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涯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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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深谈解惑心通明

    sat jul 02 11:13:53 cst 2016

    “听说了没,白府的那个小少爷十有八九是被什么邪物缠上了。白府现在四处在找寻男童,替那小少爷驱邪呢。”酒楼上的一个坐客悄声的向一旁的同伴说着。

    那同伴一听,双眼便是亮了起来,显然是也是一个好事者,扬眉道:“这你消息就不灵通了,我可是听说那白涯小少爷这次沾染上的邪物可厉害了,先前找去的三名男童都染了邪气,病的都不轻呢!”

    “你哪听来的?那邪物这般厉害?”先前那人往口中递了口菜,惊讶问道。

    “我认识白府的一个小丫鬟,昨日她亲口和我说的。”那人同伴兴致勃勃的道,“而且东街胡同的老葛家,北门的卖猪肉的老曹家,两家人的娃娃送去白府都染着病回来的,另一家估计也差不多。要我说啊,就算这白府在咱们县数一数二,那估计也是没几家人再敢把自家娃娃往火坑里推的。”

    那人边夹菜边点头,待同伴说完,便持着筷子指点着对面,脸上露出坏笑,调笑道:“白府的小丫鬟......你交际可够广的!”

    两人对视一笑,话题一转,却是聊起其他的去了。酒楼上虽然吵闹,那两人的交谈的声音也刻意压低,但仍被邻座的一个老者听去了,那老者一头白发却是满面红光毫无苍老之态,双眸带着深邃和沧桑,腰间别着一个葫芦,一把木制节杖依桌而靠。

    这老者喃喃道:“才刚来这东海县就四处听到有幼儿被邪物缠身。这东海县,靠大山临大海,物泽富饶,灵气丰厚,是个有福缘的地方,能出什么邪物?莫不是百姓愚昧,空谈的一些闲言碎语?”

    “不妥!空穴不来风,县上百姓纷纷谈论此事,还是要探究一二才能放心!”那老者放下碗筷,留下些钱银便抄起节杖而去。

    而这边白府,老夫人也是在大发雷霆:“这偌大的东海县,周边还有这么多村落,让你们找寻几个合适的男童,为何一日过去了才寻到一个合适的?嗯?你们倒是说说?”

    老夫人一发怒,众下人们也是噤若寒蝉,总管刘鸣一拱手道:“老夫人息怒!小少爷中邪的事情,不知为何现在整个县城大街小巷都议论,就连先前找寻的三个男童染病的消息也都传了出去。如今咱们府里派出去寻借男童的人都被各家各户敬畏如虎,都不予配合。况且此次寻的男童要求又苛刻,至少得是阳年阳月出生的,一时半会真是难以寻来,也不怪他们不用力。”

    刘鸣叹气又道:“我方才已派了些人手去远些的村子寻寻看,希望这些闲言乱语没有传到那边,还可以寻些合适的男童来。”

    “啪!”

    精致的白瓷杯子摔在了地上,老夫人气急败坏,道:“我已找水明道长谈过,那三个男童虽然染上邪气而病,那也只是小病,并无大碍,府上也都给了他们补偿。若是真对那些男童有大害处,咱白府也做不出那样的事情来,他们这是在干什么,质疑我老太婆的为人吗?”

    “还有你们,是谁在外面乱嚼舌根子,不然整个城里如何传出如此有板有眼的乱语?”老夫人眉眼皱成一团,怒气冲冲道,“如今没功夫深究此事。刘鸣,你亲自去,既然整个县城都传成这样了,各家各户都递个话,就说我刘月娥作保,借来的男童决不会少一根毫毛,事后除了补偿,我白府还会记着他们这次的大恩情!”

    刘鸣为难道:“老夫人,这般动静,只怕县衙那边也不会再坐视不理的,万一真出了点事情......”

    老夫人点点头,道:“小霞,一会你便去县衙请谢大人晚间时候来府里喝茶,想必这点薄面他还是会给的。快去,你们都快去!”

    众人都纷纷应声,慌忙离去,只留老太太和刘鸣在厅中,老太太这才面露潸然之色,自语道:“涯儿,祖母可是为你操碎了心,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老夫人!这水明道长真的能相信?”刘铭阴沉着脸,低声问道。

    “现在也只能按照水明道长的法子来了,这水明道长虽然面貌可狰,但送予的钱财皆是不收,他能贪图什么,还是可以相信的。”老夫人皱眉道,“你想说什么?”

    刘鸣沉吟道:“早先年轻时候我曾在外游历,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像水明道长这般舍己救人不图回报的高风亮节之士,虽然少见但我也结识过几位,那都是满身正气鬼邪不侵的豪爽之辈。而这水明道长,来路不明,自称是闲云野鹤之人,无门无派,看似恭谦,实则傲气内敛,双眼暗藏凶光,周身气息诡异,恐并非善人啊!”

    “气息诡异?”老夫人阴沉着脸道,“你也是修行之人,可是察觉到什么?”

