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涯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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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不依不饶惹身骚

    thu jul 14 12:00:00 cst 2016

    张远所说的疑惑也正是众人心中的疑惑,但白涯是清楚的,之前城门口的事情确确实实是针对着他们而来。只能说同行的沈飞遭受了无妄之灾,却也是白涯先前心思一动答应与沈飞同行而造成的,说到底白涯心中还有些歉意,只是没想到又因为沈飞省去了许多麻烦。

    看着众人没有头绪的样子,白涯心中又想起了昨晚秘密发生的事情,心中第一次感觉到了情报的重要性,他缓缓道:“我记得昨日茶馆店家说的妃县王家,会不会是他们?”

    徐平一听便跳了起来,愤愤然道:“肯定是了。昨日在茶馆那王家的狗屁公子被我震慑了一番,没想到这小子还敢来招惹我们!”

    “修行者没入命魂境,终究还是凡俗,朝廷若要对付你,易如反掌。便是命魂境甚至是地魂境,也大多不会轻易触犯朝廷律法,在世俗中有所牵挂,对官府有所忌惮。只有那些真正的大能者,才能随心所欲,不被红尘繁碎杂事困扰,逍遥自在,便是朝廷也对他们多加厚待,安抚其心,何等让人羡慕!”张远长声感叹。

    “所以我们跟着沈飞住进这清风客栈,现下看来到是好处多多,至少这王家不敢再轻易动用官府势力来找我们麻烦了!”白涯知道张远和徐平因为修行上长久陷入瓶颈,心中自是苦闷,此时见张远感慨,便岔开话题。

    “哼!”徐平冷哼一声,道,“若不是少爷不想暴露身份,官府如何敢来找麻烦?”

    “徐平,不得对少爷无礼!”张远见徐平语气中似有微词,责怪道。

    白涯笑道:“你们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徐平吗?没事的。只是若是大张旗鼓,表明身份,哪里有我们之前一路游山玩水那般肆意快活?必然平白多了许多枷锁,却是不美。所以能不暴露身份还是不暴露的好,但若实在不行,必要时候还是要表明身份的。”

    徐平看了张远一眼,见白涯没有责怪,嘿嘿直笑,没有言语。“极有可能便是王家盯上了我们,大家暂时就别出去走动了,待在客栈里休息也好。”白涯起身道,“那便先如此,大家都回各自房间去吧!”

    待众人离去,白涯方静坐片刻,便有一名客栈小厮叩门而进:“打搅客人了,这是刚烧好的热水和点心。”

    白涯微合着眼,示意小厮将东西放在桌上。小厮放心热水和点心却未离去,白涯询问道:“你还有何事?”

    小厮没有回应,只是将一片纸片递给了白涯,白涯疑惑的接过纸片,只见纸片上画着些纹路,这些纹路并不连贯顺畅。白涯反手掏出一块牌子,正是昨晚谢老临走前留下的那块由南海沉铁打造的方形牌子,将牌子和纸片合并在一处,两者上的纹路丝毫不差的吻合。

    “你是谢前辈的人?”白涯低声问道,略微惊喜。

    小厮无声笑着,道:“谢老让我转告公子,交易约定既已定成,公子便不必疑心,若有需要之时,我等自会出现!”

    白涯皱了皱眉头,似这等被动的联系和手段,在昨晚立下交易约定后细细考究,便让白涯心中有不安和不解,而更多的其实是不喜。不安之处在于,若日后事事养成依赖,既影响心性,又易被胁迫;不解之处在于,对方情报渗透能力如此强大,行事却只能如此小心隐秘,其所面对的隐患和威胁到底来自何处,还是说谢老仍旧隐瞒了许多重要的事情未告知。

    白涯虽有这些思虑,但真正让其为难的是昨日未能将那件事当面拜托给谢老。

    “你有何事告知?”白涯心中念头一转而过,缓缓道。

    “两件事。其一,你刚到妃县便被无故刁难,被以贼寇之名关入县牢,背后是王家幼子王毅指使;其二,与你同行的那位公子是沈氏商行的小公子沈飞。这座客栈便是沈氏在妃县的产业。”小厮正身坐下,侃侃而谈。他言简意赅,气度谈吐仿佛瞬间换了一个人,丝毫不像是一个客栈里市井粗鄙的小厮。

    “沈氏商行......难怪!”白涯盯着正对面的小厮,食指叩着桌面,若有所思。

    小厮一笑,起身拱手道:“两事已告知,在下使命完成,告辞了。”

    “等等。”白涯喊住小厮,沉声道,“我还有一事烦请你们查探。”

    小厮正色道:“我只是负责传话,具体事宜还得谢老过目。”

    “谢前辈此时在何处?我又如何能见到他?”白涯问道。

    小厮神秘笑着:“谢老就在妃县!”

