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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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边境 第十七章 长篇大论

    慕晨和佳月由于对人类的看法不同而互不理解,尤其佳月针锋相对的话语令慕晨无法作答,两人就这样保持着安静,各自陷入沉思。

    “我是不是说的太过分了,那些人是该死,不过不应该针对他,他又没犯什么错。”

    “要不是他把纯月带出来,也就不会出现现在的状况,等待半天,来的居然是这么不靠谱的一帮人,就应该杀了他们。”

    “可是纯月也不是被他绑走的,是她自愿来的,人丢了以后他也一直东奔西走的想办法,这些人和他又无关,他也是被那两个监市骗了。”

    “那主意还是他出的呢,他要不是相信那两个骗子掮客,至于变成现在这样吗?”

    “佳月啊佳月,你到底在犹豫什么,从一开始就没人逼迫你来这里,在荒原本应对立的雇佣者不但没杀你,还带着你来寻找妹妹,就算纯月走失与他有关,那你也应该凭自己的本事去寻找,你一直只相信自己,一直一个人面对所有问题,而现在你选择相信他,选择依靠他,出了分歧就对人恶语相向,责任全推在他身上,这还是我认识的你吗?你不是这种容易被情绪控制大脑而无法分辨是非的人。你应该为你那些口无遮拦的话语道歉,快,快去道歉。”

    佳月头脑中的善恶互相辩驳,最后终于从中跳脱,想明白了这一切,得到答案后羞愧的偷看慕晨,不知怎么开口。

    另一边的慕晨,在收拾好尸体后就呆坐在原地,手里拿着一截野草不停地来回晃动,表情有些忧伤,也有些自责。

    “嗯...你饿吗?”佳月鼓起勇气提问,可问题无关痛痒。

    “不饿,你要是饿了我进山去找找猎物。”慕晨作势起身。

    “不用,你坐下吧,我也不饿。”佳月还没有放下身段,想主动解释又怕尴尬丢脸,就说了这么两句,又是一阵安静。

    “纯月的事情是我的错了,不管你是否相信,我一定会把她找回来。”慕晨扔掉手里的草,反而先开口。

    “我说那些话不是这个意思,不是怪你,没控制好情绪,你不用自责。”

    “确实是我的错,要是我安排的再周密一些,也就不会碰到这些事情了。”

    “什么事情都能提前计划的天衣无缝,那这个世界还有意外吗?真的不怪你,我们明天怎么办?”

    “明天接着去黑市找人,你先把剩下的人都放了吧。”慕晨想起在山里看到的醉汉,猜测他们现在还被看押着。

    “还去黑市找人?还找那两个骗子?”佳月只回应了前半句,她心里清楚,最终也不会杀死那群醉汉,只是现在不想提,也不想讨论。

    “让村名进山寻人是最有效率的办法,至于罗鳄他们,我一定要听到一个满意的解释。”

    “你不准备杀了他们或者惩罚他们,只要一个解释?”佳月不怪慕晨,但她痛恨罗鳄和李豺,她不明白在界图部为了不留一个活口而费力搜索整个部落的无情雇佣者,被骗之后却只要一个解释。

    “你不会明白的,他们是人类,是天生就被诅咒的种族。”

    “我不明白你说的什么意义,人类有什么不同,为什么天生就被诅咒?如果人类都像那两个掮客,被诅咒也是活该。”

    “我们心平气和的谈,先不说他俩,你所知道的这个世界由哪些种族组成?”

    “荒原人、雇佣者、人类、魔兽、龙族,还有...”

    “好,龙族、魔兽和我们是不同的物种,它们与人类在各方面都相差太多,就不做比较了。我们就对比你、我和普通人类。”

    “行,你说吧,我到要听听有什么不同,能让你如此区别对待。”

    “人类几十年寿命,中间要对抗无知、对抗疾病、对抗衰老。我们出生即是成人,很短的时间就能理解这个世界,而人类要在被保护的情况下经过二三十年的学习和相处才能独当一面。他们青少年时除了基本的欲望什么都不会表达,看起来那么野蛮和不讲道理,但是面对危险又无力抵抗,任人宰割,和我们完全不同的成长方式,我们真的能理解吗?我们几乎不生病,除了受伤没有任何情况能给我们的身体带来变化,而人类呢,被这个世界上的各种疾病折磨,有的持续数十年一直到死亡。一旦病了,便会成为累赘,体态消瘦,无精打采,久卧床榻,连累亲人朋友,明明是中壮年家中的支柱,既理解这个世界,又有足够的生存技能,还掌握着自己甚至是整个家族的命运,可一旦生病,所有的事情就全变了,他要无时无刻宽慰自己,要为了不知何时痊愈的病情坚持不懈,要明白偶尔投来的嫌弃目光并没有恶意,要平衡健康的思绪与无力的身体之间的矛盾,甚至还要说服自己被放弃是最好的选择,这些改变可能只发生在数年间,如此巨大的变化我们真的能承受吗?我们不衰老,不能体会生命即将消逝而你又无力反抗的痛苦,不能体会胸中大志因为衰老的躯体而无法完成的挫败感,不能体会亲人相继离开而你连悲伤都不能尽情释放的无奈,只是因为你老了,你做什么都被限制,表面上对你的关心和呵护,为的是掩饰他们心中等待你死亡的祈盼。你见过朝阳院子里看护孩童的目光和夕阳田间望着荒芜土地的背影吗?这种淡淡的哀凉真的会发生在我们身上吗?”

