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圣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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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不公判决

    sun sep 25 17:01:40 cst 2016

    她感觉自己又一次坠入了梦境,但这里并非山崖深渊,更像是一个密闭的小空间。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幽暗潮水中,她感觉有一双手搭上了右肩。

    “谁!”她惊叫的背过身来,黑暗中有一双闪动的亮眼。

    “你呀,怎么又把身子弄丢了。”这是一名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年声音,语气中略带责备。

    赛菲对这嗓音似曾相识,她努力搜索脑中的记忆库。对了,就是在英格堡教堂门前激励过她的那个神秘声音!还有,在圣库中神秘的英灵殿,在她被五位鬼魂法师埋葬前的一刻,那个拉住她灵魂的金发少年。

    “怎么是你?我们身在何处?”眼前之人应该没有恶意,这多少令她有些宽慰。但接下来的对话将令她目瞪口呆。

    “我们,在这大脑核心的最深处。”他说话时尤其强调了“我们”二字,“因为它暂时被麻痹,停止了工作,所以我们才得以会面。”

    “大脑?谁的大脑?”

    “我们的大脑”

    又是“我们”!

    这令她不禁有些恼怒:“别再故弄玄虚了!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以撒,”他的性情沉稳,完全不像赛菲那般冲动,“以撒.阿格丽亚。”

    赛菲一惊,结结巴巴道:“什么?你也姓阿格丽亚?”

    “说实话,我并不喜欢这个姓氏,可有什么办法呢?那个该死的大主教替我们做了决定。”他再一次提到了“我们”。

    她终于悟出了些什么,颤抖的问道:“你……就是那个……与我共用灵魂通道的……?”

    “一共也就三次!”他粗暴的打断了她,“每一次,我都拯救了我们的身体,你太不小心了,也太过妇人之仁!尤其面对那五条老杂鱼,险些让我们永远被困在时间牢笼里!”

    赛菲立即回想起英灵殿中的战斗,她心乱如麻,意识到眼前这一切可能都只是幻像,不知道香甜如蜜的牛奶中被投放了哪种罕见的毒药。

    他语气舒缓了些,回到了之前的平静状态:“还有这一次,你和那个粗老的打铁匠愚蠢的踩到陷阱。是的,他已经意识到牛奶中很可能被下了药,但最后一刻的疏忽大意毁了之前的全部努力。”

    赛菲被责备的无言以对,想再为自己辩解几句,可呶了呶嘴唇,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姐姐,我们的命运全在你掌握之中,别再让这宝贵的身体受到伤害。”他终于解明了自己与赛菲的血缘。

    一束白光不知从何处落了下来,这令她得以略微看清以撒的外观。那张清癯瘦小的脸藏在金发中间,肤色惨白,眼眸如赛菲一样的清澈,看得出是个美男子。

    “好了,大脑终于恢复运转了,该你回去操控了,记住我的话,为了‘我们’,别对任何人心存仁慈。”

    赛菲还有一大堆的疑问想向他倾述,但此时身体却轻轻飘浮起来,向白光的光源处飞升,她大声呼喊着以撒的名字,直到现实中的喝问声将她唤醒。

    睁眼之后的陌生世界,是个富丽堂皇的地方,有一些眼熟的壁画和大理石柱。对面的黄金宝座上端坐着一名锦衣盛装的男人,他天庭饱满,目光深邃,须髯修剪的整齐,一副尊贵的气派。连他身侧的卫兵也个个神采不凡,堪称人中才俊。

    她试着挪动手脚,发现已被绳索捆得结结实实,口中被塞了布条。身旁的老雷诺也是一样的狼狈,朝着宝座上的男人发出呜呜的声音。

    “皇帝陛下,这两人当中,那个年轻女子的身份已经查实了,正是帝都沦陷那日,伙同法兰克人烧杀抢掠,并在皇宫中行窃的教廷走狗。另一人么……”司法大臣展开卷宗,正在向罗马皇帝作着汇报。

    提奥多勒皇帝看起来有些疲惫,对司法大臣挥了挥手,对着身后的一名年轻骑士道:“卡尔,你来监督对这两人的死刑执行,以后类似的事,你自己处理就行了。”

    那位叫卡尔的骑士看起来像是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气宇轩昂,风华正茂,英俊而略带忧郁的眼中闪着坚定的光芒。他举手投足合乎皇家礼仪,显然是个极有教养的贵族子弟,只是眼神看起来略显刻板了些。

    “不给他们自我申辩的机会了么?父皇?”他指着口塞异物,无法言语的两名死囚。

    司法大臣解释道:“皇子殿下,没有这个必要了,所有从帝都中撤出的士兵都可以作证,那天就是这个女子冲在了侵略大军的最前沿。她还有三名同伙,可惜这次没有一网打尽。”

