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秘密
自她被班主任叫上台公开表扬后，她也渐渐地和同学们越走越近，相处得也越来越好，当江哲和她越走越近的时候，和她要好的两个女同学都忍不住讲起了江哲不久前的事，纷纷提醒她不要那么容易相信他。“芳，你知道吗，江哲家就是城里的，父母经营着一家饭店，本身家里就比较有钱，加上自己长得很帅，典型的花花公子形象。不可否认当然也有很多女生喜欢他。不过我们还是告诉你，有时候受伤会是你自己。高一的时候，他追求隔壁班的一个女生，最后那个女生竟然怀孕了，不得已那个女生也只能打掉了。她本来在那一学期期末的时候是班里的第一名，成绩相当好，出了那事以后，成绩一落千丈，到最后，江哲喜欢上另外一个女孩，便和她分了手，那女的本来很乐观开朗的女生，变得整天郁郁寡欢，魂不守舍，最后没办法继续学业了，只有退学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唉，太可惜了。”
“是啊，芳，我们都看得出江哲喜欢你，当然我们没权利干涩你自己的事，不过你还是得认真想想，我们不希望你像那个女生一样，这事私底下同学大概都心里知道，你转学来的，可能不知道。”
这是她们告诉刘芳的事，而她也明白，晓川心里想说什么了。
“你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
“哎呀你别问了，不管怎样，谢谢你。”刘芳微笑着，温柔地看了他一眼。
“额，你不生我的气了吗？”
“我没有生你的气啊，你怎么这么问？”
“这些天我看你都不怎么理我，也不想和我说话，像是很讨厌我一样。”晓川无奈地勉强着笑了下。
“没有，只是最近心绪有点乱，也想了很多，谁都不想理，想静静呆着。”
“唉！”刘芳叹了口气，转而笑着说道，“再说，不理你是对你那么冲动的惩罚，你那天都吓到我了。”
“对不起！”晓川诚恳地凝视着刘芳的眼睛说着。刘芳也看着他的眼睛，顿时便感到不好意思，害羞地忙把眼睛移开。
“额，那个，今天这椅子就让给你玩了，我先回去了。”刘芳起身准备离开。
晓川看着刘芳走出了两步的背影，终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忙叫住了她，“等等，我还有话说！”
刘芳站在原地，没有回头，她隐隐感觉到他想说什么，她想走，却又想知道他想说什么，便傻傻站在那。
“我想我对江哲的确有些偏见，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一点都不关心。我在乎的是你，我担心你受到委屈，受到伤害。我喜欢你，我知道我们现在都应该把学业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不该考虑这些，但我没办法掩饰，这些话如果不说出来，我迟早会真的发疯。而且，我相信，这不会有什么影响，我们还可以一起相互帮助，一起学习，以后一起考上我们想上的大学。”
晓川把一直憋在心里想说的话一口气都说了出来，他向前两步，从身后拉着刘芳的手，“我们在一起好吗？”
虽然她心中察觉晓川也许喜欢自己，但这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刘芳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她尽力想找一个理由去拒绝晓川，但她始终没想出来，她不禁想起之前和晓川呆在一起的画面，她都感到温暖，快乐。也许打心里，她也暗暗喜欢上了这个男孩。虽然她脑中也闪过这会不会影响到他们的学业的顾忌，但转念一想，如今她的数学在晓川的帮助下已经提高了很多，还得到了老师的肯定，这其实都是晓川看似不讲理的补习的成效，而这是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她也相信晓川只会让她变得更好，而如今到这样的结局不是很好吗？
刘芳转过身，望着晓川真诚的眼神，她想说什么话来着，却又紧张得忘了，只得有些害羞地点了点头，微笑着低声道，“嗯，好。”
“哇，感觉很浪漫啊，不管怎样，你们很幸运。我想那时也肯定有很多人因为没有勇敢地说出来，而彼此错失，抱憾终生。但是，你们那么好好地在一起了，怎么会到最后分开了，为什么啊？”
晓峰完全被她和哥哥的故事吸引了，这是哥哥从来未曾提过的往事。他也暗自为哥哥惋惜，眼前这个和哥哥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女人，他们曾经那样相互喜欢，而她也许才应该是今天穿上婚纱，成为他嫂子的人，如今怎么会是她看着哥哥和一个几乎陌生的女人结婚，怎会是这样一种局面。他心里清楚这样提起他们的往事有些不好，但现在他有些迫切想知道答案，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不过他见刘芳已经身心疲倦，便又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额，芳姐，时候不早了，要不我先送你去车站吧，你你坐哪个车？”
刘芳一听晓峰叫的一声“芳姐”，欣慰地露出了少许微笑，“晓峰，你去买两瓶水过来，我渴了。我现在不想走，我想把故事讲完。”
趁晓峰起身去买水的时候，刘芳拿出手机，看到了好多条刚才发来的短信和两个未接电话，刚才震动的时候她便知晓了，她知道是谁，只是那时不想回复他，此刻方才拿出手机回复了条短信。
“芳姐，给你水。”晓峰怕她等，一路跑着很快便回来了。
“嗯，谢谢。”
刘芳喝了几口，便直入主题地回答起了晓峰的问题，反倒令晓峰有些始料不及的感觉。
“高考前几个月，晓川不知道怎么了，开始对我很冷淡，不理不睬的，有时还刻意躲着我，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仿佛一夜间就都变了。我很困惑，有几次我生气地问他怎么了，他都不耐烦地说，没什么。我接着问那为什么对我这样，他便总说他心里很烦叫我别问了。我一气之下也不去理他，就那样开始大家都不搭理谁。”
晓峰在一边听着，没有说话，不知怎的，他开始有点不愿再听下去了，他意识到故事，开始走向了一个悲伤的结局。
“有一次上课的时候，老师抽到他回答问题，而他却埋着头看着什么东西看得出神，没有听到老师在叫他，等到老师第二次叫他的时候，我们都好奇地往他的位置上看他在干嘛，他同桌碰了碰他他才反应过来，而我也看到他慌慌张张地收起了什么书，站起来茫然地看着老师，回答不上来。这令大家都很惊讶，他成绩那么好，不可能回答不上的。等到放学的时候，我偷偷回到教室在他的座位里发现了两本厚厚地武侠小说，而那些书是在图书馆借不到的，而是在校外那些不起眼的书屋租的乱七八糟的小说。我坐在他的座位上气愤地等他，没想到他很快便回到了教室，手里拿着饭盒，一脸诧异地看着坐在他位置上的我，问道‘你怎么在这？’我没有回答，从桌下拿出他藏着的那两本小说甩在桌上，不满地质问他‘你不会是想一边吃饭一边看这小说吧’他见我拿出他小心翼翼藏着的书，紧张得赶紧坐了下来，把书又藏起来，不满道，‘你干嘛，不吃饭跑我这来翻什么翻？’我更生气了，想发火又忍了下来，只对他说虽然你成绩很好，但这样下去肯定不行，总有一天会被拖垮的，心思一旦放出去，便很难再收回来了。而他反而对我吼道，说我很烦啊，管我什么事，他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从未见他那样对我，我只得气冲冲地离开了教室，躲在寝室里一个人哭。”
晓峰看着忽然流下眼泪的刘芳，心里不禁难受起来。他知道刘芳说的是什么事，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日所发生的事情。由于晓川的沉迷小说，还让班主任通知了父亲，父亲得知后勃然大怒，痛心不已，晓峰还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无缘无故地便被父亲狠狠地煽了两耳光。那两记重重的耳光，到现在他仿佛还能感觉到脸上的疼痛在灼烧。
他仿佛忽然明白了，原来这便是他们分手的原因，倒也无话可说，怨不得别人，只是想来太过可惜。
“对不起。”晓峰看见如此伤心的刘芳，有点不知所措，不知怎的，便莫名其妙脱口而出这么一句，或许这是他想替晓川说的一句迟来的道歉吧。
刘芳没想到晓峰会说一句对不起，弄得她有点哭笑不得，“你干嘛道歉啊，其实或许应该道歉的是我。”
“为什么？”
“因为是我偷偷把晓川看小说的事告诉班主任的。”
“为什么？”
“因为我没有选择，我也无法眼睁睁看着晓川那样一直下去。。。”
刘芳皱起了眉头，眼神很坚定地看了看晓峰，充满了无奈，和挣扎地痛苦。她下意识地捏着矿泉水瓶，发出吱吱声响。随后便拿着水喝了起来，明明是山泉的清甜，却像是饮下一杯苦酒，无法自拔。
“就那样我也不再去管他的事，他喜欢看什么就看什么。不过在不久后的一次模拟考试中，晓川一下子便掉到了班里的三十多名，要知道在这之前他从没有滑落出前十名，我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和他谈过几次，结果都不欢而散。我没办法，便只有去找到班主任老师，跟他说了晓川的事，不过，我也没料到老师直接去晓川的座位里搜到了小说，于是大发雷霆，把晓川叫到了办公室。后来我才知道，老师还直接通知了晓川的家长，我不知道晓川是怎样面对他的父亲的，但当晓川在全班同学的目光中，红着眼伤心地走进正在上课的教室时，我可以想象他内心的痛苦，看到他那样，我也难受不已，我极力说服自己，不要后悔，不要后悔…..那也是为他好。”
“别难过了，你没做错什么，你也是为他好，你这样为他付出，他一定会明白你的良苦用心的。”
刘芳苦笑了一下，“可惜终究事与愿违，这或许只是一个爆发点，我们之间已经渐行渐远，到最后无法挽回了。”
刘芳拿起水喝了几口，叹了叹气，继续说道，“那天下午放学后，我想跟他道歉，我坐在座位上没有离开，他也没有走，看着桌上的书发呆，很快大部分人都离开了教室，正当我想回身给他道歉的时候，他突然一起身离开了教室，我也赶忙跟了上去，我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叫住他跟他说事我告的密，又怕他更生气。不知如何是好，便一路跟在他身后，直到他走到操场边上的看台上坐下，我也坐到了他身边，他没有说话。我终受不了内心的煎熬，说了一句对不起。什么对不起？是我告诉班主任的。他显得有些难以置信，气愤地质问我，‘你！你为什么要这样？’‘我不想你一直这样下去，你成绩下滑的那么厉害，再过几个月就要高考了，你怎么考大学啊？’他突然站起身，向我吼道，‘我考不考大学关你什么事，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不仅令我很难受，还伤害了我的父亲，你怎么那么自私啊？’我被他说得哭了起来，也站起了身，哭着说，‘是，我自私。难道你忘了我们说过要一起考进西南政法大学，你怎么能说不关我的事？’他不耐烦地说道‘要考你自己去考，我不想去那个大学。’我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说了一句也许伴随我一生的话，我哭着望着他说，‘那我们呢？’‘我们结束了。’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我难过地回到教室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和别人调了座位，还是最后一排，不过是离我最远的那一排。”
晓峰听到这里，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低着头惋惜着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一种悲伤的结局，不过事已至此，况且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也早已尘埃落定。如今的他们，都早已从各自的生活中消失了，这些过往的美好的、或是悲伤的回忆，或许只有在今天这样一个彼此特殊的日子里，才会被提起，过了今天呢？晓川或是刘芳，他们还会再想起这曾经的往事吗？刘芳说这是她最后一次用这样的方式提起这段往事，她说这是属于她的告别。
“你恨他吗？”
刘芳摇了摇头。
“在他调座位的第二天，我收到了他的一封信。上面大概写着：很抱歉这样对你，我知道你现在应该很恨我，那你千万别为我伤心，好好复习功课吧，不懂的去问老师，老师讲解的肯定会比同学更详细，而且会给你讲解拓展出其他题型，这对你有帮助。想想你的家人、想想你的理想，加油吧，你一定能考上那所大学的。如果你对我有什么疑惑，高考后我会给你一个答案。”
“这是???什么意思？”
“开始我也不太明白他这样说什么意思，但后来一想，他可能是担心我因此事分心学习，所以故意那样说，让我专心学习吧。他了解我，我一定会想要一个答案的，何况这是我自己的学习呢，事实上，我的确很快便把所有的精力的放在了复习上，最后也如愿考上了那所大学。”
“那你最后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
“嗯。”
“高考结束后的那天下午，我们出去见了最后一面。我们在学校附近的山坡上，照了一张照片。也就是你无意中看到的那张，那也是我们照的唯一一张照片。我们一起散步回到了学校，走过我们曾经去过的每一个地方，我很失落，当晓川说他下午弃考的时候，便摧毁了我最后一点小小的幻想，我才真正在心里明白，我们原来已经真的结束了，明天过后，就真的各奔天涯了。我一路都不想说话，就连我一直想问的问题，想要的答案，此刻也都变的不重要了。我们坐在那棵桂花树下，看着穿过林间的斑驳夕阳，渐渐消散，我们都明白，我们随时都会说出再见，这是我们无法留住的时光，正如我们留不住这最后的夕阳。我终于还是问起了他，我不想带着任何疑惑或是遗憾离开。”
“你问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问，我说，既然分别在即，后会无期，你说的你会给我一个答案，现在，你有什么想要对我说吗？”
晓川听出了刘芳话里的伤心决绝，他早就应该明白她的感受，自从他做了那个分手的决定后，这成了必然的结局，他甚至不知道那样做对不对，或是该不该，他很茫然，只是觉得那样做，或许是他唯一能做的。
而此时，既然后会无期，说不说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了，他难受不已，从背包里拿出几瓶啤酒，竟开始喝了起来，刘芳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便无所谓地回过头不去理会。
过了一会儿，晓川才艰难地开口说了起来。
