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武士之死
sat sep 10 17:00:29 cst 2016
夜十点，古代的亥时。原是繁星满空万籁俱寂的时候，伊甸的天空却被璀璨的不夜灯火渲染得金黄绚烂。一盏盏耀眼的路灯胜过每一颗时势凄惨的冷星。刘浩为邵霜华驾车，驶向伊甸园音乐馆。邵霜华坐在后座，手扶前额，双目微敛。他一直嫌恶伊甸市严重的光污染，他所管辖的冰华市就做了较为全面的夜光管制。
来到伊甸后的每个晚上，他或秉烛夜读，或埋头公务，有时与集团高管视频会议，有时与身边心腹商讨战略。总之没有一天像现在这样前往一个，完完全全的娱乐场所――即便是可谓全国最高雅的乐厅，他也嗤之以鼻。他这样从小接受严厉教育的人，几乎从没能领略音乐的美妙。
如今是一反常态了，带了一个仆从，开着崭新奢华的豪车，如国内一般的暴发户去附庸高雅。无他，只因今晚那寰宇舞台的主角，是楚逍遥。全世界首屈一指的演奏家。全世界无人可敌的战斗型魔法师。
巨蛋状的音乐馆前，人山人海间劈开一条红毯，闪光灯忽明忽灭，将每个入场的大人物刻进胶皮。远远地，邵霜华看到此景，不禁皱起了眉头。
那么多高官，那么多富豪，那么多皇族。一个个如领食的猪猡，走进那造型恶俗的建筑。而他，一个人物，一个志向顶天立地而时常身陷囹圄的斗争者，此刻却也不得不随波逐流了。罢了罢了，反正这样令人作呕的事儿，也不只一回了！
锃亮的皮鞋反射着光线，踏上已经肮脏的红色布匹，饱经沧桑的脸上挤出真诚的笑容，迎向那些娼妓般谄媚低贱而又不怀好意的镜头。一段红毯长如一次处刑。只希望那楚逍遥的演奏，能不这么折磨人。走过镶着金边的旋转门，令他惊愕，楚氏夫妇竟肃立大厅中央，仿佛等待着他。然而，当楚逍遥在妻子的提醒下回眸瞥见邵霜华时，却又拔步而去了。
“他在做给我看，身为表演者的他，表演前不做准备，专门等在这里，”邵霜华笑着一伸手指，带讥含讽，这冷意又像刁难自己，“就为了做给我看，哈哈。”
刘浩不敢出声，因为他以自身修为明显地感觉到，这一对紫阶大法师，只在一个眼神交换之间，便置战场于此厅，如两个强国完成了一场战争。
榕池，千树塔外郭林中，使用着空间魔法的邵雪，身体已经达到了负荷的极限。她的右臂伸向宝塔，一道道刻印在她臂上回旋，身后则是一个巨大的光线编织的魔法阵。
“找到楚轲哥哥了！”
一枚紫色纹章浮现在她眉间，她正调动全身贮存的最后一丝魔力来完成这个术式的最后一步。此空间术式，大概可以分成四个阶段。
一，透析目标空间；二，寻找目标位置，并请求回应；三，将目标抽离其所在四维空间，短暂地打散并置入己身构筑的空间隧道；最后，使目标脱离隧道，来到终点：施术者的身边。
可以说，这种直接对现实进行干涉的强律魔法，根本不是邵雪这般青阶魔法师能在半天之内准备就绪并成功施展的。尽管有托尼在阵符灵基方面的帮助，但毕竟太过勉强。何况，此时邵雪打开的不只是一条隧道，而是两条。
邵冰问道：“楚怜呢？”
“她……”邵雪稍稍迟疑，接着立刻集中精神去完成剩下的步骤，“她拒绝了。我先把楚轲哥哥拉出来，怎么样？”
“了解了。暂时就这样吧。”楚怜的事，仿佛在邵冰意料之中。
