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流落街头
这天下午，一辆汽车停在了小河对面的公路上。李海绕过小桥来到了王素珍的养鹅厂门前。
“呦，小鹅都长这么大了……翅膀都这么长了。素珍你真厉害！”
“李海来了，快请屋里坐吧……这里怪乱的。我一会儿忙完了再陪你说话。”
“素珍你又客气了，只管忙你的，不用管我。小鹅养的真不错，圆嘟嘟胖乎乎的，真可爱。现在可以下河了吧？”
“现在还不行，还得再等一段时间。”
素珍喂完小鹅，洗了把手，招呼李海屋里坐。李海看着她笑嘻嘻地说：“这次跑外差路过省城玩了一天……素珍你看这个提包是我特意给你买的。”他说着从大衣里面掏出一个红色的女士小提包。“看看怎么样……挺好看吧。”
“给我买提包干什么，我又用不着。”王素珍一边倒水一边说，“给……喝水。”
“谢谢……你那能用不着呢？从现在起你大小也是个老板了……出门办事哪能没个像样的包呢？！”
“李海你别逗了。不就养两只鹅吗？……我就成老板了。你出门得多，见过我这样的老板吗？”
“素珍你别瞧不起自己，凭你的聪明才智我相信早晚有一天你会成为大老板的。”
“你就别挖苦我了。不过这包你既然已经买了，也不好意思让你再拿回去。说吧，多少钱？”
“什么钱不钱的。这是我……送给你的。”
“不要钱，我可不要。”
李海有点尴尬，低着头说：“……二十块钱。你先用着，不用着急给我。”
素珍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硬要塞到他的手里。他却一个劲的躲闪。
“李海你要是不要这钱，这包我也不要了。”
“那，那……好吧。”李海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只得伸手把钱接住。
愣了一会儿，李海感觉气氛稍微缓和了些，又接着说道：“素珍，你猜我在省城见到谁了……”
王素珍立刻敏感起来。
“你见到谁了？”
“刘佩明。”
王素珍心里猛地一颤。
“刘佩明！你在哪见到他的？他怎么样？”
李海却笑眯眯的慢条斯理地说：“在省城地铁站里。”
“你能确定是他吗？”王素珍急不可耐的问。
“能。我看见他坐在地铁站的一把长条椅子上，低着头，目光呆呆的盯着地面，身上穿的破破烂烂的。我喊了他一声，他朝我看了一眼却扭头朝前面走去。我能感觉得出他认出我了。我当时离他有十几步远，我越喊他，他走得越快，最终我也没能追上他。他钻进人群里消失了。我回头看到在一个墙角处放着被褥行李等物。我猜想应该是他的。当时我又没有时间等他，所以就回来了……”
李海话未说完，已经发现素珍的脸色大变，浑身剧烈地颤抖着，却还努力克制着自己。李海吓坏了。
“素珍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半天王素珍的脸色才缓和过来，一字一顿的说：“李海谢谢你，我没事……你以后到省城去一定要帮我多打听打听他的情况。”
“素珍放心吧，这个忙我肯定帮。”
“那就谢谢你了，如果没什么事，我想歇一会儿。”
“那你赶紧去歇会儿吧，我先走了……有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
王素珍看到李海走远后，却迫不及待的锁上栅栏门，跑到了自家庄稼地里找到父母亲。她强作镇定地说：“爸，我有急事要出一趟远门，你和我妈先把庄稼活放一放，帮我照管一下小鹅。我一两天就回来。”守德老汉却已经看出来女儿的神情不对。“素珍，我看你的神色不大对。是不是佩明又出什么事了？”
爸爸的一句话说的素珍一阵心酸，眼里又挤出两滴眼泪来。
“刚才李海说他在省城地铁站见到佩明了，还说在地铁站的角落里看到了他的行李……看样子他是流落街头了。爸妈，我得去把他找回来！”
“素珍你放心去吧。我和你妈会把小鹅喂好的。你也不要太着急了，路上要小心，千万不能有什么闪失，快去快回，别让你妈担心。”
王素珍含着泪点点头，快步跑远了。她跑回家里揣上一把钱就直奔县城汽车站而去。
那天，王素珍在华北大学学生宿舍被赶走后，刘佩明手里紧紧攥着那叠素珍给他留下的救命钱一直哭到天黑。没过几天，学校就来人通知他两天之内必须离开学校。因为学校很快就要开学了，新一届的学生马上就要来了。刘佩明明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可是听到这个通告后仍然如天崩地陷一般。如果离开学校就意味着自己很可能要流落街头了。他恨自己为什么这么倒霉，恨国家为什么这么无情，恨这个社会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他做梦都想着上完大学国家给分配一份好工作，可是偏偏赶上国家停止分配了。有权有势有钱的人托关系走后门很轻松的就弄到国家单位的工作指标，找到了满意的工作。可是他一个穷农村来的学生每天哭得泪流满面，透湿褥被，却仍然得不到分配，找不到工作，甚至明天就要流落街头了。