“我们家条件不好，父亲是个孤儿，在六十年代最艰难自然灾害的饥荒里，渡过了他的童年。父亲不仅身体矮小瘦弱，视力也不好。早年为果树打农药的时候，一阵突然袭来的风把喷洒在他头上的农药吹到了他眼里，导致他左眼失明，右眼视力微弱，需要佩戴高度近视眼镜才能看清东西。有一次他修理电线的时候，没看清电线，结果触到线被电到了，还好我在旁边，才救了父亲。”
晓川停了下来，想到将要说出的话，拿起酒瓶又喝了起来。刘芳一开始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些，这是晓川从未提及的故事，她开始静静地听得入神起来，又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很多时候，在外人面前，父亲还常骄傲地说道我不仅懂事能干，还救过他的命，这令他自豪不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件事，父亲从小便很喜欢我，对我很好，把所有重心都放在了我身上，他希望我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出人头地，告别这样的艰难生活。然而我的弟弟，并没有像我那么幸运，他几岁的时候，偷家里的钱去买东西吃，被父亲发现，父亲很愤怒，狠狠地打了他一顿，不仅棍子打断了几根，还冲到厨房拿起菜刀要把他的一只手砍掉，幸好母亲及时阻止了他。那天晚上，父亲把他拉到自己的房间里，又教训了他几个小时，直到凌晨一点多，才让他回房间睡觉。很难说父亲到底做得对不对。父亲本来就一直很严肃不苟言笑，从那件事后，大概父亲的内心里对晓峰一直心存偏见，对他的态度也更冷漠了，甚至不愿与他说话。而这，也渐渐改变了晓峰，他还是个那么小的孩子，就变得很自闭内向，沉默寡言。而这样，反而让父亲更加有些看不上晓峰，他认为晓峰会一辈子没出息。我很多时间都在外读书，没能陪在他的身边，他一直都呆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个人在自己的世界里欢笑、哭泣，而就连我也未曾真正走进过他的世界。”
刘芳只知道晓川有个弟弟，而他也从未向任何人提过弟弟的这段往事，这是他内心的结，也是他内心最珍视的东西，最脆弱的地方。讲到这里，晓川再无法淡然，他想强忍着眼泪，却始终没办法办到，开始哽咽起来。
刘芳看着从未如此伤心的晓川，心里也不是滋味，愈发难受起来，她下意识地伸手握着晓川拿着酒瓶的手，不让他再继续喝了。
晓川渐渐平复了心绪，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不久前父亲的身体愈发不好了，去县医院去了好多次，也住院治疗了很多天，父亲和母亲尽量瞒着不让我们知道，但我还是偷偷地在衣柜里发现了父亲的检查报告，父亲以前就有胃病，时常不舒服，如今已经恶化成了胃溃疡，并导致了胃穿孔。出院后父亲很憔悴，由于是胃病，父亲吃的东西也愈发克制了，也变得更加简单清淡，加上无法避免的沉重的农活，本来就弱小的身躯日渐变得消瘦不堪，不忍直视。在这样的情况下，父亲还要努力节省每一分血汗钱，来供我上学。我无法眼睁睁看着父亲这样耗下去。我已经十八岁了，我可以出去打工赚钱了。大学，那个我们十年寒窗挑灯夜读为之向往奋斗的地方，它曾经离我那么近如今却那么远，远的遥不可及。也许那并非每个人都适合，我有属于我自己的路要走。”
“你知道的，我家条件也不好，难道我也应该像你一样，放弃学业吗？”尽管刘芳很难受，但她还是有些不解。
“如果我上了大学，晓峰就只有辍学，我没有其他选择。晓峰本来就有些沉默自闭，他应该呆在学校，和更多同龄的伙伴交往，这或许还能慢慢改变他。他才十一岁，如果辍学呆在家里，在那样的环境下，我怕他变得愈发抑郁，那他这一生就那样毁了。这对他，不公平。”
刘芳皱着眉头无话可说，她感觉到晓川仿佛一夜间便变了一个人，她心里也明白晓川心里一定有什么没有告诉她，只是没想到他心里藏了这么多悲伤的故事，经历了这样无奈的抉择。她原本对晓川的那些不满、不解，此刻也没理由再执着下去了，既然释然，便都让它随风渐渐消散吧。
“所以你不好好复习，还沉迷小说，最后放弃高考，竟然是你故意的吗？”
晓川苦笑道，“我想不到什么办法，也想不到任何理由向父亲解释这一切，便干脆做个坏孩子吧，或许这样，以后的一切才能顺其自然，是我自己不努力，怨不得任何人了。”
“那我呢，为什么不让我一起和你分担你的痛苦，反而还要把我推开？”刘芳终于问了这个她一直想问的问题，她一直以来最想知道的答案。
“我不知道，我只是发现，我配不上你了，我什么也给不了你，我们没有未来的，连最初的承诺，连和你一起上大学都不能实现。对不起，我以前对你那么凶，惹你生气，让你难过，那不是我心中所愿，对不起！”
晓川看着哭泣的刘芳，努力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伸出手抹去她脸颊的泪水，刘芳没有说话，伸开双手紧紧抱住晓川，不停啜泣着。晓川用手轻抚着她起伏的后背，闻着她干净的发香，感觉到温热的眼泪落在他肩上的痛苦，心疼不已。
“对了，我想问下，高考后很多天我哥都没回家，到最后说是到朋友家里玩了，是去你那了吗？”晓峰不知为何，突然想起这段，觉得不是那么回事，脱口而出问道。
刘芳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晓川，叹了口气说道，“我累了，时候也不早了，不想再说了。”
“哦。”晓川有点失落。
“把你的联系qq给我，到时候再聊。”刘芳拿出了手机。
“嗯，再好不过了。”
“那我送你去车站吧。”晓川站起身来。
“不用了，有人会来接我的。”刘芳看了看手机，接起了电话说道，“喂，江哲，你到了吗？”
刘芳起身望向马路上的车辆，“我看见你了。”
“晓峰我先走了，回头上qq记得加我，拜拜。”
晓峰见她走进停在路边的一辆雪白的奥迪，只见一个身穿白色西装的帅气男子走下车，自然地拉起了她的手，俨然一个白马王子的形象。他本该为她现在的生活感到欣慰和高兴，但他此刻却莫名感到有些迷惑，有些失落，甚至有些心疼。
看着车渐渐消失在喧闹的马路上，转眼间开往繁华的城市中心。
他想起了哥哥，想起哥哥为他放弃的一切，想起刘芳提起的他们的往事，愈发心痛不已，今天他已经听了太多伤感的往事，一想到此，竟一时情难自禁，掉下了眼泪。他用力地捏着手里的水瓶，狠狠地摔在地上。原来他就是江哲。
晓峰想起刘芳说过的话，想起哥哥原来是为了自己才落得这样的田地，心中悔恨不已，他想把一切都说出来，但这早已是多年前的事了，一切都无法改变了，虽然连他自己都一时无法接受，而他也愈发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不仅连累了父母，也连累了哥哥的一生。
不久后，晓峰开始上了大学。
这是cd很普通很一般的一所大学，他所在的校区也是原本的一所专科学校，不久前才被这所大学兼并。开学那一天他便失望了，学校的足球场坑洼不平，里面杂草丛生，甚至还能见到散落在边缘草丛里的点点野花，倒也是风光无限，野性十足了。球场外围的跑道是一圈平整的泥地，人跑过还能卷起一阵烟尘，和这野性的足球场倒是相互辉映了。
晓峰的心顿时凉了下来，心中暗叹，难道这就是父亲一辈子期盼的大学吗？可它居然还没有他高中的校园环境好。难道这就是他这些年付出那些无人知晓的苦痛所换来的结果吗？
平时和他成绩差不多的，都考上了好的大学，有的去了bj，有的去了sh，留在cd的，有的上了川大，有的上了西南财大，而他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可怜的孩子，仿佛这一生都从未有过上天的眷顾，任他自生自灭。
绕着操场边的道路走一遭，便可完整地游遍整个大学。教学楼，宿舍，图书馆，食堂，都大致沿着足球场的四周分布，绕成一圈。
不到半小时，他便走遍了整个校园。然而接下来的路，他又该怎么走，走向哪？他不知道。
他曾想过算了吧，别读了，出去打工吧，不仅能替家里省钱还能赚钱。
不过家里所有人都不这么想，父亲，母亲，晓川都一致反对。
父亲愤怒地吼道，“这些年我们为你读书付出了多少，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起早贪黑的那么辛苦，就是为了家里能有个大学生，给我们争口气，你现在说不想读了就不读了？！你对不对得起我们？你要打工，读完小学初中我们就让你去了，还等到你现在在这说啊！”
晓峰无话可说。
“是啊，考都考上了怎么不读了呢，学费都交了。”母亲焦虑地说道。
“你先好好地上学吧，现在社会，虽然说看重能力文凭不是很重要，但以后长远发展的话，这一张文凭其实也挺重要的，再说什么学校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怎么去努力，况且，你现在出去，能干什么呢？”晓川淡淡地劝道。
晓峰是看出哥哥想起自己刚出社会的经历，也想起对哥哥的愧疚。心也渐渐平静下来，也不再提辍学的事了。就这样吧，既来之则安之。
晓峰的专业是物流管理，至于为什么选这个专业，当时也是因为这个专业刚刚兴起，就业前景不错，而且这也是这个学校录取分数最高的专业，给人一种好像很好的错觉。记得高考结束要填报志愿的时候，父亲也不懂这些，便托了县城的一个混得好的见多识广的亲戚帮忙参考，不过那亲戚倒也清楚这是关系到晓峰以后的前程的抉择，便一味让晓峰自己选择，自己也不好做参考。
晓峰见这样的情形，心想自己的路终究需要自己走，便下定了决心。
刚开学的几周里，他和大多数同学一样，每天都准时拿着课本到大教室里上课，后来渐渐发现原来这专业课程上，竟全是些没用的理论知识，或者不应该叫知识，是常识才对。那么厚一本本专业书，便是把一个个普通的名词，用一大段绕口虚无缥缈的语言解释出来，却又感觉毫无用处，便感觉有些失望。
什么是物流？
“物流是指为了满足客户的需求，以最低的成本，通过运输、保管、配送等方式，实现原材料、半成品、成品或相关信息进行由商品的产地到商品的消费地的计划、实施和管理的全过程。”
什么是物流管理？
“物流管理是指在社会在生产过程中，根据物质资料实体流动的规律，应用管理的基本原理和科学方法，对物流活动进行计划、组织、指挥、协调、控制和监督，使各项物流活动实现最佳的协调与配合，以降低物流成本，提高物流效率和经济效益。”
什么是采购？
“狭义的采购就是指买东西。”
“哦，买东西。那这么说还有广义的了？”旁边同寝室的李军小声对晓峰笑道。只见李军无聊地翻着课本，不时抬头一脸茫然不屑地望着老师，想知道他会说些什么。
“广义的采购就是除了以购买的方式占有物品之外，还可以采用各种途径来取得物品使用权，以达到满足需求的目的。”
“哦，还是买东西，还可以赊账买东西。”李军继续小声笑着嘀咕道，“哎，照你那么说，我说这东西本身也有狭义广义之分，有什么意思呢？”
“下面我们来重点讲讲采购的作用。”老师依然在讲台上淡淡地唱着独角戏，不管下面同学是否有在听讲或是干嘛。
晓峰一副茫然的样子盯着正讲得正酣的老师，下课休息时，他回忆着老师讲了些什么。这时李军的声音大了起来，对四周同学笑道“编，接着编，讲那么多有什么用呢？那些开公司做生意当老板的人，一个个比猴还精，他们会不知道采购的作用？他们会不知道降低采购成本，用最少的钱得到最好的东西？这是做生意的最最基本的东西，隔壁卖菜的大妈都知道，还需要在这大张旗鼓若有其事地拿来学习吗？还重点讲，有意思吗？这就是大学？”
晓峰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个是重点，考试要考的，你们用笔画上。”老师一本正经道。
这突然冒出的这么一句要考试的话，把正愣在那暗骂着的李军拉了回来，乖乖拿起笔画了起来，默念道，算你狠，你赢了。
晓峰大学所在的城镇真是名副其实，他来这儿一个多两个月，每天都是阳光灿烂，晴空万里，不远处的清泉山脉青色环绕，这市郊的自然环境和空气都比市里好得多。据说春天的时候，山上桃花盛开，人山人海。几乎整个cd的市民都仿佛从冬眠中苏醒过来，纷纷来到这里踏青，来享受这久违的阳光，久违的春色。
年轻的女子都会买上一串桃花编织的花环戴在头上，三三俩俩地倚在桃花树边自拍个不停；小孩子则愉快地穿梭在桃花林里，嬉闹玩耍、攀折花枝；大部分人则会坐在桃花树边的太阳伞下，泡一杯花茶，围在一起搓起麻将，虽然感觉好像有点格格不入，但其实这就是cd人的生活，真实的生活，悠然随性。这景色虽美，但若孤芳自赏，却又未免顾影自怜。能与自己的亲朋好友一起，在牌桌上聊着家常，侃着大山，说说自己最近的生活，谈谈那些好久未见的老友，他们在忙些什么，伴着这和煦的春风，温暖的阳光，还有那满上遍野盛开的娇艳的桃花，那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最好的朋友在一起，伴着最美的风景，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此时的阳光城渐渐入秋，晓峰看着教室外的天空已经没有了阳光，微风轻轻撩起树叶，不远处竟然有人在那片荒野的足球场上踢起了足球，不过他们不在那踢，又去哪儿呢?他已经没有继续上课的心情了，趁着下课的时候，离开了教室。
他优哉游哉地来到了足球场，正有两队穿着球服的同学在踢着球，正当他往球场走的时候，听见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球进了！不过这球门只有一个生锈的架子，居然没有球网，球进了便穿过球门直接往晓峰方向滚了过来，晓峰条件反射般一脚把球踢回给了那个郁闷的守门员，他站在那用手舒服的接到了球，便勉强挤出个微笑，“谢了！”
他半躺在场边的草丛上，静静地看着离他较近的一边的一个后卫断球后，不断向前踉踉跄跄地带着球冲过了中线，队友见状也一股脑全往前冲，晓峰心里一惊，暗叹道：原来是个进攻型后卫，不应该啊，这是个中后卫啊，他冲走了，后面不是空了嘛，如果他被断球对方不是单刀了？难怪刚才那个守门员一脸不爽啊。
晓峰想象着如果是他他会怎么做，他肯定一个长传直接找前锋，绕过防守，打对方身后。以前他便喜欢踢后腰这个角色，或者说是自己尽到后腰的职责，那时在大家一起踢球的时候，不会特意说谁踢什么位置，有守门员后卫和前锋就行，开心就好。他喜欢在左路中场附近突然起球长传找前锋，有好几次便助攻前锋进球得分，正当前场队友欢呼庆祝的时候，晓峰便默默回到后场准备防守，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没过多久，比赛便结束了，这边以零比五惨败，不过这也难怪，原来这是会计系大一新生和大二的友谊赛。
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晓峰也慢慢起身，准备回宿舍，路过图书馆，想着没事便走了进去。
这个图书馆不大，一共两层，进门左手边是个电脑室，有几十台电脑，刚进大学那年电脑还没有完全普及，大家也都没有配备电脑。
所以这几十台电脑也方便同学们上网查找资料了，不过可恶的是，这些只能上网什么也不能干的破电脑，居然上网还要给钱，一块五一小时，还有一个老师坐到前面专门收钱，俨然一副网吧的模样，还不时有人走到前台干脆直接叫老板加钱。哎!
