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静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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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浪漫从来配一场(4)

    回到酒店已是10点光景,这时候安静得很,只有他们窸窸窣窣地脚步声。



    平海刚洗漱完,靠在床上,看电视里播放华纳1942年出品的老电影《卡萨布兰卡》,明明是黑白电影,但是褒曼那一身白衣已然超脱了色彩的局限。平海喜欢她在电影里的一套装扮,那是收腰的两扣短袖西装,下身搭配垂落及地长裙。



    非常有意思,他上一世可以把鲍嘉在电影中的每一句对白都背出来。甚至后来养成了习惯,每次看《卡萨布兰卡》,只要鲍嘉说话,他就会跟着说,就像听着某一首经典老军歌的父亲,无法抑制地跟着歌曲而高声歌唱。



    “听说,我们那部电影赶不及今年的戛纳影节,昆汀导演打算在年底上映。”



    奥斯卡是3月,戛纳是5月,《低俗的小说》只有参加明年的影节,平海忘记上一世是什么情况,他也不会担心,得不得奖都不会影响这部电影在万千影迷心中的地位。



    俞妃鸿见他沉默不语,小声地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其实,平海只是怕他张口,会不由自主地跟着鲍嘉说台词……



    可是气氛在沉默中变得尴尬起来。



    敲门声响了。



    来的是王希和白原波,王希一进门就跟俞妃鸿说:“知道你肯定无聊,所以拿牌来陪你消遣。”



    老白一屁股坐在平海床上,说:“小海,一起玩牌吧!”



    “玩什么?”



    “金花会不会?”



    王希说道:“平海怎么可能会金花?”



    这两个家伙来得可真是时候,和俞妃鸿之间的尴尬瞬间被拂去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和张泓,和月月都可以很轻松地相处,可换成俞妃鸿,却总是有些别扭。并非仙子太过高贵美丽,也不是两人性格不合,抑或话不投机……平海与她,总会多想一些,或许就是这一些,让他觉得,没有与张泓或是月月来得自在。



    金花,可以说是华夏的国民游戏。流浪汉在街边玩,菜场里休息的小贩围桌边玩,倒腾杂货的,收拾破烂的,学生宿舍里,办公室休息的同事,随便什么地方,一副扑克就能玩,不论人多人少。



    “我会啊,不过我不赌钱。”



    “哈,不赌钱有什么意思?”



    老白散开扑克,在找大小王,一边跟王希说:“那就不赌钱,咱们老玩法,赢的给输的贴白条。”



    第一局平海拿了两张j,一张q,他先翻了一张q做明牌,老白不跟他对,自己手上翻出一张a,跟王希对赌一张。



    这种玩法好像和上一世不同,每个人都会翻出一张明牌,然后庄家找人对一张暗牌,庄家要加筹码,闲家不跟就弃牌,跟了筹码也要随着庄家的价码加上去。



    王希明牌是2,她一点也不慌,跟了,然后笑眯眯地看着老白翻了她一张3,老白自己翻出一张a……好吧,他是一点也不会玩,平海知道他还有一张暗牌绝不会是a,也就是说,他手里最大的牌,是一对a,不过四人局,这样的牌已差不多可以算大牌了。



    老白瞧了王希的笑容,说道:“你不会是小顺子吧?”



    王希压着声音豪放地笑起来,说:“我还真是顺子。”



    王希被翻了牌,就轮到俞妃鸿,俞妃鸿也不对她,就按着顺序翻了平海的。



    两张都是j,所以结果肯定是一张j被翻出来,俞妃鸿笑着问:“你不会也是顺子吧?”



    平海面无表情地说:“你猜?”



    俞妃鸿看了看王希和老白,一推牌说:“我弃牌。”



    这倒是干脆,按筹码算是输两条。



    老白犹豫了会儿,又加了一筹码,现在是对两家。



    王希跟了,平海毫不犹豫地跟了。



    “那开了?”老白表现出一丝忐忑不安,两家都有可能是顺子,稳吃他一对a,但要不是,他就稳赢了。



    赌,就是如此,不是,是;输,或是赢。



    王希一点也不考虑就说:“开!”



    平海没同意,他问了,“上限多少?”



    “嚯,你真顺子啊?”老白瞪着他,可平海脸上,眼睛里,啥也没有。



    “五条怎么样?”



    平海捏着一张暗牌,说道:“那我再下2条。”



    这是全压了。



    老白吃不住他,合了明牌。



    王希不肯放弃,她手里拿的还真是顺子。不过不是最小的a23,而是234。其实差别不大,平海要是顺子,无论是10jq还是jqk都稳吃她。



    “你别装了,第一把你就拿顺子?你一对的话赢不了我”



    王希说完,直接开了自己唯一一张暗牌,4。她双眼紧紧盯着平海,可什么也看不出来——没有紧张,没有惊讶,没有犹豫,什么也没有。



    “那就五条了?”他说了句,要把暗牌翻出来。



    “别!我弃牌。”王希打断他,不给他扩大胜果的机会。



    纸条很好办,房间里就有备忘录白纸,撕开,每人分了三十条。



    平海一把赚了8条。他不存着,直接开贴,先给老白贴脑门上,再给王希贴同样的位置,轮到俞妃鸿,仙子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他可不会下不去手,也给按脑门上了。



    在场的四个人,多多少少都有演技。老白演技最次,但理论颇高,他在培训班是典型的学痴。学痴不同于学霸,学霸分数高,学的好。学痴是爱学,都学,至于分数,成绩什么的,咳咳……看长久吧。



    俞妃鸿,王希演起来也能以假乱真,可近距离观察,气场,微表情,眼睛里的情绪,都会泄露一点——就算拍戏,也经常是要重拍,讨论,尝试,有些感情戏甚至几十条才能出一个满意的结果。



    现实生活里,谁也不能次次都演成功,都骗过别人。



    但平海却不同,他是没有感情。无论真假,对他来说,都是一种表现。



    半个小时过去,仙子脸上还能够看见眼睛和嘴巴……嗯,鼻子没有了……



    至于王希和老白,两个人的脸上已经没有位置存放纸条了,就像戴了副惨白的面具。



    平海瞧着这两个人,忍不住在心里想,要是他们就这么走回房间,被人碰到,会不会吓坏对方?



