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 16 + -

第17章 混饭吃

    混饭吃

    崇高、伟大、高尚是琐碎生活的恰当合理堆砌。

    在beijing上世纪末。我住的小区有点儿特殊,其中有两栋高楼,外观上看起来和其它楼没什么区别。但是,房屋内部的结构确完全不同。其它的楼房、内部房间布局都是一至三居室、三种户型,住的是部委单位普通退休或在职人员。唯独靠近路边的两栋高楼、内部的房间布局是四至五居室、两种户型,住的是离退休局级以上的干部。住在这个小区里的人都将这两栋楼叫‘干部楼’。

    房子建到郊区干部不愿意去,城区建房土地又紧张,就把本应分开居住的普通职员和干部的住房建在了一个小区。这是上世纪我国社会主义制度下,福利分房中‘最后的免费晚餐’。此后,再也没有看到这样的小区了。

    小区的花园是公用的,绿化很好,休闲设施,体育锻炼器械都很齐全。住在小区里的人都在此休闲娱乐,我也时常在此锻炼休息,时间长了,也就有熟悉的老者与我闲聊。有个吴教授、毕业于bj著名理科大学,退休前在bj某理科大学任教。他与科委的魏局长是一对聊友儿,他们是那种一见面就爱‘抬杠’的聊友。魏局长是北方人,中等偏高的身材,瘦瘦的,透过他那张长方脸上的皮肤你能看到骨头。来科委工作前,他是在军队后勤装备部门搞海水淡化,后来转到地方科委搞污水净化了。平时他好喝酒,早晨在小区餐厅就能看到他,一杯白酒就着油条,一天三顿酒,一顿都不能少。

    吴教授因为家庭出身问题,在上世纪60年代文化大革时期被批斗过,之后下放到农村改造。他个子不高,人微微有点儿驼背,皮肤虽有褶,但细而白,嘴唇薄薄的,牙齿不太好,说话时有些漏风,操着一口加杂着南方口音不太标准的普通话。他习惯性的重复口头语是:唉!(长音)你晓不晓的了、、、(长音)厉害的很呦、、、每当说到此时,他都会提高嗓音。有时,声音细的甚至有点跑调儿,话音未落时,就会听到他咳、咳、咳、、、的一阵干咳。

    吴教授与魏局长的年龄都接近古稀了。但是,俩个人确有不同,吴教授平时的生活中没有男人身上所谓的不良嗜好。他不吸烟,不喝酒,不打牌。平时听到他们俩个人争论最多的;不是上世纪60年代文化大革时期的事儿;就是当今国家政治形式、国际政治形式。总之,都是与平常百姓生活一日三餐没关系的大事!当然,他们俩个人抬杠说完的事儿,什么都解决不了。最终也不会有个正确的答案。但是俩个人一见面就是这些。

    吴教授在大学是教建筑工程结构的。当时、社会经济发展、房地产业刚刚兴起,大学里与工程有关和与经济相关的专业都是热门。虽然他退休了,但还是有多个大学聘请他兼职授课。社会形式也是鼓励致富和消费。其实他日常生活到不缺钱,他担心的是医疗和养老。可是他自己不这么说:‘唉!(长音)你晓不晓的了,我、主要是教了一辈子书、形成了惯性,停不下了唉!教书、在我的血液里扎根了唉!每年、每学期、都是一样的课题、章节、例题;只是换换学生了。我、做梦、也不会把题计算错了唉!这些话只有在谈的兴奋时才说上一次。

    吴教授的儿子、女儿都去了国外,老伴儿在这里的部机关工作、局级。房子是老伴儿部里分配的,吴教授自己在学校也有房子,只是离中心城区远点儿。所以,退休后就住到这里了,把学校的房子出租了。吴教授的老伴儿几年前去世了,他也没再娶。儿女们觉得没人照顾他,就让他去国外一起生活,他死也不去。儿女们只好给他请了保姆。但是,他性格上比较各色,觉得和保姆住在一起变扭,就给辞退了。

    早晨出门时,吴教授手里总是提着一个已经有些褪了色的、印有某某大学、某某讨论会纪念字样儿的黑色公文包。最近吴教授有点变化,这个星期我见到他时,他问我:你住那栋楼呀?你姓什么呀?你父亲是谁呀?我一一说给他听。转个星期,再见到我时,他还问我:你住那栋楼呀?你姓什么呀?你父亲是谁呀?。我感觉他好像有点儿糊涂了。但是,听魏局长说:他还在大学教课呐!是呀!我也注意到了,早晨我还看到他手里依然提着已经有些褪了色的、印有某某大学、某某讨论会纪念字样儿的黑色公文包呐!

    过了几天,我刚好又遇到他。我和他打过招呼后,看他并不糊涂!于是,我很认真的问了他一个问题:吴教授,您教了一辈子书,您最深的感受是什么呀?’他表情半笑着说:‘唉!(长音)你晓不晓的了、、、混饭吃呗。唉!(长音)这可是白话呦。我有点儿茫然的看着他,品味着这句,这么接地气儿的话从一个大学教授嘴里说出来的味道。教书、对他来说就是混饭吃的手艺!就是个重复的活儿!在那一瞬间、我心里储存的对教师的崇高和伟大的崇敬感荡然无存了,一点儿没有高大尚的感觉了。以前,我脑子里那些;什么教师是蜡烛呀;什么教师是灵魂工程师呀;什么教师是春蚕呀;什么教师是、、、、、、所有以前形容教师职业多么崇高、多么伟大、多么高尚的词句一下子都没了,我脑子里只剩下吴教授说的一句‘混饭吃’了。

    吴教授每次外聘兼职授课时,都是坐大学校车去上课。其实,聘请他的大学,有小轿车儿接他。但是,他不愿意坐小车,他愿意坐学校的大客车,说学校的大客车上老师多,方便聊天儿。

    吴教授去世是之后的事了。但是,是我没想到的。就是在平常上课的一天,他走下校车时,没有任何征兆的一头栽倒在地上,等救护车到时,他已经停止了呼吸。

    据此,该校还调整了对外聘用专家教授的规定:凡年龄在70岁以上的专家教授,学校原则上不在接受聘用。各学院如需外聘年龄在70岁以上的专家教授,需报学校批准。外聘专家教授须持有三甲以上医院的健康体检证明、、、、、、

    我非常敬重吴教授,他走了,走的有点儿意外,走的有点儿孤独,走的有点儿遗憾!我的内心有些失落,我应该早点儿认真的向他多请教些问题。他不是在那个把知识分子打成‘臭老九’的悲催时代走的。

    只有在悲催的社会制度下才有悲催的人生,他不应该这样儿就走了。

    想想我,多悲催呀!在这么大好的消费时代!还总是想着追求什么理想呀!追求什么崇高呀!追求什么伟大呀!追求什么高尚呀!自己就是个老百姓,干的是普通的活儿,那儿有什么崇高呀!那儿有什么伟大呀!那儿有什么高尚呀!那儿有‘高大尚’呀!太不务实!太不接地气了!

    此时,我想到了魏局长,他倒是一辈子平安,活的潇洒!他那句可笑。但是,又有意味的话在我耳边响起:我这一辈子,海水、污水没给淡化、净化了,酒水倒是让我给淡化了。我是‘两袖清风,一肚子酒精’。每说到此,他总是要接着话音儿,习惯性的再‘滋儿’的喝上一口……

    (注:文中人物为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请您切勿对号入座。)

    感谢您的阅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