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煌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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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生死一线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当尚离彻底被修士包围之后,他便明白了说出这等名言之人的心境。

    秘法殿处的冲天亮光彻底吸引了所有心神失控的修士,那些被赵绝尘设计引诱而走的修士去而复返,刹那间,月辉一行人彻底暴露在了那些修士眼中。

    激战一触即发,不容得众人离开,他们的背后传来一道道凄厉的破空声。脑后劲风吹动,灵波荡漾,不用回头也知道背后有着几道极为凌厉的法术正在靠近。其中一道形似利箭般的灵气术法,正巧便是对着尚离的后背飞来。

    灵气在空气中的速度何其迅捷?至少比众人逃跑的速度要快上不少。

    尚离双足刚一点地,他背后的寒毛竖起,一股冰凉瞬间浸透了他的全身。当即他也不做多想,合身向下一趴,只听得脑后传来一声几乎刺破耳膜的尖啸,一道恶风刮起了他的长发。待得那术法远去,一股灼烧之感才自他后颈处缓缓生出。

    “尚离!站在我这边!”

    月残双手灵气纵横,虽失去了她的长枪,但攻势不减,气势犹在。她与两个上等出窍境的修士斗在了一起,转瞬间步伐飘逸,一拳击碎一个修士的头颅。她乘机后撤脱围,乱战之中突然朝着尚离叫道。

    此时已经有不少修士追上了这支队伍,乱战之中,众人被术法分割。来此遗迹之人无一不是出窍境,尚离修为浅薄,在这乱战之中更是频频遇险。若不是他灵觉敏锐,早便成为了法术之下的牺牲品。

    又是一道闪电术法劈出,淡蓝色的灵气电光横亘在尚离与月残之间,光芒强烈,尚离视野中再也看不到月残的身影。

    危难之时,偏偏是激起了尚离心中的血性。这一刻犹如武神附体,尚离腾身一跃,径直向着前方一个背对自己的修士扑去。那修士不知正施展着什么术法,精神极为集中,根本就没有察觉到背后的动作。更何况尚离这一扑极其迅速,几乎是转瞬就到。

    银白断刀刺入那修士的衣袍,上等出窍境的护体灵气如火花般喷溅。尚离只觉得像是刺在了钢铁之上,刀势竟不得寸进。心念转动间,他当即向那修士身侧一绕,向着前方奔去。此时那修士堪堪转过脑袋,还未开口怒喝,便觉眉间带过一道冰凉触感。

    那修士站立于战团外围,尚离绕过此人,身影立刻消失在雾中。下一刻,那修士眉心出现一条细细的红线,眉骨以上的部分突然斜斜向下滑落,竟是被尚离刀势一转之间一分为二。他体内酝酿在术法上的灵气轰然爆发,整个身躯立即陷入了熊熊火焰之中。

    “小贼!好大的狗胆!”

    “抓住他!折磨他!”

    那修士体内的灵气一旦爆散,就如同黑夜中绚烂的烟火,立即吸引了战团之中三两个修士的注意。这些正道修士在煞气的影响下,似是体内的一切邪恶之欲都被释放了出来,竟如同魔修一般对着尚离离去的身影嘶声大吼!

    万象宗阵法已有变化,修士的神念又能够外放探测。尚离的身躯早已冲入了雾气之中,却在此时,脊背上传来一点刺痛。知是自己被修士的神念锁定,当即也不顾体内翻涌不已的灵气,举足附身,拼了命的向着更远处冲去!

