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风涛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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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移形换影

    郑炎感觉一阵头晕目眩,意识被撕裂,碎成了不知多少块,很痛苦,而且生不出聚合的念头!这就是定真和尚说的坏的影响吗?真的会变成白痴吗?不行,会给颖月心洛添麻烦的!

    忽然意识碎块开始聚拢,聚拢向一个突然出现的白衣女子,是颖月!郑炎终于松了一口气,有你在总是好的。颖月张开了双臂,下一刻把郑炎温柔地抱进了怀里,笑容还是那么甜蜜,满眼都是爱惜,就这样轻轻吻上来,郑炎忽然觉得很害羞,颖月从来没有这样亲过自己!

    “阿弥陀佛”,一声浩大的佛音传来,颖月忽然开始缓缓消散,最后唇边的温香消失郑炎一时间满心怅然若失,有些恼怒那声佛音,随即看到了眼前闭目端坐的定真和尚,自己怎么会满眼都是金光?疑惑之下打量周围,原来自己正被一尊佛陀金身包裹,再外面是各种各样的阴魂,张牙舞爪想要抓破这副金身。

    金身开始融进郑炎的身体,又有白光发散出来,无数的阴魂开始尖叫着疯狂逃窜,实在是现在的郑炎阳气太过旺盛,阴魂们一边奔逃一边被灼烧着,发出“呲呲”的声音,定真和尚一指点住郑炎眉心,郑炎浑身蓬勃张扬的阳气才开始收敛回归。

    “有什么变化吗?或者什么特别的感觉?”,定真和尚好奇问道,

    郑炎感觉了一下觉得有些尴尬,确实没什么变化,也没什么感觉,想了想好奇问道“当年陆引座下九大天妖有没有一个叫‘婍凤’的女妖?穆寒阳让我有机会见那个女子一面,最后那个女人冲了过去,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对了,他的神念为什么对我有反应?这都两千多年了没道理现在才认人吧?而且他好像知道会是郑氏族人受他的神念”,郑炎满肚子的疑问,

    定真笑道“咱们一个一个说吧,首先关于叫‘婍凤’的女子,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大名叫穆婍凤,千年大战时还有她的传说,只是不知道现在在哪,也可能已经飞升了,毕竟两千年前就已经是天妖境界,传说这女子有凤凰的血脉传承,只是出生时因为浑身雪白被父母遗弃,被太华山脉中一个乌鸦精收养,这个乌鸦精正是穆寒阳的母亲,如果穆婍凤还在世或许还在太华”,

    郑炎心里有些戚戚焉,就如定真和尚说的,无论修为还是天资,这个叫穆婍凤的女子很大可能确实已经飞升了,那穆寒阳所托的事估计要黄了,说起来这个女子居然和婍凤姐同名,等等,平阳姐,不会吧?她们两人这么多年互相不对付不会是因为名字所造成的冥冥中的影响吧?毕竟两千年前穆婍凤在平阳关下失去了她的爱人。

    定真和尚自然不知道郑炎的胡思乱想,继续说道“至于穆寒阳的神念为什么对你有反应,这个老衲也说不准,诚然他是在等郑氏族人,可就老衲知道的,这三百年里来这儿的郑氏族人就有五位,可都没有出现过今天这种场面,或许是宿命,一个再通玄悟妙的人都不可能看到两千年后的具体事情”,

    “总之多谢公子解开了祖师的心结,也帮助穆寒阳有了结果,他的尘缘算是了了,虽然不是我佛护法,但无疑是我净戒寺护法,所以还是要感谢公子”。

    郑炎连忙摆手,不让自己赔毁坏塑像的事就行。

    正当两人坐在偏殿聊天的时候,寺院外面的山岗上走上来两个人,其中年轻女子看见后面的银杏林清淡的脸上忽然变得生动起来,不自禁发出一声轻叹,“好漂亮啊!”。

    身边的老人背着一个花布包裹的东西,像是一架琵琶,闻言笑道“净戒寺的粉脂桃花和银杏金叶可是大大有名,只是可惜不能在一个时节看到”,

    女子俏皮一笑曼声说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就应该在春天里烂漫,杏之澄明,风韵雍容,秋天最与之相得益彰”,