    ......

    此时的王府厅堂,王毅正跪在下首,听着父亲怒气冲天的训斥:“你这逆子!平日里小打小闹就算了,如今居然敢去惹沈氏商行,这沈氏商行是我们王家轻易能惹的?”

    “我打死你个逆子!”王守业怒火攻心,抄起棍棒便要打王毅。

    王毅的母亲连忙死死护住,她疼爱这个幼子更甚自己的生命,声嘶力竭道:“老爷要打毅儿,便先打死我吧!”

    王守业何尝不疼爱自己的幼子,只是这番王毅无端指示王彪陷害沈氏小公子,以贼寇之名扣押下狱,这不仅损伤了沈氏商行的声誉,更是在打沈氏商行的脸面。做生意的最要紧的也是最重视的便是声誉和脸面,沈氏商行岂会善罢甘休?

    “你可知这番闯了多大的祸?”王守业见妻子拼命维护,喟然一叹,丢下棍棒。

    王毅直着脑袋,大声道:“儿子虽然不成器,但也知道轻重,只怪那王彪鲁莽。父亲你想,儿子从未见过那沈氏的小公子,为何要叫王彪陷害他?”

    王守业沉吟片刻,挥手让王毅起身坐下,又好言将妻子劝走,才道:“你将事情因果细细讲清,为父好备对策。”

    王毅便从昨日茶馆内与白涯等人相遇说起,说起让邓旺前去调戏吴晴更是目露淫光,在王守业面前丝毫没有顾虑和廉耻。待王毅说完,王守业额间青筋直跳,愤然骂道:“色字头上一把刀,整件事就因为一个女人而起?你还说你知道轻重?”

    “父亲你是没见过那小娘子,真是倾国倾城,绝世美人!”王毅气赳赳道,“再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有何不可?”

    “那也不是让你公然去调戏,暗中用手段去强抢!”王守业来回踱着步子,恨声道:“你明知道那些人中有修行者,你还继续去招惹,**也不拦着你?”

    说罢,王守业唤来门外一个家丁,让他去找那**前来。

    王毅不以为然:“我问过范供奉,他说那些人没有一个是命魂境,都不是他一合之敌,不足为虑。而且父亲细想,孩儿昨日见到那些人时,还并未有沈氏的小公子在内,所以说肯定是那王彪节外生枝,误抓了沈氏的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自以为是。”王守业气呼呼坐下,指着王毅斥道:“我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就是你!”

    不多时,那**便大步进了厅堂,正是昨日茶馆内跟在王毅身边的白脸汉子,有人魄境的修为。他揖手见礼后,慨然道:“少爷,查清楚了。”

    “哦!”王毅一下子来了精神,急问道:“你快说,怎么样?”

    **道:“那沈氏商行也不是处处铁板一块,花钱打点还是弄明白了。昨日茶馆内那些人并不是沈氏商行的人,今日只是因为一些不清楚的原因和沈氏商行的小公子同行而已。”

    王毅大是兴奋,一拍扶手,起身笑道:“父亲,怎样!孩儿所料不差吧!”

    王守业焦躁的心情也略缓,但知子莫若父,他冷笑道:“瞎猫碰到死耗子。既然毅儿你如此自信,接下来该如何办?你说说。”

    “那还不简单。”王毅搓着手,邪笑道:“和那沈氏的小公子解释清楚,再让他把那些人交出来,我们和他们沈氏商行井水不犯河水。”

    “愚蠢!”王守业道:“这件事你就不要再插手了,为父自会处理。”

    “不!”王毅毅然坚定的拒绝,“那些人在茶馆欺辱过我,我一定要抓住他们,亲手教训一番。”

    “逆子,我看你是还惦记着那个女子吧!”王守业怒火又窜了上来。

    一直躲在厅堂后的王毅母亲见状,又急忙冲了出来,如同一只母鸡在护雏,凄声道:“老爷,有话好好说,可不能打毅儿!”