    月辉周身有茭白月光流转,星星点点的白色火焰浮动在那月光周边,乍一望去,月芒星点如梦如幻。那一点点星火随着月辉的身形上下浮动,偶有完全失去了理智的修士一头撞上,便有一团纯净的白色火焰引入其体内,不过数个呼吸,那修士的灵气便完全衰竭,浑身黑如焦炭,气绝在地上。他的杀伐效率当是人群之中最高之人,赵绝尘与苏妙韵一步步紧随其后,他们的神念牢牢锁定住月辉,方才能够保持在混乱的战场中不至于分散。

    苏妙韵足下生莲,蝶袖飘香,与其说在亦步亦趋地跟着月辉,不如说是在月辉的身后跳动着灵动的舞姿。每有袖袍衣袂大起大落之际,周边空气中的灵气便会随之一滞,却见月辉周身的星点光辉更盛,似是那舞姿将周边的灵气抽调转化,都汇聚给了月辉一般。赵绝尘此时面目苍白,他体内灵气是真正的匮乏,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靠着仅剩的一点点灵气,他手中出现一个又一个小巧的术法。这些书法或是堪堪击中轰来术法的薄弱点,或是以精妙的碰撞,改变符箓的轨迹。总之,赵绝尘看似虚弱无比,却在飞来四射的道术法器之中安然无恙。

    月辉且战且退,四周轰鸣爆射的能量已经完全干扰了他神识的蔓延。混乱之中,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行向了何方,至此,他们已经完全被那些中了魔的修士给分割了出来。

    脚下的尸体越来越多,沿着月辉三人的足迹,铺就出一条又尸体和鲜血组成的道路。

    “尚离!”

    月残挥手劈散一道略微薄弱的术法,她如一道流星冲向之前尚离所在之处,然而此时,视线中又哪里有尚离的踪影?万象宗大阵发生了不可想象的变化,她的神念至此能够延伸出五十丈开外,但却完全探测不到尚离的存在。

    战团另一边,绝代风华的林植宛如一条猛虎,身后跟着萧定等修士,正欲在狂乱的修士之中杀出一条血路。

    奈何此前林植与金家金无双一战,受创甚重,一时半会儿无法恢复自己正常的战力。他面色惨白,白袍浴血,然而眼中的神情还是如此的坚定。一把长剑在他手中舞的密不透风,一道道仙术法决轰在他周身一丈之内便被剑罡震碎,再无威力。

    林植一脚踏出,狠狠踩碎了一个修士的头颅,随后接力跃起,直扑战团之外。他不知道那里通往何处,但这是现如今自己唯一的选择。

    生命垂危之时,时间的流逝都仿佛变得缓慢起来。尚离重新走在那执事殿的山峰之上,一路靠着两旁的残垣断壁、枯树倾石,躲避着来自于身后的一道道术法。

    他的身影每每转折之间,都有一道或两道灵气激射而过,就如杂耍一般,堪堪从他身体边上擦过。身后不断追击的三个修士恨得牙痒痒,却是一时半会儿拿他毫无办法。这个筑基境的修士不知是学会了什么身法,每次他们的神念锁定在他的身上,术法发出之时,他便会突然改变去势,速度快的连他们的神念都捕捉不上。偏偏他这一转一折之间距离极其微妙,根本就耽误不了他太多的速度,于是乎,四人追逃之间,已经到达了半山腰上。

    “天赐良机!”

    尚离听得身后的叫骂声越来越弱,最后彻底消失,心下便知那三人体内灵气已近枯竭,他们开始了保留实力之举。当下他牙关一咬,腰间银刀闪出一道细微银光。那银光随着他突然间转动的身影,在空中拉出了一条圆弧形的细长线条。

    线条微不可见,却是一根连同头尾,一气呵成。

    只见那银色线条划过最前方修士的脖颈,他的头颅周围有星星点点的银白灵气激射,均是被那线条所激!

    这一刀太快!太险!太绝!

    从出刀到收刀也就转眼一瞬,下一刻,尚离已经立于三个修士的后方,他周身酸痛无比,再也是忍受不住,张口一股热血呛出。这不可思议的速度完全达到了他现在身体所能够负荷的临界点,这一刀以至于让他的身体有了不小的损伤!然而在这一击之下,那追的最疾,道行最高的中等出窍境修士,轰然倒下!

