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界之爱上天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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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一章 北冥有鱼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忆,已化而生,又化而死。你们这些人,都不过是活在我的梦境中,我的梦境中有无限广阔的天地,日月可为连璧,星辰可为珠玑,万物可为济送,天地厚葬尔等,尔等却为何如此不甘心死去?”

    沐子休淡淡的道,语声如同一阵清风。

    老陆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自问见过的人也不少了,世人皆贪生怕死,而只有这个坐在大鱼上的人,却把生死看作平等的,生而后死,死而后生,世间凡有灵生物,莫不哀伤,可是在沐子休眼中,生死皆只是一个过程而已。

    这样的人,实在不觉得救人性命有何种必要。

    哪怕是这艘船就在他面前沉下去,船上所有人都在他面前死去,他也不会稍有动容。

    老陆只觉得一颗心慢慢的沉了下去。

    他看了看四周,所有人都面色沉重,大概他们不约而同的都想到了一处。

    只听白浅予道:“如果如子休所说,我们都不过是活在子休的梦里,子休何不睁开眼睛来,看一看我们这些梦中人?”

    她顿了一顿:“又或者,子休是活在我们的梦里,那么子休也何妨睁开眼睛来,看看我们这些正在做梦的人?”

    她此言一出,对面的沐子休却蓦的陷入了一阵沉默。

    只有身躯随着大鱼的沉浮而微微起伏着。

    船上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简七不解的道:“白姑娘,你说来说去,都是劝他睁开眼睛,他难道是怕睁开眼睛么?”

    白浅予点了点头,道:“他是不会睁开眼睛的。”

    简七道:“你那么肯定?”

    白浅予尚未答话,忽见沐子休自鱼背之上站起,羽衣飘飘:“姑娘,子休输了,子休既无法睁开双眼,那便从姑娘所请,救一救你们这些梦中人吧!”

    说罢,已自鱼背上跃起,但见人影一闪,他已轻飘飘的落在了船舷之上。

    然后他长笛一挥,数十道白光射出,那些飘飞在船头、漂浮在船板之上、水中的蜚蛭,全部凝结了一层冰霜,跟着发出“砰砰”无数细碎的响声,如同冰片炸裂之声,那些无法被消灭的蜚蛭全部炸开,化为乌有。

    简七愣了愣:“这是什么法术,这么轻松就将那些令人着恼的臭虫子全部清除得干干净净?”

    白浅予道:“这个法术名叫‘幻梦泡影’,能化实为虚,其实也能反过来,化虚为实。”

    简七咋舌道:“听起来好高深的样子。”

    沐子休双足踏在船舷之上,银发飘拂:“看来姑娘才是世外高人,对在下的了解如此深透。”

    白浅予笑了笑:“不管我是你的梦中人,还是你是我的梦中人,我们都是彼此的有缘人,不是吗?”

    沐子休沉默了一下,没有说话。

    简七却已在旁拍手欢呼道:“没有了那些讨厌的虫子,这船上马上令人觉得舒心多了!”

    话未说完,整个人忽然沉入了水中,“骨嘟”喝了一大口水,幸好他水性好,立刻手脚并用,从水中划了上来。

    经过白浅予旁边时,顺手将她从水中捞了起来。

    看看四周,大吉船已完全没入水面之下,水手们不说,老陆他们也是经年的海上淘宝客,个个都有几手划水的功夫,皆浮了起来。

    只是人人皆在水面上露出个头,好不狼狈。

    简七一边划着水,一边冲着沐子休大叫道:“喂!你那条鱼呢?快借我们坐一下!”

    沐子休摇了摇头:“我的坐骑,是不会听你们的话的。”

    简七道:“你不说要救我们的吗?我们都快要淹死了!”

    沐子休唇角勾起,只是微微一笑。

    简七还要再说什么,忽然觉得身下传来一阵巨大的力道,自己的整个人竟然不由自主的被顶出了水面。

    他低头往下一看,吓了一大跳——整条大吉船已破水而出,正在海水中破水而行,开的竟比以前还要快得多!

    “这……这是怎么回事?”简七失声道。

    “因为我的坐骑正在托着船往前行啊!”沐子休站是站立在船舷之上,语声淡淡。

    “托……托着船?”简七连舌头都打起结来。

    不由自主的往船下看了看,只看见水底一片巨大的阴影。

    沐子休淡然一笑:“鲲之为鱼,不知其几千里也,可以潜碧海,泳沧流,沈鳃于勃海之中,掉尾乎风涛之下,刚才你们看到的,不过是它的化形罢了,现在载着你们这条船前行的,才是它的本体。”

    简七咋了咋舌:“那……那岂不是比一座小岛还要大?”

    沐子休道:“鲲鹏图南,九万里而一息,我现在就送你们去离这里最近的一座小岛,让你们休息。”

    船行如箭,他就站在船舷之上,飘飘摇摇,仿佛御风而行。

    海风吹起他的银色长发,如同旗帜一般飞舞。

    鲲的游动速度极快,不多时,便托着大吉船靠近了一座小岛,十几名水手先下了船,涉水而过,腰上系着缆绳,将已经残破的大吉船拖上了岸。

    船上的人也陆续下船登岸。

    回头再望时,只见鲲又变成了一条大鱼的样子,驮着沐子休,向着北方而去。

    天际远远传来飘渺的笛声,消失在一片晚霞的余光之中。

    一船人上了岸,水手们都在忙着伐树补船,船客们便自发分成几拨去岛上打猎砍柴,不多时便带回了一些野兔、獐子、蛇等野味,生火烤了起来。

    大家围坐在一处吃了,这一天实在是过得又累又乏,暮色降临,很快便各自倚在树下休息了。

    第二日晨曦破云而出,众人醒转,吃饱睡好,便觉精神饱足,便上船扬帆,继续向前航行。

    墨归云进了针房,拿出鱼皮古卷,与姜老鳖细细参详,确定他们所停留的小岛在地图上所标注的是“未名岛”,极少有船只在此路过,所以也没有名字,根据地图的指示,从此处往南,才能到达他们的目的地——星光四时岛。

    原先浩荡东驶的大吉船掉了头,一路向着南方前进。

    其间也有水手质疑说:“既然海皇不允许我们再越雷池前进一步,继续前行的话,只怕会遭遇到更多危险。”

    但老陆摆了摆手,否定了这看法:“若是海皇已决意要杀我们,那么我们不论是往前,还是往后,都将面临危险。既然如此,何不干脆前进?”

