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天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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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我怕你哭

    月华与白云相遇,横向切开白云,就像奕城豆腐坊的学艺姑娘用刀切开了块豆腐。

    天武境的最强一击,被毫不费力的切开。

    月华没有停,极快向前飞去。像临台先前的雷电。

    下一刻,月华切入手掌,手臂,直至穿透老人整个上半身。老人离他太近了,离那道月华也太近了,等他意识到的时候,那道巨大且华丽的月华已经削过他的白发梢。他的灰袍被剑意带起的风吹的猎猎作响。他努力的转过头想对他的两名同伴喊声快跑,但这一切实在太快了。他转过头的那一刻,月华已经到了。

    无数道鲜血飚飞而出。他的头再也转不回来。他的手掌手臂被横向切开,露出白骨和骨髓。老人感觉自己在下落,因为他的上身和下身已经分离。

    另两名老人砸进了古老的城墙,不知道落了多少块墙砖。青黑的墙砖不停下落,把老人埋在了里头,看不出是死是活。

    砖底没有动静,有血从砖缝间渗出来。

    青铜剑入鞘,发出深沉的金属声。南宫婉儿愣愣的看着他,眼里的震惊之色浓如墨。

    他还是和当年一样强的无话可说,也还是和当年一样,总喜欢一剑解决所有事情。

    天武境不同天闻境。天武境是所有修行者的一道大坎,许多人都在这道坎上止步不前。所有晋入天武境的人才能称之为得道者。这也是为什么辰羽四人在原馆遇见徐志焕毫无还手之力,以及南义用七星阵也被瞬间破之的缘故。

    天武境很强大,按理老人完全可以在尊天境手中挡过一招,更何况场均有三名天武境。

    结果西子只是拔了一次剑。

    西子太强,她的尊天已经不是普通的尊天。就如当年他进门时,用乾坤镜的实力打败了天闻境的七子。

    天依旧阴沉,南宫婉儿感受到辰羽的心跳在慢慢减弱。她把脸再一次贴在他的耳塞,没有了温热,有了一丝冰凉。

    西子看着南宫婉儿的动作,再看了一眼他背上的辰羽,和先前一样微微挑眉。

    “走吧,我带你离开。”西子转身道。

    南宫婉儿看了眼他的剑,没有动,问道:“为什么?”

    西子自顾向前走去,他把剑再一次扛在了肩上,他淡淡道:“因为你刚才叫我师兄啦。”

    “师兄?”

    南义没有叫过师兄,他还没来得及。南义的尸体就倒在她面前,她怎么忍心跨过去。于是她道:“我不会跟你走的。”

    那道身影站住了,长长的叹了一声。叹息里满是怜悯。

    “我说了你还小,什么都不懂,不懂这个世界的残酷。”

    南宫婉儿倔强道:“我只看见了你的残酷!”

    那道身影站了许久,不再说话。突然,他拔出剑来!

    南宫婉儿的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她的脉纹骤然发亮,身后的脉盘翁声而出。这还是她今天第一次释放出脉盘,他被七子护在中间,没有受过伤,所以他现在是全盛时期。

    手中的夙夜散发出星辰光芒,迎着脉盘中的银剑她的气息陡然剧增,一瞬间便突破了天闻境。

    这是她最强的手段,夙夜和她脉盘中的银剑融合在了一起,短时间内提升实力。

    面对一剑便斩杀三名天武境的西子,她当然要拿出最强的手段。至于事后的后果她没想过。

    青铜剑被西子提起,他没有转身,他知道他的师妹在做什么。他淡淡道:“我只是想那你看看世界的残酷。”

    说着他对着南城门遥遥一指,森然剑气向城门爆射而去,沉重古老的南城门顿时炸裂开来。烟尘四起,碎木屑横飞。

    烟尘里坐着一道身影,南宫婉儿看不清那是谁,却震惊原来城门外一直有人。

    西子放下剑对着烟尘里的身影鞠了一躬,和煦的微笑道:“老师等我很久了吧。”

    老师?五年里,西子只有一位老师,那就是书殿三楼神秘的七长老。为何说他神秘,因为他从不会主动出现在世人面前,没有多少人看清过他蓬乱头发下的脸。又因为他境界高深,却不知道具体修为。更因为他性情古怪,不喜见人。书殿三楼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五年里,只有四个人走上去过。西子,南义,南宫婉儿算一个,还有一个是辰羽。