    佳月本以为他只是常年生活在人类大陆,对人类情感特殊,所以有所偏颇,可没想到面对他的这些反问,她竟无言以对,在荒原从没有人和她探讨过类似问题,也没人关心人类这个种族。

    “人类生活的环境比我们严峻的多,他们要面对自然灾害、权势盘剥、魔兽入侵等等,每当这些发生时,他们只能被迫扮演待宰的羔羊,一旦逃走或反抗便基本没了生的机会。人类总是经历饥荒,为了一袋粮食不惜以命相搏,却又面对饿死的亲人束手无策。领主和贵族会因为你纳税不足而惩处你,尽管你有千百条理由,也尽管你少缴的钱财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但出于权利的正当,拿着屠刀的人在别人眼里永远有审判的义务。没钱没能力抵御魔兽入侵的村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们肆无忌惮的横行,一遍又一遍的蹂躏你的家园。当你终于想起自己是人而不是羔羊时,要么逃走求助,要么抵抗到底,寻求帮助的被人冷眼旁观,奋勇抗争的被人嗤之以鼻。如果命运眷顾,真的有人帮你,有人支持你,那你必须成功,一旦失败,你身处的就不再是人间,所有人都会变成恶魔。”

    佳月已经难掩悲伤的表情,从慕晨开始长篇大论,她就一句话也没说,静静地看着听着,好像自己在经历这些。

    “我知道你可能有些困惑,造成人类这可悲命运的不光是先天因素,人类对自己也充满敌意,如果你做了所有错事,那么死不就是你应得的吗?这个问题我也困惑了许久,最后终于找到一条可以和自己妥协的答案。他们人生不易,但是他们从不放弃。一个穷困潦倒无力支撑家庭的农夫没有选择认命,而是不分黑白的在田间勤劳的耕种,当丰收时他所经历的那些挨饿的日子便不值一提,即使收获的粮食只解决了燃眉之急。一个狩猎技术娴熟装备粗劣的猎人没有放下弓弩,而是坚持不懈的进山打猎,当皮草卖出时新的弓弩会陪伴他继续出现在山林,即使收入并没有增加。一个从小学习木工,生活在不需要此项活计的村庄里的青年没有选择转行,而是刻苦练习精尽技术,当告示贴出时他会兴高采烈的进城,只为亲眼见见儿时大人们所说的宏伟和繁华,即使这座城离他只有几十公里远。农夫为了温饱,猎人为了钱财,青年为了远行,而那些丰收的粮食、新的弓弩、等来的告示也许就是坚持理想回报给他们的奖品,他们被诅咒的人生就是靠这些阶段性的小小成就挺过来的,但在我们看来根本不值一提。所以罗鳄、李豺骗我,我只当那是他们活下去的奖品,伤害别人固然是要受到惩罚的,但对于整个人类而言,他们就像狂风中摇曳的火苗,顽强而又脆弱,无论它烧的是什么,我都不会去熄灭它。”

    慕晨说完了,表情平静的看着佳月,注视两秒后露出一丝笑容。

    佳月还有些恍惚,可见他笑了便开口问他:“你笑什么,我听懂了。”

    “哈哈哈哈,听没听懂不重要,这些都是我拿来说服自己的,可能症结点就是我生活在人类大陆可我又不是人类这么简单,你不用在意,我还得谢谢你愿意听我在这胡说八道这么半天。”

    “都回来吧。我把看着醉汉们的骷髅兵都召回来了,至于他们能不能走出山林,我就不管了。我以后不会再对人类怀有敌意,不过...”

    “我明白,你能理解我就行。饿了吧,我进山去打猎,你生火吧。”慕晨打断了佳月的话,可能是说的太多了,他也不想再解释了。召出地狱犬便进了山,佳月看着他的背影一直到模糊不见,才起身去生火,对他俩来说,这个不平静的夜晚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