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暗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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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迷梦(二)

    天蒙蒙亮,微弱的光洒在宋寞的眼睑上,温暖得让他感到有些舒适,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瞳中的是白雨那熟悉的脸庞,轻皱娥眉,似乎再担心着他。

    眨眼之间,再次睁开,却是另一番光景,只见一和尚正背对着他,盘坐在蒲团上,洪亮而悠扬的经文声回荡在室内,让人心境空灵。

    “我这是徘徊在梦与现实中吗?”宋寞嘴唇微张,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天。

    “阿弥陀佛,小施主可真是洪福齐天,善哉善哉。”诵经声戛然而止,宋寞定睛看去,却是那和尚站了起来,转过身子,满脸笑意的看着他。

    面容枯瘦却不失饱满红润,须发皆白,声音洪亮不哑,倒是与普通的老人家无差,奇怪的是这老和尚不穿袈裟,只着灰色布衣,甚至连鞋也没穿。

    似乎回想起什么,强打起精神,宋寞尝试着动了动,原本沉寂着的剧痛瞬间苏醒过来,刺得他呻吟出声,“这里是……”

    “不可乱动,”缓步靠近躺在土炕上的宋寞,老和尚双手合十,轻声道,“老衲法号元空,小施主不辞艰辛的来到此处,不就是为了见老衲一面吗?”

    “元空大师!”脸上带着欣喜,宋寞想简单的行个礼都做不到,无奈的苦笑起来,“说来惭愧,小生不自量力强行上山,体力不支,逗留过久,入夜被野兽袭击,失足落下山崖,从我现在这般境地来看,想必是大师救我一命,小生感激不已,不过从那般高的山崖上坠下,我居然没死,真是万幸。”

    “妙也,妙也。”听完宋寞的阐述,老和尚呵呵直笑起来。

    “大师何出此言?小生差点命丧黄泉,何来之妙?大师莫不是在嘲笑于我?”宋寞苦着脸问道。

    “何来嘲笑之说,老衲之所以言妙,只因此事确有妙处存于其中。”见其一脸疑惑,老和尚倒是十分耐心的解释起来,“此山名曰九岐,地处偏僻,人烟稀少,山势陡峭险峻,小径错综复杂,想必小施主能来到这里,怕是吃了不少苦头。”

    “你失足坠崖之地,名为堕虚岭,乃上古时期,由世间万物善恶所衍生而出的一名帝者的陨落之处,其人亦正亦邪,持心中所正,欲破世间之邪,又持心中之邪,欲破世间之正,与天下人为敌,又以救天下人为己任,誓要打破命运桎梏,超脱六道轮回,直到现在,后世也无人能评价于他,相传,此人尊号虚帝,于九幽苍穹与命运鏖战三千七百多年,不敌,败退而逃,后遭亲信所背叛,被联合围杀,含恨而死,后人便将虚帝亡故之地,命为堕虚岭,以此纪念及警醒世人。”

    宋寞原本听得入了神,可结局却让他感到莫名的遗憾和懊恼,“这虚帝也死得太冤了,闻其事迹,听其宏愿,这样的人竟然不是战死,而是被人害死,还是被亲近之人背叛,可想而知他当时该是多么的绝望和愤怒,不过大师,这个故事跟你刚才所言之妙,有何关系?”

    “小施主别急,容我慢慢讲完,你不也听得津津有味么?”老和尚拍了拍宋寞的肩膀,深吸口气,又神游九天似的阐述起来。

    “虚帝死后,世间表面上恢复了平静,可实则暗潮汹涌,比起虚帝在世时,更为破败杂乱,这可真是一种讽刺,借着正义之名,举天下之力来除去所谓邪恶的虚帝,到头来却发现,邪的不是他,而是天下。”

    “自从虚帝在堕虚岭陨落,像是带着某种怨念,接近的活物,无不暴毙而亡,可谓是十分的凶戾,时光流逝,到了今日,虽不至于此,可若有人在此处遇险,却无丝毫生还的可能,哪怕只是被荆棘刺伤,被受惊的草蛇所咬,这些在其他地方显得微不足道的事情,在堕虚岭,便显得有些致命了,所以这后山,除了老衲居住于此,便再无他人,更别说是小施主这般,大咧咧的爬上山来。”

    “昨日凌晨,老衲刚刚梦醒,屋外竹林里,便有乌鸦驻足报丧,老衲深知山中定有凶耗,于是出居步行而下,走走停停两个多时辰,才跟着那鸦啼声,在堕虚岭下找到你,此乃一妙也,更奇怪的是,小施主从堕虚岭落下,从那高度看,显然是无生还的可能,可小施主身上,除了较为严重的皮外伤,以及骨骼的断裂错位,并没有什么致命伤口,再者,方才听小施主言道,是被凶兽袭击导致失足落崖,可老衲在此已经住了整整四十余年,此山范围内,除了老衲,再也没有其他活物,又何来的凶兽袭击于你?这倒可以看作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若非小施主失足落崖,怕是要在山上活活耗死,从这点上看,落崖,反而是救了自己一命,此又乃一妙也。”见得宋寞目瞪口呆,老和尚哈哈大笑起来,“现在可知老衲为何言妙了?”