    老人笑容和煦轻声说道“传说当年追随妖王陆引的一众妖精中,有一个得道多年的桃妖和一个同样修行有成的银杏妖,本是一对夫妻,只是妖王兵败,夫妻俩双双被斩杀在此,就化作了这两片桃林和银杏林”,

    女子满脸可惜哀伤,随即又恨恨说道“姓郑的最坏了”,

    老人无奈摇头,看向土丘下的寺院有些担忧,女子看在眼里轻笑道“爷爷也会担心别人的安危吗?”,

    老人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佛门净土,不该染血的”,

    女子悄悄撇了撇嘴。

    净戒寺外款款走来一个身姿曼妙的彩衣女子,纤腰翘臀丰肌秀骨,更特别的是居然撑着一把粉色花伞,伞面的纹样是一朵少见的夹竹桃,秋雨昨天晚上就已经停了,虽然现在天上还有不少铅云,但基本已经不会再下雨,女子这样的举止未免有些奇特。

    女子走到门口把花伞靠在肩上,露出了一张在这里难得一见的精致容颜,嘴角翘起使得整个人多了些魅惑,抬起素手敲响了寺门,彩袖褪下,露出了如霜雪的皓腕,白的晃眼,凭添了些诡异。

    觉尘开门看到了门外的女子,瞳孔不禁收紧,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姑娘有何事?”,

    女子神情委屈柔声道“小女子罗红凉,本随家人要去平阳,三天前路上被山贼袭击与家人走散,如今流落荒野饥寒交迫,想在贵寺歇歇脚,不知师傅可否行个方便?”,

    觉尘认真道“请姑娘见谅,我寺不接待女子,若是需要吃的小僧去给姑娘取来,吃完饭往东走大概十里有个村子,姑娘可以到那里歇脚,如果体力没问题再往东走十里就是驿路了,那里经常有玄武骑军巡逻,想来可以保护姑娘安危,姑娘不要再用媚术了,小僧这点定力还是有的”,

    女子有些尴尬,无奈笑道“你这和尚忒不解风情,世间女子多是可怜人,你一个出家人就不能稍作怜惜吗?平常佛主就是这么教诲你们的?”,说着手中已经多了一根树枝,似乎是不经意带着调戏朝觉尘脸上划抚去。

    觉尘身上骤然现出一个金身法相,树枝被弹开,女子变了脸色飘身后退。

    佛堂里忽然走进一个紫衣年轻男子,男子容貌适中普通身量稍小,完全是路人的模样,要不是这一身华美的紫衣锦服估计都没人看上一眼;身后跟着一个穿着一身青色劲装的婀娜女子,如果觉尘在此一定会发现女子面容简直和门口叫罗红凉的女子一模一样,只是一个冷淡一个稍显妩媚,青衣女子手里也拿着一把青伞,只是没像门口女子那样撑着。

    坐在偏殿门槛上的老僧原本昏昏欲睡,在两人走进佛堂后缓缓抬起了眼皮,有些木讷的看着来人。

    紫衣男子负手而立微笑看着偏殿里面,青衣女子已经从伞柄里抽出一把细剑,朝门槛上的老僧直刺而去,老僧脸上没什么变化,只是口吐一词“移形”,下一刻三人出现在了院子里,紫衣男子终于变了脸色,开始认真打量起老僧,