    皇帝打了个哈欠,看来繁杂的事物令他身心俱疲。“就这样决定了吧,这些日子处决的威尼斯间谍数不胜数,我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没必要在这两人身上浪费时间了。”

    随着皇帝从宝座上起身,这场简单到极致的审判就这样匆匆结束。

    卡尔指挥卫兵们将两名囚犯架起押往刑场,他与赛菲秀美的眼睛对视了片刻,皇子的眼中似乎起了波澜,小声安慰道:“整个过程很快的,不会有什么痛苦。”

    相比街市的破败,城中的刑场倒是精心布置了一番,赛菲感觉这里的人气还比商业街更热闹些。木制的绞刑架被涂了金漆,在阳光下闪着死亡的光辉,显露着设计者的恶趣味。刑场附近临时设了一间停尸房,搬尸的独轮车在军士的推送下进进出出,蒙着白布的尸体中,大部分是威尼斯人的,也有投敌叛降的罗马人。

    刽子手将两人推上刑台,粗黑结实的绳索被套上了脖颈,上面还有前一名受刑者留下的血迹。刽子手面无表情,动作麻利,像是手工作坊里机械操作的熟练工。正当他准备为两位死囚蒙上黑头套时,卡尔突然制止了他,上前扯掉了赛菲口中的塞布。

    “你们不能这么做!放开我!你知道这位老人家是谁么?你们会后悔杀了我们!”好不容易得以发声的赛菲吼出一连串高音,响彻了整个刑场。

    “我之所以允许你出声,只不过留给你最后的申辩权利。”卡尔朝刽子手点了点,后者识相的退出几步。

    “我且问你,在加拉太镇攻破防御塔的,是不是你?”

    “是!”

    “在君士坦丁堡广场上一骑当先的,是不是你?”

    “是!”

    “率先潜入皇宫盗取圣物的,是不是你?”

    “是……但那不是盗取……”

    未等赛菲说完,卡尔示意刽子手重新用塞布将她嘴堵上,而后又取出了雷诺口中的塞布。

    “你呢?不为自己申辩几句么?”卡尔冷峻的目光指向雷诺。

    “孩子……拉斯卡利斯家族的卡尔……在你还是个七、八岁男童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不记得了吗?”他声音柔和,透出长辈对晚辈的怜爱。

    卡尔愣了愣神,他很快在脑中翻了一遍记忆,确认自己没有这样的长辈。

    “报上你的名来,囚徒!”

    雷诺有些失望,看来这十七年来他的面貌变化太多,而自己的声望在罗马人中间几近消失了。

    “雷诺.卡斯提尔,伊萨克皇帝时代的宫廷铸剑师,御用大工匠,你应该听说过。”

    卡尔关于童年的记忆十分模糊,他习惯性的转向自己的侍从:“你们听到过这个名字么?我完全没有印象。”

    侍从们大多比皇子更年轻,他们面面相觑,纷纷表示从未听闻过。只有一名年龄最长的侍从官说道:“我在档案库实习过一段日子,确实见过这名字,不过,书面记载雷诺早在流亡途中死去。眼前这人极可能是假冒身份。”

    皇子转过脸来,语气淡淡道:“老人家,依据帝国现行法律,对你的判决无从更改,愿你的灵魂在天国得到安息。”

    刽子手又将黑布头套蒙向赛菲的脑袋,雷诺顿时激动起来,极力挣扎着,坚固的行刑台随着他身体的晃动有些微微发颤。

    “住手!卡尔,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这是要毁了这个世界最后的生存机会!”雷诺愤怒的抗议着,“瞧瞧你这副模样,被你的父皇教导成一个没有灵魂和主见的废人,你为什么不听我们说完,那件圣杯必须被……”

    雷诺的脖颈胀得通红,缠住他的那根绞索像是快被挣断了。

    卡尔没有再理会他,挥手示意刽子手继续执行。他忍不住又与赛菲对视了一眼,少女眼中的绝望与仇恨像是灼伤了他,卡尔不得不背过脸去,忧伤的凝视着停尸房的大门。

    蒙布和绞索已经布置定当,绞刑台下的刽子手握住控制活门踏板的木制转轮,只待卡尔一声令下。

    临刑之际,赛菲心中居然思念起那个住在她大脑深处,自称是她弟弟的以撒。若是再次弄丢了身体,会否再次受到他的责备呢。

    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皇子迟迟不发命令。他无解释自己脑中奇怪的念头,总觉得扼杀这年轻女子的性命是万不可接受的事实。

    “殿下,行刑时刻已到,请下令吧。不然,陛下降罪下来,触了圣怒,我们都难以交待啊。”军士们跪地恳求。

    他无奈的轻喟一声,在所有的死刑判决执行中,这一次是他最为艰难的。

    就在卡尔举起的手即将挥下一刻,灰蒙蒙的天空突然映成了火红色,至少五、六十枚燃石弹丸越过高耸的城墙呼啸着袭来。尼西亚城的警钟急切的鸣响了,士兵慌乱的列队集结,还有人大喊着:“敌袭!敌袭!是突厥人!”

