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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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hu feb 25 21:49:07 cst 2016

    一

    我出生在北京,长在江苏,小时候都在海边的村子里跟在爷爷屁股后面混日子,之后到了外面上初中,之后又是高中,大学考回了北京,不过上了没两年由于某些原因退学又回到了江苏,记得那时候,我好像已经十九了。

    现如今,都过去三年了。

    由于身体上的因素,我不得已困居在这个在新时代里依旧落后的村子里,开始的时候心里当然是不舒服的,可日子久了,神经也就麻木了。面对这个世界,不能说公平或者不公平,因为它本就没有公平而言,或者说总的概括来它本身就是公平的,所以不能总是抱怨,当然,偶尔也可以。

    而今,可谓正直大好年华有力气为自己以后的日子拼搏的时候,我却依旧坐在海边的船上无聊的望着广阔的海面,吹着海风,闻着腥香,无聊的幻想着如果这辈子自己不是这个样子又会怎样。

    黑坝子趴在脚下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接着又蜷缩起身子睡了过去,人老了精神会泛倦,这狗也是。

    远处海滩上围着大群的人,今年的祭海仪式尤为隆重,因为上面传来消息,为了支援祖国新建设,我们这个落后的渔村,将在不久之后全部搬迁重建,也就是说,过不了多久,这里将改头换面,历经岁月的风风雨雨,终将成为历史长河之中淡淡的一笔云烟,过眼即散。

    水生拎着两条石斑从那边爬上来,嘴里嘟囔着刚才在沙滩上被螃蟹夹了脚趾头的事情。

    这人是我爷爷收养的一个孤儿,从小死了爹和娘,要比我大上四五岁,跟着老爷子从外面过来落居的,算过来,也是看着我长大的一大哥。他没上过学,只跟着老爷子学过功夫,认得几个字儿已经够了,也没什么闯荡世界的远大理想,活了这么久,我唯一觉得他有点价值可言的目标就是打鱼赞够了钱就去向村西头儿的玲子姐提亲。

    个人有所志,这个我没什么好批评的。

    我帮着在甲板上升起火,水生招呼船舱里的庞伊出来帮忙做饭,还在睡觉的的小子被吵醒自然不爽,皱着眉头带着起床气从船舱里爬出来,蹲在那里看着我手里的锅眯着两只眼睛还没有醒过来的意思,尽显平日里的慵懒。

    这人跟我倒是同龄,本生在这里,五岁那年爹娘出海再也没回来,就成了个孤孩子,老爷子看着可怜又是个唱戏的料,就收在门下当徒了弟。我们一起混的学校,大学刚上了两年,由于我的原因也就跟着回来了,过起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平时除了打打鱼晒晒网之外学点医,好在是个料子,现在也算的上是我们村有名的土郎中了。

    说来我们三个算是村子里的另类,按着老人家的话说就是不成器不守规的,不然在今天这个祭海的大日子里也不会窝在这里闲的蛋疼。

    除了生火之外对于做饭我是个外行,只能坐在旁边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在那里忙活。

    “诶,再过两天老爷子又要去广西了,小爷儿,你还跟着去么?”水生一边挂着鱼鳞一边问我。

    我拿手里的柴火棍无聊的敲击着夹板,“去不去又不是我说了算,那老头儿每年都要去,你看我哪一年想去了,又哪一年没去过?”

    听了我的话水生嘿嘿笑了一声,“这次例外,前两天,老爷子跟村东头的铁拐子喝茶的时候我可听见了,今年他好像不打算带你了。”

    我皱眉,“为什么?”水生将手里的鱼扔进一旁的水盆里涮了涮,“貌似是那边出了什么事情,老爷子计划着怎么过去善后呢,怕你去了误事。”

    我瘪瘪嘴,“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能出什么事儿啊?”水生又笑,“这个我可不知道了,有空你去问老爷子,要真是不打算带你过去,就跟着我和庞伊去市里一趟。”

    我问,“去那里做什么?”水生将洗好的石斑扔进锅里,憋着嘴笑着,却不给我回话,这时候一边的庞伊挑了眉头,“赶着去给心上人买东西呢,过两天可是人家的生日。”

    “哦――――――”一听这话我打趣儿的叫了起来,拍着水生的肩膀头子笑道:“你个闷蛋,终于打算跟人家揭底了,钱攒够了?”水生一把将我的手打下去,皱眉,“去去去,没大没小的。”

    我又笑,“我说大哥啊,你说咱家也不缺那提亲的俩钱,你干嘛非要自个儿挣啊,好歹也这么大年纪了,你要是在这么拖下去,人家黄花大闺女可就被别人给拖走了,赚多少钱才算够啊!”