    “我等修行之人,讲究的是宁静致远,气息悠长平和方是正道。”刘鸣正色道:“我曾细细感应过这水明道长的气息,时而暴躁又时而平静,实为诡异。道经有言‘心与气合,气随心动’,我就怕他气息如此诡异,这心思也非正途,恐害了小少爷。”

    “你既有此担忧,为何不早说?”老夫人自然是觉得刘鸣所言有理有据,不禁埋怨道。

    “玄门之法千百万,那道人之前的法子我似也听说过,况且那时他气息并未露出如此诡异之处,侄儿也就没有在意了。”刘鸣愁着脸回道,“此番发现蹊跷之处,说与您听,接下来该如何作为?”

    “老身不管那道人有何心思,若是耽误了涯儿的医治,他百死莫赎!”老夫人咬着牙,踱着步子道,“既然那道人的法子你也似是听过,那就接着找男童。那道人也是修行之人,让府里几个供奉暗中盯紧他!”

    “还行那道人之法?”刘鸣惊讶道,“先前那三名男童染病,我就起疑了,暗自寻找机会感应那道人气息,这才发现诡异。再行那道人之法恐不妥当,应当另寻它法。”

    “我知你稳重,但你看涯儿整日胡言乱语,日渐憔悴,命悬旦夕之间,如何能求稳?”老夫人一甩手,老眼泛红道,“你有何法尽可道来,若无,只能依那道人所言行事了。”

    刘鸣苦笑,无奈道:“这......侄儿无能。不过,旬月已过,白鸽他仍旧未归,老爷那边也无音讯,本来京都能人异士极多,若有救治之法传来,我们也不会如此了无头绪。”

    “指望不上光明那边的,他的心思......多说无意,你照我先前所说去做吧,亲自去,各家各户话都要带到。”老夫人一声叹息,随即狠狠道:“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要是男童凑齐了,那水明道人还医治不好涯儿,那只能说他根本就是另怀其他恶毒心思,到时也怪不得老身心狠手辣!”

    白涯,白府的小少爷,这些时日白府发生所有事情的源头者,之前性情活泼好动,正符合四五岁男童的那种天真烂漫,但突然好似便了个人,整日要不是沉默寡言,否则一开口就胡言乱语。

    事到如今,众人皆认为这白府的白涯小少爷是中了邪才会如此,但只有白涯自己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到底是谁?”白涯独自一人坐在床榻上,小脸上尽是迷茫,喃喃自语道。他很迷惑,因为此刻他的脑子里有两段截然不同的记忆,一段记忆很是苍白短暂,混混沌沌,此段记忆中的熟悉的几个面孔,那个自称是自己祖母的和蔼老妇人,留着大胡子的魁梧汉子......在这几日都反复见过,熟悉却又陌生,之所以陌生,却是因为另一段记忆。另一段记忆中并没有这些人,但这段记忆相比前段记忆又是如此的深刻而漫长,仿佛就在昨日,又却找不到丝毫记忆中的痕迹。

    那段深刻而漫长的记忆中,有一个名叫吴建成的人,好像就是自己,小男孩静闭上眼睛,缓缓的又一次梳理着自己的记忆。

    记忆中的那人,天生是个残疾,腿脚不便,自幼就被父母抛弃,成长于福利院。那同龄人的嫌弃,更年期清洁大妈暗中的打骂,美丽女教员的白眼,一幕幕清晰的画面逐渐呈现,让静思中的男孩胸口阵阵的发疼,那刻骨铭心的疼痛如同身临其境般。记忆继续延伸,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的男孩一次偶然的机会接触了书本,他遗忘了所有,沉浸其中,一转眼这个男孩已经长大成人,并以优异的成绩被一所知名大学破格录取,他告别了福利院走进了大学。那个记忆中的大学是五彩斑斓的,是充满了青春、自由、梦想和爱情的地方。他此时也渴望爱情,他也幻想大学是他新的天地,可惜现实是残酷的,因为腿脚不便的残疾,他的笑脸换来的是同学的冷漠,他的热情却迎来的是厌恶,他进大学前没有朋友,进了大学后仍然如此。

    他又回到了从前的状态,终日于书本为伍,他似乎明白,也许这个世界上只有书本可以成为自己的朋友。转眼间大学生活便过去了,他以渊博的学识和优异的成绩被导师推荐前往国外深造,学成归来进入了一所研究院。就在此时他才迎来了第一个春天,一个美丽大方的女孩被他的事迹感动了,很快他们陷入了爱河。爱情的美好和甜蜜让他不可自拔,每天他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觉得上天还是没有抛弃自己的。可惜好景不长,女孩家中的强烈反对成为他们在一起的最大阻碍,纷争吵闹接踵而来,终于那一天他们分手了。

    他醉酒在天桥上,心如死灰,感觉整个世界又一次变的暗淡无光,那种在失望中获得希望后又失去的强烈反差感,在他心中无限的扩大。望着天桥下穿梭不息的车流,他突然萌生了纵身一跃的想法,在酒精的刺激下,他跳了下去。在空中坠落的那一刻,他脑海中快速的闪过这惨淡的一生。

    似乎就这样结束,挺好的!