    王毅丝毫不惧,直直道:“没错,除非父亲答应让孩儿得到那个小娘子,否则孩儿就自己想办法。”

    “你看看!他说的这是什么话?”王守业颤抖着手指指着王毅。

    王毅母亲护着王毅:“不就是一个女子嘛,毅儿既然想要,老爷想想办法便是。毅儿还小,何必打骂!”

    “子不教,父母之过也。这都是你惯出来的。”王守业愤然道,“今日事情还能解决,但再不管教,明日闯出更大的祸事,如何是好?”

    王毅母亲道:“毅儿一直跟在我们身边,平日里小打小闹能惹什么祸事。今日惹了那沈氏商行又不怪毅儿,都是那王彪鲁莽。再说,有大女和二女在,就算惹了那沈氏商行,也值得你打骂毅儿?”

    “慈母多败儿!”王守业一脸无奈,叹息道,“你们都出去,容我细想。”

    “父亲千万不能放走了那小娘子啊!”王毅嚷嚷着,被母亲半推半哄拉了出去。

    ......

    王彪很恐慌,他先是被王毅派人痛骂了一顿,责怪他办事不力,他正一头雾水时,又被县令大人传去问话,这才知道自己惹了大麻烦。早间被自己扣下的那些人中真的有沈氏商行的重要人物,当时那老者低声告知自己,自己还不信,还以为在诓骗自己。

    走出县衙内府的王彪失魂落魄,那名衣着华贵的公子居然是沈氏商行的小公子,该如何是好?王彪耳边依稀还回荡着孔元德的咆哮声:“本县要是被罢官问罪,第一个饶不了你!”

    王彪半日的时光,嘴角便起了数个大泡,干涩苦楚如同吃了黄莲,整个人都蔫了。他思来想去,此时只有去找王毅一条法子,毕竟是他指示自己行事的。

    急急忙忙来到王府求助的王彪连王毅的面都没见着,就被扣押在了王府密室。王彪心中大惊,叫嚷着自己是王家族人,要见少爷,但几个粗壮的家丁丝毫不理。王彪心凉了下去,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瘫软在了地上。

    直至天色渐暗,几名衙役来到了王府,打开了密室。王彪仿佛落水的溺者看到了最后一根稻草,他笑得比哭还难看,恬着脸道:“六子!竹竿!是县令大人派你们来的?快带我去见县令大人,我有重要事情向大人禀报!”

    “彪哥,对不住了。”那名叫六子的汉子冷着脸道。说罢一挥手,几人便架起王彪,拖着向外疾走。

    王彪整个身子被架起,反抗不得,只得哀求道:“六子,平日里我没亏待过你啊。帮我一次,让我见见县令大人!”

    六子充耳不闻,板着脸庞,王彪又向一边高瘦汉子泣声道:“竹竿,王家要害我!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竹竿苦着脸,低声道:“彪哥,这是县令大人下的死命令,我们......我们也没办法,你想见县令大人是不可能了。”

    王彪一听,面露死灰,突然破声大骂:“王守业!王毅!卑鄙小人!你们父子都不得好死!”

    王守业当然听不到王彪的骂声,他也不在乎,因为大女儿和二女儿的事情他早已经常被人在背地里嘲笑谩骂,他也丝毫不放在心上,又有谁敢在明面里说一句,平日里见到他还不是得笑脸相迎、恭恭敬敬。

    只是沈氏商行相对于只能在妃县称王称霸的王家来说是一个庞然大物,王守业不想轻易得罪,但无论如何王彪名义上是王家的族人,所以王守业必须有所表示。

    清风客栈内最大的包厢里,王守业坐在酒桌下席,恭敬的起身举着酒杯,道:“沈公子!那王彪虽然是我王家人,但执法不明,冒犯了公子,罪有应得。如何处置,我王家绝无二话,但我王家也有责任,我这个作为家长的更是惭愧!这杯酒权当赔罪!”

