章十三 不要脸
方瑾从骨子里就是个骄傲的人。
从他在和钟佩灵一起陷入绝境时的选择，从他宁愿一直被孤立也不愿意和那些或许无心但的确在背后中伤过他的人和好中大抵也能看出一些。
虽然他偶尔也会反思自己这样的性格到底应该算是优点还是缺陷，但至少到目前为止，方瑾还没有想过要改变自己。
于是在得知了紫霄宗对门下弟子的划分之后，方瑾几乎本能地就生出了要成为真传弟子的念头。后来钟佩灵又说到要成为真传是如何困难时，方瑾倒是不怎么意外，反倒颇有几分理应如此的认同。
如果那个身份那么简单就可以得来，反倒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了。
方瑾原本是这么想的，然而再往后钟佩灵又介绍起问心路的情况时，他却是有些不敢相信了。
不管钟佩灵的神情有多么肃穆，什么让人不知不觉间就会深信的幻境啊，什么将人内心最深处的渴望呈现出来让人沉迷其中啊，这些分明就和方瑾不久前的经历如出一辙啊！
从那个幻境中脱身时固然难受，幻境中所沉陷出来的画面也的确让他就算知道只是虚妄也不愿清醒，但究其结果，当时的方瑾终究是很快就回到了真实当中。
“嗯，一定没这么简单。那个幻境肯定更加真实，要不然怎么可能会死那么多人在里面？”
虽然一路上方瑾都是这么对自己说的，但不可否认的是，对于问心路的试炼少年却是越发的跃跃欲试了。
三人一路走着，很快就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缥缈峰半腰处，早有两名一袭白衣的年轻女子静静等候。
看到管禹出现，那两人眼中当即就浮现出一丝鄙夷，连带着看向方瑾时，目光中也多多少少透着些“这小子跟那人一起过来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的意味。
感受到两名陌生人眼中的不善，方瑾一头雾水，下意识便求教地看向钟佩灵，后者嘴角不自觉抽了抽，低声道，“所以让你别跟他一起去些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啊。”
方瑾怔了怔，又问道，“不是说管禹师兄是修行界里声名远扬的天才吗，看那两位的反应不太对啊。”
“然而声名远扬也有好几种的啊。”钟佩灵叹了口气，“至于这一位，宗门里他是紫霄三耻之一，宗门外边，正派管他叫无生剑，魔道管他叫剑疯子，但稍微和他熟悉些的人都觉得他外号该叫无耻剑才对。”
“啊？”方瑾愣了愣，下意识看向管禹，神色一时显得有些复杂。
钟佩灵这时又意味深长地继续道，“向来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所以记住了，千万别跟着他去那些奇奇怪怪的地方。”
“这件事你说五遍了师姐。”心里暗暗叹了一句，方瑾还是郑重的点头应下，随后又问道，“既然是紫霄宗三耻，莫非像管禹师兄这样的，宗门里还有两位？”
钟佩灵沉默了片刻，道，“算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词儿来形容，以后你自己就知道了。”
这时候，那边的两名女子已经走到了钟佩灵身前。两人微微欠身行了个礼，脸上终于露出和善笑意，道，“这位便是钟佩灵师妹了吧？”
钟佩灵点了点头。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那两人便又道，“此前那边那位离去后，杨师伯便知会了几位师叔师伯，如今正在妙音阁等候师妹过去。”
钟佩灵一喜，连忙称谢道，“那便劳烦两位师姐引路了。”
那两人又客气了两句，便当先走在了前头，领着钟佩灵离去。至于管禹和方瑾，那两人却是再也没看一眼。
方瑾有些不明所以，虽然心里隐隐觉得别捏，也只好凑到管禹旁边跟在了钟佩灵三人后边。
然而还没走出几步，那两名女子忽然就停下了步子，回头冷冷道，“天音阁中多是女弟子，两位却是不方便上去了。”
方瑾微微怔了怔，耳边则是传来了管禹的声音，“无妨无妨，我家师弟尚且年幼，不辨男女……”
喂喂喂，不辨男女你也说的出口？方瑾一愣，难以置信地看向管禹，还能这样？
另一边，管禹却是脚步不停，甚至还反超那三人走在了前头，“至于我嘛，嘿嘿，我和你们杨师伯相交莫逆，也是不妨事的。”
说话间，管禹看上去行进如常，但每每迈出一步，便足足跨出两三丈之远，片刻间就将方瑾等人甩在了后边。