他现在还有些想不明白，自己的成绩本可以上个条件很好的一本大学，怎么现在竟沦落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难道是他不够努力吗？是他付出的不够吗？不过努力奋斗之后就一定会有收获吗？或许这是个他无法证明的命题。
既然想不明白，便也不想再多想了。转过头他在前台交了五元钱，找到空的机子开机上网了。
晓峰打开好久没有登陆的qq，发现一条加好友的信息，是个叫“weeping yellow”的女孩头像，他默念了两次，哭泣的黄色、哭泣的黄色?怎么会有人取这样的名字，当他加了她之后便回想起了不久前把联系方式给了芳姐，这个便多半是她了，更何况还是这样的名字呢，黄色，肯定是她最喜欢的菜花了。不过却为何加上了个“weeping”这样伤感的状态，也许她还对过去的事还有些难以释怀吧?
不过那又怎样呢，回想起来，她现在已经和当初晓川的情敌江哲在一起了，往事已矣。晓峰并没有告诉哥哥她和江哲在一起的消息，或许哥哥知道，或许不知道，又怎么样呢，现在他们都各自有了自己的归属，都有了各自的生活，或许在当年哥哥选择放手的时候，就早已注定了现在的结局，早已回不去了。
“晓峰”他没想到刘芳在线，发了个消息过来。
“不好意思，很久没上网，现在才加上你。”
“没事，我还以为你不记得我了。”
“怎么会，印象深刻得很。”晓峰回道。
“哈哈，此话怎讲，我们也只有一面之缘而已啊。”
“准确说是，两面之缘。”
“？？？”刘芳不解。
“很多年前的你和我哥的那张照片。”
“哦，对啊，想不到你记性挺好的。”
“记性倒不是很好，书本上的东西怎么看都记不住，反而过去发生的很多事，都记忆犹新，我甚至能回忆起小到三四岁时的很多不经意的往事。”
“那么厉害啊，可是为什么能这样呢？”刘芳有些惊诧。
“可能是因为我性格很内向不爱说话吧，当一个人的时候便常常静静地坐着发呆，回想起过去发生的事。”晓峰突然发现，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别人说起这些。
过了好一会刘芳才回消息，或许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吧。
“不会啊，你看你今天便对我说了这么多，而我们还只有两面之缘呢。”
“因为你是我哥曾经最喜欢的人，我信任你。”曾经，或许现在，将来，都是最喜欢的那一个，晓峰看得出哥哥对她的感觉。
又过了几分钟，不见刘芳回消息，也许他不该提到哥哥，不过就那么脱口而出了，也没办法了，正当他准备再回一条的时候，刘芳发来了一条消息。
“你哥他新婚，过得还好吗？”
“嗯，不太好吧。”晓峰本打算礼貌性地告诉她，哥他过得很好。不过转眼便回想起她和江哲的那一幕，心中不知怎的有些不甘，也为晓川感到不平，所以便打算告诉她一些事。
“他怎么了？”
“你记得他结婚那天喝了一杯你敬的酒吗？”
“记得，怎么了？”
“哥他和别人喝酒都是喝的水替代的，他不能喝酒。不过他和你喝的时候喝的是真酒，我本打算阻拦一下，结果他一口就喝了，可能是因为见到你的原因，后面又喝了些啤酒。他有痛风病，酒是第一大忌。结果新婚那天晚上病便复发了，半夜两三点的时候被痛醒了，吃了药没用，在家里休息了好多天才慢慢开始好转。”
过了几分钟，刘芳才发回一句，“对不起。。。对不起。。。”
看到这儿，晓峰突然有点后悔把这事告诉她了，告诉她这些有什么用呢，他们早已从对方的生活里消失了。
“哦，不用说对不起，不管你的事。是他自己要喝的。”
“那这病，复发的时候很痛吗，医生怎么说，不能根治吗？”
“用医学上的话，发作的时候，疼痛如刀割、撕裂、噬咬、灼烧。不能根治，只能在急性发作时缓解疼痛，平时的话脚也会一直隐隐作痛，走一步便会痛一下，一辈子都那样了，既然不能治好，便只能习惯这样的疼痛了。”晓峰不禁想着，或许，刘芳对于晓川，便是这样一种没有解药的疼痛吧，激烈时便如刀割、撕裂、噬咬、灼烧，平淡时却依然时刻隐隐作痛，无法消散、无法释怀。
“晓峰，我今天有点不舒服，我先下线了。”
“哦，好。”
晓峰大概不会想到，电脑另一端的刘芳，情绪慢慢有些低落，也没有心情继续工作，只得在同事惊诧的眼神中匆匆离去。
聊到这儿，晓峰也没心情继续上网了，匆匆结转下机了。
其实晓峰还是不明白，他们两人为什么喜欢着对方，却又那么多年都没有复合，始终没有走到一起。爱情，也许就连他们自己都无法参透，何况是他这个外人呢。
是啊，有很多事都是不尽如人意，或许是一步错步步错，你不奢望生活多么丰富多彩，激情飞扬，你努力想过简单平凡的生活，到头来发现，原来追求后者却还要比前者来得艰难。
这段时间父亲经常打来电话，并不是关心他过得怎样，而是每次都说道晓川。很显然，晓川过得正如晓峰说的那样，他过得不好。
晓川的新婚妻子，原本并没有工作，整天游手好闲，她的父亲也早逝，留下母女俩人相依为命，母亲也没办法好好管教，她也越来越叛逆骄纵，到最后谁的话也听不进了。她没有工作，母亲只得出去帮别人打扫卫生，挣钱贴补家用。
晓川也知道这些，在父亲拿户口本来的那时也向父亲说起过女方的情况，不过父亲却还在为他上次无缘无故拒绝的那次相亲而耿耿于怀，现在晓川又想拒绝别人，自然不肯答应，父亲显得有些心力交瘁，疲惫地说道，“晓川啊，你已经二十七岁了，没车没房，穷光蛋一个，找个工作工资那么低也不换，哎，你看我们那村里的你们那一批的，有谁混得像你这样的，别人哪个还没有结婚？都结婚了买房了，娃娃都那么大了，你看看你嘛，哎!”
晓川自知是自己没本事，没赚到钱，没让他们过上好的生活，对不起父母，无从搭话，只得无奈低头坐在一边听父亲说着。
“你还要咋样嘛，能不能让我们省点心啊，上次相亲的那个条件那么好，人家最后亲戚都请来了，喊你过去吃饭，你竟没去，倒好，不仅把女方得罪了，还把给你介绍的表姐也得罪了，真是太令人失望了。现在那个女方虽然人性格不好，喜欢耍，但可能她结婚了也就收心了，能好好过日子了，你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晓川最终答应了这门亲事。
不过事后却并未向父亲预想的那样，她也并没有因为结婚而收心，却反而愈演愈烈。晓川每个月的工资都悉数交给了她，不过她却把这些钱全部拿去打麻将，每次都输得精光，为此俩人经常吵架。令人苦笑不得的是，她祖上是由gd那一带迁到cd的，平时和她母亲说话都是用的客家话，根本不知道说什么，现在吵架也用上了客家话，这令晓川十分懊恼，也不知道她在骂些什么，更不知该回她什么，只得任由她不去理会，不和她计较。
晓川的忠厚谦让并没有让她收敛，又过了一段时间，当她把钱都输光还欠别人钱的时候，便直接跑到晓川上班的地方，叫晓川给钱，不给钱便不走，晓川没理她不给，她便在那么多同事前倒在地上撒泼打滚，大声哭闹，晓川实在没法，只得找别人借钱来给她。
这样的日子老丈母都看不下去了，站在了晓川这边，不断和她争吵，甚至出手扇了她两巴掌，不过这似乎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她还是一如既往。
晓川把这些事都藏在心里，一个人默默承担，没有告诉父母，也没有告诉任何人。晓川的同事好友实在看不下去，趁着父亲有次到晓川上班的地方找晓川，便忍不住告诉了父亲晓川的妻子是怎么样的人，是怎么到跑到这儿来闹的，至此，在父亲的追问下，晓川才告诉了父亲。
父亲气愤不过，却又无可奈何，不过他却并没有说些安慰的话，反而愤怒地指责晓川当初的抉择，“上次相亲的那个那么好，是你自己错过没有把握住，现在遇到这么个人，到今天的局面，怪谁？怪谁？还不是怪你自己，现在还能怎样，你所有的积蓄都花在这儿了，你离婚就什么都没有了，这日子还不是要过下去。你太令我们失望了，太不争气了。”
父亲显然怒气未消，不断打电话告诫晓峰，千万不要向晓川一样，一定要努力上进，不要令他失望。
可是到底要怎样呢？要做个什么样的人才能让他们满意呢？或许答案很简单，可能是挣很多很多钱吧，有钱，就什么都有了。
晓峰知道哥现在的境况，心情也十分低落、难过，慢慢变得消沉。看着自己最亲的人过得不好，自己又怎么会好过呢，他有时上课、吃饭时都会无奈地苦笑，有很多事他想不明白，也不知道到底谁对谁错，到最后谁对谁错都好，可以肯定的是，或对或错的人都过得不好。
又或许他们都没错，错的人其实是晓峰他自己，或许一出生便是个错，做什么也都错，到最后却让晓川用一生幸福来弥补这个过错。这样一想，好像都想通了，倘若从一开始便没有我，只有晓川一人，他便不会有这么多压力，他便能安心地去上他的大学，便能和他喜欢的人一起，一起度过在大学校园的浪漫爱情，等到大学毕业，他们便可以一起找到好的工作，然后好好地生活下去。也不用像现在这样，过着这样的生活。
这样的想法有时让他压抑的喘不过气，也无心再去做其他的事了。室友都去上晚上的选修课了，晓峰没有去，他渐渐不喜欢去上课了，仿佛一切都已无所谓了。
天黑了他一个人坐在寝室外的阳台上，对面宿舍楼寝室的师兄四人刚好组成一个乐队，经常在对面唱歌。正巧此时他们又弹起了吉他，打起了架子鼓，唱起了一首黄家驹的海阔天空，两栋宿舍楼的学生都兴奋地跑出来肆意地欢呼、吼叫，疯狂地拿着书本拍打着阳台上的铁栏杆，也有装作不解风情的出来大喊，“叫毛线啊叫，老子还要复习功课！再考不及格学分不够，老子就毕不到业了！”
对面的不甘示弱，也吼道，“怕几把啊，毕了业也找不到工作啊！”“哈哈哈！喔喔喔！”这下所有人都大声起着哄，几乎要盖过这唱歌的人了。
所有人仿佛都一瞬间疯了，平时晚上十一点关灯的时候，前一秒还在上网玩游戏的他们便一股脑站在阳台上，大声吼道，“来电！我们要复习考试！”到最后发展成一阵齐声带节奏的呐喊“来电！来电！来电！”后来有一次，便真的来电了。
不过现在才九点多，这些人都疯了不按常理出牌，有几个疯子带起了节奏，“快停电关灯，我们要睡觉了！”
“喔！停电！停电！停电！”两栋楼的人都在阳台上对喊，丝毫不理会还有个乐队在唱着悲愤的歌。晓峰不禁感怀，这首歌也算黄家驹的绝唱了，发布的当年家驹便印了歌词里的那句“也会怕一天会跌倒”意外早逝，好不令人惋惜。
有人在这世上匆匆而过，却燃烧了如此璀璨的年华，似烟火绚烂，似流水悠长；也有人轻轻的走，正如他轻轻的来；也有人或许本就不该来。
“啊啊啊！”晓峰突然站起身来，朝着对面的乐队歇斯底里吼道，跟着这群疯子肆意吼道，“停电！停电！停电！”
停不停电，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原本就一直没有开灯。
秋风渐冷，秋意浓，秋花正红。
下午的课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对于晓峰，高中的时候便已经背了两年了，高考的时候又考了几个题、得了多少分？想到如今到了这大学，却又还要上，有什么意义呢？
正拿着书不情愿地走向教室的晓峰，路过图书馆的时候，便转身走了进去，找了一台电脑开始上网。
“既然不能喝酒了，这样也好，以后都不要喝酒了。他喝酒肯定是心情非常难受的时候，不要命的喝。”
这是刘芳好多天以前发的消息。
“嗯，他很少喝酒，几乎不喝。他什么时候不要命的喝过酒了？”晓峰随手回了过去。
“他不会告诉家里人的，他肯定不想让家里人担心。”没想到刘芳在线，很快便回了晓峰的话。
“什么时候的事？”晓峰很好奇，他知道晓川这么多年几乎不喝酒，即使是在病发以前也不喝的，就连父亲母亲过生日亲戚朋友在一起的时候也不喝的，更别说不要命的喝了。
“是的，不过就一次。都那么多年过去了，往事已矣，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了。”
看到这，晓峰有些隐隐不好的预感。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你记不记得那次高考后，晓川有半个多月没有回家。不过，别人我不敢说，晓峰你一定记得。”
“是的，我当然记得，当时是哥到同学家里玩了，怎么了？”
时间慢慢一分分钟过去，刘芳依然没有回消息，晓峰的心也一直忐忑不安，好不容易等到了她的消息。
“高考考完那天晚上我和晓川分开后，第二天便回了家。也不知道晓川发生了什么事，我也是过了几天后我的好朋友陈欢才联系到我，她也是我和晓川的同班同学，才知道那几天晓川的事。原来那晚她和另一个女生很舍不得地回到了我们原来的教室，尽管那里已经变成了高考考场，什么都没有了。他们打开灯，却发现有人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头趴在课桌上看不清是谁，桌上倒着几个空的酒瓶，走近掀开一看才知道是晓川，他已经喝醉了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啊，后来呢？哥没事吧？”晓峰不免担心。
“后来她们两个小女生当时吓到了，不知道怎么办，想告诉老师可现在老师们都出去聚餐了，不知到哪去找，幸好另一个女生家便在附近，索性她直接把她爸叫来了，最后她爸看晓川醉的厉害，叫也没反应，都不省人事了，便把他送到医院了。”
“后来晓川没事了，另一个女生和她爸便回家了，她不放心，便在那陪着晓川。”
“那她怎么当时没告诉你呢？”晓峰问道。
