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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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九惊魂之夜

    端午节这天,市里在西河举办龙舟赛。全市30家企业赞助这项活动,金丽公司位列其中。这是一个雨后晴明的端午节,晴空万里,凉风习习,天上偶有白云飘过。一大早,郭太太她她们就邀小慈去看龙舟赛,小慈犹豫再三,末了她还是没去。后来听说比赛很精彩也很圆满,可是一上午去西河路上却发生了三起交通事故,虽无人员伤亡却也给节日蒙上了一丝丝阴影。现如今车辆太多。

    小慈忙完了家务,骑摩托车赶到卢家畈(城中村)萧如倩的出租屋。姑娘昨夜电话告诉她:两边的老板都格外开恩,给她放了一天假。她除了“接”萧如倩来过节(江城人很是看重这个“接”字的),还有比这更重要的,那就是姑娘的个人问题。没错,由于她与建国二人穿针引线,萧如倩和曹煜已经谈上了,不,准确说是恋爱上了。最开始有段时间,曹煜突然中断了音信,小慈以为出现什么问题,或本人变卦或家人反对什么的,后来事实证明,她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那些天曹煜所在部队搞跨战区实战演习,要完成十几个重大科目。凯旋时小曹问建国该怎样向小萧道歉,建国说:“用不着。一女人从爱上军人的那一刻,她就得准备承受任何委屈。”

    小曹家在潜江农村,但江汉平原历来富庶加之近年农村飞速发展,各方面条件并不比城里差。他家里一个姐姐早已成家,现在他母亲巴望自己早日康复,下江城来见见未来的儿媳妇。谈到小萧的身体状况,母亲私下对他说,“得亏姑娘有点儿毛病,不然你小子怎么配得上那么漂亮姑娘,这叫天嫉英才!”

    小慈见小房的门头上、窗户上都插了菖蒲蕲艾,心里很是快意。小屋收拾的干净整洁,她在唯一的一把红木椅上坐下,正想打问两个恋人的近况,姑娘却把一杯茶往小桌上一搁,一屁股往床上一坐,都囊说:“烦死人。”“哦,这么快就玩儿家家啦?”她以为她跟小曹闹别扭。“不是……我都快烦死了。”在她一再追问下,小萧才说出为何“烦”。

    原来那位甘医师是个伪君子,他一直想打萧姑娘的主意,每回借指点穴位(其实小萧认穴精准根本用不着指点)在姑娘的玉体上摸摸蹭蹭,这种状况、这种关系致使姑娘不便过分抗拒,还不便声张,最不济只能给对方一些脸色,能避则避。可是有时在工作中实在无法回避。就在前天,小萧给一位背部酸痛的老伯做针灸调理,患者说映到胸部疼痛,而胸部检查没有任何问题,于是小萧探诊过后灸其天池穴,这本是以痛为睮的取穴方法,做的天应穴,根本无所谓对错。甘医师却说应该上移至库房穴,还说人家又不是胸闷咳嗽,他不以患者为模本却在小萧身上“指教”,还顺手捏姑娘**一下,用他的南京话说:“阿懂了吧?”

    于是话题转移了,两人为这不该有的烦心事儿讨论好半天,好像一百个对策也不一定管用。但是,底线却是非守不可的。谈到了曹煜,姑娘毫不掩饰、也毫无保留地谈了二人的关系进展。小慈归纳整理了一下姑娘前前后后的谈话内容,她已经明显感觉到一点:这两位恋人的相互仰慕,已经远非那些狂热的追星粉丝所能及。她不由得喜上眉梢。