“这是******什么世道……不公平，太不公平了！”他坐在床铺上瞪着恶狠狠的大眼破口大骂……
第二天早晨起来后，刘佩明不得不收拾收拾行李垂头丧气的走出宿舍。在楼道里他看到从别的宿舍里也走出几个面黄肌瘦、垂头丧气的学生。此时此刻的刘佩明不想见到任何人，他低着头飞快的窜下楼梯。来到大街上，泪水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而下，模糊了他的双眼。他背着包裹，漫无目的地走在省城的大街上。大街上的车辆行人如同河水一般向前流动。他却只顾低头沿着便道往前走，偶尔抬头偷偷地朝街上熙来攘往的人群瞟一眼，又慌忙低下头。他感觉街上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看，每双眼睛里都流露出异样的神情，仿佛在看一个刚从监狱里出来的劳改犯一样。他恨不得找个地缝立刻钻进去。
在大学学习期间，每逢星期天其他的同学都三五成群的走出校门到大街上去闲逛，去购物，去看电影。可他却从没有走出学校大门一次。除了从家到学校或从学校回家坐在公交车上看看省城大街上热闹繁华的景象外，他还从来没有在省城的大街上走过。今天是第一次，可这个第一次却让他沮丧羞愧的抬不起头来。以前舍不得时间出去，他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很多同学曾经无数次的劝他出去逛逛，可是他每次都谢绝了。现在走在了省城的大街上，他却连抬头看一眼大街上的景象的勇气都没有了。他懊悔不已——他恨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傻，那么刻苦用功的学习有什么用，国家一句话不管分配了，你就什么也没有了。省吃俭用、呕心沥血、刻苦用功，占用了所有的时间，到头来得到了什么？什么也没有得到。……不公平!他再一次感到这个社会的不公平。
现在他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走了好久好久，他才意识到不能再这么漫无目的的走下去了，他必须找到一个可以遮风挡雨能够藏身的地方。就这样一直走到下午，最后他在地铁站的入口处停了下来。他眼前一亮，心里又重新燃起希望的火焰——他可以进入地铁站里找一个角落藏身。
(本章完)
“呦，小鹅都长这么大了……翅膀都这么长了。素珍你真厉害！”
“李海来了，快请屋里坐吧……这里怪乱的。我一会儿忙完了再陪你说话。”
“素珍你又客气了，只管忙你的，不用管我。小鹅养的真不错，圆嘟嘟胖乎乎的，真可爱。现在可以下河了吧？”
“现在还不行，还得再等一段时间。”
素珍喂完小鹅，洗了把手，招呼李海屋里坐。李海看着她笑嘻嘻地说：“这次跑外差路过省城玩了一天……素珍你看这个提包是我特意给你买的。”他说着从大衣里面掏出一个红色的女士小提包。“看看怎么样……挺好看吧。”
“给我买提包干什么，我又用不着。”王素珍一边倒水一边说，“给……喝水。”
“谢谢……你那能用不着呢？从现在起你大小也是个老板了……出门办事哪能没个像样的包呢？！”
“李海你别逗了。不就养两只鹅吗？……我就成老板了。你出门得多，见过我这样的老板吗？”
“素珍你别瞧不起自己，凭你的聪明才智我相信早晚有一天你会成为大老板的。”
“你就别挖苦我了。不过这包你既然已经买了，也不好意思让你再拿回去。说吧，多少钱？”
“什么钱不钱的。这是我……送给你的。”
“不要钱，我可不要。”
李海有点尴尬，低着头说：“……二十块钱。你先用着，不用着急给我。”
素珍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硬要塞到他的手里。他却一个劲的躲闪。
“李海你要是不要这钱，这包我也不要了。”
“那，那……好吧。”李海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只得伸手把钱接住。
愣了一会儿，李海感觉气氛稍微缓和了些，又接着说道：“素珍，你猜我在省城见到谁了……”
王素珍立刻敏感起来。
“你见到谁了？”
“刘佩明。”
王素珍心里猛地一颤。
“刘佩明！你在哪见到他的？他怎么样？”
李海却笑眯眯的慢条斯理地说：“在省城地铁站里。”
“你能确定是他吗？”王素珍急不可耐的问。
“能。我看见他坐在地铁站的一把长条椅子上，低着头，目光呆呆的盯着地面，身上穿的破破烂烂的。我喊了他一声，他朝我看了一眼却扭头朝前面走去。我能感觉得出他认出我了。我当时离他有十几步远，我越喊他，他走得越快，最终我也没能追上他。他钻进人群里消失了。我回头看到在一个墙角处放着被褥行李等物。我猜想应该是他的。当时我又没有时间等他，所以就回来了……”
