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龙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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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冥界生死簿

    第一回冥界生死簿5481

    “啪!”重重拍在红木桌面上的惊堂木上抓着一只白嫩嫩的小手,随即一个清亮但十分稚嫩的孩童嗓音高昂地响起。(起qi笔bi屋wu最快更新)

    ——“话说最初的天地其实是一个巨大的鸡蛋壳,盘古就出生在其中,由于空间狭小,他猛地一伸胳膊腿,就将巨大的鸡蛋壳撑破。蛋壳中的混沌物体轻的升上去,沉的降下来,形成了最初的天与地……”

    手拿一只沾了墨的粗毛笔的白色青年站在桌边,看着蹲在他椅子上的小娃娃——宽大的官服套在大约不过三岁的小娃娃身上显得窝窝囊囊,大概是由于长衣袖长裤腿碍手碍脚,叫他胡乱地在小胳膊腿上挽了好几个鼓囊的结,远远一看更像没断奶的小熊。

    白衣青年看着自己的笔记被小娃娃一掌挥抚在地的凌乱场面,不由叹了口气:“阎王爷……你可不可以告诉属下今天说的是哪一出……什么盘古开天地,在书上已经看了许多了……”

    白衣青年话音刚落,又响起一连串附和,仔细一看,竟是一群青面獠牙、毒魔狠怪之辈!

    面对底下的群鬼,小娃娃非但没有露出惊恐的神色,反而竖起眉毛狠声喝停:“判官!你今天是来拆我的台么?!你一定是怪我占了你的桌子!”

    ——“哎呀呀……小阎王这叫抛砖引玉,接下来一定要说‘东方之神挥剑怒斩毒蛇怪’了,是不是?”

    与被称为“判官”的白色青年相反,穿过群鬼而来的青年,一身玄黑,手里握着一根微亮青光的鞭子,周身尽是未收敛尽的煞气。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判官。“给你。这是今天押送过来的死者,已经转交给黑白无常。”

    判官接过来,右手隔空一抓,只见他指尖中金光大盛,赫然凭空出现一本金色封皮的小册子,上面写着巨大的三个草书“生死簿”。

    打开生死簿,他拿着那张纸来回对照,确认无误,对黑色青年点点头。“使者辛苦了。”

    小阎王蹲在椅子上,叫判官送来生死簿察看,一边又对黑色青年说道:“看你今天一身煞气,是不是路上有什么麻烦?”

    黑色青年无所谓地笑了笑,扬了扬手里的鞭子。“麻烦什么的,已经迅速解决了。”通往冥界的路上,有不少贪食人类魂魄的异兽出现,但是他有克制阴气的龙筋鞭。龙乃天下至阳之物,用来对抗冥界的异兽最为合适。“话说如果小阎王努力修炼,就能到人间去看看华山,有机会还能碰到你的大英雄。

    小阎王瞪了一眼黑衣青年,口气里含着明显的醋味。“你少在这里说不知所谓的话。拿着他送给你的鞭子,自然不了解我这种不知何日才能实现的向往。”黑色青年是他手下一员大将,经常来往于人间冥界,主要负责护送死者魂魄,以防被贪吃魂魄的冥界异兽袭击——人间是这么称呼他的,勾魂使者。

    勾魂使者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但是心中仍是有些后怕。那一天他在路上遇上异兽伏击,眼见全军覆没,竟被百年难遇的东方之神救下,并送了他这么一把鞭子。“龙族一向冷酷好战,像他这般热血心善的龙族倒是少见。”

    “他的能耐可是比龙族的王还要强大。”判官蹲在地上将一本本散乱的笔记收拾干净。“能够被盘古之神留在身边做仆从,除了自身能力强大便是他必有过人之处。——倒是险些被东方神灭族的那个恶兽化蛇……似乎也是上古之神来着?”

    “盘古之神身边的上古之神可多了去了,但是也有善有恶不是?”

