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神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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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倩影轻来,袖云拂手

    夜深了,夜下的山林静了,但寂静下的山林只有加倍的危险。这样的小山林里灵兽虽少,但总还是有的。羽轩在高高的树冠上盘坐调息已然有半日了。他在那树干之间扎满青藤,倒似一张藤椅。他在想早间与楚昂一战,实是少有的恶斗。

    那楚昂腿劲锋锐,却似一柄六七尺的利刃,有质无形。他空手相对,使过了一十一招湮灭劲与三招寂炎指后,耗去的元气便已然大了。那楚昂远遁而去,他却躲在树上调息,不知不觉,夜已深了。

    其时,月明星亮,天边上有一轮白玉也似的明月挂着,月光柔柔洒下,再也分不清枝叶上是有白霜还是有月光。但只觉北边丈许处一阵轻微的风响,羽轩凝神细听,却有人的脚步声。他灵识刚刚撒放,只见有三个黑衣人。但有一人身上,送来一股熟悉之感,那正是凌苍在金针上布下的神印。他登时疑心大起,轻手轻脚地跟去了。

    不多时,转过几处山坡,走了几里山路,竟到了一处山凹之中。那山凹里有人家,人家少,稀疏的灯火亮光照着来路。

    羽轩与众人的视线落在一间木屋里。那木屋简陋,屋上二楼处,但见窗边有绝色少女使屋子增色许多。那少女玉指纤柔,似无劲力,但拨过月光下的琴弦,曲调缓缓而升。她琴音动听,有如玉盘珠落,潺潺小溪,只是婉转不绝,曲调情深。

    少女在窗边抚琴,那三个神秘人便也不出头,躲在一旁。不多时,少女的琴音渐渐小了,微不可闻。她一曲弹尽,缓缓立起身子。她身着一袭雪白长裙,把半个身探出窗外,手托香腮,静静地望着月光。有半刻钟,却突然轻声问道:“尹寒川还想纠缠么?”

    那屋外草丛里,三个黑衣人跃将出来,一人笑道:“我等并非奉少爷之命,只是令尊担心秦小姐,我们这才寻来。”黑衣人声音浑厚,是个男子。

    秦雪涵听了,不觉微微有气,在心中怒道:“爹爹就当真只记着一个家族么?”随即玉手轻扬,打出一枚金针。那三人哈哈一笑,三掌齐出,掌力好似一堵高墙,只见劲气微微激荡,内有一人便笑道:“秦小姐这般小瞧我们,既是吃过一次苦头,又岂容得吃第二次?”

    秦雪涵听了,又轻轻跃出窗口。其时,夜里寒意甚重,天空渐渐飘散雪花。那雪花并不甚密,但秦雪涵的身形竟能在半空之中忽起忽落,蹁跹而动,便似凌空踏虚一般。

    羽轩暗暗惊呼一声,再凝神细看。只见她跣足轻点雪花,身形方能不坠在地上。但如此踏雪,却更是难能。即便身躯轻若鸿毛,也未有这般美观。她衣裙本就是如雪一般的颜色,在那月光下、雪花里施展身法,只把她的气质衬托得更美了。

    那三个黑衣人呆看之时,掌势推出便也缓了,被秦雪涵欺身而近,一只雪白袍袖内蕴劲力,把一个黑袍人拂倒在地。

    另外两人蓦然一惊,急发掌力,但秦雪涵又脚踏雪花,又如一根轻羽一般飘摇而上。有一个黑衣人道:“云烟楼的身法极少有人能匹敌,尹竹,放醉龙香!”身侧的同伴点了点头,手中一个玉瓶。瓶内有药液,最能使人一时三刻手软筋麻。

    那玉瓶被打上半空,迸裂而开,便飘散着一股淡淡的香气。秦雪涵不知底细,玉手仍然虚空按下。周遭雪花聚拢,化成一截丈许高的袖子一般,把两个黑衣人笼在当中。

    随即秦雪涵落下半空,袍袖往雪内一拂,两人受了袖劲,跌出数尺远。

    羽轩在一旁看得分明,低声惊呼。他虽未练过云烟楼的武技,但对这一招白雪化袍袖的手段熟悉得很,是袖里挪天劲第一层的武学,唤作袖云手。

    秦雪涵突觉手上无力,面上陡然变色。那两人见了,嘿嘿笑道:“秦小姐不用惊慌,醉龙香是我家家主花大气力炼成,于身体无碍。”随即又低喝道:“尹松,身体怎样了?若是无碍,快来请秦小姐回去!”

    但蓦然有刀清鸣,一道紫色刀劲横在半空,使二人遍体生寒。那二人不敢硬接,退了开去。随即黑暗中有人朗声一笑,一道人影携秦雪涵退入屋中。他们人抢到,屋内已然空空如也,再回雪地,地上黑衣人倒地不起。

    还是那棵树,树下生堆火,只见羽轩、秦雪涵高坐在树冠的青藤椅上。秦雪涵轻声道:“这次多谢你了。”适才羽轩传音入密,告知脱身之法。

    羽轩摇了摇头,问道:“那些人是什么来头,你怎么惹上他们?”