    老僧拄着扫帚不急不缓又说出一个词,“换影”,下一刻双方之间的空地上凭空出现两个人,一男一女,和对面两人一般无二,所带佩饰都一样,一时间氛围怪异无比。

    目睹整个过程的郑炎惊诧的还有些合不拢嘴,喃喃说道“我以为这门神通只是传说”,

    一旁的定真和尚微笑着说道“定安师兄也是机缘巧合悟到的,我以为以公子的见识应该见过才对”,

    郑炎摇头道“对这种玄妙的神通家里面总是遮遮掩掩,说是希望我们自己去探究”,

    定真想了想点头道“该是如此,神通不比功法,更多的是需要修行者自己去体悟,由道中撷取,如果看多了别人的可能会形成定式,不是所有人都能轻易打破定式,即使打破了多少也都会受影响,而不能取得更有意义的突破,郑氏一族能屹立三千年不倒,可能就在于对自己的这份破釜沉舟的豪气”,

    郑炎笑道“也是因为这样总会有起起伏伏,不比那些传承更久远的家族,虽然一直平缓但从来没到过濒临绝境的地步”,

    定真摇头道“人世有代谢,往来成古今,老衲虽然没见过公子说的那些家族,但也能想象到他们的沉闷甚至冰冷,维持生机长久不枯朽的代价很大,道家闭关长则百年短则也有数十年,很多人一辈子也出不了关,对人世有何裨益?公子能想象世间人人求长生的景象吗?”,

    郑炎想了想轻声说道“确实够无聊的,住持一个出家人却希望红尘繁荣,倒是...”,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形容,

    定真和尚呵呵笑道“修士之与人世如同鱼之与水,人世越繁荣修士的路也就越多越通畅,不过什么都有个度”,

    两人说话的时候,院中四人已经战作一团,两个同样的紫衣男子互为对手,手下全是杀招,尽显高阶杀手风范,两个青衣女子也是如此,老僧已经为四人撑开一片金色天幕,使得本该是电光火石的战斗只能局限在十丈方圆的地界。

    门口觉尘只是抵挡彩衣女子的树枝和花伞,一直不做主动进攻,正在僵持的时候老僧忽然出现在二人之间,下一刻彩衣女子也进了金色天幕之下,对手同样是“自己”,很快三人都陷入了苦战,又过了一会儿都已经是伤痕累累,即使互为引援互相配合也不行。

    定真住持已经回到偏殿,院子里天幕下只有站在佛堂门口的郑炎仔细看着三人各自的战斗,觉尘站在门口面朝外似乎在等着什么人,老和尚已经开始扫起院中的落叶。

    不远处的土丘上年轻女子满脸焦急,看旁边爷爷一直无动于衷又有些气恼,可知道爷爷不是那种轻易能说动的人,只得一个人生闷气,

    老人看了看自己的孙女无奈道“这次任务本来就只是为了应付那几个雇主,后面跟着那两位,或者说三位,一直没动手为什么?为的就是让咱们历练这个八皇子,要么爷爷早带着你跑了,之前已经被那个郑楠珠撞见,不吃点苦不卖点力气能放过咱们?放心吧,你见过和尚杀人?马乐和罗家姐妹资质不错,多和高手过过招也能快速成长起来,爷爷知道你紧着马乐,不喜欢他围着罗家姐妹转,爷爷说句你不爱听的,做杀手的,一定不要找同行做伴侣,另外,马乐明显想把姐们俩一起收了,玩腻了再一脚踹开,心浮气躁心高气傲就欠磨练,早晚要吃苦头”,

    年轻女子嘴上冷哼不断脸色却变幻不定。

    三人被从寺院里转移到大门外,已经是浑身染血奄奄一息的凄惨模样,院门被觉尘重新合上。

    一个裹着黑袍的人出现在土丘上,背琵琶的老人瞬间把孙女护在身后,

    黑袍人淡然说道“带着你的人走吧,郑楠珠和澹台凤就要过来了,到时候他们要杀你我不拦着,另外再提醒你一句,云科十二天罡杀手的名单早就躺在景天监和都察院的卷宗司里,下次想到大周办事最好派你们的地煞和人宿杀手来”,