邵雪指间开合，画出一口和光泉眼，她小心翼翼地将纤细的手伸进泉眼，似是抓住了什么，慢慢地慢慢地向外拔出――一只手臂！这说明她抓到了楚轲，离成功还有一步之遥，她却突然变了脸色。也许是兄妹间独有的心意相通，邵冰飞快地出手攥住楚轲的手腕，二人合力，噗的一声，把全身浴血的楚轲拽到地上！
“楚轲！”邵冰惊叫一声，与邵雪一同上前扶起楚轲的背脊，他打量一番，只见楚轲不省人事，咽喉胸膛右臂各中一刀，三道长长的伤口正汩汩流血！
“怎么可能……”邵雪的问题还未抛出，邵冰已给出解答，“是晴明，他在你把楚轲拉紧隧道之前的那一瞬发起了攻击。必须快些治疗……”邵冰抬头向景虎，想叫他来背起楚轲，却只见景虎拔刀出鞘，击向邵冰身后！
巨大的金铁交击之声在邵冰耳边炸裂开来，邵冰一把推开邵雪，然后抱着昏迷的楚轲向一旁滚去。定睛一看，尚未关闭的虫洞里，钻出了晴明的半身！他原本想挥刀将邵冰斩首，却被景虎抽刀断势。
邵冰心念流转，暗骂自己愚蠢大意，为了把楚轲楚怜同时救走，他叫邵雪打开了两条隧道，而为楚怜准备的隧道却因没有及时关闭而为晴明所侵占。忽降大敌，情势突然变得万分危急！
“莫慌！就在这里打败他！”
托尼点燃指间所夹的三张金色纸牌，向那方射去。景虎让开两步，以免受到波及。下半身仍在隧道中的晴明不能退避，如旋风般折转长刀，教飞来黄牌一一碎裂，变成金屑散落空中。景虎见状，迎头一刀唐竹斩下。晴明往前一扑，从空间隧道中脱身，躲开这一击，立刻横挥一刀，景虎向后一跳，勉强躲过，和服的下摆仍被切开一道断口。
此时四人已将晴明合围，邵冰手蓄冰锥，邵雪开始咏唱，托尼则取出了更多手牌，景虎也持刀严阵以待，似乎晴明今是插翅难飞！面对三个魔法师一个剑士的围攻，晴明侧刀罩眼，映月衬光，名为风斡辗的宝刀的刀身上，亮起丝丝缕缕的荧光。
“――苦神瘴气――”
晴明长刀飞旋，直打出一道圆月，属于他的浑浊魔力散布在四周，连景虎这样的非魔法师，也感到呼吸陡然沉重了几分！
而邵冰和托尼，则是停止了即时魔法的释放！
“这是……对魔力流动的干涉！”托尼率先反应过来，魔术手法般将两扇纸牌收入袖中。
邵冰“嘁”了一声，没想到对方还有这一手，不仅是自己，连托尼这样的高手也因为身边这高密度的他人魔力而影响了施术。但是――邵雪的咏唱并没有受影响！
不愧是百年难遇的天才贤者，十二节咏唱已毕，邵雪唤出了此术之名：“！”
晴明只觉背脊一凉，抬头却见一朵乌云在头顶螺旋凝成。他能隐约预测到，滂沱的大雪正在其中形成――“嚯，控制气象吗？正好……”
接下来的动作，只有景虎能看清，并能一节一节地拆解开来。
直立，素振，抽刀，屈身，将泰山的重量置于肩上，随后化成轰然山洪由臂至刀，成一记逆风居合，名曰。
风斡辗劈进云中，毫无阻隔地经过，魔力的凝块被辟散，爆发出寒冷的空气在树林中冲撞不止。足以为邵雪所骄傲的奇法，就被这样破解。她因惊惧而扩大的眼眸中，倒映出飞来的寒刃。他要先斩杀这个善于咏唱的女法师！
“呀咿――！”
早有预备的景虎再次插刀于中，为邵雪招架一击。这是一招跳斩，晴明下半身还未落地，自然没能如平时一般收刀再击。托尼乘虚而入，箭步而至，横身一击飞腿，此时竟只单手支地。然而在命中晴明的小腹之前，却被他坚硬的肱头肌接下――他仅仅是把左臂竖在身前，便挡下了托尼的千钧之势！
