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里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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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时光澔韵

    说陆军是个真男人一点不假。从这天后,他似乎真的跳了出来,把精力全部用到了工作上。每次进到炊事班,都会看到热火朝天的工作场面。他带领着大家,把炊事班建设得几乎超过了我在时所展现出的标准。很快的,炊事班又来了一个新兵,据说是一营营长的亲戚,从其他部队刚刚调来,放在一营不合适,放其他地方又不放心,一营营长素知我们连长秉性,就把他安置在了炊事班。上士的职位依然空着,由陆文虎暂时代理,不知道是没有合适的人选,还是另有他途。

    从这天以后,我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每次朦胧睡去,总是突然间惊醒,被一个个残酷的现实击中,便没了一点睡意。

    我决不再做同x了!这是我当时所有努力和奋斗的最终目标。我以为,只要坚持,就一定能够胜利。

    考核仍在继续。由于我的状态极其之差,致使本来就不理想的成绩更加糟糕。

    这一天一早,轮到我连四百米障碍终考。四百米障碍和五公里越野一样,评定的标准以全连整体分数的平均分为最终成绩,而且除了后勤百分之八十外,需要在岗人员全部参加。

    那天,陆军也来到了考核现场。尽管他有伤在身无法参加考核,但他作为一班之长,还是十分担心炊事班参加的三名人员拖了全连的后腿。

    障碍场地宽十米,长一百米,中间是各种样式的障碍。规则是:先空跑一个一百米,然后从对面跑障碍过来再跑回去,最后再空跑一个一百米回来。一共三个障碍场一次挨着,且是百米接力式起跑,很快就轮到了我。

    前一天夜里我几乎一夜没睡,而且早上只喝了一点粥,状态不是很好,但这个四百米障碍对身经百战的我们来说难度不大,不说及格和良好,我是很跑过几次优秀的,所以还不是很担心。

    然而,没想到陆军会来,而且一直那么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使我一时间既紧张又慌乱。

    一百米空跑我出了一身虚汗,从障碍林里跑回来,翻高板障的时候就感觉力不从心,爬过了铁丝网再折返从铁丝网上跳跃过,跑第二趟障碍的时候,望着两米高的高板障,我一下子没了信心。那需要爆发力加助跑,一只脚借惯性蹬住高板障,然后跃起上墙,腹卧而过。不但需要技巧,而且掌握尺寸的拿捏和各种力量的结合。

    种种因素的综合,使我在迎上高板障,蹬跃,攀上的时候,脚下一软,脚从木质光滑的板壁上滑落了,在众目睽睽下,以极其标准的“大饼子式”结结实实贴在了高板障上。

    尽管是如此紧张严肃的考核现场,仍能听到人群中发出的一阵哄笑。这,是很少见的,最丑,最糗,最难堪,最经典的一个姿势。

    因此,时间被耽误,我的考核成绩没有及格。除了炊事班的陈枫和通信员,我是唯一一个连下兵而没有及格的人员。

    结果可想而知,全连没有跨进优秀的行列。连长和班长的脸色极其难看。

    当天下午,操课后集结,黑脸作了一个长达三小时的总结,七连四百米障碍成绩没有优秀是他点名批评的重点之一。

    那天的太阳特别毒辣,没有一丝风,空气里洋溢着一股烦躁的闷。站在齐整整黑压压的队列当中,我感觉一阵阵透不过气来。连日来的失眠和吃不下饭,使我的体力难以支撑长时间笔挺的军姿。耳鸣,头晕,魂游物外,一身虚汗被蒸发,干了湿,湿了干。两个小时后,不远处的一个兵中暑倒下去,被两个人无声抬走,紧接着,我便失去了知觉。

    在卫生队醒来,打了针,吃了药,喝了绿豆汤,我没有休息的机会,不得不跟上队伍参加训练。

    队列中昏倒,我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情,那是一种体力透支的表现,是一个熊兵的最佳证明。

    一天中连续出了两次丑,我内疚、羞愧,晚上躺在床上暗自难过,并一再鼓励自己。路再艰难,终要走下去!

    在这样的环境中,在争抢着向前迈进的兵营里,这样的时期,没人会可怜你的处境,更没人会过多地顾及你的感受,无论你是多么懦弱多么无能的人,都必须坚强起来,就像那个刚来炊事班的新兵,即便他拥有了一营营长那样的靠山,还不是仍然在炊事班里像我从前一样发面揉馒头,依靠自己的能力生存?

    多年后我总在想,我之所以总是能够在以后的工作岗位上靠着一股韧劲脱颖而出,并在一些难以承受的苦难和波折面前挺过来,完全是因为部队生活的逼迫,致使我无形中树立起了厚重的坚硬,才能勇敢并微笑着面对这个越来越纷繁而杂乱的人类世界。

    军营,是青春时期苦难的集结地,而苦难则是锻造坚强的大熔炉!