    听了我的话水生竖了竖自己的领子,“过日子得靠自己的双手,虽然现在我手里钱不多,不过我都想好了,等到这里搬迁重建落实之后,我就在这里搞个旅游开发点,号召全村人一起致富,到那个时候,钱还不是水漂的往口袋里送。”我摇头,水生翻了个白眼,“行了行了行了,不知上进的小子,就你这个德行,我看以后谁养你!”

    说来,我们三个虽然只是一个小老头儿带大的,但在经济方面还从来没碰上过麻烦,不说老头儿在北京那三个儿子,我们平常在家打打鱼开开场子卖卖戏票,倒也能赚些钱。

    听了水生的话我冲他似笑非笑的翻了个白眼,心里也觉得可笑,我还要谁养,将死之人,谁来养都是白瞎。

    将目光投向喷香的锅里,庞伊嘴里叼着根儿青菜拿着勺子一边品着汤一边招呼我,“把舱里的盐拿过来。”

    甩着小胳膊我“叭叭”跑进船舱,翻腾了老大一阵儿才拿了盐盒出来,就看着那边的沙滩上散布着七八个不入眼的人,轻装便衣,一看就知道从外面来的,看那个架势又不像是平常来这里买鱼旅游的,不过,这似乎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喂,小哥,打听个事儿!”就在我打算转身走开之际那边的人大老远冲我喊了一声。听口音像是山西那片儿的,回头看过去,就见着那几个人已经朝这边走了过来。

    “什么事?”我问。那人倒不急着再跟我说话,只是耷拉着脑袋摇摇晃晃的往这边走,看他那个样子还他妈挺会摆谱,要不是我性子好这会儿可真要问候他祖上奶奶了。

    “那个,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许素辕的人家?”那人一直走到我脚底下才抬头问了下一句。一副蛤蟆镜遮了他半张胡子拉擦的肥脸,根本看不清面貌。

    “找错地方了,没有!”没好气的甩了一句话给他,我转身离开。不是咱故意针对这人,只是他找的人不对。

    我们村里是有个叫许素辕的,而且正是我爷爷,不过这个名字他可从来不用,身份证上的都不是这个,要不是小时候给我讲故事嘴秃噜了我可不知道他还有这个名字,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在他的严厉警告之下我就明白,这个名字是见不得人的。估计是老头儿年轻的时候在外面惹了不少的仇家,才隐姓埋名到这个地方来。

    所以,许素辕这个人在我们村也真可以说是没有。

    我的不爽并没有打击到那些人的自信心,看着我愣了一会儿,转头又望着那边的人群走了过去。看着他们的背影,我突然就觉得不舒服,窜起来跳下船,冒着白烟儿望那边的人群百米冲刺了过去……

    祭海仪式未过一半,老爷子每年都是这里的主持者,我奔过去的时候正坐在祭祀船上念叨他那些请神送佛的怪调调呢。隔了那么远,我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儿徒手游过去,眼见着后面那些人已经赶了上来,无奈之下我也只能够猫腰钻进人群之中,可惜,还是被之前那个人给瞄了一眼。

    此地无银三百两,不知道我可不可以用这句话来形容当时的自己……

    当天晚上,我们一家四口便登上了飞往广西的航班。

    很奇怪,得知那些人只来找自己之后老头儿的神色就不对劲,往年只带我一个去广西,这回连水生和庞伊都拉上了,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回事。

    一路上老爷子闭目不语,表情严峻,看样子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儿,往年他可从来不带水生庞伊,今年却这么反常,可问他又不回答,搞得我和水生庞伊三人极为的不舒服。

    好不容易挨过了那几个小时,下了飞机老爷子也不给我们喘气儿的机会,随即就取了火车票,咣当一路之后又上了大巴,然后捻转的士,最后坐上了乡间最为传统的牛车,晃晃悠悠一路过去就花了半晌的功夫,到了下车的时候,天再一次暗了下来。

    老爷子虽然八十有五,但身子骨却壮的让人惊悚,这一路折腾水生都觉得累,他却没事儿人似得继续招呼我们往前冲,看着那个沧桑的背影,我忍不住痛苦的抽泣一声。

    翻身越岭大半夜,最后那片熟悉又陌生的地域再一次呈现在我的面前,黑黝黝一片幽冥,不见生色,隔绝人世的一片寂 地,身临其境不由得让人发寒。

    对于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我本身就带着一股莫名的违和感,却不知,殊途,似乎就在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