    他的双眼中残留着恐惧和不解,生机流逝之际,却是头脑恢复清明。他在地上挣扎了数下,随后以嘶哑至极的声音叹道:“筑......基?”

    直到死,他都还没有接受一个筑基境修士能够斩杀出窍境修士,即使那个筑基境乃是道武兼修。

    尚离站于剩下两人之后,杵刀望天。天幕中只有不断流动的雷电与法阵单薄的光华,他豪气顿生,心中积郁一扫而空,骤然仰天一声长啸!这啸声是何等的酣畅淋漓?是何等的豪气干云?

    刹那间,他脑海中浮现出当日竹屋之内,易清风那轻蔑的眼神,他回想起自己跟随在月残与月辉身后,于遗迹内闯荡的数日,自己是何其低微?此刻出窍境修士被斩于刀下,尚离内心激荡,以弱胜强,并非不可!

    “果然好气魄!看为兄为你再诛一人!”

    长啸声中,一个平静淡定的声音出现。却见尚离背后,赵玄踏着黑雾疾行而来。

    他一头漆黑长发散乱在脑后,白色上衣消失不见,露出了其内疤痕密布的健壮身躯。一杆丈许长枪倒提身后,行进间,枪尖处突然绽开一朵璀璨的银芒!

    “破!”

    赵玄的出现引得两个修士的注意力集中在他的身上,下一刻,两道细长如丝的术法破空而至,直奔赵玄面庞。这两道术法他们一直没有使用,但就在尚离看来,这术法也是快的难以想象,自己怕是又要引得内伤一次,才有可能躲过这两道轰击!

    出乎预料,赵玄没有做出任何躲避,他脑后长发舞动更烈,倒提在手中的长枪带着一点浓烈的银光,骤然朝着其中一道术法对轰而去!

    碰撞中,赵玄以青木之气加持的长桥突然失去了光泽,然而那长枪在术法之中连连颤抖,片刻间便与那道术法同时消泯。赵玄此时以冲至那修士身前,他的左肩处有一个两指宽的血洞,伤口边缘有翻涌不定的灵气侵蚀,看起来煞是疼痛。

    赵玄的眉头没有一点颤动,当下右手一挥,持着一把普通的铁匕首,狠狠地捅进了那修士的眉心!那修士本是发出一道术法,体内灵气还未调动至脑门,这脆弱无比的一瞬间,却被赵玄抓住了机会!

    匕首捅进了修士的头颅,赵玄手腕翻搅数下,将他的大脑彻底摧毁后,一个踉跄,差点跪倒在地。

    “受了我消魂矢,还想要活命吗?!”现在只剩下了一个修士,他任然是双目通红,心中怒意杀意一齐爆发,大喝道。

    尚离只觉不妙,立即向前一揽,将已然站立不稳的赵玄抗在肩头,朝着山顶方向飞奔而去。那修士所发出的术法便耗尽了他体内的灵气,但见他自袖口中抖出四张符箓,看向尚离的背影。此时尚离已经跑远,那修士无法腾空而起,却也是心头杀念占据了一切,手指夹符,抬步便向两人追去!

    尚离一边奔跑,一边回头,见那修士好歹只是个专修仙道之人,在失去了腾空的能力之下,他的速度堪堪与自己齐平。那修士极想发出手中之符,那符咒乃是平常道符,若要释放须口中念诵符咒口诀,以精神力激发方可。但见尚离健步如飞,若要等他念完口诀,怕是连神念都无法探测到尚离的踪影了。

    以筑基境斩杀出窍境,这一日,尚离与赵玄都做到了。尽管那出窍境乃是灵气匮乏,头脑混乱的修士,但对于两人来说,他们的意义非同凡响。

    然而此时看去,尚离肩头扛着连连吐血的赵玄,一步步向着山顶奔去,他依然是活蹦乱跳得很。只有尚离自己知道,自己体内的伤势有多么的重。斩杀一个出窍境的修士果然是非常困难,就算那两个修士处于绝对弱势,自己却也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光是回头看了看最后那修士手中的四张符箓,尚离便是有些心悸。当下两人的身体状况,绝对不可能与那修士一拼!

