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残,宿命忘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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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王相救

    风将军笑道:“你没抢他们媳妇,主子却抢了,走吧,咱们又不是来打仗的,吩咐契琅安排好撤退路线,大家各就各位准备开溜吧。”



    被风将军叫做老光棍的将军嘟嘟囔囔的站起身来,一边往出走一边说道:“俺觉得主子这场仗打的不合适了,见都没见着媳妇一眼就让别人抢走了,咱们又不是指定打不过他们,这买卖太亏了。”



    大帐里的人渐渐离去了,风将军站在原地,听了那人的话微微愣了一会,默想了半晌,才轻声说道:“陛下是冒不起这个险啊!”



    是啊,一旦战况相持,时间拖长,那边有个三长两短,就算是胜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东方少卿带着云瑶在清水关登船的时候,已是三日后的黎明,太阳从地平线下升了起来,明晃晃的洒下一片金灿灿的光,天空那么高,清澄一片,万里无云。清水关地靠西南,气候十分温和,江水脉脉,一片青碧。



    大船开拔,鸣雷般的声响自天际响起,上千艘大船收锚而行,浪潮自四面八方包围而来,好似滚滚雪崩,天际呈现出刚青色的琉璃华彩,桅杆倾天,一杆杆的扬起了招展的白帆。



    “开船——”



    冷玉勋高声呼道,声音那般长,带着几丝愉悦的气息。



    东方少卿站在船尾,一身松绿色的锦衣华服,眉眼邪魅,俊朗不羁,他微微仰着头,看着那高高的翠微山,依稀可见山巅之上的萧萧身影。



    人海潮汐,节令更替,江上的风从山巅吹来,带起暮暮清香,仿佛引动了骨髓内细微酥麻的疼痛,所有的思绪都空前清晰起来。



    东方少卿突然笑了,笑的狡猾如狐,开心的露出一口白牙,然后在所有属下惊悚的目光中,对着高高的山巅做了一个热情的飞吻。



    万人齐囧,冷玉勋郁闷的问道:“陛下,看到山上打柴的村姑了吗?”



    东方少卿回头惊喜的叫了一声:“呀!你怎么知道?”



    众人无奈的叹息:陛下,谁不知道啊?



    大江如链,船舶迤逦,旭日初升,一切,都很圆满。



    山巅之上,男子静静而立,他清楚的看到了东方少卿那个挑衅的动作,眉心微微皱起,却并没有掉头离去。



    船舶渐渐远去了,他却站在那里很久很久,心里是山风般默默的平静,没有悲伤,也没有疲累。萧萧山风吹过他的背脊,影子投在地上,有着淡淡清澈的辉光,山林间捎来尘土和水汽混合的气息,迎面扑在脸上,是异常的温和。



    他恍惚间想起了她的眼神,好似循着记忆中荒芜的野草蔓延而去,猛然看到了一株高树一般,神色温和,惘然丧失了清冷的方向。



    他从来是不需要她知道的,如果可以,他愿意自己躺平成路,送她去平安宁静的所在。



    那是十二月二十三日,正是灵京梅花盛开的季节,梵风萧萧穿城而过,于青天白日下洒下一地的花色。



    船舶南去,缓缓驶向那一片奢靡的香甜之中。



    深秋已过,寒冬将至,只是在灵国这个温暖的国度里,秋冬之分却并不是那般明显的。菊花已经败了,一朵朵黑漆漆的抱死在枝头,晚来风急,满地黄花堆积,轻散的遍地打旋。



    云瑶又在做梦了,依稀间,双脚仍旧是踏在荒原上,太阳是极致的红,长风从天尽头刮来,呼啦啦的卷起满地的篙草,一片浪似的翻滚,像是枯黄的海浪。



    日暮原野上,男子开心的纵马奔驰,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是她记忆中最初的模样,鲜血浸染的土壤中绽放出红色的火云,在雪白的马蹄下奢靡的摇曳,她恍惚间听到了男子爽朗的笑声,他笑着说:瑶瑶,快跟上来啊!