    路上,小萧要走城市广场那边,小慈坚决不赞成,并直截了当地说,没得必要破费,家里什么也不缺。

    其实过节添丁是一件喜事,何况小萧她来了不一会儿,就得到双份夸赞,老太太说她“心灵手巧,粽子包得真好。”陈卫平说她“真神了,纤纤细手儿这么有劲”。大头近日落枕,痛不算很痛,却一直沁着头像个囚犯,小萧给他按摩一会,突然用力一端,当即就给治好了。中午女主人亲自主厨,粉蒸肉却是出自婆婆之手——婆婆做的地道。烤鸭是陈卫平带回的,她只做了油煎白鳝伴洋葱,墨鱼排骨汤和青椒豇豆、油淋茄子两个素菜,米饭都不用劳神煮了,因为除了粽子还有蒸发粑,咸的淡的一大盆熟鸡蛋,有些还被涂成红色。鸡蛋是昨日小慈给娘家送端午回的,白鳝却是姑姑(老太太的女儿)送端午捎来的,她的农场在湖区。

    大家团在一起朵颐节日美食,突然老太太起身从橱柜下摸出个细长瓶来,说:“来,都抿一口,驱邪消灾,百病不沾。”“娘,你这是雄黄酒吧?”小萧问。“是啊,怎么啦?”“不怎么,它……它有毒的。”老太太哈哈一笑:“几十年我也冇毒死啊。”“但是,但是它确实有毒,真的。”姑娘红着脸环顾小慈夫妇,小慈一笑,陈卫平点头表示赞同,姑娘起身凑近老太太,继续大声说,“它的学名叫三氧化二砷,嗯,俗称砒霜。”老人并不拒绝科学,况且砒霜虽未见过她早有耳闻,于是默默收起她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宝贝酒。

    端午节的第二天,陈卫平开车去的峡江市,同行的除了办公室小周,还有项目经理熊志超和孟会记。这是一个变化莫测的天气。早晨的阳光显得比平日更白更亮,当然也许是东边一堆乌云映衬的效果。将近中午时分,淅淅沥沥下了一场中雨。午饭后,却又云开日出。过后的阳光更加炽热,小慈那双细脚趿着拖鞋踩着湿漉漉的石鼓路向西走去,一群小男孩儿手举菖蒲当剑玩儿打仗,从她身边跑过,孩子们全光着背的。

    塘头小区是个类似城中村那样没有围墙,没设保安的小区。坐北朝南五排单门独院儿建筑,住着200余户人家。正中间一条中巷将小区分割成是10个单元。陈家位于最南边一排,水塘边上靠近中巷。各家门前都有个小院儿,房后面连接街面(只有个别户建有小厨房,属违章建筑)。陈家和大多数住户一样的格局:两间三层半,厨房餐厅客厅皆在一楼。二三楼完全相同:靠南两间卧室,靠北是卫生间与洗澡间在一起的洗漱间,楼梯在中间。四楼作为顶层,只在后半截盖了两间库房。户与户之间,隔着一道不足一米五的女儿墙。

    从医院下班的小萧披着夕阳一路驰来,虽然昨日带去了鸡蛋和粽子,小慈还是要她来“吃剩菜”,老太太却特地烧了一道菠萝虾。这道菜是小区的一位儿子在广州安居的老婆婆传授的,聋老太还是第一次尝试。吃完饭已过六点半,可太阳还冇落山。三人抢着洗碗,婆婆却要儿媳领着小萧去楼顶玩儿,于是媳妇就拉她一道上去。

    上到楼顶,果有耳目一新、神清气爽的感觉。向南可览长江,只是被高楼挡了一段江面、一片青sx面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北边的群山已被库房遮挡,东边的田园风光尽收眼底,三人的目光却停留在东北一隅。

    群山下的武山湖,明晃晃,清幽幽,长河落日,晚霞旖旎,似梦如仙的湖光山色,令人心旷神怡、流连忘返。暮色将至,老太太还兴致未减,捧起一盘火红的半枝莲叫她们欣赏她的宝贝,小萧不吝言辞赞扬了她的雀梅和金橘。老人受伙伴儿影响,把上楼捯饬花卉当做一项锻炼,并且乐此不疲。

    老太太回二楼歇息,不过她还得做一套“摸鱼操”。小慈在一楼洗碗,小萧已在三楼书房浏览,并排两大书架摆满各种书籍,她在一堆新书前驻足,翻了好几本,末了拿了本《人性的弱点》去隔壁房。