    变故发生的时候。所有人还在谈笑风生。冥界之处本来常年昏暗无光,阴气多于阳气,所以较有冬季的寒凉。就在判官接过小阎王手中的生死簿时,仿佛地底被突然移来一个大冰库,连冥鬼都忍受不了的寒气侵袭而来。随即,便是一阵山崩地裂的震动!

    小阎王被震动狠狠地甩摔在地,来不及爬起身,又被判官刚刚收拾好的书堆砸到。“——这是怎么回事?!牛头马面呢?!”!!

    话音刚落,殿门被一黑一白、脸上带着鬼脸面具,手捧纸扎拂尘的鬼一脚踹开。“使者!快带小阎王走!那个家伙来了!他的目的是生死簿!”

    小阎王还趴在地上,一头雾水地看着黑白无常。被勾魂使者拉起来的时候,还在吼道:“什么那个家伙!说明白了!”

    哪知道黑白无常已经指挥着众鬼出去挡人。判官攥紧了手里的生死簿,低着头暗暗思索了一下,突然灵光一闪。“目的是生死簿……难道是被险些被东方神灭族的化蛇!?”

    小阎王震惊地看着两个属下片刻,瞬间爬起来将宽大的官服脱掉。“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一把将方头靴子扔掉,光着脚丫拽上两个属下奔向后门。“我们斗不过他的,你们快去人间通道,去找东方神。按他的性子,他一定会帮助我们的!”

    跑到殿外才发现,冥界在那家伙的破坏下已经变成凡人口中的“修罗地狱”。好像即将喷发的海啸,黑色的地面处处是跳跃着青色冥光的凹陷裂坑。从不明方向传来的震动,卷着地底渗出的寒气,波动中带着明显的青蓝,像慢慢铺展开来的透明画轴,一遍一遍扩展开又消散不见。

    小阎王听见轰隆的响声,紧张的双手不自觉加大了力道。“天啊!他将轮回台毁了!”

    勾魂使者一把抢过判官手里的生死簿,强行塞进小阎王怀里,厉声吩咐道:“你拿着生死簿逃出去!轮回台若是毁了……人界会被鬼魂挤炸的!”

    小阎王死死地抓住两人的袖子,脸上的表情好像要哭出来。“你们要去阻止那家伙?!不行!你们的职责是保护生死簿!这是命令!”好像是害怕两个人又说出什么反驳的话,小阎王咬着牙向轮回台的方向奔去。

    两个人几乎被小阎王突然的动作吓破了胆,但是手里又被小阎王重新塞回来的生死簿紧紧禁锢着他们的行动。此时轮回台方向又传来一阵剧烈的轰响,难以形容的力量仿佛庞大的旋风,在黑暗中形成一道绵延的结界。勾魂使者握紧了手中的龙筋鞭,转身对判官说:“能够使用生死簿的只有你和小阎王。如果……我们有什么不测,拜托你,一定要安全离开!”

    “我不能……”判官没来得及说出完整的一句话,黑色的青年已经化作一道青光消失在轮回台方向。

    ************

    小阎王几乎被一地惨状吓到昏倒在地,但是之后发现的“东西”令他更为惊惶。那一团形状不明的黑色物体,还在散发着比鬼火还要令人心悸的青蓝色火焰。冥界黑暗的空间因为黑色物体的扭动而微微扭曲,就像染了黑夜雾气的凝脂,渐渐借着寒凉的温度凝固成型。

    小阎王攥紧微微发颤的手,对着黑色物体大声吼道:“大蚯蚓!生死簿命中注定你得不到!”

    接下来黑色物体的速度太快,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便从百尺之外移动到了小阎王眼前——黑色物体变得稀薄起来,更叫人心惊胆战的是,它们又慢慢形成一条一条蛛丝一般细的黑线,仿佛被一双灵巧的手编织,其中似乎偷偷放进了一颗巨大的蓝色宝石,渐渐浮现的是布满黑色裂纹的巨大蓝色蛇头!

    “我是不是看错了?”它扬着低哑的声音,鲜红的蛇信急速伸缩。“冥界中竟然有三寸丁在对我大呼小叫?”