托尼收手押帽，街舞般倒转身体，随风而行，一瞬便移动到晴明侧后。晴明朝景虎虚刺一剑，转而向托尼挥出一道半月，驱开后，又使出逾越整整一周的逆袈裟斩，叫背后的景虎措不及防，勉强才横刀挡住，却也被剑势击退两步――这两刀力度重如玄武摆臂，又左右开弓，与以往蜻蜓点水式的轻盈招数截然不同。邵冰以为，此时的晴明并不求一刀落敌，而是在敲打他们的破绽！
一番乱斗后，托尼两步三步抽身到邵冰身边，他抓着右臂新增的流血伤口，道：“邵冰弟弟，恐怕对不住了。你和邵雪先带楚轲走，他的伤势已经刻不容缓了吧？我和这位大叔，暂且为你们拖延一会。”
“不！”景虎向晴明下盘虚扫一刀，后退至他们身边，说，“你们都走。小伙子，邵冰他们带着这样一个伤员，没有你保护，走不了多远的。”
“喂。”晴明轻蔑地将刀背在肩上，一副漫不经心的无聊模样，喊话道，“别急着商量怎么逃跑啊。你们今天，可都是要死在这里的。”
邵冰的目光在敌我双方来回一转，立刻，也是艰难地做出了决定。
“景虎兄，殿后就麻烦了。”
“喔！”景虎伸手，将一小卷皮纸塞在邵冰手心。赤诚的双眸给予邵冰最后的勇气，使他敢于迈出与抛弃无异的步伐。
“托尼！开路！”他一肩扛起了楚轲沉重的身体，转身向山下的小镇逃去。
晴明眯起了眼睛，比起落荒而逃的卑微虫豸们，他更愿意享受眼前的猎物。
“你想为家仇做个了结吗？上杉的末裔？”晴明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景虎回头望他，眸中并无怒火，叹息着说：“你心里清楚，我要报仇，却不能寻你。”
晴明闻言，倒是微微咋舌，道：“原来，你知道啊。”
“即便不知道内情，只消想想，偌大个木下家，何以四五年的功夫，就破败得只留你一人，便能窥得其中蹊跷。”
晴明右手提着刀，来回踱了一转，若有所思地笑笑，道：“是吗，这么说来，我坐上家主的位子，也有十余年了啊。你，我想想，”他摩挲着下巴，说，“你是十二年前回来的，我没记错吧？”
这回轮到景虎吃惊，他问：“难道，你一直清楚，我的存在？”
晴明闭上一只眼，狡黠地回了一个是。二三息的时间里，景虎额头已渗出几颗冷汗，他喝到：“不可能！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来杀我？你这样心狠手辣的人，怎会不知斩草除根？”
“嘶。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虽然也是木下后裔，但我对于你们上杉家，却没抱什么深仇大恨。没错，十九年前的家变我是有参与，可我不仅没杀什么人，还救下一个。”晴明眉头轻挑，言语含着笑意，道，“你于我而言不过一只蜘蛛，只要不像现在这样挡我的路，容你在我的宅邸里织网筑巢，也算不了什么。”轻慢的话锋一转，陡然厉喝，“识相了便闪开！日后再同你话家常！”
刀锋偏冷，所向之处纹丝不动。晴明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压下对上杉家人的特殊感情，他备式居合，低声道：“我会把你的头送给你女儿，让她一边看着你日渐腐烂的脸，一边被百十个人奸淫。”
景虎闻言，勃然盛怒，暴起一刀唐竹砍向晴明面门。而晴明抽刀劈中景虎的手背，却不能改他攻势，便侧转身形，堪堪躲过此劫。景虎不顾左手血流如注，不藏余力不留余地，猛攻如狂，只恨不能叫长锋成光，刺穿眼前这可憎的敌人。