    燃石弹准确命中了瞭望哨、军械库和兵站,那不是凡间的火,而是铺天盖地的魔族黑焰。一枚燃石在行刑台附近炸裂开来,迸出致命的飞石破片,行刑队员们或被破片穿胸,或是浑身被烧着成为火人,痛苦的翻滚挣扎。

    赛菲和雷诺虽被黑布蒙住,周围恐怖的爆炸与嘶吼却是清晰传入耳孔。他们似乎觉出了希望,拼命摇晃抖动着身体。

    卡尔犹豫了片刻,拔出磨亮的长剑,割断绞索,摘掉了两人的头套和塞布。

    “你做的很对,孩子,还我们自由,给我们武器,像一个罗马人那样去战斗!”大敌当前,雷诺反倒觉得兴奋,死在抗敌战场上,总比被同胞绞死来得光荣。

    赛菲观察着四处散布的黑焰忧心不已:“突厥人什么时候掌握了黑暗魔法了?这黑焰不应当是他们的武器。”

    卡尔看起来武艺不差,但明显缺少战场经验,他握剑的手不住发颤,不知是紧张还是过度兴奋。

    两人的绑索也很快被割断,赛菲一把扯住卡尔的袖子:“我们的武器在哪?那本《圣魔录》呢?”

    远处的城垛上,突厥人的攻城塔已经搭上了城墙,从塔身中蜂涌出的突厥战士手持弯刀圆盾,无情地砍杀城头驻守的罗马人。燃石弹丸的轰击变得更加凌厉,这些用配重投石机超远距离抛射过来的石弹像是长了眼睛,每当罗马士兵集结完毕,燃烧的死神就会从天而降。年轻的皇子没了主张,哆哆嗦嗦指向皇宫附近的地下室:“你们的武器全在那里,你说的什么《圣魔录》如果是指那部沉重的古书,它应该还在宫殿内躺着,四个臂力健壮的士兵才勉强能搬动它。”

    事不宜迟,三人飞速钻进了地下室取出两柄锤,又回到皇宫侧殿。《圣魔录》悬空旋转,正发出荧荧微光,仿佛在等待主人的召唤。

    卡尔不可思议的看着赛菲如同捏羽毛一般拿起了那部沉重的古书,对这少女的来历愈加好奇。现在看起来,她是站在自己一边的,可为什么在君士坦丁堡,又是她领着侵略大军为虎作伥呢?

    卡尔来不及细想,突厥人的喊杀声已没过了城墙,开始向皇宫这边传来。除了重建的瓦兰吉卫队正在集结列队准备作最后的抵抗,其余的文武大臣和侍女们乱如覆巢的蝼蚁,烛台、盆栽和书架被惊惶的人群撞倒,看来罗马文明凋谢的最终时刻已不可避免。

    “皇儿!皇儿!”提奥多勒皇帝在贴身侍卫的保护下出现在宫殿一则,他已佩剑披甲,脸上写满了罗马人的荣耀与自豪,“我们只顾提防威尼斯人,想不到突厥蛮族卑鄙的袭击了我们。为父已准备好战死疆场,你呢?”

    卡尔受到父亲勇气的感染,恢复了一名皇子应有的镇定从容,他将长剑举在胸前,语气坚定道:“父皇要走的路,儿臣永远追随其后!”

    皇帝难掩国破家亡的忧伤,朝卡尔欣慰赞许。他发现跟随在儿子身边的一老一少,正是之前被他判处死刑的囚犯,其中一位还是罗马帝国的死敌。

    未等他开口,雷诺向皇帝跪倒,恭敬且坚毅的说道:“陛下,我是先皇伊萨克时代的大工匠雷诺.卡斯提尔,不知您是否还记得我,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我将是您麾下最忠诚的老兵。”

    他跪下时顺带扯了扯赛菲的裙角,少女制裁官明白他的心意,也跟着跪倒:“教廷制裁官赛菲.阿格丽亚,有些隐情我无法向您解释清楚,但大敌当前,东西方教会唯有协力一战,保存帝国最后的火种。”

    提奥多勒皇帝有些意气风发,双目含着泪,大度赦免了两人的死罪。

    “出征吧,孩子们,勇敢面对突厥人的兵锋,今夜,我们都是罗马的战士!”在皇帝的号令下,这支最后的生力军抱定必死的决心,敞开胸膛迎向对手的弯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