    王守业口顶酒杯,一仰头便干了,见首座的沈飞也举杯示意了一下,便笑呵呵的坐下了。孔元德大声叫好,笑道:“好!王老爷公私分明,身怀大义啊。我这个做父母官的也是不称职,居然让王彪这样的蛀虫惊扰了沈公子,也当自罚一杯。”

    说着,也仰头一杯酒下肚。沈飞似笑非笑,摆手道:“既然是误会,那便了过。我们沈氏是生意人,生意人和气生财,别人不惹我们,我们自然不会去惹别人的。”

    “公子大气!”王守业看了孔元德一眼,呵呵笑道。

    孔元德也笑着附和,几人扯东扯西。酒过三巡,孔元德话题一转道:“沈公子,还有一事要烦请您帮忙。”

    沈飞道:“孔大人但说无妨。”

    “据本县调查所知,王彪之所以误扣公子,那是他执法不明,但也因与公子同行的那几人确是贼寇,公子可知那几人去向何处?”孔元德正色问道。

    沈飞眉头一蹙,缓缓道:“孔大人确定?”

    “多人指正,十有八九。”孔元德心中一定,似面露尴尬,“否则也不敢唐突公子!”

    没想到席间一人突然站起身大骂道:“狗官,还敢诬陷我们!”

    原来这人正是徐平,他和张远、白涯、天赐四人同样在席间,反而吴晴因为是女儿身并未来此。他们几人被沈飞邀请同宴,宴间沈飞只说他们是朋友,而他们也是只顾吃喝,少言寡语,孔元德和王守业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当事人就在酒宴上。

    那孔元德反应倒是极快,也霍然起身,厉声嘶喊道:“原来贼寇就在此间!快快来人保护沈公子,拿下这些贼寇!”

    顿时包厢外的衙役和沈氏商行的护卫都冲了进来,便是一直形影不离护卫在沈飞身边的那两名沉默的中年汉子也警戒起来。

    包厢内顿时剑拔弩张,这时便看出沈飞确有大家风范,他拍案而起,高声道:“都住手!”

    “孔大人说白兄你们是贼寇,白兄你怎么说?”沈飞喝止住众人,盯着白涯问道。

    白涯从头至尾都稳稳坐在席间,仿若在看戏,见沈飞直接问自己,笑了笑,淡淡道:“还是让张远说吧。”

    张远也不二话,掏出一块令牌丢在桌上,令牌上几个大字“户部尚书府”,又掏出路引和腰牌,沉甸甸的腰牌是南海沉铁铸成,腰牌上刻写着“钦赐一品侍卫”。

    “钦赐”自然是皇帝赐下的意思,这样的腰牌徐平也有一个,但并不是皇帝赐予张远和徐平的,而是皇帝赐给白光明的。很多身居高职的大员和皇亲贵胄并不会修行,普通的侍卫也并不能满足他们防护的需要,自然需要修为高深的修行者充当侍卫,而这种腰牌便是皇帝对重要臣子和皇亲的一种赏赐和保护,允许他们为身边那些充当侍卫的修行者谋求一个正当官方认可的身份。

    而“一品侍卫”并不是指张远官职便是“一品”,而是表示他是朝中一品大员的侍卫。若说路引可能造假,甚至写有“户部尚书府”的令牌也有胆大包天者敢作假,但这种特殊南海沉铁铸成的腰牌便是想造假也没有来路。首先南海沉铁这种资源因为其稀有性和特殊性,其出产的层层关卡一直由官府把控,只供朝廷和皇室使用;其次用南海沉铁铸造事物,所需设备要求极高,冶炼铸造技术更是只有朝廷掌握;最后,精通南海沉铁冶炼铸造的技工皆被朝廷铸造坊留用,朝廷登记在册。

    如此种种,想要作假一块南海沉铁的腰牌,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当张远最后将腰牌丢在桌上时,包厢内众人都沉默了,只有徐平嘿嘿的冷笑声。

    沈飞身后的一名中年汉子伸手拿起了腰牌,细细看了看,放下腰牌,向沈飞点点头。沈飞的目光从桌上的令牌、路引和腰牌上一一扫过,心中顿时明白,笑道:“没想到白兄居然是白大人的公子!”

    “孔大人,我看你是喝酒喝糊涂了吧。白光明大人的公子,你居然说是贼寇?”沈飞转首,阴沉着脸看着孔元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