“我们是好朋友，我告诉过她我和晓川其实早就没在一起了，所以当时她也没想那么多。”
“那为什么过几天后又去联系你了？”晓峰不解地追问着。
“她听见晓川迷迷糊糊地喊着我的名字，都第二天清晨五六点的时候，晓川也渐渐清醒过来，她说听见他半夜叫我的名字，问他是不是还喜欢我，要不要来告诉我，却被晓川坚决反对，他说一切都过去了。”
刘芳像在自言自语般，停了下又继续说道，“不过却没那么容易。那段时间，也许是他这一生最难过最难熬的日子吧。”
晓峰没有回话，心想着那时的晓川，一夜间，爱情、学业、前途都离他远去，一切都变得那样虚无缥缈，只剩下未知的迷茫。刘芳说的没错，或许那是他最艰难的日子吧。那现在呢？晓峰不知道。
“等了两天出院后，晓川身体依然不好受，她和她母亲原本是租的学校附近的一所简单的房间，方便晚上复习功课。这天她们也要赶回家去给亲戚过生，于是她便把钥匙给了晓川，叫他在那暂时住两天，休息一下。走的时候只要把钥匙放在门框上藏着就行。”
“那后来呢？”晓峰说道。
“唉，都一周多时间过去了，她回到那个出租房拿点东西，她原本以为晓川早就离开了，可是去的时候才发现门并没有锁。她推开门便闻到一股难闻的臭味，进屋一看，客厅里到处都是散落的啤酒瓶和零食垃圾，还有一些没吃完的面包屑，正当她惊诧到底发生什么事的时候，一只老鼠从垃圾堆里窜出来吓得她尖叫起来，这时从沙发背后伸出一只手，更是把她吓得准备撒腿就跑，不过她听见有人在后面叫她，她回过身定睛一看才知道是晓川，她说晓川像个乞丐一样，还是穿着那件一周多前穿的衣服，头发和脸都脏兮兮的没有洗过，而且明显瘦了一圈双眼无神，脸色很不好。你怎么成这样了？上次喝酒都进医院了，你还这样喝，不要命了？她十分不解地问道。晓川踉踉跄跄地从沙发背后爬出来，昏昏沉沉地说道，放心，我没进过你的房间，也没进过厨房，那里都是干净的，我就在这呆着。”
晓峰回想起那时哥不在的日子，他们一家人都很担心，只知道后来他托人带回来消息说是到朋友那去玩了，却怎么也没想到那时的他过得是这样的日子，不禁心酸起来，难受不已。
“没想到会这样。”晓峰淡淡地回道。
“是啊，当陈欢问他为什么会睡在沙发背后的地上，他说白天阳光刺眼，躲在后面好睡觉。看他这样，陈欢还是通知了我，后来我去那里见到了他。”
“最后是你把他劝好的吧？”
“也不是，我站在门边什么也没说，看着他的样子就伤心地哭了起来，晓川见到我突然间来这儿，又这样哭了起来，他连忙从坐在的地上挣扎着起来，走到我面前，用手来擦我的眼泪，对我说对不起，我哽咽着说道，以后别这样了好吗？他点头答应了我。那天我去了车站，托到你们那的车的司机给你们捎信说晓川在同学家里，让你们别担心。晓川那时的样子回去的话我怕你父母担心，所以让他在那好好休息了几天，再回去。”
“原来是你，谢谢你。看来我哥是真的很喜欢你，才会那么在乎你。这么多年了，除了那天你给他的那杯酒，我便从未见过他沾过一滴酒。”
“可惜我给了他一杯毒酒。”
“没有关系，不过即使你真的给他一杯毒酒，我相信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喝下的。”见刘芳没有回话，晓峰接着说道，“我觉得你给他的不是毒酒，而是一个最美好的向往吧，带他走过最难受的日子。”
“呵呵，其实是他一直陪着我，走过每一个伤心迷茫的日子，帮助我变得更好更优秀，如果没有他，不会有今天的我，或许连大学都考不上。他在我心里，有着不一样的意义。即使在我们分开后我独自一人去读大学的时候，他也依然帮了我很多。”
“我以为你们自从分开后便断了联系。”
“没有，我把我学校的地址给了他，他会偶尔写封信给我，问我过的怎么样。当我过得不好，或是不开心的时候，也一样会回信告诉他。我们家原本家境也不好，仅有的积蓄都给我凑了大一开学的学费和生活费。大二的时候便再拿不出钱交学费了，我写信的时候告诉给了他，没多久他便给我寄了五千块来，让我安心读书，他还会每月寄给我生活费，说是先借给我，等我以后有工作的时候再还给他。”
原来是借给刘芳了。晓峰记起有一次无意间听到父亲在大发雷霆地责骂晓川，说是晓川向老板借了几千块，然后借给了朋友，父亲说你怎么那么傻，自己都穷的要死，还要还家里以前买玉儿家房子欠的债，这时却还借钱都要借给别人，现在社会这么复杂，别人不还钱怎么办？连个借条都没有，太傻了。
“那大学后来也都是哥借给你钱帮你付的学费吗？”
晓峰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刘芳回消息，细一看企鹅图标已经成了灰色，管理员才说都断网了，晓峰脱口而出一声草，一巴掌拍在键盘上，愤怒地起身离开了。
晚上的课是晓峰选修的大学语文，这也是他唯一没有翘课的课程。教授这门课的是一个典型的三十岁左右的知性女人。她的头发简单的盘起，带着一副细小半框的眼镜，体态较为丰腴，举止端庄。她不爱笑，习惯性地保持着她的高雅，给人一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距离，却又感觉很亲切舒服，让人内心平静。更何况这是语文课，由她这样的人来讲课，便也再合适不过了。她喜欢讲一些小故事，那些早已尘封在过去的故事，在她委婉的轻言细语里娓娓道来，更显伤感唯美。
大学语文第一章大学之魂里，有一篇汪曾祺写的《金岳霖先生》。
“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笑响点亮了四面风；轻灵
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
你是四月早天里的云烟，
黄昏吹着风的软，
星子在无意中闪，
细雨点洒在花前。
那轻，那娉婷，你是，
鲜妍百花的冠冕你戴着，
你是天真，庄严，
你是夜夜的月圆。
雪化后那片鹅黄，你像；
新鲜初放芽的绿，你是；
柔嫩喜悦，
水光浮动着你梦中期待的白莲。
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
是燕在梁间呢喃，
——你是爱，是暖，是希望，
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晓峰静静地听着老师深情地读着这样一首诗，但这课不是讲金岳霖吗，不免好奇着期待着老师接下来要讲的内容。
“说起金岳霖先生，便不得不提这个民国风华绝代才貌双全的女子林徽因，人民英雄纪念碑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深化方案的设计者、建筑师梁思成的妻子。连大诗人徐志摩为她的才貌倾倒，苦苦追求，为了她开先河地与结发之妻离婚，最后也为赶到bj听林徽因的一个关于建筑的讲座，搭乘从南京到北平飞机，到达济南附近时飞机触山失事，不幸遇难身亡，时年仅三十四岁。“你是人间四月天”有人说是林徽因写给已故的徐志摩的诗，但其实不是，这是写给她刚出生的儿子梁再冰的，世人总希望诗人和才女能在一起，即使最后没在一起，写给远在天国的昔日恋人也是一种多么凄美的浪漫。徐志摩出事后，她从事故现场捡了一块飞机残片一直保留在家留作纪念，但那也只是一种对朋友的感怀，或者说对徐志摩为她付出的感情的愧疚，那不是爱情。
如果是爱情，她会毫不掩饰坦诚地说出来，正如她对金岳霖那样。
一次林徽因哭丧着脸对梁思成说，她苦恼极了，因为自己同时爱上了两个人，不知如何是好。林徽因对梁思成毫不隐讳，坦诚得如同小妹求兄长指点迷津一般。梁思成自然矛盾痛苦至极，苦思一夜，比较了金岳霖优于自己的地方，他终于告诉妻子：她是自由的，如果她选择金岳霖，祝他们永远幸福。林徽因又原原本本把一切告诉了金岳霖。金岳霖的回答更是率直坦诚得令凡人惊异：“看来思成是真正爱你的。我不能去伤害一个真正爱你的人。我应该退出。”从那以后，他们三人毫无芥蒂，金岳霖仍旧跟他们毗邻而居，相互间更加信任，甚至梁思成林徽因吵架，也是找理性冷静的金岳霖评理。
林徽因一九五五年去世，时年五十一岁。那年，建筑界正在批判“以梁思成为代表的唯美主义的复古主义建筑思想”，林徽因自然脱不了干系。虽然林徽因头上还顶着bj市人大代表等几个头衔，但追悼会的规模和气氛都是有节制的，甚至带上几分冷清。
金岳霖在为林徽因的挽联中写到“一身诗意千寻瀑下，万古人间四月天”。此处的“四月天”，取自林徽因一首诗《你是人间四月天》，也就是我刚才读的那首诗。金岳霖回忆到追悼会时说：“追悼会是在贤良寺开的，我很悲哀，我的眼泪没有停过……”他沉默了下来，好像已把一本书翻到了最后一页。金岳霖对林徽因的至情深藏于一生。林徽因死后多年，一天金岳霖郑重其事地邀请一些至交好友到bj饭店赴宴，众人大惑不解。开席前他宣布说：“今天是林徽因的生日！”顿使举座感叹唏嘘。
林徽因死后金岳霖仍旧独身，终身未娶。”
“老师，那为什么林徽因会和梁思成在一起？”底下有位女生趁老师停顿之际，打破了同学们安静听着故事的气氛，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晓峰看了一眼那个女生，转向老师，他倒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既然金岳霖如此爱她，她也爱着金岳霖，却又为何没有在一起？
老师淡淡一笑，“这个问题当时梁思成也问过，他们结婚前，梁思成问林徽因：有句话，我只问你一次，以后都不会再问，为什么是我？林徽因答：答案很长，我得用一生去回答你，准备好听我了吗？”
“为什么啊？”有同学不禁惊诧地小声脱口而出。
“这个问题，便留给你们吧。”
是啊，为什么？老师这话锋一转，整得晓峰有些茫然。难道要用过去未发生的相反假设来证明过去既成的事实？假如结果是必然，而爱情，便只不过是无足轻重的美丽的偶然？是否就像，假如当初刘备没有三顾茅庐，诸葛亮会不会出山辅佐他？很多人会说不会，但谁能肯定满腹学识、一腔抱负的诸葛亮不是在韬光养晦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呢？
那往后的一段时间内，晓峰都时不时想起那段至今仍不断为人艳羡向往的爱情故事，想着老师最后的话，爱情、现实，在他脑里不断浮现、交错，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到最后变成了一个未知的无解的命题。
(本章完)
“是啊，芳，我们都看得出江哲喜欢你，当然我们没权利干涩你自己的事，不过你还是得认真想想，我们不希望你像那个女生一样，这事私底下同学大概都心里知道，你转学来的，可能不知道。”
这是她们告诉刘芳的事，而她也明白，晓川心里想说什么了。
“你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
“哎呀你别问了，不管怎样，谢谢你。”刘芳微笑着，温柔地看了他一眼。
“额，你不生我的气了吗？”
“我没有生你的气啊，你怎么这么问？”
“这些天我看你都不怎么理我，也不想和我说话，像是很讨厌我一样。”晓川无奈地勉强着笑了下。
“没有，只是最近心绪有点乱，也想了很多，谁都不想理，想静静呆着。”
“唉！”刘芳叹了口气，转而笑着说道，“再说，不理你是对你那么冲动的惩罚，你那天都吓到我了。”
“对不起！”晓川诚恳地凝视着刘芳的眼睛说着。刘芳也看着他的眼睛，顿时便感到不好意思，害羞地忙把眼睛移开。
“额，那个，今天这椅子就让给你玩了，我先回去了。”刘芳起身准备离开。
晓川看着刘芳走出了两步的背影，终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忙叫住了她，“等等，我还有话说！”
刘芳站在原地，没有回头，她隐隐感觉到他想说什么，她想走，却又想知道他想说什么，便傻傻站在那。
“我想我对江哲的确有些偏见，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一点都不关心。我在乎的是你，我担心你受到委屈，受到伤害。我喜欢你，我知道我们现在都应该把学业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不该考虑这些，但我没办法掩饰，这些话如果不说出来，我迟早会真的发疯。而且，我相信，这不会有什么影响，我们还可以一起相互帮助，一起学习，以后一起考上我们想上的大学。”
晓川把一直憋在心里想说的话一口气都说了出来，他向前两步，从身后拉着刘芳的手，“我们在一起好吗？”
虽然她心中察觉晓川也许喜欢自己，但这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刘芳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她尽力想找一个理由去拒绝晓川，但她始终没想出来，她不禁想起之前和晓川呆在一起的画面，她都感到温暖，快乐。也许打心里，她也暗暗喜欢上了这个男孩。虽然她脑中也闪过这会不会影响到他们的学业的顾忌，但转念一想，如今她的数学在晓川的帮助下已经提高了很多，还得到了老师的肯定，这其实都是晓川看似不讲理的补习的成效，而这是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她也相信晓川只会让她变得更好，而如今到这样的结局不是很好吗？