    老人没有琢磨黑袍人说的“不拦着”是拦不住还是不愿拦,只要知道这个人现在不会对付自己和孙女就行,至于名单的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拱手行了一礼裹起孙女快速略向寺院门口,然后带着四人朝西面飞远,

    黑袍人看了一眼站在院子里正和扫地老人说话的郑炎,面巾下原本淡漠的眼神有些惊奇和思索。

    郑炎没有和老和尚请教刚才施展的移形换影神通,先是道了谢,然后问起了损毁地砖整么修复的事,老和尚解释说要去寺院后面的一座小砖窑重新烧制一些砖,郑炎很想帮忙,觉尘从门口的小屋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清秀小沙弥,大概十二三岁的样子,说是让觉寂带着郑炎去。

    小沙弥叫觉寂,安静肃穆一直双手合十,看起来很有出家人的风范,等带着郑炎出了后院就原形毕露了出来,一蹦一跳甩着胳膊,一边笑着和郑炎说烧砖的事,郑炎笑着问了很多问题,小和尚很是有些活泛,有问必答不说还会穿插一些日常琐事,想来平时少有人来,正是活泼的年纪,再如何整天青灯古佛也难磨灭童真的天性,这让郑炎想起了自己那几个弟弟。

    两人出了后院顺便拿了两个筐子,然后径直拐向南边,走了大概一里多的地方到了一个方圆两三里的泥塘边,觉寂说要采挖胶泥,于是两人脱掉鞋子挽起裤腿下了泥塘,觉寂先挖出一块让郑炎记住质地,然后便各干各的。

    现在地还没有上冻,泥塘里冰凉刺骨又吸扯力道极大,郑炎看到觉寂轻松自如的样子好奇问他平常都修行些什么,觉寂说就是念经打拳。居然重来不修炼真元,郑炎只能认为这孩子大概是经常干这些活。

    过了一会儿小和尚鬼头鬼脑凑近郑炎,让他看筐子里面的胶泥,郑炎一看之下发现居然有一条一尺长的泥鳅,然后两人相视一笑心领神会,不一会儿背着装满胶泥的筐子往回走,一筐胶泥至少三百多斤,郑炎不去惊讶觉寂的力气,只是对筐子的材质有了兴趣,明显就是普通的竹筐,难道是刻画了阵法还是施加了咒语?

    跟在觉寂后面一边说话一边探究着筐子,还没搞清楚便到了砖窑,一片空地两座小窑两间小屋,先把四条泥鳅藏起来,然后把泥平铺到空地上,觉寂说要晒干为止,郑炎看了看天气,想要晒干这两筐泥没个三五天恐怕不行,自己本打算明天就走,觉寂笑着说房里有晒好的,只是马上入冬了,能多准备一些就多准备一些。

    觉寂从一间小屋里拿出一筐晒好的胶泥,极为细腻,据说是反复揉碎用细筛子筛好的;接下来便是和泥,十二岁的觉寂手法很老道经验丰富,还不断指点着郑炎,就这样两人折腾了一上午终于做出了三十多块砖胚,然后又把做好的砖胚放到一座砖窑里面,觉寂说要阴干,然后把里面已经阴干的砖胚搬到隔壁砖窑,这才是要烧制的砖胚。

    郑炎有些感叹这个寺院的和尚会过日子,接下来便是准备柴火,有准备好的松枝,但是不够,觉寂说正好要修剪桃枝准备过冬,于是两人带着剪刀去桃林又开始忙活起来,觉寂念叨着一会儿该怎么烤鱼,怎么从觉色师兄那里偷来调料,

    记得觉尘说过旁边的这片银杏林是净戒寺历代僧人圆寂的地方,桃林里也有零星几座舍利塔,这小和尚还真敢说。

    看着小和尚欢快的样子郑炎忽然有了些明悟,欢喜,就是从纷繁的生活中撷取最简单的满足;修行,就是从纷乱的感知中萃取最直接的触动;

    前提是要明心见性能坚守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