    或许是缘分,或许是冥冥中注定的,在尚离面前,那条岔路又一次出现了。

    “赵玄!你可信我?”尚离口干舌燥,说出这么句话,也都显得相当吃力。

    赵玄却更为痛苦,中了那修士的一道术法,他已经显得半死不活。听得尚离问道,他只是用力拍了拍尚离的背部,以示肯定。

    尚离当即路线一转,径直朝着那条山石小道奔去。

    他深深记得那里有着什么,那颗神秘无比的头颅,和自己内心难以克制的冲动,都让他对此地心惊不已。然而现在生死关头,已经没有了回头路,自己若是带着赵玄冲进了执事殿,又能如何?到头来还不是被紧随其后的修士击杀!

    与其跑到最后死在山顶之上,尚离愿意在那头颅之前拼一下!

    包围在自己身后的精神力越来越弱,那修士毕竟不是道武兼修,到的此时,双方体能上面的差距便体现了出来。尚离并不会掉以轻心,自己只要一日被他神念锁定,他便迟早会追上来。

    数里山路,尚离就算是高等轻身之境,也是跑的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他的身躯疲惫的推开前方那越来越稀薄的黑雾,那圆形石台与其上之物骤然显现。

    他的耳边再次传来一阵阵怪异至极的呢喃细语,他听不清楚,或是听不懂那声音到底在诉说着什么,只觉自己身躯仿佛被人所控制,仅丢下了肩头的赵玄,一步一步向着那石台靠近。石台上的黑雾待得尚离靠近,已经飞快消散,上面那颗面貌狰狞的头颅正对着尚离的眼睛,那张开的大口仿佛在嘲笑尚离的结局。

    眼看那头颅就要被自己所触,尚离突然一咬舌尖,一丝疼痛使得自己终于清醒过来。他眉头紧紧骤起,下意识的握住了腰间的长刀。

    “我再试一次,哪怕一次!”

    他的内心在吼叫着。

    “如果真的没有机会,我便用你!”

    尚离看着那颗头颅,心念如怒海狂澜,大起大落。片刻之后,只见那黑雾之内,修士的身影一晃而出。

    他一头飘逸的长发都完全被汗水打湿,在煞气影响的燥热之下,他果断脱去了道袍长衫,将手中的符咒向着尚离一指。

    “小子!我不会让你痛快死去的!”他的口齿已经有些含糊不清,双唇一张一合间,尚离见得有丝丝涎水自嘴角流下,隔着老远他都能够感受到那修士身上的疯狂之气。

    只见那修士向前一步,一脚踩在了地上赵玄的背后。赵玄没有丝毫反应,如一个死人般依旧趴在地面。他此时气若游丝,眼看就要丧命。

    那道人摇摇头,对于这个将死之人也没有了什么兴趣。他手臂一扬,四张符却飞出两张。

    那两张淡黄色的符箓在空中燃起桔色火焰,飞快的朝着尚离贴去。尚离的身体已经极度疲惫,又有内伤加身,对于这两道极其普遍的火焰符已经是无能为力。避无可避间,尚离的肩头已被击中,皮肉间燃起熊熊烈焰!

    他鼻子抽了抽,隐约间闻到一股肉香,随即那痛楚之感如潮水般占据了他的所有感知!

    痛!极其疼痛!

    尚离双眼发红,忍不住低哼一声,双手勉强撑着那石台,快要倒下。

    “你放心......我会......慢慢折磨......折磨你......”

    那修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魔鬼般的笑容,眼神已被狰狞所占据。

    “这是你逼我的!”

    双肩和脖颈处的火焰灼烧使得尚离痛的快要失去了理智,他突然发出一声大喝,双手猛地向前一抓,竟将那颗头颅紧紧抓在了自己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