刘芳转过身，望着晓川真诚的眼神，她想说什么话来着，却又紧张得忘了，只得有些害羞地点了点头，微笑着低声道，“嗯，好。”
“哇，感觉很浪漫啊，不管怎样，你们很幸运。我想那时也肯定有很多人因为没有勇敢地说出来，而彼此错失，抱憾终生。但是，你们那么好好地在一起了，怎么会到最后分开了，为什么啊？”
晓峰完全被她和哥哥的故事吸引了，这是哥哥从来未曾提过的往事。他也暗自为哥哥惋惜，眼前这个和哥哥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女人，他们曾经那样相互喜欢，而她也许才应该是今天穿上婚纱，成为他嫂子的人，如今怎么会是她看着哥哥和一个几乎陌生的女人结婚，怎会是这样一种局面。他心里清楚这样提起他们的往事有些不好，但现在他有些迫切想知道答案，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不过他见刘芳已经身心疲倦，便又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额，芳姐，时候不早了，要不我先送你去车站吧，你你坐哪个车？”
刘芳一听晓峰叫的一声“芳姐”，欣慰地露出了少许微笑，“晓峰，你去买两瓶水过来，我渴了。我现在不想走，我想把故事讲完。”
趁晓峰起身去买水的时候，刘芳拿出手机，看到了好多条刚才发来的短信和两个未接电话，刚才震动的时候她便知晓了，她知道是谁，只是那时不想回复他，此刻方才拿出手机回复了条短信。
“芳姐，给你水。”晓峰怕她等，一路跑着很快便回来了。
“嗯，谢谢。”
刘芳喝了几口，便直入主题地回答起了晓峰的问题，反倒令晓峰有些始料不及的感觉。
“高考前几个月，晓川不知道怎么了，开始对我很冷淡，不理不睬的，有时还刻意躲着我，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仿佛一夜间就都变了。我很困惑，有几次我生气地问他怎么了，他都不耐烦地说，没什么。我接着问那为什么对我这样，他便总说他心里很烦叫我别问了。我一气之下也不去理他，就那样开始大家都不搭理谁。”
晓峰在一边听着，没有说话，不知怎的，他开始有点不愿再听下去了，他意识到故事，开始走向了一个悲伤的结局。
“有一次上课的时候，老师抽到他回答问题，而他却埋着头看着什么东西看得出神，没有听到老师在叫他，等到老师第二次叫他的时候，我们都好奇地往他的位置上看他在干嘛，他同桌碰了碰他他才反应过来，而我也看到他慌慌张张地收起了什么书，站起来茫然地看着老师，回答不上来。这令大家都很惊讶，他成绩那么好，不可能回答不上的。等到放学的时候，我偷偷回到教室在他的座位里发现了两本厚厚地武侠小说，而那些书是在图书馆借不到的，而是在校外那些不起眼的书屋租的乱七八糟的小说。我坐在他的座位上气愤地等他，没想到他很快便回到了教室，手里拿着饭盒，一脸诧异地看着坐在他位置上的我，问道‘你怎么在这？’我没有回答，从桌下拿出他藏着的那两本小说甩在桌上，不满地质问他‘你不会是想一边吃饭一边看这小说吧’他见我拿出他小心翼翼藏着的书，紧张得赶紧坐了下来，把书又藏起来，不满道，‘你干嘛，不吃饭跑我这来翻什么翻？’我更生气了，想发火又忍了下来，只对他说虽然你成绩很好，但这样下去肯定不行，总有一天会被拖垮的，心思一旦放出去，便很难再收回来了。而他反而对我吼道，说我很烦啊，管我什么事，他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从未见他那样对我，我只得气冲冲地离开了教室，躲在寝室里一个人哭。”
晓峰看着忽然流下眼泪的刘芳，心里不禁难受起来。他知道刘芳说的是什么事，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日所发生的事情。由于晓川的沉迷小说，还让班主任通知了父亲，父亲得知后勃然大怒，痛心不已，晓峰还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无缘无故地便被父亲狠狠地煽了两耳光。那两记重重的耳光，到现在他仿佛还能感觉到脸上的疼痛在灼烧。
他仿佛忽然明白了，原来这便是他们分手的原因，倒也无话可说，怨不得别人，只是想来太过可惜。
“对不起。”晓峰看见如此伤心的刘芳，有点不知所措，不知怎的，便莫名其妙脱口而出这么一句，或许这是他想替晓川说的一句迟来的道歉吧。
刘芳没想到晓峰会说一句对不起，弄得她有点哭笑不得，“你干嘛道歉啊，其实或许应该道歉的是我。”
“为什么？”
“因为是我偷偷把晓川看小说的事告诉班主任的。”
“为什么？”
“因为我没有选择，我也无法眼睁睁看着晓川那样一直下去。。。”
刘芳皱起了眉头，眼神很坚定地看了看晓峰，充满了无奈，和挣扎地痛苦。她下意识地捏着矿泉水瓶，发出吱吱声响。随后便拿着水喝了起来，明明是山泉的清甜，却像是饮下一杯苦酒，无法自拔。
“就那样我也不再去管他的事，他喜欢看什么就看什么。不过在不久后的一次模拟考试中，晓川一下子便掉到了班里的三十多名，要知道在这之前他从没有滑落出前十名，我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和他谈过几次，结果都不欢而散。我没办法，便只有去找到班主任老师，跟他说了晓川的事，不过，我也没料到老师直接去晓川的座位里搜到了小说，于是大发雷霆，把晓川叫到了办公室。后来我才知道，老师还直接通知了晓川的家长，我不知道晓川是怎样面对他的父亲的，但当晓川在全班同学的目光中，红着眼伤心地走进正在上课的教室时，我可以想象他内心的痛苦，看到他那样，我也难受不已，我极力说服自己，不要后悔，不要后悔…..那也是为他好。”
“别难过了，你没做错什么，你也是为他好，你这样为他付出，他一定会明白你的良苦用心的。”
刘芳苦笑了一下，“可惜终究事与愿违，这或许只是一个爆发点，我们之间已经渐行渐远，到最后无法挽回了。”
刘芳拿起水喝了几口，叹了叹气，继续说道，“那天下午放学后，我想跟他道歉，我坐在座位上没有离开，他也没有走，看着桌上的书发呆，很快大部分人都离开了教室，正当我想回身给他道歉的时候，他突然一起身离开了教室，我也赶忙跟了上去，我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叫住他跟他说事我告的密，又怕他更生气。不知如何是好，便一路跟在他身后，直到他走到操场边上的看台上坐下，我也坐到了他身边，他没有说话。我终受不了内心的煎熬，说了一句对不起。什么对不起？是我告诉班主任的。他显得有些难以置信，气愤地质问我，‘你！你为什么要这样？’‘我不想你一直这样下去，你成绩下滑的那么厉害，再过几个月就要高考了，你怎么考大学啊？’他突然站起身，向我吼道，‘我考不考大学关你什么事，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不仅令我很难受，还伤害了我的父亲，你怎么那么自私啊？’我被他说得哭了起来，也站起了身，哭着说，‘是，我自私。难道你忘了我们说过要一起考进西南政法大学，你怎么能说不关我的事？’他不耐烦地说道‘要考你自己去考，我不想去那个大学。’我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说了一句也许伴随我一生的话，我哭着望着他说，‘那我们呢？’‘我们结束了。’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我难过地回到教室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和别人调了座位，还是最后一排，不过是离我最远的那一排。”
晓峰听到这里，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低着头惋惜着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一种悲伤的结局，不过事已至此，况且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也早已尘埃落定。如今的他们，都早已从各自的生活中消失了，这些过往的美好的、或是悲伤的回忆，或许只有在今天这样一个彼此特殊的日子里，才会被提起，过了今天呢？晓川或是刘芳，他们还会再想起这曾经的往事吗？刘芳说这是她最后一次用这样的方式提起这段往事，她说这是属于她的告别。
“你恨他吗？”
刘芳摇了摇头。
“在他调座位的第二天，我收到了他的一封信。上面大概写着：很抱歉这样对你，我知道你现在应该很恨我，那你千万别为我伤心，好好复习功课吧，不懂的去问老师，老师讲解的肯定会比同学更详细，而且会给你讲解拓展出其他题型，这对你有帮助。想想你的家人、想想你的理想，加油吧，你一定能考上那所大学的。如果你对我有什么疑惑，高考后我会给你一个答案。”
“这是???什么意思？”
“开始我也不太明白他这样说什么意思，但后来一想，他可能是担心我因此事分心学习，所以故意那样说，让我专心学习吧。他了解我，我一定会想要一个答案的，何况这是我自己的学习呢，事实上，我的确很快便把所有的精力的放在了复习上，最后也如愿考上了那所大学。”
“那你最后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
“嗯。”
“高考结束后的那天下午，我们出去见了最后一面。我们在学校附近的山坡上，照了一张照片。也就是你无意中看到的那张，那也是我们照的唯一一张照片。我们一起散步回到了学校，走过我们曾经去过的每一个地方，我很失落，当晓川说他下午弃考的时候，便摧毁了我最后一点小小的幻想，我才真正在心里明白，我们原来已经真的结束了，明天过后，就真的各奔天涯了。我一路都不想说话，就连我一直想问的问题，想要的答案，此刻也都变的不重要了。我们坐在那棵桂花树下，看着穿过林间的斑驳夕阳，渐渐消散，我们都明白，我们随时都会说出再见，这是我们无法留住的时光，正如我们留不住这最后的夕阳。我终于还是问起了他，我不想带着任何疑惑或是遗憾离开。”
“你问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问，我说，既然分别在即，后会无期，你说的你会给我一个答案，现在，你有什么想要对我说吗？”
晓川听出了刘芳话里的伤心决绝，他早就应该明白她的感受，自从他做了那个分手的决定后，这成了必然的结局，他甚至不知道那样做对不对，或是该不该，他很茫然，只是觉得那样做，或许是他唯一能做的。
而此时，既然后会无期，说不说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了，他难受不已，从背包里拿出几瓶啤酒，竟开始喝了起来，刘芳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便无所谓地回过头不去理会。
过了一会儿，晓川才艰难地开口说了起来。
“我们家条件不好，父亲是个孤儿，在六十年代最艰难自然灾害的饥荒里，渡过了他的童年。父亲不仅身体矮小瘦弱，视力也不好。早年为果树打农药的时候，一阵突然袭来的风把喷洒在他头上的农药吹到了他眼里，导致他左眼失明，右眼视力微弱，需要佩戴高度近视眼镜才能看清东西。有一次他修理电线的时候，没看清电线，结果触到线被电到了，还好我在旁边，才救了父亲。”
晓川停了下来，想到将要说出的话，拿起酒瓶又喝了起来。刘芳一开始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些，这是晓川从未提及的故事，她开始静静地听得入神起来，又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很多时候，在外人面前，父亲还常骄傲地说道我不仅懂事能干，还救过他的命，这令他自豪不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件事，父亲从小便很喜欢我，对我很好，把所有重心都放在了我身上，他希望我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出人头地，告别这样的艰难生活。然而我的弟弟，并没有像我那么幸运，他几岁的时候，偷家里的钱去买东西吃，被父亲发现，父亲很愤怒，狠狠地打了他一顿，不仅棍子打断了几根，还冲到厨房拿起菜刀要把他的一只手砍掉，幸好母亲及时阻止了他。那天晚上，父亲把他拉到自己的房间里，又教训了他几个小时，直到凌晨一点多，才让他回房间睡觉。很难说父亲到底做得对不对。父亲本来就一直很严肃不苟言笑，从那件事后，大概父亲的内心里对晓峰一直心存偏见，对他的态度也更冷漠了，甚至不愿与他说话。而这，也渐渐改变了晓峰，他还是个那么小的孩子，就变得很自闭内向，沉默寡言。而这样，反而让父亲更加有些看不上晓峰，他认为晓峰会一辈子没出息。我很多时间都在外读书，没能陪在他的身边，他一直都呆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个人在自己的世界里欢笑、哭泣，而就连我也未曾真正走进过他的世界。”
