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煌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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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启程(下)

两天的时间对于修道之人来说可谓是眨眼间便过去,但在尚离眼中,这两天可是备受煎熬。月残乃是月琴上人座下第二亲传弟子,比尚离早入门,所学得道法知识远远在尚离之上,一身修为无论是武道还是仙道更是超越尚离太多,听她讲解道学对于尚离来说犹如听天书,许许多多的理论涉及风水堪舆、五行变化、天时地理,尚离在最初根本就听不懂。

    这也倒是难为了尚离,原本月琴上人就从来没有为尚离讲解过什么,他定下的一年考核才过了个把月,月华宗就发生变数,月琴仓促间将门下亲传弟子尽数遣出藏匿,也更没有什么机会为其讲道。

    月残对于这件事情表示理解,但一个修道之人不可能始终对这些道学理论不了解,要知道地理通识与天相星学乃是各大宗门内的必修课。于是乎,两日间,尚离除了要背下那枯燥无味的青木决与玄水诀,还要时时刻刻接纳月残所教授的知识,实在是苦不堪言。

    两日过后,尚离终于能够下床活动了,他肉体上的创伤在月残的灵药之下愈合的飞快。不过还没等他高兴,月残又是将一大堆书籍扔在了尚离的脚下,细看过去,无一不是修真界论述天地人文五行八卦之卷册,书册之多,无一不包,让尚离万分头大。

    接下来的一个月,尚离也不用再想着走出这间客房了,每日只管冥想修道、阅读经卷。他对道学那稀少的了解终于慢慢增长起来,以前的他胸中所学如果是一小小的池塘,现在也变成了一片湖泊,虽然这湖泊不大,但总要是比以前强出不少。

    读书使人宁静,久之甚至使人气息深敛,温和如玉。尚离时间有限,苦学一个月,却也见精气神有了些许微小的改变。一个月前的他气势一发便锋芒毕露,甚至是咄咄逼人,但现在的尚离虽说不是全身气息内敛,温润如玉,却也是初步收起了那逼人的气势,看起来平平无奇,无害于人。

    一个月内,月残俨然成为了尚离的半个师尊,凡是书中有何疑问,都能够得到她的讲解。虽不能够说月残的理解有多么的正确,但好歹给了尚离一个大方向,每每讲解之时,尚离只觉月残所学颇多,几乎无所不知,当然他也知道这是自己胸中无甚学识的表现,也由不得他不佩服这个师姐。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间,正月在即,凡俗间家家户户无不准备着一年一度的盛节。修道之人虽隐于山林偏远之地,但天时关乎人气,人气也影响天时,天气转冷之时,内心却也随着凡俗间的活动变得火热了起来。

    是日,月残推门而出,行至尚离所在客房,一把推开木门。

    “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知晓月残那行动便要开始,要启程前往那万象宗遗迹。当下不多话,只是快速收拾了些平日所穿戴之物,拿了月残赠与他的长刀挂在腰间,随其离开客栈。至于那些尚离所读之经卷,也是修真界通用书籍,其上又没有任何特殊的注释,去哪里都能够搞到,也没有必要带走。

    二人踏着晨雾,穿过了青雀山市集。

    这一个月内修真界发生了许多大事,尤其是十天前,数个正道小门派联合一气,阻挡圣仙宗修士进攻,双方交战两日,死伤修士过百,其中更有神游境大能数十位。这一场战斗可谓是彻底搅乱了修真界的形式,一时间正魔两道似乎蠢蠢欲动,真正的大战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爆发。

    自赤仙宗灭宗之战算起,大战虽然没有,野外小规模厮杀却是接连不断。正道最强势的六个一流宗门一下子失去了五个掌教,除月华宗外,其余四宗纷纷出现长老夺权,派系争斗的戏码,对魔道的约束力骤然下降,这也使得魔道一时猖獗,正道小门派人人自危。

    这混乱不仅仅涉及了正魔两道,甚至于各地处于中立的散修势力也遭到了波及。青雀山市集内,清晨时分就有数个带伤之人行至药馆,他们无一不是在外与魔修产生冲突,带伤而归。

    尚离与月残两人目不斜视,走出市集。两人纷纷自腰间拿出那象征着散修盟之人的身份牌,守在阙门下的两个守卫细细查看了片刻,随后对着他们说了什么,便放行。

    穿过一座座方方正正的石质建筑,两人最后停在了一处巨大的广场中。

    这里位于青雀山的最高处,占地极大。广场为圆形,周边竖立着一座座犹如蜂巢般的石头建筑。建筑上用朱红之漆书写着一个个编号,蜂巢般的空间之中偶尔传来阵阵风雷之声,似是天边闷雷,令人心生郁郁。