    原先约好晚上跟曹煜上网视频(这也是此行的真正动因),不料吃饭时就收到对方短信:“倩儿,临时来了任务sorry!”小慈上楼见姑娘一副失落样儿,准备和她去逛街。突然,小萧接到一个同学电话,说是让她去青龙宾馆三楼唱歌儿。

    她的这同学卫校毕业就在高州疾控中心上班,去年升为科长。这次她利用小长假游庐山,返程时被热情的同行“截”过来玩儿。好像各个部门大致如此,上一级都是下一级的爷。同学要她过去,除了二人以前同寝室还有原因是:萧如倩歌儿唱得好,声音高还带点儿霸气,有李琼的味道。

    原计划在此上网并留宿,现在计划全打乱了,小萧既懊丧又高兴,拿着书说声“拜拜”骑车走人。小慈上到二楼婆婆房里,问要不要开空调?老太太笑道:“你饶了我吧,我可不要做冻死鬼儿。”

    她洗澡前总是着夏娃装先洗当天的衣裳,衣裳大致洗好她再洗澡,然后清一下再拿去晾,然后刷牙。忙完这一切,便坐到电脑前,看了一会新闻,上了qq,一溜的好友头像中墨兰(孙若晴)是黑白的。发手机短信去问,回复“在路上”。后来才晓得,法官全家去了趟凤凰古城。铁马金戈(杨建国)也是黑白的。于是,她将鼠标移至qq游戏,许久没上了,还得来一次系统升级,升了半天进到普通斗地主房间,她的级别还是富农,玩儿十多局,牌老是不好,打得也不顺手,级别将至贫农,百无聊赖的她,玩也没心思。退出游戏打开一家站,呵呵!满眼都是总裁如狼之类的“言情”,或者魔幻穿越之类的“灵异”,她实在不忍再多瞥一眼。可气!

    于是,她关闭电脑,将风扇调至最低档,按下了床头开关。一般情况下,她睡眠很正常,一觉睡到天光。此时睡到约莫两点的样子,像是什么惊了她一下,迷迷糊糊睁点儿眼皮,窗户好像在动呢,潜意思里“地震”差点儿没吓醒她,仍然半昏睡状态,隐隐约约似有人影晃动,“鬼!”她心里一惊,差不多被吓醒。可是人影真的飘了进来,这下她完全被吓懵了,全身汗毛倒竖,皮肉绷得紧紧的。“天啊!又一个长胎记的家伙!”这个闪念反倒让她冷静下来,于是暗暗告诫自己:装死,假装睡死。同时又觉得躺在床上的不是她本人,而是一头待宰的羔羊。

    贼人稍一定神,第一眼看见她也吓得不轻,欲向窗外,却又转身,也许判断“此人睡着了”。不仅睡着而且睡得很死,因为碰到窗户的那一脚可不轻,差点没把玻璃碰碎。贼人确认“安全”之后,借着小手电光,蹑手蹑脚,四处乱摸,从衣柜到梳妆台,一路轻翻细找,终于在电脑桌抽屉里获得一沓钞票并将钱揣进裤兜,这才转身打量床上之人。光线暗淡,贼人没有遮面,不能确认是否有胎记,但还能看出是个至少一米七以上的青壮年男人。

    贼人瞧见床上躺的是一个只穿汗衫裤头的女人,且身段儿那么迷人,便顿起色心。他将小手电塞到嘴里,伸出两只魔抓去轻轻牵扯,从没见过的毛色让他惊愕了一小会儿。

    再说努力僵住身体的小慈,她早已铁了心要用“睡死”的礼遇放贼人一马,万万没有想到贼人竟然得寸进丈!直觉告诉她,事情的发展已经由不得她了,两个爪子在她肌肤上触碰让她恶心的同时,也让她急中生智:她知道那把短剑还在枕头底下。