“你为什么会知道！”
晴明闪过一剑，驱刀右上，景虎向后一跃，胸膛被撕开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
“素来被认为品行良好的独身女人突然生下一个孩子，谁都会起疑的。”晴明笑着持刀步进，面对景虎的保守姿态，虚甩几剑，忽而抽刀破风，向景虎前额击去。景虎的打刀在对方刀身上连击二次，突进朝晴明的右臂斩下。金铁相击之声未至，晴明已抽身避让，趁景虎身形趋前，横断一刀，在景虎腰间又留下一道伤痕。
晴明觑了一眼在长刀上往地下流去的鲜血，说：“你不是楚轲，你很快就会死了。”
景虎含血咬牙，把喉头不断上涌的鲜血压回肚里，血却溢进他的眼球。他再次发起了进攻，更慢，更弱，破绽更大。晴明显得从然淡定，单手所持的太刀轻而易举就能接下景虎双手使出的斩击。景虎把晴明往前逼着，身后留下一条暗红色的血泊。忽然，他的本已破裂的腹部挨了重重一脚。这是致命一击，他知道自己气数已尽，使尽全力，利刃举过头顶直指寒月，紧接着如雷霆般落下。面对这大雨将尽的最后一道闪电，晴明双腿扎根进地，收刀入鞘，仿佛毛笔纳入墨瓶，随后挥毫抽刀，势如长虹，将银色闪电一刀二断，如同佐佐木斩下飞燕的双翼，如同武藏斩断山中的瀑布。
“你以为，你幼稚的复仇之心能打败我这十九年孤独锻造的利刃？”
景虎的剑断成两截，像落叶一样飞到地上，同时被切开的，还有他的咽喉。他不愿倒下，他死死的盯着晴明。
“砍下我的脑袋，浑蛋。”
晴明惊讶地扬起了眉毛，他说：“哈哈，你还能讲话。”
景虎的脸上极快地退去了血色变成纸一样苍白，他开口便流出红色的汪汪血流，喷出腥气和血沫。但他仍然站着，左手仿佛空抓着什么，朝晴明伸去。
“太难看了。”晴明不禁偏过脸去表示自己的轻蔑，接着他回头，握紧了风斡辗决定给景虎一个痛快。这次他没用多少力气，以他的功底和武器的锋利程度，他很轻易就能像砍甘蔗一样把景虎的脑袋彻底拿下。然而，一声断响之后，他感觉到手感的变化。
剑的重量，好像只有一半了。
定睛看，只见景虎的右手倒持一道肋插，苍白的脸上得意的微笑残存，失去生命力的身躯沉重地向后倒去。晴明把断刀举到眼前，他亲自捶打的附魔宝剑，风斡辗泄尽光华，一层层加铸的魔力和咒印随着刀身的折断而像流沙一样消逝，散进风里。他皱紧了眉头，尽力使心境无波。
这是他耗费两载光阴和无数心血的杰作，前往圣约盟国求学的最大收获，在它面前即便是青阶法师也会变得孱弱而任人宰割。可今天，竟被一个无名小卒使计折断了！
被一把肋插！
砰，晴明一拳砸在树干上，一阵沙沙，树叶落了一地。没有它，晴明便不能再施展针对魔法师的限制魔法，也就是说，他现在不能再去追赶那被三个魔法师保护的楚轲。失去宝具的他甚至未必能战胜那个头戴礼帽身穿西服的小丑。
“干得真好，上杉景虎。”他转身离开，朝着千树塔走去，“我会把你的妻女活着喂狗。”
――前提是你抓到她们。
晴明浑身一震，飞快地拔出腰间刀鞘准备迎敌，回头，只有景虎的未寒尸骨躺倒在那里，此外尽是夜色里影影绰绰的山林。他深深感到自己的可笑，那个杀伐果断的自己，此刻竟然在威胁一个死人畏惧一个死人。他不禁拍着双腿哈哈大笑起来。