    “按照您这么说,我这命还真硬?”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宋寞消化了许久,才呆愣道。

    “命中定数自有安排,逃不了,斗不过,想不透。”双手合十行了个礼,老和尚低声道,“小施主莫要多想,还是好生休息吧,待老衲为你下点米水,煮碗清粥,让你饱腹再说。”

    “多谢大师。”宋寞也不拒绝,自己确实是饿了,看来这趟荒山行确实是要了自己半天命,尽管心中还有千万个问题,可宋寞这点耐心还是有的,毕竟那么长的山路都爬上来了,还差这点时间?

    ……

    “小雨……”半睡半醒之间,宋寞有些惊慌,好不容易白雨的面容定格在眼前,强打起精神,轻声道,“你靠近点。”

    “怎么了?”白雨顺从的做了,握住宋寞的手,“是不是做噩梦了。”

    “倒不是梦……”宋寞耳边传来白雨的声音,略微有些安心,眼前的景象不断的变化着,一会是店里的客厅,一会又是山中的禅房,“很奇怪……我现在的神志十分模糊,像是在现实和梦境中挣扎,现在我看到的是你,是现实,可是我一眨眼,看到的又变了,变成那和尚,客厅也变成那禅室,又来了……我的手能感觉到你,可是我眼睛却看不见你,像是精神……陷入了一个漩涡。”

    “和尚?禅房?”听得有些莫名其妙,白雨摸了摸宋寞的额头,轻声道,“还说不是做梦,我看你现在就像是睡糊涂了一样,别怕,我在这呢,等你睡饱了,起来之后就恢复成原样了。”

    “真的不是梦……是我几年前经历过的事情,只是现在,不断的重映着,这感觉,好奇怪……”宋寞的瞳孔早已失去了焦距,除了那紧紧握住白雨的手,其他的一切,像是早已飘荡到另外一个世界。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惊惧,白雨紧紧的反握着宋寞的手,尽量的释放着自己就在他身边的信号,“没事,我在这。”

    “我又要睡去了……你的脸,又消失了。”

    ……

    山中禅房内,有一和尚和少年相对而坐。

    “这段时间在这里,叨扰大师了,此番恩德,小生没齿难忘。”站起身子,似乎终于要动身离开,宋寞言谢道。

    “阿弥陀佛……小施主无须多礼,说来惭愧,小施主千里迢迢来到此处,心力交瘁,险象环生,又差点命悬一线,这一切无非是想见得老衲求个答案,可惜的是,老衲修为过浅,道行未深,实在解答不了小施主心中所惑。”老和尚脸上面无血色,像是变了个人一样,皮肤都显得有些暗淡,瞳孔也像是失去了光泽。

    从宋寞坠崖之后被其所救,已经整整过去了半个月,这段时间里,宋寞除了养伤,便是跟着老和尚学习佛法,讨教问题。

    他需要一个答案,他需要一个可以证明自己不是疯子,证明自己遇到的事是真实发生的证据!

    他将自己遭遇的变故,完完整整的阐述给了老和尚,包括自己对此事做出的猜想和解释。

    自从遭遇了那一切之后,宋寞甚至没有可以倾诉之人,周围的家伙只当他是精神病患者,哪里听得进去?

    无论是同学,朋友,亲戚,邻居,甚至是心理医生和警察,没有一个人相信他,也没有一个人将他当作是正常人。

    这几乎将宋寞逼疯了,宛如世界将他抛弃,将他隔离开来,任由其自生自灭。

    偶然听得一个消息,那便是离他千里之外的九岐山上的金砂庙,有着一位得道高僧,名曰元空,是个大彻大悟的能人,能解百惑,化千虑,在当地传的如同真仙临世一般,这才有了宋寞强上九岐山的事情。

    可惜的是,这元空,尽管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智者,可对于宋寞所遭遇的一切,却是无法做出丝毫的解释,当宋寞完完整整的讲述给其听后,老和尚足足沉吟了半个多时辰,脸色变了又变,开口还未说出什么,便呕出鲜血,整个人就这么软倒下去,把宋寞吓得魂不附体。

    稍微缓过神来的老和尚,看着宋寞,眼中带着怜悯,只说了句:时也,命也。非人能揣测,非人能改变,斗不过,逃不开。

    看得出来,这和尚应该是知道了些什么,可见其丢了半条性命的样子,宋寞也不好逼着他说出实情,没有得到答案,反而再次添加了一层迷雾,这让宋寞有些绝望,不过起码这个世界上有人相信了自己,起码有个能够倾诉的对象,而不再被人当作白痴,这也算是一种安慰吧。

    “元空大师,您多保重身体,小生告辞了。”再次道了声谢,宋寞带上老和尚为其准备的些许干粮,便头也不回的步出禅房,下山去了。

    没有再多说什么,盘坐在蒲团上,老和尚脸上带着哀切,摇了摇头,长叹口气。

    “千百年的辗转,这一次,落在你身上了吗?”

    未完待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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