    这是陈家老太太的良苦用心,只因她夫妻属相相克,老人用36枚老五角硬币,在一个孝感炉匠那里铸了把天罡宝剑,说是放到床上辟邪。此刻她谋划好了并且剑柄已握在手里,关键时刻便荷出去,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還!就在这时候,突然间外面狂风大作,居然听到不远处一家玻璃碰碎的声音。于是,再怎么色胆包天的人,也还是先想到性命或者说逃命。

    贼人弃色而逃,可是却遇上了大麻烦。那条他借助下来的软绳被大风刮向西边,搭在隔壁的窗户上面。他斗胆踩到窗沿上,一手扣着窗边,一只手伸出去捞那根软绳,做了好多次努力都没能成功。贼人当然不晓得转身到隔壁房就可以得到那根绳。正当贼人一筹莫展时,已经手持铜剑的女人开口了:“喂。”吓得贼人差点没落下去,她却不慌不忙的低声说道,“你,就从大门走吧。”贼人还在发愣,她自己已经步出房门,“来,跟我来。”没了退路的他,于是诚惶诚恐地跟在她后头,那种猥琐与其说是劫匪,倒更像是一个俘虏。她没有亮光她路熟,贼人不熟却有亮光,因此即使那种状况下,从三楼到一楼也不算费事。就在关门的瞬间,“等下。”夜色中还能看到贼人掏裤兜的动作,然后他信手一摔,转身消失在池塘边。只这一摔,正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偷钱不成丢根绳。

    正是这根绳,把第二次就寝的女人吓了一大跳——她以为是蛇呢!明白过来她便奔上楼顶,解下它塞进了库房。

    再次躺下之后,她无法入眠,脑子一直在想:此贼是如何上来的?如何偏到我家?

    其实,贼有贼的理由。原来他是从那家房后的广玉兰树爬到厨房上,再由落水管攀上房顶,做贼的头脑往往蛮灵光,见家家空调呜呜响,他便依此判断是否哪屋没人。一路听过来,唯独她家空调没开。楼梯门一直是开着的(老太太从不锁),偏偏昨夜观景过后叫她给锁上了。再说,那贼断定屋里没人,便从腰间解下软绳,一头套住栏杆,然后顺绳而下。

    外面的风小了些,但是风声夹杂着虫鸣如同心中谜团夹着各种刺激,让她无法平静,心想:不管怎样,总算捡回了一条命,除了惊吓,除了走光,并没有什么损失呀……没有损失又如何,自己已在一棵大树上了,拿眼望去,树下几乎全是蛇,有蛇顺着树干向上爬,爬到当中又往下落,她无奈地蜷缩在一个摇篮般的树杈里,生怕会窜出一条蛇来,心里急却嗓子又哑了,直到外面的嘈杂声将她吵醒,一看太阳光,才知睡过头了。

    今天是婆婆弄的早餐,她下楼时婆婆已经吃过了。婆婆嗔怪她“玩的太晚了”,指着发粑和粽子,“快吃,这是热的第二遍。”

    这一天,她跟平时一样买菜,打麻将,当然是在西头闵家玩儿。似乎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

    第十日,儿子陈刚放暑假回来了。

    陈刚离上一次月假也不过五十来天,可是婆媳两个觉得像是过了一世纪!那是因为,中国人嘛,多么看重端午节,中心人物缺席,才有这种奇怪感觉或者说感觉奇怪。

    其实好景不长,儿呀肉的疼了三天,她们马上又感到心烦,陈刚爱睡懒觉的习惯,简直就像大力士安泰着地一样,一到家里就顽固不化——还是从前在家双休日一样的习惯,怎么叫都叫不起来!非但如此,他还从早到晚闭门不出,除开上午写写作业、看看书花费个把钟头外,其他时间一律钉在电脑上玩游戏。奶奶的喜悦很快变成哼声叹气,妈妈的唠叨他却有新的理由对付:“不也就玩儿这几天嘛。”意思是:他报了夏令营,五天过后他又要去厦门。很明显,相处的时间短暂,也

    可以作为原谅其不良行为的理由。“你不是宠我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