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你九重式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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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王畿

    wed feb 03 13:07:31 cst 2016

    四

    澣荒有四国,论起实力最强悍非大蓦莫属,老皇帝更是出了名的专一,后位空悬十余年,宫里连个妃子都没有,子嗣单薄,急煞一干忠臣。除了一个於陵磬音享尽天下宠爱,还有个墨挚。磬儿算是个夭折的神话,当年,还未出生,便引来了白虹贯日,提前受万人敬仰;墨挚的出生则是母亲亲赐的尊贵荣华,一代帝王,墨乾之为了那个女人可以倾尽所有,对她留世的独子,自然也可以。

    此时,洛八已经把玄戒小心撸下,紧紧攥在掌心。他坐在下首情不自禁要挺直脊背,明明一个年过半百的人了,还跟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一样紧张得无加以复。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墨挚自己也揣测到了柳氏的态度。贵客来访柳府倒也招待周全:高等侍从领了进入会客室,婢女端了上好的清茶、小食,四下寂静,环境优美,却是柳府的主人迟迟不肯露面,墨挚心里了然,柳家果然要扔了这个烫手的山芋,徒劳磬儿这些年如此关照柳氏商户。他轻轻低首,眼角看向坐在下首的男人,这人,他是有印象的。她总喜欢救些无关紧要的俗人。

    早就知道世事无常,可墨挚不曾想到世事竟会无常到她身上。他本以为她稀里糊涂混日子,却会在不经意间忽然惊艳了天下,担得“天命之女”这个名号。

    “阁下可是揣着灵丹?”墨挚平平淡淡的问道。

    “揣着,揣着......”洛八被他忽然这么一问,之前脑子里想的什么对策都没有了,只快快回复了面前尊贵的少爷。

    “哦。”“阁下可知道,上古有一枚赤练丹也是号称生死人肉白骨,甚至比阁下这一枚更强悍。上古这枚丹可不比普通丹药,通身偷着活气儿,会跑能跳,形似兔子。”

    “还有个神物腓腓,也是号称可以长生不老,甚至是极乐一生,她也是个活物,模样像狸,通体雪白,养之可以忘忧。”

    “想问,阁下这枚灵丹可也是活物?”

    墨挚每说一句,洛八就胆寒一次,什么赤练丹什么腓腓,他洛八混迹澣荒几十年都没听说过,不过他毫不怀疑赤练丹,腓腓的真实性,他自认浅薄,自己的的确确比不上面前通身气派的少年。

    “殿下,实不相瞒..我这玄戒里的...也是位殿下..”

    “交出来。”墨挚可没有那么多时间跟一个世俗鄙人耗!

    “是。是。”

    他手指哆哆嗦嗦,后悔怎么这么快就败下阵来,要是殿下看到磬音公主这副惨样子,一怒之下把自己砍了怎么办?只求太子殿下心慈仁厚,放他一马。

    那雷木棺刚一落地,棺盖就自动翻开落地,是墨挚等不及了,操控精神力直接翻了盖子。

    雷木棺里几乎看不到有人的存在,只有个小小的凸起,猩红墨黑的虫蚁肆意爬动,像是镶嵌在棺木上的浮雕,已和雷木棺融为一体。

    墨挚瞬间就白了脸色,他气愤的表情浮现上脸,双手紧紧攥成拳,滔天的怒气涌来,殃及四周。那些名贵的花瓶一个个应声而碎,卷帘翻飞,有股无名风盘旋在房间里,这无形中释放的威压使洛八感到心率不齐,隐隐觉得自己的小命或许就要断送在这个殿下手里了!

    “殿下.螟蛉圣女想要磬音公主做她的蛊人,我和柳少爷拼了性命才从螟蛉偷来.只是没想到公主已经成了这幅样子.我洛八人浅力微,公主在鄙人这里已是..已是..无力回天。殿下..请节哀。”

    洛八悔得肠子都青了,为了什么八百年前的救命之恩就去救人!当下,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重霄只看了他一眼,势利浅薄的东西!

    “滚!”

    就一个字,重霄和雷木棺就都不见了,如同一阵轻风消失在原地。只剩下洛八颤巍巍跪在名贵的地毯上,合着一屋狼藉。

    洛八可不敢继续在柳府耽搁,报恩这件事他可是豁出性命去做了,绝对的仁至义尽,他洛八一个小老百姓可不想继续趟这趟浑水,一瞧公主人不人鬼不鬼的死样子就知道螟蛉圣女不好惹,那个柳大人也不好惹,大蓦太子殿下更是万万见不得的,反正一个万兽引也困不住他洛八,虽然身死同受,但是公主可是天赐的天命之女,际遇再凶险也丢不了贵命一条。

    他喝下最后一口茶水,径直走出柳府,无人阻拦。洛八步行在街头,双手交叠放置身前来回摩挲着手上的翠玉戒指,心里想着这几天虽然过得胆战心惊,可收获到也不小,别说手上的高阶玄戒了——里面满满的全是宝贝,柳府出手就是阔绰!要是哪一日公主突然竟升为太虚境的高手,他岂不是因祸得福,也跟着飞黄腾达了?