    像放电影般的回忆随着床榻上的男童睁眼而结束,那男童睁开的眼眸中流露出复杂的情感,有解脱有迷惑,随即便转成了沉思。

    男童自言自语道:“如此完整丰富的世界,并非一个梦境可以解释的,但我此时此刻所在的地方和那个世界完全迥异,这解释不通啊!”

    “吴建成真的是我吗?两个世界的语言几乎一样,但我现在睁眼所见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男童深深的呼吸,用力的抓着床沿,喃喃道:“那另一个记忆中的世界只能是虚假的了,但为何又如此的真实深刻呢,想起那段记忆,我的心仍是痛苦的,就仿佛亲身经历的一般。庄周晓梦迷蝴蝶,我......到底是谁?”

    男童沉默片刻,站起身来,缓缓的打量着房间。“这是真实的世界,触手可及,实实在在存在,有点像那个记忆中的古代社会。”他看着自己伸出小手,疑惑道,“在那段记忆中我已经是成年人了,可我现在却是一个孩童。无论是按照那个记忆,还是近日里我了解的,我如果还是一个孩童,为何会有如此成熟的想法和逻辑呢?”

    “细细想了这么多天,唯一有可能的解释,就是存在于我那个记忆里的‘穿越’,只有这个解释了,但按照我那个记忆里的逻辑,我是一个唯物主义无神论者,这种‘穿越’是不可能存在的,而且我这似乎还是‘灵魂穿越’,有灵魂的存在吗?”男童抓着自己的头发,很是痛苦,他想不明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些互相矛盾的事情。

    良久,男童平静了下来,清秀的眉毛皱起,自语道:“这是唯一能解释的理由,但要确实,我必须要证明一些东西!”

    言罢,他推开了房门,房门外正有几名婢女候着,男童轻声道:“我要见......祖母!”

    几名婢女惶恐的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这个小少爷到底又怎么了......

    主宅内,祖孙二人对视而坐,气氛显得很是怪异,老夫人看着面前自己的小孙子,眼中露出关切爱惜之色。

    男童张张嘴,似是不知如何开口,扭了扭小身子才道:“祖......祖母,其实我没病,我只是脑子里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情,也想要再确定一些事情,您能告诉我吗?”

    老夫人惊疑的看着男童,道:“你要问什么?”

    ......

    整整一个下午,谁也不知道祖孙二人聊了些什么,一直在外等候的婢女们只是知道,在小少爷出来的那一刻,终于在他小小的脸上看到了久违的笑容,而老夫人也乐呵呵的将白府在外找寻男童的人手都召了回来。

    当夜,白府摆上了晚宴,旁系各房的白族人尽皆在场,老太太端坐在上位,怀中抱着白涯,笑容满面的招呼着众人饮酒,整个白府的人都知道,小少爷的病好了。

    众人一解前段时日府里压抑的氛围,酒宴上都是欢声笑语。老太太看着,眼角也不禁湿润起来,想着白日里在房内和小孙子的交谈,感慨万分。

    小孙儿问了她很多问题,山川河流、人禽走兽、日月星辰、生老病死......似乎这大千世界所包含的所有都被这小家伙问了个遍,有她答的上来的,也有她根本不知所谓的。她很是惊疑,这些东西是一个只有四五岁的小男孩会思考的吗?当时看着面前这个小家伙,老太太心中不禁感觉到了陌生,仿佛坐在自己面前的并不是一个四五岁的男童,更像是一个阅尽人生百态的老学者。老太太心生疑窦,甚至内心有一种可怕的想法,会不会是那邪物占据了自己小孙儿的身心,在和自己交流。

    老太太强压下心中可怕的想法,继续和小孙子对话。聊到最后,小男童蹦下椅子,来到她身边,拉扯着她衣角,道:“孙儿只是突然脑子里边多出了很多东西,所以这些时日才会说些胡话。多谢祖母解惑,孙儿现在已经理明白了,祖母不用担心的,孙儿没病啦!”

    “祖母,祖母!抱!”

    看着求抱的小孙儿,那拉扯自己衣角的熟悉动作,以及小脸蛋上重新露出的笑容,虽然少了几分稚气,但老太太突然想到了什么,板着的脸也露出了和蔼的笑容,她确信自己想多了,这还是她原先的小孙儿。

    “祖母?祖母?”白涯察觉到老太太的走神,在她怀里扭着小身板,见老太太回过神来,才道:“祖母又在想之前我和您说的那些话?”

    老太太笑道:“是啊!祖母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些话那些问题是从我孙儿口中说出来的!”

    “那孙儿有什么办法?”小白涯扁着嘴道,“脑子里突然就多出了一大堆的东西,若非今日在祖母这解惑,孙儿还得继续像之前那般浑浑噩噩下去呢!”

    “是啊!”老太太感叹道,“上天是眷顾你的,涯儿,你怎么会一直浑浑噩噩下去呢!”

    白涯嘻嘻一笑,一挺腰便从老太太怀中滑下,道:“祖母,我去玩会,不吃啦!”

    说着,便跑了开来,几名婢女见状急忙跟了上去,生怕这祖宗又出什么事。

    老太太看着跑去的白涯,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容。涯儿,你不是灾祸,你会成为天才的,华族的祖先会保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