那两名女子神色一变，连忙加快步子追上去，然而不管她们两怎么努力，都只能恰好跟在管禹身后一丈远处。
照这个形势下去，管禹登上天音阁无疑是毫无悬念的事情，可就在这时，自那山上忽然响起一道琴音，紧接着方瑾便看到原本一碧如洗的晴空之上突然出现一道雷霆，径直朝着管禹劈来。
管禹神色一滞，也不见他有所动作，身子便忽地往身后平移了丈许距离。下一刻，雷霆轰然劈在他方才立足之地。
几乎与此同时，一道隐隐含着怒意的女声远远传来，“滚！”
管禹怔了怔，旋即哈哈笑起来，“啧啧啧，你看你们杨师伯，就是淘气！”
另一边，目睹了全程的方瑾此时正微微张着嘴，半响合不拢来，呢喃道，“还真的可以这么不要脸啊……”
那两名女子自然不可能被管禹这么随随便便地忽悠过去，只听见“铮”地两声清响，两人几乎同时拔出剑来，平平指向管禹，“师兄还请下去。”
管禹又是哈哈两声，还想说些什么，落在后边的钟佩灵忽然深吸了口气，破口大骂道，“王八蛋你特么要么立马还我钱，要么立马给我滚！”
管禹身子一僵，斜瞥了钟佩灵一眼，正好同少女饱含怒意的目光对上，连忙干笑两声，“哈哈哈，瞧瞧我这记性，我分明还有要紧事儿要办啊！”
管禹一个箭步凑到方瑾身前站定，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一脸肃穆道，“此间事了，我也该传你我道法门了。”
随后，管禹又转向钟佩灵，郑重有之，遗憾有之的说道，“师妹你且在此间参悟琴境，师兄非是不愿陪你，实在是要事要办。”
“滚！现在！”
“好嘞！”管禹欢快道，一把抓住方瑾腾空而起，“那师妹你自己要好好参悟琴境呦！”
眨眼他便提着方瑾窜出老远，方瑾身后，钟佩灵的声音远远传来，“别特么让我看见你！”
悬在空中，方瑾很是犹豫了一阵，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师兄你一直都这么……这么那个吗？”
“哪个？”管禹眉毛一挑，“一直这么潇洒不羁？”
方瑾叹了口气，“你真的一直都这么不要脸吗？”
“啧啧啧……”管禹诧异的看向方瑾，“没看出来少年郎你胆子很大嘛。”然后作势一扬，似乎要把方瑾扔出去。
少年神色一滞，道，“师兄我第一次见你便觉得你潇洒不羁，接触下来，更是发现果然如此。”
管禹这回却是更加诧异了，“少年你很有乃兄风范嘛！不愧和我生长在同一个地方啊！”
方瑾抬手扶额，隐隐觉得自己好像丢失了些什么东西。
过了不久，约莫真的离开了钟佩灵的视线范围，管禹终于将方瑾放下。如此，两人便又并肩走在这条一直延绵到山顶的青石山道上了。
说是小道，实则是条能容四匹马并行的道路。这种规模的山道放在世俗中固然罕见，但见过了修行者种种能力的方瑾对此则已经有些见怪不怪。
反倒是山道两边形形色色地摊贩引起了他的好奇。
管禹一路未曾放慢脚步，却也发现了方瑾的疑惑，解释道，“别看他们一副要钱不要脸的穷酸模样，这些也都是修行者。”
你也好意思说别人不要脸？方瑾怔了怔，嘴上答道，“哦哦哦，是这样啊。”
管禹耸了耸肩，“修行一途，向来有修行四要之说，分别是财侣法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无缘拜师宗门的修士，这四样都是缺的，这些人被我们叫做散修。天音阁乃是当今仙道十门之一，也是仙道十门里少有的不避旁人的门派。如此，便常年有散修聚集在这里，一则是淘换些东西，二来也是想碰一碰运气，看看能不能从天音阁弟子手里得到些机缘。”
说到这里，他们两人已经来到一处酒楼，管禹当先进去要了间别院，便领着方瑾在别院中席地坐了下来。
紧接着方瑾便忽然一愣，视线之中，管禹脸上一贯的吊儿郎全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子出尘缥缈的意味。
方瑾暗暗叹道，这位师兄的变脸功夫堪称一绝啊！
管禹肃然道，“此前与你说过，我道修持，无非是以自身一点先天真元为引，引天地间四散的灵气、异气入体，将其炼化以反哺自身。只是你我出生之后身有沉珂，气血有亏，无法将那点先天真元催生而出。需先强身锻体，将沉珂洗去、气血补完。”
说到此处，管禹忽然问道，“那枚玉蛇你可贴身戴着？”
管禹一眼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方瑾只觉得他这一眼意味深长，顿时悚然一惊。