刘芳只知道晓川有个弟弟，而他也从未向任何人提过弟弟的这段往事，这是他内心的结，也是他内心最珍视的东西，最脆弱的地方。讲到这里，晓川再无法淡然，他想强忍着眼泪，却始终没办法办到，开始哽咽起来。
刘芳看着从未如此伤心的晓川，心里也不是滋味，愈发难受起来，她下意识地伸手握着晓川拿着酒瓶的手，不让他再继续喝了。
晓川渐渐平复了心绪，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不久前父亲的身体愈发不好了，去县医院去了好多次，也住院治疗了很多天，父亲和母亲尽量瞒着不让我们知道，但我还是偷偷地在衣柜里发现了父亲的检查报告，父亲以前就有胃病，时常不舒服，如今已经恶化成了胃溃疡，并导致了胃穿孔。出院后父亲很憔悴，由于是胃病，父亲吃的东西也愈发克制了，也变得更加简单清淡，加上无法避免的沉重的农活，本来就弱小的身躯日渐变得消瘦不堪，不忍直视。在这样的情况下，父亲还要努力节省每一分血汗钱，来供我上学。我无法眼睁睁看着父亲这样耗下去。我已经十八岁了，我可以出去打工赚钱了。大学，那个我们十年寒窗挑灯夜读为之向往奋斗的地方，它曾经离我那么近如今却那么远，远的遥不可及。也许那并非每个人都适合，我有属于我自己的路要走。”
“你知道的，我家条件也不好，难道我也应该像你一样，放弃学业吗？”尽管刘芳很难受，但她还是有些不解。
“如果我上了大学，晓峰就只有辍学，我没有其他选择。晓峰本来就有些沉默自闭，他应该呆在学校，和更多同龄的伙伴交往，这或许还能慢慢改变他。他才十一岁，如果辍学呆在家里，在那样的环境下，我怕他变得愈发抑郁，那他这一生就那样毁了。这对他，不公平。”
刘芳皱着眉头无话可说，她感觉到晓川仿佛一夜间便变了一个人，她心里也明白晓川心里一定有什么没有告诉她，只是没想到他心里藏了这么多悲伤的故事，经历了这样无奈的抉择。她原本对晓川的那些不满、不解，此刻也没理由再执着下去了，既然释然，便都让它随风渐渐消散吧。
“所以你不好好复习，还沉迷小说，最后放弃高考，竟然是你故意的吗？”
晓川苦笑道，“我想不到什么办法，也想不到任何理由向父亲解释这一切，便干脆做个坏孩子吧，或许这样，以后的一切才能顺其自然，是我自己不努力，怨不得任何人了。”
“那我呢，为什么不让我一起和你分担你的痛苦，反而还要把我推开？”刘芳终于问了这个她一直想问的问题，她一直以来最想知道的答案。
“我不知道，我只是发现，我配不上你了，我什么也给不了你，我们没有未来的，连最初的承诺，连和你一起上大学都不能实现。对不起，我以前对你那么凶，惹你生气，让你难过，那不是我心中所愿，对不起！”
晓川看着哭泣的刘芳，努力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伸出手抹去她脸颊的泪水，刘芳没有说话，伸开双手紧紧抱住晓川，不停啜泣着。晓川用手轻抚着她起伏的后背，闻着她干净的发香，感觉到温热的眼泪落在他肩上的痛苦，心疼不已。
“对了，我想问下，高考后很多天我哥都没回家，到最后说是到朋友家里玩了，是去你那了吗？”晓峰不知为何，突然想起这段，觉得不是那么回事，脱口而出问道。
刘芳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晓川，叹了口气说道，“我累了，时候也不早了，不想再说了。”
“哦。”晓川有点失落。
“把你的联系qq给我，到时候再聊。”刘芳拿出了手机。
“嗯，再好不过了。”
“那我送你去车站吧。”晓川站起身来。
“不用了，有人会来接我的。”刘芳看了看手机，接起了电话说道，“喂，江哲，你到了吗？”
刘芳起身望向马路上的车辆，“我看见你了。”
“晓峰我先走了，回头上qq记得加我，拜拜。”
晓峰见她走进停在路边的一辆雪白的奥迪，只见一个身穿白色西装的帅气男子走下车，自然地拉起了她的手，俨然一个白马王子的形象。他本该为她现在的生活感到欣慰和高兴，但他此刻却莫名感到有些迷惑，有些失落，甚至有些心疼。
看着车渐渐消失在喧闹的马路上，转眼间开往繁华的城市中心。
他想起了哥哥，想起哥哥为他放弃的一切，想起刘芳提起的他们的往事，愈发心痛不已，今天他已经听了太多伤感的往事，一想到此，竟一时情难自禁，掉下了眼泪。他用力地捏着手里的水瓶，狠狠地摔在地上。原来他就是江哲。
晓峰想起刘芳说过的话，想起哥哥原来是为了自己才落得这样的田地，心中悔恨不已，他想把一切都说出来，但这早已是多年前的事了，一切都无法改变了，虽然连他自己都一时无法接受，而他也愈发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不仅连累了父母，也连累了哥哥的一生。
不久后，晓峰开始上了大学。
这是cd很普通很一般的一所大学，他所在的校区也是原本的一所专科学校，不久前才被这所大学兼并。开学那一天他便失望了，学校的足球场坑洼不平，里面杂草丛生，甚至还能见到散落在边缘草丛里的点点野花，倒也是风光无限，野性十足了。球场外围的跑道是一圈平整的泥地，人跑过还能卷起一阵烟尘，和这野性的足球场倒是相互辉映了。
晓峰的心顿时凉了下来，心中暗叹，难道这就是父亲一辈子期盼的大学吗？可它居然还没有他高中的校园环境好。难道这就是他这些年付出那些无人知晓的苦痛所换来的结果吗？
平时和他成绩差不多的，都考上了好的大学，有的去了bj，有的去了sh，留在cd的，有的上了川大，有的上了西南财大，而他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可怜的孩子，仿佛这一生都从未有过上天的眷顾，任他自生自灭。
绕着操场边的道路走一遭，便可完整地游遍整个大学。教学楼，宿舍，图书馆，食堂，都大致沿着足球场的四周分布，绕成一圈。
不到半小时，他便走遍了整个校园。然而接下来的路，他又该怎么走，走向哪？他不知道。
他曾想过算了吧，别读了，出去打工吧，不仅能替家里省钱还能赚钱。
不过家里所有人都不这么想，父亲，母亲，晓川都一致反对。
父亲愤怒地吼道，“这些年我们为你读书付出了多少，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起早贪黑的那么辛苦，就是为了家里能有个大学生，给我们争口气，你现在说不想读了就不读了？！你对不对得起我们？你要打工，读完小学初中我们就让你去了，还等到你现在在这说啊！”
晓峰无话可说。
“是啊，考都考上了怎么不读了呢，学费都交了。”母亲焦虑地说道。
“你先好好地上学吧，现在社会，虽然说看重能力文凭不是很重要，但以后长远发展的话，这一张文凭其实也挺重要的，再说什么学校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怎么去努力，况且，你现在出去，能干什么呢？”晓川淡淡地劝道。
晓峰是看出哥哥想起自己刚出社会的经历，也想起对哥哥的愧疚。心也渐渐平静下来，也不再提辍学的事了。就这样吧，既来之则安之。
晓峰的专业是物流管理，至于为什么选这个专业，当时也是因为这个专业刚刚兴起，就业前景不错，而且这也是这个学校录取分数最高的专业，给人一种好像很好的错觉。记得高考结束要填报志愿的时候，父亲也不懂这些，便托了县城的一个混得好的见多识广的亲戚帮忙参考，不过那亲戚倒也清楚这是关系到晓峰以后的前程的抉择，便一味让晓峰自己选择，自己也不好做参考。
晓峰见这样的情形，心想自己的路终究需要自己走，便下定了决心。
刚开学的几周里，他和大多数同学一样，每天都准时拿着课本到大教室里上课，后来渐渐发现原来这专业课程上，竟全是些没用的理论知识，或者不应该叫知识，是常识才对。那么厚一本本专业书，便是把一个个普通的名词，用一大段绕口虚无缥缈的语言解释出来，却又感觉毫无用处，便感觉有些失望。
什么是物流？
“物流是指为了满足客户的需求，以最低的成本，通过运输、保管、配送等方式，实现原材料、半成品、成品或相关信息进行由商品的产地到商品的消费地的计划、实施和管理的全过程。”
什么是物流管理？
“物流管理是指在社会在生产过程中，根据物质资料实体流动的规律，应用管理的基本原理和科学方法，对物流活动进行计划、组织、指挥、协调、控制和监督，使各项物流活动实现最佳的协调与配合，以降低物流成本，提高物流效率和经济效益。”
什么是采购？
“狭义的采购就是指买东西。”
“哦，买东西。那这么说还有广义的了？”旁边同寝室的李军小声对晓峰笑道。只见李军无聊地翻着课本，不时抬头一脸茫然不屑地望着老师，想知道他会说些什么。
“广义的采购就是除了以购买的方式占有物品之外，还可以采用各种途径来取得物品使用权，以达到满足需求的目的。”
“哦，还是买东西，还可以赊账买东西。”李军继续小声笑着嘀咕道，“哎，照你那么说，我说这东西本身也有狭义广义之分，有什么意思呢？”
“下面我们来重点讲讲采购的作用。”老师依然在讲台上淡淡地唱着独角戏，不管下面同学是否有在听讲或是干嘛。
晓峰一副茫然的样子盯着正讲得正酣的老师，下课休息时，他回忆着老师讲了些什么。这时李军的声音大了起来，对四周同学笑道“编，接着编，讲那么多有什么用呢？那些开公司做生意当老板的人，一个个比猴还精，他们会不知道采购的作用？他们会不知道降低采购成本，用最少的钱得到最好的东西？这是做生意的最最基本的东西，隔壁卖菜的大妈都知道，还需要在这大张旗鼓若有其事地拿来学习吗？还重点讲，有意思吗？这就是大学？”
晓峰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个是重点，考试要考的，你们用笔画上。”老师一本正经道。
这突然冒出的这么一句要考试的话，把正愣在那暗骂着的李军拉了回来，乖乖拿起笔画了起来，默念道，算你狠，你赢了。
晓峰大学所在的城镇真是名副其实，他来这儿一个多两个月，每天都是阳光灿烂，晴空万里，不远处的清泉山脉青色环绕，这市郊的自然环境和空气都比市里好得多。据说春天的时候，山上桃花盛开，人山人海。几乎整个cd的市民都仿佛从冬眠中苏醒过来，纷纷来到这里踏青，来享受这久违的阳光，久违的春色。
年轻的女子都会买上一串桃花编织的花环戴在头上，三三俩俩地倚在桃花树边自拍个不停；小孩子则愉快地穿梭在桃花林里，嬉闹玩耍、攀折花枝；大部分人则会坐在桃花树边的太阳伞下，泡一杯花茶，围在一起搓起麻将，虽然感觉好像有点格格不入，但其实这就是cd人的生活，真实的生活，悠然随性。这景色虽美，但若孤芳自赏，却又未免顾影自怜。能与自己的亲朋好友一起，在牌桌上聊着家常，侃着大山，说说自己最近的生活，谈谈那些好久未见的老友，他们在忙些什么，伴着这和煦的春风，温暖的阳光，还有那满上遍野盛开的娇艳的桃花，那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最好的朋友在一起，伴着最美的风景，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此时的阳光城渐渐入秋，晓峰看着教室外的天空已经没有了阳光，微风轻轻撩起树叶，不远处竟然有人在那片荒野的足球场上踢起了足球，不过他们不在那踢，又去哪儿呢?他已经没有继续上课的心情了，趁着下课的时候，离开了教室。
他优哉游哉地来到了足球场，正有两队穿着球服的同学在踢着球，正当他往球场走的时候，听见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球进了！不过这球门只有一个生锈的架子，居然没有球网，球进了便穿过球门直接往晓峰方向滚了过来，晓峰条件反射般一脚把球踢回给了那个郁闷的守门员，他站在那用手舒服的接到了球，便勉强挤出个微笑，“谢了！”
他半躺在场边的草丛上，静静地看着离他较近的一边的一个后卫断球后，不断向前踉踉跄跄地带着球冲过了中线，队友见状也一股脑全往前冲，晓峰心里一惊，暗叹道：原来是个进攻型后卫，不应该啊，这是个中后卫啊，他冲走了，后面不是空了嘛，如果他被断球对方不是单刀了？难怪刚才那个守门员一脸不爽啊。
晓峰想象着如果是他他会怎么做，他肯定一个长传直接找前锋，绕过防守，打对方身后。以前他便喜欢踢后腰这个角色，或者说是自己尽到后腰的职责，那时在大家一起踢球的时候，不会特意说谁踢什么位置，有守门员后卫和前锋就行，开心就好。他喜欢在左路中场附近突然起球长传找前锋，有好几次便助攻前锋进球得分，正当前场队友欢呼庆祝的时候，晓峰便默默回到后场准备防守，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没过多久，比赛便结束了，这边以零比五惨败，不过这也难怪，原来这是会计系大一新生和大二的友谊赛。
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晓峰也慢慢起身，准备回宿舍，路过图书馆，想着没事便走了进去。
这个图书馆不大，一共两层，进门左手边是个电脑室，有几十台电脑，刚进大学那年电脑还没有完全普及，大家也都没有配备电脑。
所以这几十台电脑也方便同学们上网查找资料了，不过可恶的是，这些只能上网什么也不能干的破电脑，居然上网还要给钱，一块五一小时，还有一个老师坐到前面专门收钱，俨然一副网吧的模样，还不时有人走到前台干脆直接叫老板加钱。哎!