    广场内散布着一个个散修盟的弟子,月残径直走向一个,伸出手,掌心中躺着五块闪闪发光的灵石。

    “东海,击雷岛。”月残张口报出一个地名,这便是那万象宗遗迹所在的岛屿。

    那散修盟弟子看了看月残的俏脸,眼中有一丝异色流转。但他克制的非常之好,转眼间便再无异色,正色道:“近几日那万象宗遗迹有不少人飞往,风雷兽在强也经不起连连数次长途飞行,到如今,五块上品灵石恐怕不够。”

    此话一出,尚离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怒火,五块上品灵石都算是看得起他了,没想到这小小修士竟然出言刁难。一时间那静修一个月的气质顿时烟消云散,什么仙人气度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尚离向前一迈,那修士不过是筑基之境,觉得眼前一花,一只大手扯住了自己的衣领,尚离一手伸出,将那修士提了起来。他武道修为早就到达了上等轻身境界,在大陆上来说也算得上真正的高手,那小修士乃是纯正的修真者,根本没有如武者一般淬炼体魄,是以被尚离一把提起,就像提着一只无力的小鸡崽。

    “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尚离问道,未踏入仙道之时,尚离混迹于凡世,深知这种人应该如何收拾。又兼以在客房之中静修多日,他体内的好战血液迫不及待地活动了起来。

    谁知那小修士脸色涨得通红,月残一双美目之中没有任何表情,却在他看来充满了奚落。他脖子一歪,硬气道:“五块上品灵石不够!若是你觉得不公平,大可找紫怡管事说理去!”看来是仗着有散修盟撑腰,谅这两人也不敢动他。

    月残心中也有火起,但此刻在青雀山的地盘上,有求于人,也不好真的对这小小杂役修士动手。她拍了拍尚离,示意放那小修士下来,随后徐徐问道:“那依你之言,要多少灵石?”

    “二十块!”小修士见月残服软,顿时有了底气,漫天要价。

    尚离无语地看了看月残,只见月残也与他对视一眼,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眼中的情绪尚离看的分明。下一刻,那小修士脑袋一歪,便昏死过去。尚离收回手,原地站定,看着四面缓缓围来的数十个散修盟杂役弟子,面不改色。

    “这个人不识好歹,希望你们也不要自误,莫要以为这风雷兽的价钱我们不知晓......我与晋阳执事也是有几分交情。”

    尚离缓缓说道,一分霸道之气毫不掩饰,周边都是筑基境小修士,气势上哪里比得过尚离?倒是扯了扯晋阳道人的虎皮,众人也知执事这个职位可算是散修盟高位,即使没有人听说过那晋阳执事,但却也无人愿意一试真假。

    僵持片刻后,方有一修士排众而出,向尚离一礼道:“既然是晋阳执事的朋友,那还有什么说的呢?我看就三块上品灵石就行,两位看可好?”

    那修士脸上堆满了笑意,态度那叫一个热切。

    “你比其他人要明事理的多,灵石该交的我们会叫,不该交的也别以为能诓骗本道人。”尚离双目在他脸上一扫,那修士颤巍巍点了点头,当即热切地挥散围观的杂役弟子,看来他的地位要比这些杂役弟子还要高出一截。

    领着两人来到一蜂巢般的兽笼前,他从之中牵出一羽翼猛兽。这猛兽高有三米,浑身灰羽如金属般泛着光泽,它血目金喙,瞳中带电,望之自有一股神俊之气。

    风雷兽,《异物志》中所载,此兽乃是血统纯正妖兽,翼展可达数十米,飞行间带风雷之声,因此得名。这是只有修士才能够驯化驾驭的妖兽,比大陆间现今最快的飞行坐骑穿云鹰还要快出许多,负重极佳,耐力不弱,颇受修士喜爱。

    风雷兽背上有一巨大坐鞍,鞍座之底有一圈细密符文缠绕,使其与风雷兽相连,极其牢固不会脱落。那风雷兽背宽接近两米,因此鞍座倒也实在不小,分为四格,倒是能够同时容得四个人骑乘。

    在那修士笑盈盈的指引下,月残足间踏步,轻盈飞起,稳稳地落在鞍座之上。

    尚离苦笑一下,如今他可没有聚元境修为,倒是无法这样轻飘飘地飞起。不过他将行囊置于鞍座侧面,腾身一跃便坐了上去,相比于月残,多了一分雷厉之气。那风雷兽自然记路,也不需要有修士在上驾驭,自行便向东飞起,几个振翅间,背后的青雀山便已看不见。

    “可以啊,我倒是不认得什么执事啊。”

    高空无人,月残突然在后方调笑道。这一个月两人一个讲道,一个学道,面对这个一言不合就施以惩戒的师姐,尚离早就屈服在了她的淫威之下。或许是尚离合她胃口,月残倒也是没有之前那冰冰冷冷生人勿进的样子,除了经常对他体罚以外,一切都随和了许多。

    尚离坐在前方,高空中冰风吹得他发丝乱飞,要不是体内灵气有护体之功,怕是连眼睛都无法睁开。听得脑海中声音响起,知是月残精神力所至,不由苦笑,说道:“师姐天生丽质,走到哪里不是被人捧着?根本不用像我这般还得扯别人虎皮不是?”