    小阎王几乎要惊叫出声,但他用力将指甲掐进手心,才稳定了近乎崩溃的情绪。“你在袭击冥界之前,没有调查到阎王爷其实是一个外表三岁的小娃娃吗?”

    “哦?意想不到的收获哪!”蓝色的蛇头阴沉地笑起来。“我没想到只不过拿轮回台做诱饵就能够将堂堂的阎王爷逼得现身……想也知道,轮回台对冥界的鬼有多么重要。”

    “你这个混蛋!想要生死簿是吗?!”小阎王努力抑制住全身的颤抖,对着头上幽浮的蛇怪大吼:“我永远不会让你得逞!生死簿只有我特定的人才能使用,你这个家伙没有我的同意,一个字也看不到!”

    巨大的蛇头利剑一般猛地射到小阎王眼前,无声的冲击在空气中摩擦起无数火花。“不要挑战我的耐性!小子!乖乖把生死簿交出来,或许我用完之后还能完整交还给你。否则,现在我就将冥界摧毁!想想看,未来得及投胎的无数孤魂野鬼挤满了人间会是什么有趣的画面?”

    ——“不必等到那时候,你现在就命丧于此!”与坚定的话语一同袭来的柔软武器,仿佛猎食的昆虫迅速出手,弹出、击打的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反应过来的蛇头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勾魂使者将小阎王严严实实护在身后,无惧被激怒的蛇怪。“不过是一条大一点的蚯蚓,胃口这么大,想要独自吞了生死簿?!异想天开!”

    “那条鞭子!你是存心来找死的吗?!”围绕在蛇头身边的黑雾,仿佛也感染了它的怒气,突然仿佛能量过满的容器一般爆裂,但是却没有化为粉屑,而是重新融合成黑色发丝一般的触手,以目不能及的速度从四面八方向勾魂使者袭击!

    小阎王被勾魂使者一掌推开,矮小的身躯在地上滚了数圈才停止,再抬头望去,黑色青年已经被浓密的黑丝勒住自脖颈以下的身体,只露出一张铁青的脸。

    “该死的东西!你触犯了我禁忌!记住,不要让我想起有关青龙的一切……”蓝色的蛇头还想说些什么,然而眼角突然闪过的一抹金色叫它突生疑惑,转过头望去,果真是生死簿——此时被一个通体雪白的青年拿在手里。

    判官紧紧地盯着蠕动在蛇头身边、剩余的黑色触手,藏在背后抓着判官笔的手臂微微颤抖。“放了他,我给你生死簿!”

    果然缠绕在勾魂使者身上的黑色触手慢慢松开,勾魂使者忙捡起武器闪身到小阎王身边。

    小阎王看着向判官处移动的怪物,心底仿佛掉入冰窖一般。然而当他看到仍然有魂魄正在转世的轮回台时,脑海灵光一闪:“判官!将生死簿扔进轮回台!”

    “——!!你是想……”即使在这样的困境下,勾魂使者仍然想叫好。

    轮回台的命名是依照佛家六道轮回为根据,指众生轮回的六大去处,即在这六道中轮回生死,也可以说是转世、转生。但是会剥夺一个魂魄的记忆以及一切与前生有关的东西,所以,算得上“来无去无,空虚飘渺”。如果蛇怪一时失足跌入轮回台,那么便会回归最初形态,成为凡人口中的“投胎”。

    判官不疑有他,利落地掉头就往轮回台前跑。一手将生死簿奋力生死簿撇向轮回台——本来一切应该发展顺利的,但是所有人都忘记了,此刻的轮回台还在流动着即将转世的鬼魂。生死簿飞过去的同时,正好被一个正要进入轮回台的魂魄挡住,啪一声掉到地上。

    “该死的!”判官咒骂着想上前抢回生死簿,摆着冲刺的姿势正要行动,却被蛇怪黑色的触手迅速卷起。原本黑色的眼睛由于盛怒转变为绝无暖光的鲜红,所有人注意到它的转变,心底突然生出一股心悸。