他现在还有些想不明白，自己的成绩本可以上个条件很好的一本大学，怎么现在竟沦落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难道是他不够努力吗？是他付出的不够吗？不过努力奋斗之后就一定会有收获吗？或许这是个他无法证明的命题。
既然想不明白，便也不想再多想了。转过头他在前台交了五元钱，找到空的机子开机上网了。
晓峰打开好久没有登陆的qq，发现一条加好友的信息，是个叫“weeping yellow”的女孩头像，他默念了两次，哭泣的黄色、哭泣的黄色?怎么会有人取这样的名字，当他加了她之后便回想起了不久前把联系方式给了芳姐，这个便多半是她了，更何况还是这样的名字呢，黄色，肯定是她最喜欢的菜花了。不过却为何加上了个“weeping”这样伤感的状态，也许她还对过去的事还有些难以释怀吧?
不过那又怎样呢，回想起来，她现在已经和当初晓川的情敌江哲在一起了，往事已矣。晓峰并没有告诉哥哥她和江哲在一起的消息，或许哥哥知道，或许不知道，又怎么样呢，现在他们都各自有了自己的归属，都有了各自的生活，或许在当年哥哥选择放手的时候，就早已注定了现在的结局，早已回不去了。
“晓峰”他没想到刘芳在线，发了个消息过来。
“不好意思，很久没上网，现在才加上你。”
“没事，我还以为你不记得我了。”
“怎么会，印象深刻得很。”晓峰回道。
“哈哈，此话怎讲，我们也只有一面之缘而已啊。”
“准确说是，两面之缘。”
“？？？”刘芳不解。
“很多年前的你和我哥的那张照片。”
“哦，对啊，想不到你记性挺好的。”
“记性倒不是很好，书本上的东西怎么看都记不住，反而过去发生的很多事，都记忆犹新，我甚至能回忆起小到三四岁时的很多不经意的往事。”
“那么厉害啊，可是为什么能这样呢？”刘芳有些惊诧。
“可能是因为我性格很内向不爱说话吧，当一个人的时候便常常静静地坐着发呆，回想起过去发生的事。”晓峰突然发现，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别人说起这些。
过了好一会刘芳才回消息，或许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吧。
“不会啊，你看你今天便对我说了这么多，而我们还只有两面之缘呢。”
“因为你是我哥曾经最喜欢的人，我信任你。”曾经，或许现在，将来，都是最喜欢的那一个，晓峰看得出哥哥对她的感觉。
又过了几分钟，不见刘芳回消息，也许他不该提到哥哥，不过就那么脱口而出了，也没办法了，正当他准备再回一条的时候，刘芳发来了一条消息。
“你哥他新婚，过得还好吗？”
“嗯，不太好吧。”晓峰本打算礼貌性地告诉她，哥他过得很好。不过转眼便回想起她和江哲的那一幕，心中不知怎的有些不甘，也为晓川感到不平，所以便打算告诉她一些事。
“他怎么了？”
“你记得他结婚那天喝了一杯你敬的酒吗？”
“记得，怎么了？”
“哥他和别人喝酒都是喝的水替代的，他不能喝酒。不过他和你喝的时候喝的是真酒，我本打算阻拦一下，结果他一口就喝了，可能是因为见到你的原因，后面又喝了些啤酒。他有痛风病，酒是第一大忌。结果新婚那天晚上病便复发了，半夜两三点的时候被痛醒了，吃了药没用，在家里休息了好多天才慢慢开始好转。”
过了几分钟，刘芳才发回一句，“对不起。。。对不起。。。”
看到这儿，晓峰突然有点后悔把这事告诉她了，告诉她这些有什么用呢，他们早已从对方的生活里消失了。
“哦，不用说对不起，不管你的事。是他自己要喝的。”
“那这病，复发的时候很痛吗，医生怎么说，不能根治吗？”
“用医学上的话，发作的时候，疼痛如刀割、撕裂、噬咬、灼烧。不能根治，只能在急性发作时缓解疼痛，平时的话脚也会一直隐隐作痛，走一步便会痛一下，一辈子都那样了，既然不能治好，便只能习惯这样的疼痛了。”晓峰不禁想着，或许，刘芳对于晓川，便是这样一种没有解药的疼痛吧，激烈时便如刀割、撕裂、噬咬、灼烧，平淡时却依然时刻隐隐作痛，无法消散、无法释怀。
“晓峰，我今天有点不舒服，我先下线了。”
“哦，好。”
晓峰大概不会想到，电脑另一端的刘芳，情绪慢慢有些低落，也没有心情继续工作，只得在同事惊诧的眼神中匆匆离去。
聊到这儿，晓峰也没心情继续上网了，匆匆结转下机了。
其实晓峰还是不明白，他们两人为什么喜欢着对方，却又那么多年都没有复合，始终没有走到一起。爱情，也许就连他们自己都无法参透，何况是他这个外人呢。
是啊，有很多事都是不尽如人意，或许是一步错步步错，你不奢望生活多么丰富多彩，激情飞扬，你努力想过简单平凡的生活，到头来发现，原来追求后者却还要比前者来得艰难。
这段时间父亲经常打来电话，并不是关心他过得怎样，而是每次都说道晓川。很显然，晓川过得正如晓峰说的那样，他过得不好。
晓川的新婚妻子，原本并没有工作，整天游手好闲，她的父亲也早逝，留下母女俩人相依为命，母亲也没办法好好管教，她也越来越叛逆骄纵，到最后谁的话也听不进了。她没有工作，母亲只得出去帮别人打扫卫生，挣钱贴补家用。
晓川也知道这些，在父亲拿户口本来的那时也向父亲说起过女方的情况，不过父亲却还在为他上次无缘无故拒绝的那次相亲而耿耿于怀，现在晓川又想拒绝别人，自然不肯答应，父亲显得有些心力交瘁，疲惫地说道，“晓川啊，你已经二十七岁了，没车没房，穷光蛋一个，找个工作工资那么低也不换，哎，你看我们那村里的你们那一批的，有谁混得像你这样的，别人哪个还没有结婚？都结婚了买房了，娃娃都那么大了，你看看你嘛，哎!”
晓川自知是自己没本事，没赚到钱，没让他们过上好的生活，对不起父母，无从搭话，只得无奈低头坐在一边听父亲说着。
“你还要咋样嘛，能不能让我们省点心啊，上次相亲的那个条件那么好，人家最后亲戚都请来了，喊你过去吃饭，你竟没去，倒好，不仅把女方得罪了，还把给你介绍的表姐也得罪了，真是太令人失望了。现在那个女方虽然人性格不好，喜欢耍，但可能她结婚了也就收心了，能好好过日子了，你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晓川最终答应了这门亲事。
不过事后却并未向父亲预想的那样，她也并没有因为结婚而收心，却反而愈演愈烈。晓川每个月的工资都悉数交给了她，不过她却把这些钱全部拿去打麻将，每次都输得精光，为此俩人经常吵架。令人苦笑不得的是，她祖上是由gd那一带迁到cd的，平时和她母亲说话都是用的客家话，根本不知道说什么，现在吵架也用上了客家话，这令晓川十分懊恼，也不知道她在骂些什么，更不知该回她什么，只得任由她不去理会，不和她计较。
晓川的忠厚谦让并没有让她收敛，又过了一段时间，当她把钱都输光还欠别人钱的时候，便直接跑到晓川上班的地方，叫晓川给钱，不给钱便不走，晓川没理她不给，她便在那么多同事前倒在地上撒泼打滚，大声哭闹，晓川实在没法，只得找别人借钱来给她。
这样的日子老丈母都看不下去了，站在了晓川这边，不断和她争吵，甚至出手扇了她两巴掌，不过这似乎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她还是一如既往。
晓川把这些事都藏在心里，一个人默默承担，没有告诉父母，也没有告诉任何人。晓川的同事好友实在看不下去，趁着父亲有次到晓川上班的地方找晓川，便忍不住告诉了父亲晓川的妻子是怎么样的人，是怎么到跑到这儿来闹的，至此，在父亲的追问下，晓川才告诉了父亲。
父亲气愤不过，却又无可奈何，不过他却并没有说些安慰的话，反而愤怒地指责晓川当初的抉择，“上次相亲的那个那么好，是你自己错过没有把握住，现在遇到这么个人，到今天的局面，怪谁？怪谁？还不是怪你自己，现在还能怎样，你所有的积蓄都花在这儿了，你离婚就什么都没有了，这日子还不是要过下去。你太令我们失望了，太不争气了。”
父亲显然怒气未消，不断打电话告诫晓峰，千万不要向晓川一样，一定要努力上进，不要令他失望。
可是到底要怎样呢？要做个什么样的人才能让他们满意呢？或许答案很简单，可能是挣很多很多钱吧，有钱，就什么都有了。
晓峰知道哥现在的境况，心情也十分低落、难过，慢慢变得消沉。看着自己最亲的人过得不好，自己又怎么会好过呢，他有时上课、吃饭时都会无奈地苦笑，有很多事他想不明白，也不知道到底谁对谁错，到最后谁对谁错都好，可以肯定的是，或对或错的人都过得不好。
又或许他们都没错，错的人其实是晓峰他自己，或许一出生便是个错，做什么也都错，到最后却让晓川用一生幸福来弥补这个过错。这样一想，好像都想通了，倘若从一开始便没有我，只有晓川一人，他便不会有这么多压力，他便能安心地去上他的大学，便能和他喜欢的人一起，一起度过在大学校园的浪漫爱情，等到大学毕业，他们便可以一起找到好的工作，然后好好地生活下去。也不用像现在这样，过着这样的生活。
这样的想法有时让他压抑的喘不过气，也无心再去做其他的事了。室友都去上晚上的选修课了，晓峰没有去，他渐渐不喜欢去上课了，仿佛一切都已无所谓了。
天黑了他一个人坐在寝室外的阳台上，对面宿舍楼寝室的师兄四人刚好组成一个乐队，经常在对面唱歌。正巧此时他们又弹起了吉他，打起了架子鼓，唱起了一首黄家驹的海阔天空，两栋宿舍楼的学生都兴奋地跑出来肆意地欢呼、吼叫，疯狂地拿着书本拍打着阳台上的铁栏杆，也有装作不解风情的出来大喊，“叫毛线啊叫，老子还要复习功课！再考不及格学分不够，老子就毕不到业了！”
对面的不甘示弱，也吼道，“怕几把啊，毕了业也找不到工作啊！”“哈哈哈！喔喔喔！”这下所有人都大声起着哄，几乎要盖过这唱歌的人了。
所有人仿佛都一瞬间疯了，平时晚上十一点关灯的时候，前一秒还在上网玩游戏的他们便一股脑站在阳台上，大声吼道，“来电！我们要复习考试！”到最后发展成一阵齐声带节奏的呐喊“来电！来电！来电！”后来有一次，便真的来电了。
不过现在才九点多，这些人都疯了不按常理出牌，有几个疯子带起了节奏，“快停电关灯，我们要睡觉了！”
“喔！停电！停电！停电！”两栋楼的人都在阳台上对喊，丝毫不理会还有个乐队在唱着悲愤的歌。晓峰不禁感怀，这首歌也算黄家驹的绝唱了，发布的当年家驹便印了歌词里的那句“也会怕一天会跌倒”意外早逝，好不令人惋惜。
有人在这世上匆匆而过，却燃烧了如此璀璨的年华，似烟火绚烂，似流水悠长；也有人轻轻的走，正如他轻轻的来；也有人或许本就不该来。
“啊啊啊！”晓峰突然站起身来，朝着对面的乐队歇斯底里吼道，跟着这群疯子肆意吼道，“停电！停电！停电！”
停不停电，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原本就一直没有开灯。
秋风渐冷，秋意浓，秋花正红。
下午的课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对于晓峰，高中的时候便已经背了两年了，高考的时候又考了几个题、得了多少分？想到如今到了这大学，却又还要上，有什么意义呢？
正拿着书不情愿地走向教室的晓峰，路过图书馆的时候，便转身走了进去，找了一台电脑开始上网。
“既然不能喝酒了，这样也好，以后都不要喝酒了。他喝酒肯定是心情非常难受的时候，不要命的喝。”
这是刘芳好多天以前发的消息。
“嗯，他很少喝酒，几乎不喝。他什么时候不要命的喝过酒了？”晓峰随手回了过去。
“他不会告诉家里人的，他肯定不想让家里人担心。”没想到刘芳在线，很快便回了晓峰的话。
“什么时候的事？”晓峰很好奇，他知道晓川这么多年几乎不喝酒，即使是在病发以前也不喝的，就连父亲母亲过生日亲戚朋友在一起的时候也不喝的，更别说不要命的喝了。
“是的，不过就一次。都那么多年过去了，往事已矣，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了。”
看到这，晓峰有些隐隐不好的预感。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你记不记得那次高考后，晓川有半个多月没有回家。不过，别人我不敢说，晓峰你一定记得。”