    七长老怎么会出现在这?南宫婉儿想不明白。父亲的计划里没有七长老的名字,只有七子和二长老。而她是偷偷跟下山的。

    按照计划,二长老拖住青云宗天武境以上高手,七子救下辰羽后撤退。

    二长老到现在还未出现,想来是遇上了麻烦。可七长老怎么会在这?而且为什么要在城门后?他盘腿而坐,剑平放在膝上,明显是在等人。那么他们还在十里长亭厮杀的时候,他就到了?也就是说七子死的时候,南义死的时候,他就在城门后面看着?

    “我只是想让你看看世界的残酷。”南宫婉儿心里默念着西子说的话,脊骨和内心都寒冷起来。她看着脚下南义师兄的尸体,想,如果他还活着,看见城门后是自己的老师会有何感想?

    原来这个世界很残酷。

    烟尘落尽,露出烟尘里的身影。蓬乱的头发,破旧的长袍,听见弟子的问候,他睁开眼睛。落在眉间的尘埃飞扬,有木屑被生生折断般的声音从乱发间传来。

    “回来了,总要来见见为师,只是今天上边不易相见,所以我下来了。”

    西子恭声道:“杀了你之后弟子会亲自上去的。”

    “那便来吧。”

    七长老膝上剑鞘表面的烟尘浮起,膝上是柄很普通的铁剑。

    师徒相见,拔剑相向。南宫婉儿的眼变得冷漠,她不清楚这对师徒间有什么恩怨,但她知道在这对师徒眼里别人的命不是命。这个世界很残酷,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何辰羽的眼里常常带着冷漠,或许他早已发现这个世界的冷漠,所以他以冷眼相看?这是他的幸运还是他的不幸?

    解下腰带,南宫婉儿把辰羽抱在怀里。辰羽的双眼紧闭,眉头紧锁,能看出他现在很痛苦。南宫婉儿面露心疼之色,纤指点在他的眉心,脉力缓缓缠绕,指尖温柔转动。

    她不再在意那两个人的死活,因为他们一样的无情,所以她也开始学会冷漠。

    蓬头下露出七长老的脸,显得略微的苍白,可能终日躲在书店三楼的缘故。他的脸异常恐怖,因为他的脸皮没有一块是完整的,满脸都是烙印。每一个烙印代表着一座城最冰冷的监狱,只有下过狱的人脸上才会有这样的烙印。七长老下过狱,而且是很多很多城的狱。他是罪犯,这些烙印加起来能够让他死好几次,所以他是一个在逃的越狱犯。

    可就是这样一个在逃犯却进了南宫门书殿的三楼,成为了南宫门的七长老。

    南宫婉儿的眼微眯,看来西子说的对,父亲确实是一个擅长撒谎的人。她的脸上露出自嘲的笑容,她想起那个高大的身影,懂得了那句光鲜亮丽的背后藏着的是虚伪与丑陋。她低下头不再看他们。

    城门处爆发出两股格外强大的剑意,南宫婉儿把怀里的辰羽抱得更紧。

    天更加的阴沉,泽水河上的风吹过十里长亭满是让人作呕的血腥味。不久,下雪了。

    南宫婉儿从不远的客栈门前拿了一把黄纸伞。

    雪花飞舞,城门依旧爆发着强大的剑意,黄纸伞静静地在风中撑开,南宫婉儿盘坐在南义的尸体旁,怀中抱着辰羽,一把黄纸伞遮了三个人。

    雪从空中洒下落在屋檐,落在梧桐叶上,落在青石板间,落在还未干涸的血里。南宫婉儿想起了几天前,风雪里杀徐志焕,又想到襄文和要忌今一早带领一众弟子向南逃向襄城,现在应该到了。

    当初他们四人联手杀徐知焕,那种热血,同心协力,虽然血腥,但内心却火热,并不害怕。如今很多人死了,西子的到来让她感到寒冷和害怕,她不知道南宫门现在如何,风雪里的她缩成一团,让人怜惜。她的泪终于在这一刻悄悄从眼角落下。

    风吹得有些凛冽,没有来血的味道,是纯粹的寒冷。一只冰冷的手抚上她的脸颊,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有道极其虚弱的声音传来。

    “我怕你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