从他在和钟佩灵一起陷入绝境时的选择，从他宁愿一直被孤立也不愿意和那些或许无心但的确在背后中伤过他的人和好中大抵也能看出一些。
虽然他偶尔也会反思自己这样的性格到底应该算是优点还是缺陷，但至少到目前为止，方瑾还没有想过要改变自己。
于是在得知了紫霄宗对门下弟子的划分之后，方瑾几乎本能地就生出了要成为真传弟子的念头。后来钟佩灵又说到要成为真传是如何困难时，方瑾倒是不怎么意外，反倒颇有几分理应如此的认同。
如果那个身份那么简单就可以得来，反倒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了。
方瑾原本是这么想的，然而再往后钟佩灵又介绍起问心路的情况时，他却是有些不敢相信了。
不管钟佩灵的神情有多么肃穆，什么让人不知不觉间就会深信的幻境啊，什么将人内心最深处的渴望呈现出来让人沉迷其中啊，这些分明就和方瑾不久前的经历如出一辙啊！
从那个幻境中脱身时固然难受，幻境中所沉陷出来的画面也的确让他就算知道只是虚妄也不愿清醒，但究其结果，当时的方瑾终究是很快就回到了真实当中。
“嗯，一定没这么简单。那个幻境肯定更加真实，要不然怎么可能会死那么多人在里面？”
虽然一路上方瑾都是这么对自己说的，但不可否认的是，对于问心路的试炼少年却是越发的跃跃欲试了。
三人一路走着，很快就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缥缈峰半腰处，早有两名一袭白衣的年轻女子静静等候。
看到管禹出现，那两人眼中当即就浮现出一丝鄙夷，连带着看向方瑾时，目光中也多多少少透着些“这小子跟那人一起过来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的意味。
感受到两名陌生人眼中的不善，方瑾一头雾水，下意识便求教地看向钟佩灵，后者嘴角不自觉抽了抽，低声道，“所以让你别跟他一起去些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啊。”
方瑾怔了怔，又问道，“不是说管禹师兄是修行界里声名远扬的天才吗，看那两位的反应不太对啊。”
“然而声名远扬也有好几种的啊。”钟佩灵叹了口气，“至于这一位，宗门里他是紫霄三耻之一，宗门外边，正派管他叫无生剑，魔道管他叫剑疯子，但稍微和他熟悉些的人都觉得他外号该叫无耻剑才对。”
“啊？”方瑾愣了愣，下意识看向管禹，神色一时显得有些复杂。
钟佩灵这时又意味深长地继续道，“向来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所以记住了，千万别跟着他去那些奇奇怪怪的地方。”
“这件事你说五遍了师姐。”心里暗暗叹了一句，方瑾还是郑重的点头应下，随后又问道，“既然是紫霄宗三耻，莫非像管禹师兄这样的，宗门里还有两位？”
钟佩灵沉默了片刻，道，“算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词儿来形容，以后你自己就知道了。”
这时候，那边的两名女子已经走到了钟佩灵身前。两人微微欠身行了个礼，脸上终于露出和善笑意，道，“这位便是钟佩灵师妹了吧？”
钟佩灵点了点头。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那两人便又道，“此前那边那位离去后，杨师伯便知会了几位师叔师伯，如今正在妙音阁等候师妹过去。”
钟佩灵一喜，连忙称谢道，“那便劳烦两位师姐引路了。”
那两人又客气了两句，便当先走在了前头，领着钟佩灵离去。至于管禹和方瑾，那两人却是再也没看一眼。
方瑾有些不明所以，虽然心里隐隐觉得别捏，也只好凑到管禹旁边跟在了钟佩灵三人后边。
然而还没走出几步，那两名女子忽然就停下了步子，回头冷冷道，“天音阁中多是女弟子，两位却是不方便上去了。”
方瑾微微怔了怔，耳边则是传来了管禹的声音，“无妨无妨，我家师弟尚且年幼，不辨男女……”
喂喂喂，不辨男女你也说的出口？方瑾一愣，难以置信地看向管禹，还能这样？
另一边，管禹却是脚步不停，甚至还反超那三人走在了前头，“至于我嘛，嘿嘿，我和你们杨师伯相交莫逆，也是不妨事的。”
说话间，管禹看上去行进如常，但每每迈出一步，便足足跨出两三丈之远，片刻间就将方瑾等人甩在了后边。
那两名女子神色一变，连忙加快步子追上去，然而不管她们两怎么努力，都只能恰好跟在管禹身后一丈远处。
