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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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普陀山宗

    thu may 12 11:10:24 cst 2016

    南海有岛,名曰朱崖洲。

    朱崖洲极大,东西长一千六百里,南北宽八百里。岛南为茫茫涨海,统称南海,北部与交州一峡相隔,峡名崖海。

    岛的最南端,有个三百多米的小山叫尖峰岭,岭势奇峻无比,无草无树,怪石嶙峋。

    山脚有庵,名普度庵。普度庵占地不大,前后三进院落,坐南面北。一进普贤殿,供奉普贤菩萨,二进观音殿,供奉观音大士,三进静思庐,为众尼居所。庵内有主持不忘师太,佛法精深却不修金刚,只求精神空灵得道。庵下弟子七人,尽皆法相女徒。

    山颠有庙名韦陀寺,坐北面海,占地更小。庙前十丈方圆平地凌空伸出,下面百丈之处潮水汹涌,呼啸拍击。庙门木门竹楣,一进韦陀殿,供奉韦陀护法,楼至佛手持降魔金刚杵,横眉怒目,金漆斑驳。二进静坐庐更是凄惨,茅屋三间,一厨两居。韦陀寺主持不断和尚有两个弟子,大弟子叫左手,二弟子叫右手。

    每日里左手种菜,右手做饭,不断老和尚念经。清晨教左手《大至佛门金刚杵》,背完经书就让左手拿根棍子站在庙门口空地上去劈海,说何时能劈出一丈断流为入门,十丈为登堂,百丈为小成,千丈方为大成。黄昏就教右手《地藏二十七卷度厄经》,二十七本半尺厚古经,满满的堆了半个床,要求一字不错,倒背如流。

    这一日,终年穿着污垢不堪,踢啦着漏出脚趾头粗布软底僧鞋的老秃子破天荒的焚香沐浴,换上了左手右手上山那天只见他穿过一次的蓝色长袍僧衣,斜披红底金线袈裟,换了一双只有三四个补丁的“新”鞋。

    郑重其事的老和尚没有念经,叫来了二十年来风雨不断练功念经的左手右手。

    “徒儿们啊,为师今日里给你们交待点事儿。你们俩也在我这里白吃白喝二十多年了,我一没要钱,二没要物。你们也看到了,咱们这庙小菩萨少,地方又偏僻,没有香火也没有香火钱。刚刚老衲掐指一算,咱的家底儿已经养不起你们这俩狼崽子了,干脆你俩这就下山去吧。地方我都给你们选好了。左手有勇,出了朱崖洲进交州,往西走,到云南永寿城找个井,然后爬进去给我淘点宝贝儿出来,咱爷们儿卖了也好维持剩下半辈子的生活不是?”

    不断和尚满脸悲怆,唉声叹气似乎迫于无奈。

    “右手有谋,但是你不会武,我就给你分个好弄点的事儿干干吧。你呢,过了崖海直接往北,到河南漯城找个蜀方集团,想办法把它们那里的一个屏风给弄回来。等你们都干好了回来,老衲拉下这张老脸也得带你们去山下不忘师叔的普度庵里蹭她几天好吃素斋去!怎么样?”

    左手挠挠光头,哭丧着脸问:“师傅,我一定多掏出点好东西来,咱们就过好日子了,再也不用每天都吃白菜萝卜了,咱也可以吃肉了……”

    不断和尚顿时大怒,伸出左手屈着两根指头使劲凿向坐在对面的小光头,咚咚作响,右手本来泫然欲泣的小脸顿时也跟着左手龇牙咧嘴,看着都疼!

    “吃肉、吃肉、我们都是和尚!和尚哪能吃肉!啊,老衲我活了一百多岁都没有吃过肉,你这么小小年纪,怎么就那么贪图享受,不思向佛!气死我了,佛祖会惩罚你的,阿弥陀佛,佛祖啊,罚他吧!”

    右手小心翼翼的看着怒气冲冲的师傅,吞吞吐吐的问:“那啥……师……师傅,我……我们出门,是……是不是得给点……给点路费啥的?”

    又是一阵咚咚响,左手右手咧嘴捂头奔逃而出,身后气急败坏的不断老和尚来不及撵出去,随手脱下脚上鞋子砸出去:“滚!赶紧有多远给我滚多远!我要有钱还用你们两个兔崽子出去打秋风!还要路费……路费,屁都没有,没有!”

    ……

    十天后,交州,兴道小城。

    衣衫褴褛的两个光头和尚依依道别,左手对右手说:“师弟啊,我要往西去了,再也不能护着你了,也不能给你化斋偷食了,你得自己照顾好自己。咱师傅那个老秃驴,一毛钱都没有给咱俩,还追的咱俩连行李都没收拾,两手空空的逃了出来,以后日子不好过啊!”