报应要来了，我知道。但我会使劲挥身解数叫它来得迟一些。
夜十点，古代的亥时。原是繁星满空万籁俱寂的时候，伊甸的天空却被璀璨的不夜灯火渲染得金黄绚烂。一盏盏耀眼的路灯胜过每一颗时势凄惨的冷星。刘浩为邵霜华驾车，驶向伊甸园音乐馆。邵霜华坐在后座，手扶前额，双目微敛。他一直嫌恶伊甸市严重的光污染，他所管辖的冰华市就做了较为全面的夜光管制。
来到伊甸后的每个晚上，他或秉烛夜读，或埋头公务，有时与集团高管视频会议，有时与身边心腹商讨战略。总之没有一天像现在这样前往一个，完完全全的娱乐场所――即便是可谓全国最高雅的乐厅，他也嗤之以鼻。他这样从小接受严厉教育的人，几乎从没能领略音乐的美妙。
如今是一反常态了，带了一个仆从，开着崭新奢华的豪车，如国内一般的暴发户去附庸高雅。无他，只因今晚那寰宇舞台的主角，是楚逍遥。全世界首屈一指的演奏家。全世界无人可敌的战斗型魔法师。
巨蛋状的音乐馆前，人山人海间劈开一条红毯，闪光灯忽明忽灭，将每个入场的大人物刻进胶皮。远远地，邵霜华看到此景，不禁皱起了眉头。
那么多高官，那么多富豪，那么多皇族。一个个如领食的猪猡，走进那造型恶俗的建筑。而他，一个人物，一个志向顶天立地而时常身陷囹圄的斗争者，此刻却也不得不随波逐流了。罢了罢了，反正这样令人作呕的事儿，也不只一回了！
锃亮的皮鞋反射着光线，踏上已经肮脏的红色布匹，饱经沧桑的脸上挤出真诚的笑容，迎向那些娼妓般谄媚低贱而又不怀好意的镜头。一段红毯长如一次处刑。只希望那楚逍遥的演奏，能不这么折磨人。走过镶着金边的旋转门，令他惊愕，楚氏夫妇竟肃立大厅中央，仿佛等待着他。然而，当楚逍遥在妻子的提醒下回眸瞥见邵霜华时，却又拔步而去了。
“他在做给我看，身为表演者的他，表演前不做准备，专门等在这里，”邵霜华笑着一伸手指，带讥含讽，这冷意又像刁难自己，“就为了做给我看，哈哈。”
刘浩不敢出声，因为他以自身修为明显地感觉到，这一对紫阶大法师，只在一个眼神交换之间，便置战场于此厅，如两个强国完成了一场战争。
榕池，千树塔外郭林中，使用着空间魔法的邵雪，身体已经达到了负荷的极限。她的右臂伸向宝塔，一道道刻印在她臂上回旋，身后则是一个巨大的光线编织的魔法阵。
“找到楚轲哥哥了！”
一枚紫色纹章浮现在她眉间，她正调动全身贮存的最后一丝魔力来完成这个术式的最后一步。此空间术式，大概可以分成四个阶段。
一，透析目标空间；二，寻找目标位置，并请求回应；三，将目标抽离其所在四维空间，短暂地打散并置入己身构筑的空间隧道；最后，使目标脱离隧道，来到终点：施术者的身边。
可以说，这种直接对现实进行干涉的强律魔法，根本不是邵雪这般青阶魔法师能在半天之内准备就绪并成功施展的。尽管有托尼在阵符灵基方面的帮助，但毕竟太过勉强。何况，此时邵雪打开的不只是一条隧道，而是两条。
邵冰问道：“楚怜呢？”
“她……”邵雪稍稍迟疑，接着立刻集中精神去完成剩下的步骤，“她拒绝了。我先把楚轲哥哥拉出来，怎么样？”
“了解了。暂时就这样吧。”楚怜的事，仿佛在邵冰意料之中。
邵雪指间开合，画出一口和光泉眼，她小心翼翼地将纤细的手伸进泉眼，似是抓住了什么，慢慢地慢慢地向外拔出――一只手臂！这说明她抓到了楚轲，离成功还有一步之遥，她却突然变了脸色。也许是兄妹间独有的心意相通，邵冰飞快地出手攥住楚轲的手腕，二人合力，噗的一声，把全身浴血的楚轲拽到地上！