照这个形势下去，管禹登上天音阁无疑是毫无悬念的事情，可就在这时，自那山上忽然响起一道琴音，紧接着方瑾便看到原本一碧如洗的晴空之上突然出现一道雷霆，径直朝着管禹劈来。
管禹神色一滞，也不见他有所动作，身子便忽地往身后平移了丈许距离。下一刻，雷霆轰然劈在他方才立足之地。
几乎与此同时，一道隐隐含着怒意的女声远远传来，“滚！”
管禹怔了怔，旋即哈哈笑起来，“啧啧啧，你看你们杨师伯，就是淘气！”
另一边，目睹了全程的方瑾此时正微微张着嘴，半响合不拢来，呢喃道，“还真的可以这么不要脸啊……”
那两名女子自然不可能被管禹这么随随便便地忽悠过去，只听见“铮”地两声清响，两人几乎同时拔出剑来，平平指向管禹，“师兄还请下去。”
管禹又是哈哈两声，还想说些什么，落在后边的钟佩灵忽然深吸了口气，破口大骂道，“王八蛋你特么要么立马还我钱，要么立马给我滚！”
管禹身子一僵，斜瞥了钟佩灵一眼，正好同少女饱含怒意的目光对上，连忙干笑两声，“哈哈哈，瞧瞧我这记性，我分明还有要紧事儿要办啊！”
管禹一个箭步凑到方瑾身前站定，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一脸肃穆道，“此间事了，我也该传你我道法门了。”
随后，管禹又转向钟佩灵，郑重有之，遗憾有之的说道，“师妹你且在此间参悟琴境，师兄非是不愿陪你，实在是要事要办。”
“滚！现在！”
“好嘞！”管禹欢快道，一把抓住方瑾腾空而起，“那师妹你自己要好好参悟琴境呦！”
眨眼他便提着方瑾窜出老远，方瑾身后，钟佩灵的声音远远传来，“别特么让我看见你！”
悬在空中，方瑾很是犹豫了一阵，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师兄你一直都这么……这么那个吗？”
“哪个？”管禹眉毛一挑，“一直这么潇洒不羁？”
方瑾叹了口气，“你真的一直都这么不要脸吗？”
“啧啧啧……”管禹诧异的看向方瑾，“没看出来少年郎你胆子很大嘛。”然后作势一扬，似乎要把方瑾扔出去。
少年神色一滞，道，“师兄我第一次见你便觉得你潇洒不羁，接触下来，更是发现果然如此。”
管禹这回却是更加诧异了，“少年你很有乃兄风范嘛！不愧和我生长在同一个地方啊！”
方瑾抬手扶额，隐隐觉得自己好像丢失了些什么东西。
过了不久，约莫真的离开了钟佩灵的视线范围，管禹终于将方瑾放下。如此，两人便又并肩走在这条一直延绵到山顶的青石山道上了。
说是小道，实则是条能容四匹马并行的道路。这种规模的山道放在世俗中固然罕见，但见过了修行者种种能力的方瑾对此则已经有些见怪不怪。
反倒是山道两边形形色色地摊贩引起了他的好奇。
管禹一路未曾放慢脚步，却也发现了方瑾的疑惑，解释道，“别看他们一副要钱不要脸的穷酸模样，这些也都是修行者。”
你也好意思说别人不要脸？方瑾怔了怔，嘴上答道，“哦哦哦，是这样啊。”
管禹耸了耸肩，“修行一途，向来有修行四要之说，分别是财侣法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无缘拜师宗门的修士，这四样都是缺的，这些人被我们叫做散修。天音阁乃是当今仙道十门之一，也是仙道十门里少有的不避旁人的门派。如此，便常年有散修聚集在这里，一则是淘换些东西，二来也是想碰一碰运气，看看能不能从天音阁弟子手里得到些机缘。”
说到这里，他们两人已经来到一处酒楼，管禹当先进去要了间别院，便领着方瑾在别院中席地坐了下来。
紧接着方瑾便忽然一愣，视线之中，管禹脸上一贯的吊儿郎全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子出尘缥缈的意味。
方瑾暗暗叹道，这位师兄的变脸功夫堪称一绝啊！
管禹肃然道，“此前与你说过，我道修持，无非是以自身一点先天真元为引，引天地间四散的灵气、异气入体，将其炼化以反哺自身。只是你我出生之后身有沉珂，气血有亏，无法将那点先天真元催生而出。需先强身锻体，将沉珂洗去、气血补完。”
说到此处，管禹忽然问道，“那枚玉蛇你可贴身戴着？”
管禹一眼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方瑾只觉得他这一眼意味深长，顿时悚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