李海话未说完，已经发现素珍的脸色大变，浑身剧烈地颤抖着，却还努力克制着自己。李海吓坏了。
“素珍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半天王素珍的脸色才缓和过来，一字一顿的说：“李海谢谢你，我没事……你以后到省城去一定要帮我多打听打听他的情况。”
“素珍放心吧，这个忙我肯定帮。”
“那就谢谢你了，如果没什么事，我想歇一会儿。”
“那你赶紧去歇会儿吧，我先走了……有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
王素珍看到李海走远后，却迫不及待的锁上栅栏门，跑到了自家庄稼地里找到父母亲。她强作镇定地说：“爸，我有急事要出一趟远门，你和我妈先把庄稼活放一放，帮我照管一下小鹅。我一两天就回来。”守德老汉却已经看出来女儿的神情不对。“素珍，我看你的神色不大对。是不是佩明又出什么事了？”
爸爸的一句话说的素珍一阵心酸，眼里又挤出两滴眼泪来。
“刚才李海说他在省城地铁站见到佩明了，还说在地铁站的角落里看到了他的行李……看样子他是流落街头了。爸妈，我得去把他找回来！”
“素珍你放心去吧。我和你妈会把小鹅喂好的。你也不要太着急了，路上要小心，千万不能有什么闪失，快去快回，别让你妈担心。”
王素珍含着泪点点头，快步跑远了。她跑回家里揣上一把钱就直奔县城汽车站而去。
那天，王素珍在华北大学学生宿舍被赶走后，刘佩明手里紧紧攥着那叠素珍给他留下的救命钱一直哭到天黑。没过几天，学校就来人通知他两天之内必须离开学校。因为学校很快就要开学了，新一届的学生马上就要来了。刘佩明明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可是听到这个通告后仍然如天崩地陷一般。如果离开学校就意味着自己很可能要流落街头了。他恨自己为什么这么倒霉，恨国家为什么这么无情，恨这个社会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他做梦都想着上完大学国家给分配一份好工作，可是偏偏赶上国家停止分配了。有权有势有钱的人托关系走后门很轻松的就弄到国家单位的工作指标，找到了满意的工作。可是他一个穷农村来的学生每天哭得泪流满面，透湿褥被，却仍然得不到分配，找不到工作，甚至明天就要流落街头了。
“这是******什么世道……不公平，太不公平了！”他坐在床铺上瞪着恶狠狠的大眼破口大骂……
第二天早晨起来后，刘佩明不得不收拾收拾行李垂头丧气的走出宿舍。在楼道里他看到从别的宿舍里也走出几个面黄肌瘦、垂头丧气的学生。此时此刻的刘佩明不想见到任何人，他低着头飞快的窜下楼梯。来到大街上，泪水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而下，模糊了他的双眼。他背着包裹，漫无目的地走在省城的大街上。大街上的车辆行人如同河水一般向前流动。他却只顾低头沿着便道往前走，偶尔抬头偷偷地朝街上熙来攘往的人群瞟一眼，又慌忙低下头。他感觉街上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看，每双眼睛里都流露出异样的神情，仿佛在看一个刚从监狱里出来的劳改犯一样。他恨不得找个地缝立刻钻进去。
在大学学习期间，每逢星期天其他的同学都三五成群的走出校门到大街上去闲逛，去购物，去看电影。可他却从没有走出学校大门一次。除了从家到学校或从学校回家坐在公交车上看看省城大街上热闹繁华的景象外，他还从来没有在省城的大街上走过。今天是第一次，可这个第一次却让他沮丧羞愧的抬不起头来。以前舍不得时间出去，他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很多同学曾经无数次的劝他出去逛逛，可是他每次都谢绝了。现在走在了省城的大街上，他却连抬头看一眼大街上的景象的勇气都没有了。他懊悔不已——他恨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傻，那么刻苦用功的学习有什么用，国家一句话不管分配了，你就什么也没有了。省吃俭用、呕心沥血、刻苦用功，占用了所有的时间，到头来得到了什么？什么也没有得到。……不公平!他再一次感到这个社会的不公平。
现在他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走了好久好久，他才意识到不能再这么漫无目的的走下去了，他必须找到一个可以遮风挡雨能够藏身的地方。就这样一直走到下午，最后他在地铁站的入口处停了下来。他眼前一亮，心里又重新燃起希望的火焰——他可以进入地铁站里找一个角落藏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