    “你小子倒也是口舌伶俐。”

    尚离只觉得背后被月残一点,随后一股电流般的灵气侵入体内,震得他身体一直,将身后的月残完完全全挡住。他又无奈一笑,原来月残让他坐在前面只是为了挡风而已,尚离身躯高大,挡起风来也算得上是物尽其用。

    “尚离......若是师尊出事,你会如何?”

    月残的精神力阴阴柔柔,其中像是有别的情绪在里面,尚离知道此时的月残严肃无比,背后感到丝丝凉意,道:“当然会尽力,只要师尊需要我,随时随地都会赶去......你问此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有了师尊消息?”

    “没事,只是问问......”

    月残的精神力再没有传来任何讯息,她靠在后方鞍座之上,眼神中充满了忧虑,只不过这些,尚离是看不到的。

    一路无话,风雷兽的耐力果真是名不虚传,就这么飞行了一天一夜,第二日日出之时,东海已遥遥在望。

    一轮红日照耀在广阔的海面之上,泛起一片片红鳞。海岸边为一片长长的礁石,再往后乃是湿漉漉的沙石海滩。这是尚离第一次见到大海,一眼望去碧波翻涌、红日高悬,一时间心中也生出一股豪气,只想长啸一声,宣泄一番。

    风雷兽在高空数个盘旋,随后降落在临近大海的一座石山之上。

    那石山乃是散修盟一个据点,周边布置了阵法,凡人莫说走近,就是看都看不见。

    其上也布满了如蜂巢般的风雷兽巢穴,一个个修士在山顶广场上行走着,大部分是杂役弟子,也有不少与两人一样乘坐风雷兽来此之人,下坐骑之后便匆匆离去。

    两人再次脚踏实地,顿时感到一阵气力自脚下升起。长途高空飞行即使是修真者也不怎么吃得消,脚下实实在在地接触这大地,才让人心有底气。

    看来月残是来过此地多次考察过了,轻车熟路,带着尚离沿着海滩行走片刻,只见一道幻阵在前。月残拉着尚离,脚踏星位,连连十步,直接破了那幻阵,进入其中。

    幻阵之中又是另一番景象,只见海滩之上有一别致的茶舍竖立,内外约有五十余张茶桌,将近有一半的茶桌都坐着修士。那些修士穿着不一,但无一例外都是散修。

    两人在一张空桌上坐下,唤来茶童点一壶茶水,望着大海等待着。

    尚离悄悄观察着四周,只见修士们均都面色不显,但眉宇间有忧色,显然是心中多事。这里乃是散修盟的一个通向击雷岛的据点,将由海外大船徐徐行来,载着众人航行至击雷岛。

    也就是说,这里每一个修士均是欲前往击雷岛寻找仙缘,然而仙缘哪有那么好得?到时候万象宗开启,僧多粥少,必定生出乱象,又不知有多少人会丧命于同道之手,是以在座修士均都是敌人,是对手,之间也无攀谈之意。

    月残修为高超,仙道境界上乃是中等出窍境,武道上更是领先尚离,早已踏入不坏之境,战力惊人。她坐在此处,一身气势微微放出,那些对月残美色有觊觎之意的修士均都内心大骇,再也不敢将目光投在她身上。

    虽然眼前众修士大致看来没有一个能与月残抗衡,但天下何其之大,万中无一的天才也不仅仅是那么几个,到时候遗迹开启,大陆上不知多少天才会汇聚于此。万象宗乃是上古巨大宗门,其中片砖寸瓦都可能是法宝,对修士的吸引力不可谓不大。

    这便是月残需要尚离协助的原因,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到时候若是遇到阻碍,陷入围攻,尚离好歹也有一点微末的能力分担一些压力。

    “在座之人都是无门无派的散修,因此修为多在聚元境内,难得有出窍境,但你也不要因此小看了天下间高手,这里仅仅是散修盟的据点,其余宗门自有办法渡海,到那时遗迹开启,众多高手纷纷出现,那才是难以应对的。”

    月残的神念传来,出言提醒道。

    “据我所知,前往击雷岛的宗门不下二十,其中最为注意的要数与我月华宗并立的明武门、乾岳宗、稷山剑宗、渡魔寺和凌霄门,这五宗内必定会派出最有潜力的弟子前来寻缘,他们是绝对值得我们重视的对手。这些门派内高手占据了青锋榜前十位,不可不防。”

    尚离心中听得明白,这五大宗门可是修真界正道数一数二的大宗门,虽然目前宗门内形式混乱,势力夺位,但也不影响年轻一辈的行动,这等机缘是如何也不能够放弃,况且魔道之人也必定有所行动,这点不得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