    此刻洛八想得倒是美,可第二天他就像要死了一般,整个人困在梦魇挣都挣不脱。

    当时正值午夜,客栈外的林子里有三只凶兽打架,离得远,倒也碍不着他睡觉什么事,洛八正梦见自己踏地地崩,刺天天裂,飞入云端,汲取太阳太阴之精华,他隐隐感觉体内的血液都奔腾涌流,透着热气,他高兴得哈哈大笑,那灼热的精华像大海反入江河一样浩淼,可没过多久,他渐渐觉得五脏六腑都躁动起来,热浪像是要冲爆他的经脉!就算再愚钝,他也意识到原来是维系公主的万兽引在他体内作乱!该死的!他这是几十年来头一次感受到体内玄气如此彭勃,像是要涌出体外!如此浩淼宽广的玄力于洛八而言进阶绝对不成问题,可换句话说,这些玄力他一个血肉之躯根本扛不住啊!万一爆体而亡,可该如何是好?

    实事总是变化无常,洛八几十年不曾晋升过一级,在修玄的道路上苦苦挣扎,意志消弭,却在山穷水尽时险些因玄力过剩死于非命,这命悬一线的经历既是祸害也是机遇。想他未来虽然全身玄力尽废,却也坐拥万人之上的富贵。

    大蓦太子府邸。

    新桃抽住枝桠,疏影摇曳,暗香浮动,水面清圆,静谧清晖。穿过这华美的庭台水榭,走进装饰豪华,宏伟大气的殿宇,那里的床沿跳跃着淡淡月华,繁星的光芒隐隐约约闪耀在门沿,穹顶,陡角上,和镶嵌的宝石争辉比彩!大殿上挂着一块金玉匾——“沧耧”。殿内中央香炉的紫烟缓缓升起,香气四溢,隐隐约约飘来烧焦尸体的恶臭。

    宫殿下却有成百上千的毒虫从棺材里爬出。房间中有一池水,池里飘着个棺材,世人称他——雷木棺。池水可以逼出棺材里的秽物,可那个棺材似是有无穷无尽的毒虫,黑压压一片爬满四壁,毒液侵蚀不了墙壁,毒虫便被堆积到暗道口,紧接着就被修玄者们的烈火烧成灰烬。整个房间都是虫子们发出的吱吱声,还有被火焚烧的滋滋声。

    那边,有个星眉月目,俊郎非常的少年,披着件精美的外袍,细密的针脚,由光泽艳丽的绿丝勾勒出云纹,衣摆处短短吊着叮叮咚咚的墨色玉石,他轻轻拢了拢衣领,看着眼前不堪入目的场景,缓缓开口:“准备入宫。”

    “殿下,皇上已经歇下了。”一个老头子模样的人从少年身后的墙壁里隐出身形,看不真切,只是声音里偷着股难以言喻的秋日里逼仄的苍老。

    “按我说的去做。”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太轻。在昏暗寒冷的密室里就像是从远方飘来的声音一样,可他这句话分量太重,说是一言九鼎都不为过。命运的齿轮无声无息地转动,碾碎梦魇无常,悄悄撇开了二人彼此的世界,澣荒的世界也就因错了的这一步天翻地覆。未来谁要灭了这乱世,谁又救了万物苍生?

    未来的重霄不知他这一走悔了多少年,可现在重霄觉得自己再没有比此时此刻更冷静卓绝的时候了。

    他从没想过天命之女会被糟践成这副鬼样子,但事实还是不可避免的在他眼前发生。他想,要是磬儿有意识,她自己也要像以前一样掐死自己吧,她那么怕痛,又怕虫子,在一堆虫鼠中,痛不欲生。这是她的结局,国破家亡,从此毫无依仗。重霄把手按进胸膛,感受自己胸口空落落的地方,这里少了些什么——我的铠甲。他心里恍惚,这心里怎么这么对不起这小丫头呢?

    他想,要是棺材里的是我重霄,她会救我吗?会的吧,想当年她为燕辚讨个公道险些被逐出宫门去!真是个个天真的小丫头片子!

    自己还明知故问,自问自答。

    去皇宫不为别的,只求一个珍宝——清心珠。

    有了它,这丫头也该醒了。

    临走时,他仰首看着暗暗苍穹,月亮圆满,可惜被黑云遮蔽了一边,重霄忽然就想起了西山的魔兽狂潮,他从没见过这么明亮的满月,每年这几天的月亮总是越发的明亮,魔兽的袭击也是越发得凶猛,要是断城将军捷报不传,他在皇城呆不了多久,就要赶往西山。现世这么乱,还是早早把磬儿的事安定下来为好。

    黑夜下,他金边红袍一扬,细碎的宝玉流苏叮当地响,走过长廊时,脚步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侧着面对旁人吩咐,“任何人不准靠近沧耧殿。尤其是西山郡主。”

    西山并不是山,是个地名,一片美丽又神秘的土地,父亲手下有个名将,人称断城将军,镇守大蓦西部。西山可以说是大蓦灵气最为浓郁的地方,奇珍异兽数不胜数,也是最危险的地方,玄阶低下的玄者到西山就像是到了地狱,处处潜伏危机,人不杀你,玄兽杀,玄兽不杀,还有千百事物能教人悄无声息的死亡,西山深处的土都是红的,这无人之境比得上寂灭山脉了。尤其近些年,魔兽活动格外猖獗。

    也正是这种争强斗狠的环境才练就了我大蓦一批批勇士,断城将军手下的将士个个以一敌百,比起自己潜心训练的暗卫都不遑多让。西山长大的女子也骁勇善战,断城将军的千金更是个中翘楚,少了磬儿的娇憨机灵,多了份决绝狠利。

    墨筱——断城将军之女,赐姓为墨,名义上的郡主,在大蓦地位与公主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