    然后她就追在后面跑,阳光炙热的洒满了她的全身,风在耳边激烈的吹过去,前途满是明黄色的希望,就如同她那几年中千百次的幻想一样。



    可是就在她马上就要握到他的手的时候,天地霎时间变得苍白,残阳覆盖了一切美好和愿望,深情的男子满身鲜血的倒在她面前,对面是无数身穿漆黑战甲的容国兵士。



    战士们端着冰冷的箭,遥遥指向她面前的男子,她仓皇的跑过去,却只看到大股血花绽放在那人的身上,残阳滴血,痛楚蔓延,她紧紧的抱住那个人,终于和他永永远远的抱在了一起,他在她的唇边轻轻一吻,冰冷的嘴角擦过她的鬓发,手掌那般大、那般有力,一点一点的拖着她,将生的希望交付在她的手上。



    阳光刺眼,掌心像是火一样的疼,仿佛有字深深的刻在上面。



    鲜血弥漫了她的双眼,万千山川在她的眼前崩塌,记忆中生长出荒芜的野草,大地裂开了巨大的缝隙。



    海水喷涌而出,她孤零零的被人遗弃,站在烈火熊熊的旷野上,看天际的残阳和西边的火云像大火一样在狂烧,将她的整颗心全都烧毁在其中。



    她很累,疲惫的无力,她合上双目,朝着那漆黑冷寂的坟场一点点的沉没下去。



    醒来的时候,细雨刚刚停歇,月光钻出云层,将青白的光柔柔的洒在榭水居的寝殿上,秋意阑珊,露水滴在宽阔厚大的梧桐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大殿空旷冷寂,霎时间,好似这世上的一切都死了,只剩下她自己,她缓缓坐起身子,身体像是刚被水泡过一样,出了一身的汗,风吹来,干涩的冷,像是穿透了僵死的躯壳,令她空前清晰的察觉到,自己还是活着的。



    灵坤殿里传来了喧嚣的丝竹声,那是东方少卿在夜宴妃嫔,每天晚上这个时候,都会有盛大的歌舞点缀这座流光炫舞的宫廷。



    云瑶刚被救回来的时候,整个朝野都是一片激烈的弹劾,文武百官们终日哭谏死谏上吊谏层出不穷,东方少卿瞪着眼睛跟他们吵了十多日终于恼了,在早朝上一脚踹翻了王位,怒声呵斥道不做皇帝了,谁爱做谁做。



    百官们被唬的大惊失色,在长信宫外跪了整整两天才把这个刚刚登基没几年就已经罢工七八十次的皇帝请上了位。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敢提云瑶半个字了。



    好在东方少卿事后的表现也着实让大家把心放回了肚子里,除了前几日诊病时他格外用心了些,事后就一副甩手大掌柜的模样,又恢复了他风流倜傥沾花惹草的做派。



    两天一小宴,三天一大宴,言官们总算稍稍松了口气,暗暗道看来这个害人不浅的西灵国的狐狸精也没多大魅力,皇帝去救她,可能也是像以往一样是心血来潮吧。



    东方少卿进来的时候,云瑶没有出声,他以为她仍旧在睡,故意轻手轻脚的做出一副小贼的模样,引得外头的小丫头们一个个掩嘴偷笑,捂着肚子,却不敢笑出声来。



    撩开珠帘,一眼看到坐在榻上的云瑶,东方少卿微微一愣,随即笑眯眯的走进来,提着一只精巧的篮子,献宝般的说道:“有人送了石榴来,想吃吗?”



    云瑶没有说话,目光有些恍惚,似乎还没从睡梦中清醒。



    东方少卿坐在她的身边,看着她仍旧青白消瘦的脸孔,眉心轻轻的皱了一下又缓缓放松,他拿出一只石榴,亲手掰开,露出里面一粒粒殷红的珍珠,他探过头看着云瑶,笑眯眯送到云瑶的嘴边,张开嘴,做了一个吃东西的姿势,说道:“师父,张开嘴,像我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