“楚轲！”邵冰惊叫一声，与邵雪一同上前扶起楚轲的背脊，他打量一番，只见楚轲不省人事，咽喉胸膛右臂各中一刀，三道长长的伤口正汩汩流血！
“怎么可能……”邵雪的问题还未抛出，邵冰已给出解答，“是晴明，他在你把楚轲拉紧隧道之前的那一瞬发起了攻击。必须快些治疗……”邵冰抬头向景虎，想叫他来背起楚轲，却只见景虎拔刀出鞘，击向邵冰身后！
巨大的金铁交击之声在邵冰耳边炸裂开来，邵冰一把推开邵雪，然后抱着昏迷的楚轲向一旁滚去。定睛一看，尚未关闭的虫洞里，钻出了晴明的半身！他原本想挥刀将邵冰斩首，却被景虎抽刀断势。
邵冰心念流转，暗骂自己愚蠢大意，为了把楚轲楚怜同时救走，他叫邵雪打开了两条隧道，而为楚怜准备的隧道却因没有及时关闭而为晴明所侵占。忽降大敌，情势突然变得万分危急！
“莫慌！就在这里打败他！”
托尼点燃指间所夹的三张金色纸牌，向那方射去。景虎让开两步，以免受到波及。下半身仍在隧道中的晴明不能退避，如旋风般折转长刀，教飞来黄牌一一碎裂，变成金屑散落空中。景虎见状，迎头一刀唐竹斩下。晴明往前一扑，从空间隧道中脱身，躲开这一击，立刻横挥一刀，景虎向后一跳，勉强躲过，和服的下摆仍被切开一道断口。
此时四人已将晴明合围，邵冰手蓄冰锥，邵雪开始咏唱，托尼则取出了更多手牌，景虎也持刀严阵以待，似乎晴明今是插翅难飞！面对三个魔法师一个剑士的围攻，晴明侧刀罩眼，映月衬光，名为风斡辗的宝刀的刀身上，亮起丝丝缕缕的荧光。
“――苦神瘴气――”
晴明长刀飞旋，直打出一道圆月，属于他的浑浊魔力散布在四周，连景虎这样的非魔法师，也感到呼吸陡然沉重了几分！
而邵冰和托尼，则是停止了即时魔法的释放！
“这是……对魔力流动的干涉！”托尼率先反应过来，魔术手法般将两扇纸牌收入袖中。
邵冰“嘁”了一声，没想到对方还有这一手，不仅是自己，连托尼这样的高手也因为身边这高密度的他人魔力而影响了施术。但是――邵雪的咏唱并没有受影响！
不愧是百年难遇的天才贤者，十二节咏唱已毕，邵雪唤出了此术之名：“！”
晴明只觉背脊一凉，抬头却见一朵乌云在头顶螺旋凝成。他能隐约预测到，滂沱的大雪正在其中形成――“嚯，控制气象吗？正好……”
接下来的动作，只有景虎能看清，并能一节一节地拆解开来。
直立，素振，抽刀，屈身，将泰山的重量置于肩上，随后化成轰然山洪由臂至刀，成一记逆风居合，名曰。
风斡辗劈进云中，毫无阻隔地经过，魔力的凝块被辟散，爆发出寒冷的空气在树林中冲撞不止。足以为邵雪所骄傲的奇法，就被这样破解。她因惊惧而扩大的眼眸中，倒映出飞来的寒刃。他要先斩杀这个善于咏唱的女法师！
“呀咿――！”
早有预备的景虎再次插刀于中，为邵雪招架一击。这是一招跳斩，晴明下半身还未落地，自然没能如平时一般收刀再击。托尼乘虚而入，箭步而至，横身一击飞腿，此时竟只单手支地。然而在命中晴明的小腹之前，却被他坚硬的肱头肌接下――他仅仅是把左臂竖在身前，便挡下了托尼的千钧之势！
托尼收手押帽，街舞般倒转身体，随风而行，一瞬便移动到晴明侧后。晴明朝景虎虚刺一剑，转而向托尼挥出一道半月，驱开后，又使出逾越整整一周的逆袈裟斩，叫背后的景虎措不及防，勉强才横刀挡住，却也被剑势击退两步――这两刀力度重如玄武摆臂，又左右开弓，与以往蜻蜓点水式的轻盈招数截然不同。邵冰以为，此时的晴明并不求一刀落敌，而是在敲打他们的破绽！