    右手依旧哭丧着脸:“师兄,别说了,好歹你还顺了跟棍子出来,我才是两手空空呢……”

    又是一番相互嘱托,才各分西北。

    左手右手都是宝,左右皆手不可少。老和尚不断坐在莆团上面无表情,元神出窍神游甫归,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睛。

    徒弟啊,为师千里想送,护你平安,你,可知道?

    ……

    交州东北有小城叫平乐。平乐东南有漓水,顺着漓水再往东南百里,有个钟山。钟山旁有临贺古镇,镇子上人不多,不足百户。

    镇南头有家饭店,店里生意不好。店老板石二狗搬了竹躺椅四仰八叉的瘫在饭店门前凉棚之下,眯眼看着不远路上寥寥无几的过路人,扯着破锣嗓子吆喝了一声:“小妮萍,把我的紫砂茶壶给我端出来!”

    屋内响起脆声声的应答,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儿快步端出一个脏兮兮的泥胎老茶壶。说是紫砂,恐怕要被知道有这么个冒牌同行,紫砂有灵的话能给活活气炸了。

    石二狗斜眼瞅了瞅相貌奇美,身子骨却又无比单薄的小妮萍,才慢条斯理的伸手接过茶壶,咧嘴笑笑:“妮儿,还在擦桌子扫地呢?累不累啊?累了就歇会儿,也没啥客人,不碍事儿!”

    小妮萍全名张妮萍,往北三里张家村人,父母体弱多病,家境贫寒,还有个十来岁的弟弟正上初中。要强好胜不肯低头的小姑娘于是早早辍学出来打工挣钱养家,供养弟弟学业。

    石二狗的有家饭店生意一直不好,勉强度日而已。所幸小村小镇不用交税纳款,房子也是自己的,没有大的开销,所以还撑得下去。但是去年初,石二狗媳妇儿出门倒垃圾的时候不小心被一辆农用车给撞了,自此落下半身瘫痪,无法再给石二狗帮忙打下手。正在石二狗焦头烂额忙里忙外的时候,张妮萍来找工作,二狗缺人,妮萍缺活儿,当即一拍即合。从此,有家饭店里就有了这二人或忙碌或悠哉的身影。

    小妮萍没有回答石二狗的问话,清秀纯澈的脸上浅浅一笑,进屋搬出一个小竹凳子,坐在凉棚一侧,晃着小脚丫,看着延伸至远处的马路怔怔出神。

    这个下午的时刻,屋后竹林有鸟叫,路旁柳枝有蝉鸣,石二狗滋滋喝茶声,路人隐约说笑语,嘈杂而又宁静,让她昏昏欲睡。

    马路上升腾而起的热流,使得张妮萍的眼神也越发迷离。似乎在隐约摇曳的遥远路尽头,灰仆仆的一个人影儿渐行渐近。再近一些,貌似还是个光头的年轻和尚!

    张妮萍顿时精神一振,这条偏僻小路,平时很难遇见外地人,这不好容易来了一个,还是个和尚,不知道来自哪里,要去哪里,是哪个庙里的?

    和尚越来越近,终于进入小镇路口。张妮萍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和尚也很快就感觉到了她的好奇目光,扭头相望。

    一个坐在凳子上伸着腿晃着脚丫,一个站在路上歪着光头背着手,一个好奇,一个惊骇,大眼瞪小眼,半晌无语。

    良久,和尚犹豫再三,终于扭身走向张妮萍,在她身前一丈处站定打揖:“阿弥陀佛,贫僧自远道而来,饥饿难耐,请问小施主可否施舍斋饭?”

    张妮萍下意识的扭头看看石二狗,石二狗傻傻的瞪着俩眼丝毫没有停顿即刻点头。张妮萍又是浅浅的笑,轻灵起身向着屋内跑去。

    和尚稍微提高声音对着张妮萍说:“多谢施主,请问施主如何称呼?”

    张妮萍扭头笑着回答:“张妮萍!”

    已经在躺椅上直起身子的石二狗对和尚翻了个白眼,也闷声回答:“她 叫小妮萍,我叫石二狗,这是我开的馆子……”

    和尚没有在意石二狗的叨叨,轻声自语:“小泥瓶?有趣的名字,有趣的人啊,四身法相吗?”

    右手和尚只看一眼,就看出了平凡女孩的不平凡处:第十六,身肤细滑相;第二十,身端直相;第二十一,肩圆满相;第三十一,眉间白毫相!

    佛陀三十二法相,八十随行好。常人得之一二即为福禄灵通,三四可为圣人大贤,至于五六以上者,菩萨分身或可!

    右手粗略一看就看出了四法相,或许此女更有隐相随行好,这就不是一个普通女孩啊,这是个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