    他这说法虽说服了船上众人,但一船人不由心怀惴惴,觉得此行大吉船已经数度遇险,虽然每次都能逢凶化吉,但此后一步比一步艰难,他们已经完全踏上了死亡之旅。

    果不其然,他们转头向南之后,没过多久,便有水手发现船后远远有一只船在跟随。起先那名水手也并未在意,但是那天天气晴郎,光线极好,那名掌管船尾舵的水手无意间发现那只船上光闪闪,似乎是刀甲之光,便赶紧报告了姜老鳖。

    姜老鳖至船尾取远目镜一望,果见那条大船一直尾随其后,而且令人吃惊的是,那条船高大如楼,底尖上阔,以姜老鳖的经验估计,那条船足足有大吉船的四五倍大,长约四十余丈,宽约十八丈,四层九桅,一共扬起十二张帆,船行疾速,却始终与大吉船保持十余丈的距离。

    这条消息一经简七的嘴巴传出,大吉船上立刻遍布了惊疑恐慌的气氛。

    有的人说:“那是海皇的将军船,来追我们了吧?”

    有的人说:“他们明明能追上我们,却只是远远跟着,难道是想看着咱们缺水断粮,饥渴而死?”

    也有的人说:“船上有炮台,他们只消一炮便轰碎了咱们,但却没有动手,是想象猫抓老鼠那样,吓死咱们吧?”

    宁无欲听完所有八卦,摇了摇头:“海皇的战舰若是出动,只怕是不止一艘,而且越往前走,才越接近海皇的中心势力范围,断不会出现在咱们后头。”

    他此刻正斜倚在一张椅子上晒着太阳,面前摆了张桌子,手里惬意的摸着牌九,喝了口茶,一边招呼着另外三家:“老陆、常胜、朱翼兄,你们别光顾着把牌捏在手里呀,来,快打、快打!”

    此刻是四月初九,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阳光正好。

    阳光照在船舷左侧的海面上,如同细碎的金子般跳跃着,闪闪发光。

    宁无欲眼里也在发着金子般的光芒:“哎,至尊宝,通杀,我又赢了!不好意思,快给银子、快给银子!”

    姜老鳖腋下夹着根现做的木头拐杖一步一瘸的走了过来:“宁庄主,你手风很顺啊!”低头往牌桌上看了一眼:“咦,这牌九有几分眼熟……这不是任公子留下的那副墨玉牌九么?”

    宁无欲赶紧用两手兜住那一副贵重之极的墨玉牌九:“姜老鳖,任公子人虽然不见了,这副牌九虽然还留在你的船上,但却是我先看到的,所以理当归我,你可别想收了去!”

    姜老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宁庄主,你眼里就只有牌九,却不替任公子担心一下,连番大难,他去了哪了?”

    “还能去哪?”宁无欲面无表情的道:“在这船上失踪了,八成是掉进海里喂了王八,在这大海之上,人只要不在船上,下场就必定好不到哪儿去。”

    “唉!”姜老鳖拄着拐杖重重叹了口气。

    “要说这任公子,人是极好的,只是家世太富贵了些,想来天妒英才,象他这样又有钱有势又待人这么和善的,总是被老天先收了去。”

    老陆抬头道:“老鳖,你膝上的伤怎么样了?”

    姜老鳖笑了笑:“被蜚蛭咬了一口,当时跟锯子一样钻心的疼,这臭虫连船上的硬木头都能蛀穿,更别说我这把老骨头了!不过好在你当时救我及时,这膝盖没完全废掉,只是以后恐怕只能拄着拐杖走路了!”

    老陆眼中露出同情之色:“这趟出来,让你吃了个大苦头,日后若能回得去,定将船金重重加倍!”

    姜老鳖摆了摆手:“一把年纪了,要那么多钱做什么?我又没家没口的,难不成带进棺材里头去?”

    老陆尴尬的笑了笑:“也是,我倒忘了魔族人的寿命并不太长,你还不到四十,这说话的口气都象我们人族七老八十的人了!”

    姜老鳖抽动脸上的皱纹,笑了一笑:“管它四十,还是七老八十,只怕咱们这趟出来,都没法回去了——结果还不都是一样?”

    话题说到这里,气氛便有些沉重,几个人都没有了打牌的心思,常胜一推面前的牌,站起身来:“走,老陆,咱们去船尾看看,那跟着咱们的,到底是艘什么劳什子船。”

    朱翼也道:“我也去。”

    三人并肩往船尾而去。

    只剩宁无欲一个人在慢条斯理的收拾牌九,一边慢悠悠的道:“你们这些个人,何必那么在意一条军船?人家跟着咱们,必定是因为这片陌生海域谁都没有来过,他们图个安全,再者说了,既是跟着咱们,就必定不会对咱们不利,他们还要靠咱们带路呢!——这天下的事,哪有比赌钱来得更重要的?”

    只可惜他这番话,别的人都听不到,大家顷刻之间就散了个干干净净,二楼甲板上,只剩下了他一人。

    宁无欲满脸扫兴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