    他的脸上,干净的,让三个人怨念丛生,王希看了看手里的牌,再看了看他的脸,“啪”的一声丢了牌,恨恨地说道:“不玩了,以后再也不和你玩牌了!”



    两个人兴冲冲地来,灰溜溜(估计晚上要失眠)地走了。



    俞妃鸿洗了洗脸,把纸条都丢进了垃圾桶,她拿起放在中控桌上的水杯(用来粘纸条),要去倒掉。



    正好,平海从洗手间回来,没注意她拿着水杯转过身子,撞了一记。



    水洒在了床上。大半杯水,泼出去的面积横贯床铺的中央,这是平海的床。



    平海和俞妃鸿低着头看着水侵入床单,沉淀,扩散……进入沉默的呆滞中。



    “赶紧,拿毛巾吸吸!”俞妃鸿惊慌地走进洗手间,拿了一块没有用过的浴巾,按在床单上。



    平海一副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的神情,平常地说:“没用的,躺不下去了。我在沙发座上睡吧。”



    “那怎么行,沙发座伸展不开,睡一晚你明天不得腰酸背痛啊?”



    “没事的,我以前在差不多的沙发座上睡过,那个还不如它呢,就被丢在外面,淋过雨,里面的海绵都露出来了,还有一股子酸臭味。”



    俞妃鸿拿着浴巾按了半天,再看床单上还是湿的。平海将她手里的浴巾铺在湿掉的位置,说道:“就这么凑合一晚吧。”



    “你睡我的床,我睡这儿。”



    “不用,没关系。”



    “这怎么可以!是我把你的床弄湿的,不要跟我争了,你睡过去!”



    平海被她推到了她的床上,悲哀的小身子完全经不住一个女子的力道,摔了下去,他坐起来,挪了挪身子,躺回了自己的床上。



    俞妃鸿还弯着身子,能够从裙装的胸口位置看见里面,平海转开视线,然后闭上了眼睛。



    “哎。”她不知道说什么,捂着额头,坐在自己的床边。



    或许是体会不到情绪的好处,平海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天空下起了雨,他浑身都湿透了,尤其是背上。惊醒过来,他才感到浴巾已经湿了,身上穿着的短袖背部也是一股潮乎乎的感觉。



    这种潮乎乎的感觉很是别扭,完全无法忍受。他起身脱了衣服,开了台灯,从背包里找出外套,套上后才想到了身处的环境,看向俞妃鸿的床位。仙子就面对着他的方向睡着,沉睡中一派安然恬静,呼吸轻缓,发丝垂落眼帘,一条手臂从手肘部位开始露在白色的棉被外面,手掌伸入枕头下边,给人一种小孩子睡着了的可爱乖觉。



    平海不知为什么,就忽然想抽烟。



    他是有烟的,老红梅放在背包里。他拿了出来,抽出烟,将烟盒丢在茶几上,再把放在上面的火柴拿着,开了飘窗,爬上去,坐在窗框上,两条腿搁在外边。



    夜里的风很大,划到第三根火柴,才点燃了香烟。风一下子就将他嘴鼻间流泻而出的烟气儿带走。



    三楼,下面看着不觉高,但一半在外面看着下方的地面,好似人就飘在空中。



    他晃荡着腿,不觉心想,要是我现在也是在梦里,该怎么才能醒来?



    房间里躺着曾经只有在电视里,网络上才能见到的女神,如果他愿意,甚至可以偷偷地亲吻她,抚摸她……



    可是,他没有任何的欲望。或者说,他从最开始,就没有进入一个选择的状态。



    烟已燃尽,可在漫天星空里,他找不到最亮的那一颗。



    就像,找不到他自己一样——就像,在好似生活过的世界里,成了一个游魂,失去了感情,只剩下麻木的肉体与思维。



    他唯有在记忆中,辨别自己是否存在过,快乐,悲伤,平淡,压抑,无奈……



    好像就是在一根烟抽完后,卿即倾心摸了摸他的脸,带着他回到了床上,回到了温暖的,平静的,微微如小舟起伏的怀抱里。



    可现在,什么也没发生……



    他忍不住回头过去确认,仙子躺在床上,跟之前未有任何变化,她不是卿即倾心,因为卿即倾心是短头发,脸上有些痘痘,睡觉还会发出一些近乎呼噜的声音。



    可他宁愿……他把窗子关上,把烟盒放入包里,轻轻地关了灯,坐在了沙发座上,抱着腿,一边回忆短发女子的脸,当构建到鼻子的时候,他睡着了。



    窗帘的遮光性并不好,轻轻地被窗缝中进来的风吹动,光在脸上亦按风的韵律晃动,极为扰人清梦。



    平海醒过来,动了一动,差点以为还在上一世,还在那个酒店的房间里,还躺在那名短发女子的身边。



    只过了片刻,他就彻底清醒过来,仙子紧紧地抱着他,还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