一番乱斗后，托尼两步三步抽身到邵冰身边，他抓着右臂新增的流血伤口，道：“邵冰弟弟，恐怕对不住了。你和邵雪先带楚轲走，他的伤势已经刻不容缓了吧？我和这位大叔，暂且为你们拖延一会。”
“不！”景虎向晴明下盘虚扫一刀，后退至他们身边，说，“你们都走。小伙子，邵冰他们带着这样一个伤员，没有你保护，走不了多远的。”
“喂。”晴明轻蔑地将刀背在肩上，一副漫不经心的无聊模样，喊话道，“别急着商量怎么逃跑啊。你们今天，可都是要死在这里的。”
邵冰的目光在敌我双方来回一转，立刻，也是艰难地做出了决定。
“景虎兄，殿后就麻烦了。”
“喔！”景虎伸手，将一小卷皮纸塞在邵冰手心。赤诚的双眸给予邵冰最后的勇气，使他敢于迈出与抛弃无异的步伐。
“托尼！开路！”他一肩扛起了楚轲沉重的身体，转身向山下的小镇逃去。
晴明眯起了眼睛，比起落荒而逃的卑微虫豸们，他更愿意享受眼前的猎物。
“你想为家仇做个了结吗？上杉的末裔？”晴明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景虎回头望他，眸中并无怒火，叹息着说：“你心里清楚，我要报仇，却不能寻你。”
晴明闻言，倒是微微咋舌，道：“原来，你知道啊。”
“即便不知道内情，只消想想，偌大个木下家，何以四五年的功夫，就破败得只留你一人，便能窥得其中蹊跷。”
晴明右手提着刀，来回踱了一转，若有所思地笑笑，道：“是吗，这么说来，我坐上家主的位子，也有十余年了啊。你，我想想，”他摩挲着下巴，说，“你是十二年前回来的，我没记错吧？”
这回轮到景虎吃惊，他问：“难道，你一直清楚，我的存在？”
晴明闭上一只眼，狡黠地回了一个是。二三息的时间里，景虎额头已渗出几颗冷汗，他喝到：“不可能！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来杀我？你这样心狠手辣的人，怎会不知斩草除根？”
“嘶。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虽然也是木下后裔，但我对于你们上杉家，却没抱什么深仇大恨。没错，十九年前的家变我是有参与，可我不仅没杀什么人，还救下一个。”晴明眉头轻挑，言语含着笑意，道，“你于我而言不过一只蜘蛛，只要不像现在这样挡我的路，容你在我的宅邸里织网筑巢，也算不了什么。”轻慢的话锋一转，陡然厉喝，“识相了便闪开！日后再同你话家常！”
刀锋偏冷，所向之处纹丝不动。晴明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压下对上杉家人的特殊感情，他备式居合，低声道：“我会把你的头送给你女儿，让她一边看着你日渐腐烂的脸，一边被百十个人奸淫。”
景虎闻言，勃然盛怒，暴起一刀唐竹砍向晴明面门。而晴明抽刀劈中景虎的手背，却不能改他攻势，便侧转身形，堪堪躲过此劫。景虎不顾左手血流如注，不藏余力不留余地，猛攻如狂，只恨不能叫长锋成光，刺穿眼前这可憎的敌人。
“你为什么会知道！”