    那夜,睡的依然很少,感觉刚闭上眼马上就醒了。外面阴的很黑,看看时间不早,于是比别人早起一小时,开始收拾内务并打扫卫生。

    由于天阴得实在怕人,上级没有发布训练任务,着令各连政治学习。大厅集合,指导员讲说了一番后,让各班带回自行学习。

    回到班里,班长考问一些时事问题和理论背诵情况。因为我昨天的“过人”表现,一肚子怨气的班长让我站着军姿上课,可没过多久他说嫌我碍眼,命令我站到外面,又怕在楼前丢他的人,最后把我决定在台阶下的篮球场边,锻炼我站军姿的耐受能力。

    说实话,班长之所以这么要求,尽管不排除他发泄怨愤的成分存在,但还是不过分的,毕竟我在这方面确实有缺陷。

    那一天,天略有些黑,没有风,浓稠的云层压得很低,看那架势,大雨即将来袭。然而在这个以干旱著称的北方地区,春季里得遇一场豪雨却很不容易,早晨起来就是这样的天气,到了现在还是没有一滴雨水掉落。

    我站着笔挺的军姿,于篮球场边目视前方。操场周围的两排白杨树和身后那一排越发葱绿的冬青,还有一堆堆刺玫丛,隔离了我与人世的交集。眼前的大操场,以及远处苍茫的群山,在阴暗的天地间,显得空旷、深邃、神秘而辽远。

    若说我此刻心里不难受,那是假的。有谁愿意被遗弃在无人的角落,独自面对这份参杂着羞辱与惩罚的难堪?

    然而,这里是军营,既然错了就要用行动来改正!我没有任何反抗或抵制的理由和借口。即便班长不体罚,自己也要让自己长点记性。

    一个日渐瘦削的人,一颗冰冷干瘪的心,面对了整个世界。

    一股股凉丝丝的酸楚,在身体里肆意流淌。强烈的孤独感,像一张网,紧紧将我围绕。

    可越是这样,心里的那份倔强就越是清晰,也就更恨自己。

    乔墨旭,别人能做到的你一定也能做到。我无数遍这样告诉自己!

    于是,军姿更加标准,身体更加笔挺。我想,如果当时有人看到我,一定能从我眼里读出那份熊熊燃烧着的,对于新生的渴望……

    我决不再喜欢男人!

    时间飞速,一小时又一小时过去了。在心中那份苍凉的倔强支撑下,我的军姿没有丝毫的松懈,即便偶尔会袭来一阵头脑空洞的眩晕,尽管汗水顺着脸颊不停地奔流……

    天,阴得更沉了,浓云翻滚。微微的风捎来几许潮湿的凉意,使我清爽了许多。

    我相信自己会冲破自己的极限,向着更高的峰顶攀越。

    抬头;挺胸;收腹;提臀;身体保持正直,稍向前倾:两裆夹紧;两脚分开四十五度;两肩放平;两臂自然下垂;两手紧扣身体两侧,中指对准裤缝;眼要睁;口要闭;下颚微收;两眼目视前方……

    我一遍遍在心里重复着动作要领,忘记了世间的一切。

    一阵凉风扫过,一滴水砸在地上,我以为是自己流下的汗。但是,紧接着落下的稀稀疏疏同样大的水滴告诉我:下雨了!

    我听见,身后树丛的另一面关窗声和人们探出头感叹的声音,遥远又清晰。

    这时候,远处的天际划过一阵沉闷的雷声,大滴大滴的雨如骏马奔腾接踵而至,渐渐的由稀变密,由密变稠,瓢泼而下。

    惊雷阵阵,雨落喤喤,天地间再也听不见其他。

    突袭而来的雨,使我有那么片刻的惊慌。我以为,班长回来把我叫回去,或者委派其他人来传达解散的命令。但是,没有。直到雨水淋透了我的全身,冲刷去我满身的汗水,仍不见一个人前来。于是,我豁然的认为班长是想借老天的愤怒来惩罚和锤炼我的成长。

    雨水从大檐帽的边缘淌下,流过脊背,钻进裤腰,洗涤着身体每一个部位。鞋子灌满了水,来不及渗出,从鞋口溢出,流回地面……

    我依然站着标准的军姿挺立在天地之间。帽檐挡住了部分雨水,使我勉强能够睁开眼睛,以零距离的姿态,目睹了这场大雨是怎样吞噬的这个世界!

    雨势越来越猛,夹杂了一阵阵冷透心窝的凉风……

    天地苍茫!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我听见人们去往饭堂的路上,雨水打在雨衣上和跑动时踩踏出的声音。

    午饭过后,天还是很黑,雨渐渐的时大时小,已没有了从前的气势。

    人们吃过饭后,进入了午间休息,而我依然站在球场边上,全身湿透,于冷风里遥望着天地间雨幕织就的迷茫。

    没有人来叫我。班长在我走后去了一营,大雨把他隔在那里,而他竟然完全将我忘在了脑后……

    大雨下饱了土地,操场上的低洼处蓄积着齐踝深的积水,那条大路两旁的边沟里传来汪汪的流水声。

    由于长时间的站立和大雨的洗礼,我渐渐感到不支,一阵阵眩晕,一阵阵眼前发黑。

    就在我几乎耗尽所有的毅力和耐力的时候,那些去往菜地看水的人们发现了我。我看到一个人从操场的另一面穿过雨幕矫健地向我跑来,边跑边脱下身上的雨衣,露出他浑圆的脑袋上,那一头精短到紧贴头皮的毛发。

    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