    秦雪涵面色一黯,只道:“你别问了。”羽轩张了张嘴,低低轻叹一声,把一件雪白貂裘递了过去,道:“明日山中的雪恐怕只会更大。”

    翌日清晨,果然雪下得更紧了。羽轩看见秦雪涵躺在另一颗树的藤床上,还睡着。其时,她也是十六之龄,但容貌清丽脱俗,一股淡雅的气质更将她本应有的稚气掩盖去了。

    羽轩轻轻下了树,只觉寒风迎面,将他的衣袍吹起。他心胸一振,右手执上雪刃,随即只见一团青光滚滚而开。他的刀法一半是自己的锤炼,一半却得自羽烈与海柔的指点。羽烈、海柔虽是未曾正经练过一套刀术,但见识多了,也知万变不离其宗的道理。

    武技的威能大小,当在运劲使劲的技巧。只见羽轩最后几刀中,似有微微的海潮之声。只见刀锋掠过,竟存着许些分海剑法的影子。蓦然他一声清啸,把雪刃猛推而出。雪刃上的劲力猛恶,竟将一块青石劈破。

    秦雪涵在那树上看了许久,这时下得树来,只望着雪刃不动了。羽轩面有诧异之色,把一句:“我把你吵醒”的话咽回肚内。又有半晌,她道:“你这掷刀之技全凭一股蛮力可着实不妥,但若以身法抢上,接住了刀再掷,那光景可就全然不同了。”

    羽轩原先也无自创刀法的念头,但被她提醒,这个念头犹如野草疯涨,说道:“秦小姐可有办法?”

    秦雪涵微皱柳眉,说道:“你也不用这么生分,直接称呼我名字便好。”羽轩轻点了点头,却立时见着她身形急闪而过,瞬息之间,已然踏出了一丈的距离。

    羽轩怔在当场,秦雪涵便走了过来,微笑道:“这是我爹的身法,唤作‘飞灵步’,其实颠倒了也只有这么一招,能进而不能退,用处并非很大,但巧适合你修炼。”当下把运劲法门细细说了。羽轩资性朗悟,不多时,已知其要。

    他猛地提气一纵,也有一丈的距离,但想再行跃出,一口气竟尔提不上来,跌在地上。秦雪涵忙将他扶起,微嗔道:“这身法耗气力很大,你不能着急。”当下她言传身教,运起飞灵步来。他们一人教一人学,不知不觉到了第四日。

    这一日上,秦雪涵指着一个脚印,喜道:“这就是了,当初爹爹拿云貂给我练身法。”声音一落,羽轩从她身旁抢过,跳上一个山坡,果见一只巴掌大的小兽趴在那里,那小兽便是一只白貂了。白貂知觉,先行跃开。羽轩步法不精,换了四口气,便追不动了,坐着调息,但秦雪涵的身形立时抢上。她本就极精于身法,一晃身,踏了七步,已抢到了白貂之前。但见雪白的袖子内有劲气惊起雪花,雪花重重叠叠,如袖子一般把白貂罩在当中。白貂不能走出,便突见雪花里探进一只手,五指纤细,仿若无暇的白璧,轻轻捏住白貂脖颈。

    羽轩走了过来,迟疑一下,道:“你这招武技可是袖云手?”秦雪涵惊讶道:“你怎么知道?这可是宗门的不传之秘术。”

    羽轩笑着把袖里挪天劲的玉简递了过去。秦雪涵展开看后,才惊疑道:“这里也有袖云手?运功之法也是一般,但自阴阳袖之后,那些武学名称我便不识了。”

    羽轩点了点头,道:“这是我父亲从一人手中所得,或许是你们云烟楼丢失的。”秦雪涵沉吟半晌,还是把它交还羽轩,只道:“待我回得宗门,问明老师再说。”当下两人回转,却见远处那两颗树下立着四人,秦雪涵见了,面色不禁一变,携了羽轩的手轻轻地走了。

    羽轩正欲说话,她轻摇了摇头,一路奔出数里,到了山脚下。她放开了羽轩的手,面色微红,但仍是在叫着:“好险……”

    羽轩轻咳一声,问道:“他们是谁?”

    “一个很烦的人。”秦雪涵见羽轩嘴唇微动,立时说道:“哎呀,你不要问啦。”

    羽轩无奈,说道:“从这里向东,继而而向北去夏宁府,应当不远。”夏宁府是夏国都城,秦风尹雷四大家族皆在于此。

    秦雪涵却摇头道:“我不回去,你要去你自己去好了。”

    羽轩道:“我也不去,我要回吴城,此次出门,惜儿并未跟来。”当下两人径直向南,行了数日,翻过一座大山。忽在一日晚间,羽轩指定树稍上一只黑色小兽,轻声道:“雪涵,你瞧见那只黑鼠没有?这几日来,它好像一直跟着我们。”只见那兽形状如鼠,但行动却是敏捷。

    秦雪涵轻“嗯”了一声,心头想到:“难道是牛叔搞得鬼?是了,牛叔本身也是灵兽,有些驱赶小型灵兽的手段,也是在情理之中。”她心头念及,便在思考应变之法,蓦然一喜,换下身上的一件外衣,才道:“你也把身上的衣服换下吧。”

    羽轩心头虽疑,却也照做了。秦雪涵接过衣服,轻声道:“我们快走!”他二人展起身法,奔出了里许。半晌,那只黑鼠跟到,停在一颗树下,只见那树梢上挂着一白一紫两件衣服……

    不多时,一个中年人来到,看着衣服自言自语:“好个狡猾的小丫头,但不听你牛叔的话可是要吃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