晴明闪过一剑，驱刀右上，景虎向后一跃，胸膛被撕开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
“素来被认为品行良好的独身女人突然生下一个孩子，谁都会起疑的。”晴明笑着持刀步进，面对景虎的保守姿态，虚甩几剑，忽而抽刀破风，向景虎前额击去。景虎的打刀在对方刀身上连击二次，突进朝晴明的右臂斩下。金铁相击之声未至，晴明已抽身避让，趁景虎身形趋前，横断一刀，在景虎腰间又留下一道伤痕。
晴明觑了一眼在长刀上往地下流去的鲜血，说：“你不是楚轲，你很快就会死了。”
景虎含血咬牙，把喉头不断上涌的鲜血压回肚里，血却溢进他的眼球。他再次发起了进攻，更慢，更弱，破绽更大。晴明显得从然淡定，单手所持的太刀轻而易举就能接下景虎双手使出的斩击。景虎把晴明往前逼着，身后留下一条暗红色的血泊。忽然，他的本已破裂的腹部挨了重重一脚。这是致命一击，他知道自己气数已尽，使尽全力，利刃举过头顶直指寒月，紧接着如雷霆般落下。面对这大雨将尽的最后一道闪电，晴明双腿扎根进地，收刀入鞘，仿佛毛笔纳入墨瓶，随后挥毫抽刀，势如长虹，将银色闪电一刀二断，如同佐佐木斩下飞燕的双翼，如同武藏斩断山中的瀑布。
“你以为，你幼稚的复仇之心能打败我这十九年孤独锻造的利刃？”
景虎的剑断成两截，像落叶一样飞到地上，同时被切开的，还有他的咽喉。他不愿倒下，他死死的盯着晴明。
“砍下我的脑袋，浑蛋。”
晴明惊讶地扬起了眉毛，他说：“哈哈，你还能讲话。”
景虎的脸上极快地退去了血色变成纸一样苍白，他开口便流出红色的汪汪血流，喷出腥气和血沫。但他仍然站着，左手仿佛空抓着什么，朝晴明伸去。
“太难看了。”晴明不禁偏过脸去表示自己的轻蔑，接着他回头，握紧了风斡辗决定给景虎一个痛快。这次他没用多少力气，以他的功底和武器的锋利程度，他很轻易就能像砍甘蔗一样把景虎的脑袋彻底拿下。然而，一声断响之后，他感觉到手感的变化。
剑的重量，好像只有一半了。
定睛看，只见景虎的右手倒持一道肋插，苍白的脸上得意的微笑残存，失去生命力的身躯沉重地向后倒去。晴明把断刀举到眼前，他亲自捶打的附魔宝剑，风斡辗泄尽光华，一层层加铸的魔力和咒印随着刀身的折断而像流沙一样消逝，散进风里。他皱紧了眉头，尽力使心境无波。
这是他耗费两载光阴和无数心血的杰作，前往圣约盟国求学的最大收获，在它面前即便是青阶法师也会变得孱弱而任人宰割。可今天，竟被一个无名小卒使计折断了！
被一把肋插！
砰，晴明一拳砸在树干上，一阵沙沙，树叶落了一地。没有它，晴明便不能再施展针对魔法师的限制魔法，也就是说，他现在不能再去追赶那被三个魔法师保护的楚轲。失去宝具的他甚至未必能战胜那个头戴礼帽身穿西服的小丑。
“干得真好，上杉景虎。”他转身离开，朝着千树塔走去，“我会把你的妻女活着喂狗。”
――前提是你抓到她们。
晴明浑身一震，飞快地拔出腰间刀鞘准备迎敌，回头，只有景虎的未寒尸骨躺倒在那里，此外尽是夜色里影影绰绰的山林。他深深感到自己的可笑，那个杀伐果断的自己，此刻竟然在威胁一个死人畏惧一个死人。他不禁拍着双腿哈哈大笑起来。
报应要来了，我知道。但我会使劲挥身解数叫它来得迟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