“是的，我当然记得，当时是哥到同学家里玩了，怎么了？”
时间慢慢一分分钟过去，刘芳依然没有回消息，晓峰的心也一直忐忑不安，好不容易等到了她的消息。
“高考考完那天晚上我和晓川分开后，第二天便回了家。也不知道晓川发生了什么事，我也是过了几天后我的好朋友陈欢才联系到我，她也是我和晓川的同班同学，才知道那几天晓川的事。原来那晚她和另一个女生很舍不得地回到了我们原来的教室，尽管那里已经变成了高考考场，什么都没有了。他们打开灯，却发现有人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头趴在课桌上看不清是谁，桌上倒着几个空的酒瓶，走近掀开一看才知道是晓川，他已经喝醉了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啊，后来呢？哥没事吧？”晓峰不免担心。
“后来她们两个小女生当时吓到了，不知道怎么办，想告诉老师可现在老师们都出去聚餐了，不知到哪去找，幸好另一个女生家便在附近，索性她直接把她爸叫来了，最后她爸看晓川醉的厉害，叫也没反应，都不省人事了，便把他送到医院了。”
“后来晓川没事了，另一个女生和她爸便回家了，她不放心，便在那陪着晓川。”
“那她怎么当时没告诉你呢？”晓峰问道。
“我们是好朋友，我告诉过她我和晓川其实早就没在一起了，所以当时她也没想那么多。”
“那为什么过几天后又去联系你了？”晓峰不解地追问着。
“她听见晓川迷迷糊糊地喊着我的名字，都第二天清晨五六点的时候，晓川也渐渐清醒过来，她说听见他半夜叫我的名字，问他是不是还喜欢我，要不要来告诉我，却被晓川坚决反对，他说一切都过去了。”
刘芳像在自言自语般，停了下又继续说道，“不过却没那么容易。那段时间，也许是他这一生最难过最难熬的日子吧。”
晓峰没有回话，心想着那时的晓川，一夜间，爱情、学业、前途都离他远去，一切都变得那样虚无缥缈，只剩下未知的迷茫。刘芳说的没错，或许那是他最艰难的日子吧。那现在呢？晓峰不知道。
“等了两天出院后，晓川身体依然不好受，她和她母亲原本是租的学校附近的一所简单的房间，方便晚上复习功课。这天她们也要赶回家去给亲戚过生，于是她便把钥匙给了晓川，叫他在那暂时住两天，休息一下。走的时候只要把钥匙放在门框上藏着就行。”
“那后来呢？”晓峰说道。
“唉，都一周多时间过去了，她回到那个出租房拿点东西，她原本以为晓川早就离开了，可是去的时候才发现门并没有锁。她推开门便闻到一股难闻的臭味，进屋一看，客厅里到处都是散落的啤酒瓶和零食垃圾，还有一些没吃完的面包屑，正当她惊诧到底发生什么事的时候，一只老鼠从垃圾堆里窜出来吓得她尖叫起来，这时从沙发背后伸出一只手，更是把她吓得准备撒腿就跑，不过她听见有人在后面叫她，她回过身定睛一看才知道是晓川，她说晓川像个乞丐一样，还是穿着那件一周多前穿的衣服，头发和脸都脏兮兮的没有洗过，而且明显瘦了一圈双眼无神，脸色很不好。你怎么成这样了？上次喝酒都进医院了，你还这样喝，不要命了？她十分不解地问道。晓川踉踉跄跄地从沙发背后爬出来，昏昏沉沉地说道，放心，我没进过你的房间，也没进过厨房，那里都是干净的，我就在这呆着。”
晓峰回想起那时哥不在的日子，他们一家人都很担心，只知道后来他托人带回来消息说是到朋友那去玩了，却怎么也没想到那时的他过得是这样的日子，不禁心酸起来，难受不已。
“没想到会这样。”晓峰淡淡地回道。
“是啊，当陈欢问他为什么会睡在沙发背后的地上，他说白天阳光刺眼，躲在后面好睡觉。看他这样，陈欢还是通知了我，后来我去那里见到了他。”
“最后是你把他劝好的吧？”
“也不是，我站在门边什么也没说，看着他的样子就伤心地哭了起来，晓川见到我突然间来这儿，又这样哭了起来，他连忙从坐在的地上挣扎着起来，走到我面前，用手来擦我的眼泪，对我说对不起，我哽咽着说道，以后别这样了好吗？他点头答应了我。那天我去了车站，托到你们那的车的司机给你们捎信说晓川在同学家里，让你们别担心。晓川那时的样子回去的话我怕你父母担心，所以让他在那好好休息了几天，再回去。”
“原来是你，谢谢你。看来我哥是真的很喜欢你，才会那么在乎你。这么多年了，除了那天你给他的那杯酒，我便从未见过他沾过一滴酒。”
“可惜我给了他一杯毒酒。”
“没有关系，不过即使你真的给他一杯毒酒，我相信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喝下的。”见刘芳没有回话，晓峰接着说道，“我觉得你给他的不是毒酒，而是一个最美好的向往吧，带他走过最难受的日子。”
“呵呵，其实是他一直陪着我，走过每一个伤心迷茫的日子，帮助我变得更好更优秀，如果没有他，不会有今天的我，或许连大学都考不上。他在我心里，有着不一样的意义。即使在我们分开后我独自一人去读大学的时候，他也依然帮了我很多。”
“我以为你们自从分开后便断了联系。”
“没有，我把我学校的地址给了他，他会偶尔写封信给我，问我过的怎么样。当我过得不好，或是不开心的时候，也一样会回信告诉他。我们家原本家境也不好，仅有的积蓄都给我凑了大一开学的学费和生活费。大二的时候便再拿不出钱交学费了，我写信的时候告诉给了他，没多久他便给我寄了五千块来，让我安心读书，他还会每月寄给我生活费，说是先借给我，等我以后有工作的时候再还给他。”
原来是借给刘芳了。晓峰记起有一次无意间听到父亲在大发雷霆地责骂晓川，说是晓川向老板借了几千块，然后借给了朋友，父亲说你怎么那么傻，自己都穷的要死，还要还家里以前买玉儿家房子欠的债，这时却还借钱都要借给别人，现在社会这么复杂，别人不还钱怎么办？连个借条都没有，太傻了。
“那大学后来也都是哥借给你钱帮你付的学费吗？”
晓峰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刘芳回消息，细一看企鹅图标已经成了灰色，管理员才说都断网了，晓峰脱口而出一声草，一巴掌拍在键盘上，愤怒地起身离开了。
晚上的课是晓峰选修的大学语文，这也是他唯一没有翘课的课程。教授这门课的是一个典型的三十岁左右的知性女人。她的头发简单的盘起，带着一副细小半框的眼镜，体态较为丰腴，举止端庄。她不爱笑，习惯性地保持着她的高雅，给人一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距离，却又感觉很亲切舒服，让人内心平静。更何况这是语文课，由她这样的人来讲课，便也再合适不过了。她喜欢讲一些小故事，那些早已尘封在过去的故事，在她委婉的轻言细语里娓娓道来，更显伤感唯美。
大学语文第一章大学之魂里，有一篇汪曾祺写的《金岳霖先生》。
“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笑响点亮了四面风；轻灵
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
你是四月早天里的云烟，
黄昏吹着风的软，
星子在无意中闪，
细雨点洒在花前。
那轻，那娉婷，你是，
鲜妍百花的冠冕你戴着，
你是天真，庄严，
你是夜夜的月圆。
雪化后那片鹅黄，你像；
新鲜初放芽的绿，你是；
柔嫩喜悦，
水光浮动着你梦中期待的白莲。
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
是燕在梁间呢喃，
——你是爱，是暖，是希望，
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晓峰静静地听着老师深情地读着这样一首诗，但这课不是讲金岳霖吗，不免好奇着期待着老师接下来要讲的内容。
“说起金岳霖先生，便不得不提这个民国风华绝代才貌双全的女子林徽因，人民英雄纪念碑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深化方案的设计者、建筑师梁思成的妻子。连大诗人徐志摩为她的才貌倾倒，苦苦追求，为了她开先河地与结发之妻离婚，最后也为赶到bj听林徽因的一个关于建筑的讲座，搭乘从南京到北平飞机，到达济南附近时飞机触山失事，不幸遇难身亡，时年仅三十四岁。“你是人间四月天”有人说是林徽因写给已故的徐志摩的诗，但其实不是，这是写给她刚出生的儿子梁再冰的，世人总希望诗人和才女能在一起，即使最后没在一起，写给远在天国的昔日恋人也是一种多么凄美的浪漫。徐志摩出事后，她从事故现场捡了一块飞机残片一直保留在家留作纪念，但那也只是一种对朋友的感怀，或者说对徐志摩为她付出的感情的愧疚，那不是爱情。
如果是爱情，她会毫不掩饰坦诚地说出来，正如她对金岳霖那样。
一次林徽因哭丧着脸对梁思成说，她苦恼极了，因为自己同时爱上了两个人，不知如何是好。林徽因对梁思成毫不隐讳，坦诚得如同小妹求兄长指点迷津一般。梁思成自然矛盾痛苦至极，苦思一夜，比较了金岳霖优于自己的地方，他终于告诉妻子：她是自由的，如果她选择金岳霖，祝他们永远幸福。林徽因又原原本本把一切告诉了金岳霖。金岳霖的回答更是率直坦诚得令凡人惊异：“看来思成是真正爱你的。我不能去伤害一个真正爱你的人。我应该退出。”从那以后，他们三人毫无芥蒂，金岳霖仍旧跟他们毗邻而居，相互间更加信任，甚至梁思成林徽因吵架，也是找理性冷静的金岳霖评理。
林徽因一九五五年去世，时年五十一岁。那年，建筑界正在批判“以梁思成为代表的唯美主义的复古主义建筑思想”，林徽因自然脱不了干系。虽然林徽因头上还顶着bj市人大代表等几个头衔，但追悼会的规模和气氛都是有节制的，甚至带上几分冷清。
金岳霖在为林徽因的挽联中写到“一身诗意千寻瀑下，万古人间四月天”。此处的“四月天”，取自林徽因一首诗《你是人间四月天》，也就是我刚才读的那首诗。金岳霖回忆到追悼会时说：“追悼会是在贤良寺开的，我很悲哀，我的眼泪没有停过……”他沉默了下来，好像已把一本书翻到了最后一页。金岳霖对林徽因的至情深藏于一生。林徽因死后多年，一天金岳霖郑重其事地邀请一些至交好友到bj饭店赴宴，众人大惑不解。开席前他宣布说：“今天是林徽因的生日！”顿使举座感叹唏嘘。
林徽因死后金岳霖仍旧独身，终身未娶。”
“老师，那为什么林徽因会和梁思成在一起？”底下有位女生趁老师停顿之际，打破了同学们安静听着故事的气氛，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晓峰看了一眼那个女生，转向老师，他倒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既然金岳霖如此爱她，她也爱着金岳霖，却又为何没有在一起？
老师淡淡一笑，“这个问题当时梁思成也问过，他们结婚前，梁思成问林徽因：有句话，我只问你一次，以后都不会再问，为什么是我？林徽因答：答案很长，我得用一生去回答你，准备好听我了吗？”
“为什么啊？”有同学不禁惊诧地小声脱口而出。
“这个问题，便留给你们吧。”
是啊，为什么？老师这话锋一转，整得晓峰有些茫然。难道要用过去未发生的相反假设来证明过去既成的事实？假如结果是必然，而爱情，便只不过是无足轻重的美丽的偶然？是否就像，假如当初刘备没有三顾茅庐，诸葛亮会不会出山辅佐他？很多人会说不会，但谁能肯定满腹学识、一腔抱负的诸葛亮不是在韬光养晦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呢？
那往后的一段时间内，晓峰都时不时想起那段至今仍不断为人艳羡向往的爱情故事，想着老师最后的话，爱情、现实，在他脑里不断浮现、交错，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到最后变成了一个未知的无解的命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