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骨: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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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久季的小路 【第6天】

    我走在落雪的马路,灰蒙的天,乌云聚集着,被阳光刺出黎明的图腾,被风的召唤之声撕裂,这是骤变的前兆,所有人夹着脖子低头走着。一片叶子在我眼前飘落,我随即与它一起翻转,飞舞。天地、建筑、人们像迷乱的万花筒般转过眼轮。我的心如那片泛灰的轻荡着的叶子般坦然。我重重的摔在地上,叶子遮住我未瞑的眼。

    黑暗将断了线的我席卷,我如释重负,在真空的黑里站起来,不远处有微朦的光,上演着陌生的场景:我的葬礼。举行在土戈壁中最富绿色的一片地里。众多的亲戚围在一个小土堆旁,两边是长满鲜嫩杂草的深坑。我如生前所愿的葬在了有爷爷奶奶依偎着的坟头旁。任由动物们啃食我那毫无价值的躯壳。坟前的砖石前,众人的最前面,是卧伏在地上哭的满脸泥泪的妈妈,双手紧紧攥着干裂而布满草根的沙土,血从指甲缝滴在地上。我又看到坐在旁边车里叼着烟的爸爸,紧咬的牙齿咬断过滤嘴,横溢的老泪划过通红的鼻翼和鼻梁,浇透那怎么也点不着的烟。不停地颤抖着。我转身,不再看,向前走去,头里嗡响,另一幅光景映入眼帘:那些被称为挚友和朋友得到消息时震惊的神情、恐惧的神情、悲伤得落泪的神情。陌生人告知他人时脸上露出笑容的神情。吸收了谈资的养分后的那些人欣慰的神情。我又看到,一个十几年后还在台灯下为我写诗的中年人的神情。

    我的年龄停留在了哪里,我走过,遗留着的相片寥寥无几。一把火能烧掉所有我来的的痕迹,我的笑容,我强挤的笑容,我笑不出来的面容,化成薄如棉絮的灰钻进泪人的眼,剩下两条黑线的泪痕,被飘零的火焰灼烫。

    我还看到一个连夜逃出军营在高速公路上奔跑到摔倒的士兵,还有那个半年后还充满阴沉的我“家”。我又看到那未起一丝波澜的世界,大家照常做着该或不该的事,有条不紊,我继续向前走。

    一位身穿白衣的孩子,站在了我面前:“我将引你去造物主跟前。”前路和他浮起的衣角般明亮。他长得和小时候的我一模一样。我跟着他的背影,踩着渐明的宁静,怀着接受一切命运的决心。“但是啊,你现在还不能去见他”。他转身,仍是面带微笑,我停下,满是疑惑。“看着你现在那张脸吧”。他和声音一起消失在一步之遥的黑雾里。我抚着早已被泪浸透的脸颊,泪还在像泉水般涌着,我微微笑:坟头旁六神无主的爸爸拉起虚如亡灵的妈妈,亲戚们折了帐篷,收起炊锅,缓缓地走在夕阳里;写诗的人停了笔,提了提台灯帽,攥紧的拳砸在大理石桌面上;朋友们适应了少了我的世界,天依然不那么蓝,水依然不那么清。在餐桌旁聊天的陌生人擦擦嘴角,戴上了满是悲伤愁苦的面具结完账走到路上,和路上的人们一起感慨自己时运不齐。逃跑的士兵在隧道内的排水沟旁被找到,押回去关了禁闭。恐惧迷茫的人不再恐惧,坦然或麻木,我微笑转身,返回那极黑的深处。

    “未到停息之时”。

    男孩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我闭上双眼。躺在柔软的黑上。

    睁眼,冬日的阳光映在雪上泛着金光,我起身,拍拍衣上的土,继续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