    荒芜的空间中好像刮起了大风,围绕在蛇怪周身的黑雾狂乱的波动,浓稠的物体迅速像饱满的瓷器一般鼓囊起来。勾魂使者率先察觉到即将到来的危险,就在他猛地转身将小阎王护在身下的同时,愈变轻薄的黑色物体轰一声爆烈,近乎毁灭的力量在地上铺成一道屏障,卷起了细碎的石子,摩擦起无数火光。

    勾魂使者根本承受不了如此巨大的重击,只觉得嗓中一甜,便失去了知觉。小阎王来不及伤心,忙挣扎着爬出属下的身下——判官也已经昏死过去,被蛇怪破布一般扔到地上。

    “将那本金色的簿子交给我,我可以免你一死!”蛇怪飞速出现在瑟瑟发抖的魂魄面前,伸出触手想抢回生死簿。

    趴在地上不动的小阎王突然飞跃而起,他的手里抓紧了勾魂使者的龙筋鞭,用力挥动时仿佛控制了静止的空气,竟有银器般的冷光闪过。鞭子成功脱手而出,箭矢一般钻过蛇怪的身体!

    围绕在蛇怪身边的雾气仿佛碎裂的瓷器一般消散,难以忍受的疼痛令巨大的蛇怪直直坠落在地,嘶吼着翻滚的力度激起一地的碎石。“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

    “生死簿是冥界王以生命所保护的东西!谁也不能拿走!”小阎王爆出一声大喝,仿佛给予自己无限的勇气,猛地向拿着生死簿的魂魄扑去,一把将那只魂魄连同生死簿推入看不见尽头的轮回道。

    蛇怪无能为力地看着生死簿坠入虚空,愤恨地躺在地上怒吼:“小看了你这个三寸丁的实力是我的疏忽!那就看看我们谁先找到流落人界的生死簿!”

    已经用尽力气的小阎王看着渐渐消失的蛇怪,终于放心地呼出一口气。“可是该死的以后怎么办……手握着生死簿出生的人类婴孩……”

    ************

    “啧……我只是感觉到地底传来不祥的震动……果然还是来晚了么……”

    伴随着渐渐清晰的思绪而来的,还有全身难以言喻的疼痛,叫他不敢动一下。

    “喂……你怎么样了?怎么每次见到你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他的身体好像燃烧起温暖的火焰,流水一般的暖意很快传遍他的全身,化去不少令他无力的疼痛,同时也撕裂了他眼前晃动的黑暗,一双淡漠的紫色眼睛渐渐清晰。

    他稍稍抬起头来,才发现自己躺在这个华服的男人腿上,突然他想起了自己昏迷前舍命保护的主子。“对了!小阎王……”

    紫眼男子忙按住他,仍是平淡的口气告知:“不必担心,他只是累的睡着了。”

    顺着紫眼男子的视线望去,他才发现紫眼男子的身边站立了一位身材高挑的红发少年,小阎王就在他的背上。虽然小娃娃头发凌乱,衣衫破损,但平静的呼吸叫他放心下来。

    “如果你可以走动,就接过小娃娃。我的属下需要帮忙背起那个白衣男子。”紫眼青年看着两人互相交换昏睡伤者之后,环顾一周狼狈不堪的地面,突然邪恶地笑了。“看来我给你的鞭子将那家伙伤的不轻。”

    他由于受伤而运转不灵的脑袋这时才回过神来,惊异地看着紫眼男子。“你、你是……”

    紫眼男子优雅地将食指放在唇边:“有些事情还是保持一点神秘的好。”

    他看了看怀里睡的安稳的小阎王,心中莫名忧伤。“这小东西……一直想真真正正地见你一面。”

    “以后有的是机会。”紫眼男子快速地微笑一下。“冥界如今这般破落,你们是不能继续居住在这里。如果不想被那条蚯蚓找上门来,还是需要隐姓埋名的好。”

    他点点头。“有你的庇护,甚好。”

    “冥界生死簿是吗?”紫眼男子看着仍然运转的轮回台,手指放在唇上,隐藏了自己不明的笑意。“不知道有没有本尊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