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机械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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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生若死,死若生

    2040年2月9日

    我叫南绍辉,出生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

    听说在我出生的当天雪下的特别的大,纷纷扬扬下了三天三夜,看不清天,望不到地,大雪化成梦魇覆盖了天地,银装素裹,到处都闪烁着银色的光芒。

    这一天,大雪封了城,淹没了整个乡村小镇,把大家吓人大气都不敢出,偷偷的躲在门缝里瞭望着银色的世界。

    就是这一天,我悄悄的降临了,发出了人生的第一声啼鸣声,打破了天地的寂廖。我想当时的我肯定是在抗议,怒斥天地的极寒冰冻。

    说也奇怪,在我出生的那一刻,发出了人生的第一声啼哭的瞬间。飘飘扬扬,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竟然停了,连太阳都悄悄的探出了头颅隔着窗户在对着我微笑。

    家人都说这是奇迹,觉得我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孩子,便簇拥在一块,请来了镇里有名的教授于心格替我起了名字——绍辉。

    那一刻,我的人生是完美的,有人亲,有人疼,有人爱。

    2062年5月7日

    今天是我第五次躺在手术台上的日子。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冰凉的手术台,和眉头深锁的于教授。

    我看着她眼睛里面的疼惜,笑着安慰她我没事。

    于教授轻叹,有苍白的发丝滑落遮盖住她眼睛中渐渐泛起的水雾。

    我别过头没有看她,而是望着窗外折射过来的光线愣愣出神,思绪翻飞。

    我的身体出了毛病,身体中的器官正在一个个的坏死。

    我的父母,我最亲爱的人。为了我熬碎了心力,染白了发丝。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我的病情极速恶化。他们忍受着亲人们翻飞的白眼,跑遍了大街小巷,跪遍了所有的亲人朋友,在他们俯视的眼神中为我筹来了十万元的手术费。

    他们欢呼,一通电话直通医院,宽慰着我。

    我感激涕零,泪流满面,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能哽咽着声音,一个劲的在电话中点头。

    我多想谢谢他们啊!多想跪在他们的面前,用世界上最诚恳的语句说一声父亲,母亲,你们辛苦了,你们是世界上最好的父母,如果有来世我还想当你们的儿子。

    可是,因为我的腼腆,不好意思。心里面梗着的一句话,却变成了一根尖锐的利刺,贯穿了我的喉咙,扎的我不能言,不能语,痛彻心扉。

    父亲,母亲,出车祸了。

    呵,多么的像电影里面老套的情节,父母为了拯救自已的孩子,跪遍了天地,却在最后筹足了钱款的时候,欢喜过极,被飞来的横祸夺走了宝贵的性命。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一声九天雷鸣响彻天地,我被噩耗击倒在了床畔。

    子欲养,而亲不在。

    我欲悲,而心不在。

    我的老父母,我最疼爱的人。

    他们就这样永远的离开了我的世界,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身边嘘寒问暖,啰嗦一些细微的琐碎事情了。

    十万元,成功的保住了我的性命,让我残疾的生命得以残喘了下去。

    可我的心脏,却仿佛停止了跳动一般,没有一丝活力,跳的即缓且慢,犹如年迈的老人一般,每一天都颤巍巍的。

    不出意外,我再次病倒了。

    十万元,能够轻松的保住我的性命,却没能够治好我的顽疾。

    我的心脏开始慢慢的坏死了,一种名为恶魔病毒的东西不停的在我的身体中蔓延。

    我的眼睛开始发黑,我的脚步开始虚晃,一阵风都可以轻松的将我掀翻在地,半天都难以爬起来。

    我开始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命运给我开了一个如此巨大的玩笑,先是夺走了我最亲之人的性命,又开始来折磨我了。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伤感,不如轰轰烈烈的大笑一声,在灿烂的烛火中走向死亡。

    风,越刮越大。

    天空又飘扬起了鹅毛大雪,一层一层的落在我的身上,将我一点一滴的覆盖了起来。

    我无力挣扎,只是静静的躺倒在街角路边,任由灯光闪烁的广告牌投下落微弱的光芒,映射向我。

    世界开始变暗了,眼睛也渐渐的睁不动了。粗壮的喘息声,在这一刻成了唯一声声音,似一道道的催命符,提醒着我该离开了,该告别这个世界了。

    我突然有点憎恨大雪飞扬的天气了,就像是憎恨一个笑话一般,在大雪飞扬的天气中降生,又在大雪飞扬的天气中悄无声息的死去。

    ‘别了,世界。别了,温柔善良的女孩——李菲儿,此生难相见了。’

    我在心中念叨了一遍,唯一令人挂念的名字,彻底的丧失了知觉。

    三天后,我从极度嗜睡的状态下清醒了过来。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我们镇上唯一的一名女教授,也是赐于我名字的人——于心格。

    她通过三天的努力,施展出了各种神通,成功的将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她告诉我,我的心脏已经彻底的坏死了。‘恶魔病毒’不愧恶魔之名,被它侵入身体,即便是神仙也无力回天。

    ‘那你为什么救我,何不让我干脆的死了,落得干净。’

    我轻笑,看着她的眼睛无喜无忧,平淡清澈。

    于心格,于教授,她的眼角剧烈的跳了一下,有疼惜在上面跳跃。可那又怎样,哀默大于心死,即使知道这样说会让她难过,我依旧残忍的说出了这样的话。我不想别人为我担心,也不想别人替我难过。面对死亡,我只能这么做。

    ‘于妈,谢谢你。就这样让我离去吧!’

    我沉默了许久,终于叫出了‘于妈’这两个字。

    她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是我从小就认下的‘干妈’,我忠心的希望她能够放弃我,不要再为我这个讨厌的病人耗费心力了。

    于教授,于妈。她愣了一下,转过身,望着窗外的阳光,高高的扬着头,任由水雾在她的眼睛里面打转。

    于妈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对我充满了溺爱。我不想在这人生最后的时刻还惹她伤心。

    ‘我不会就这样让你离开这个世界的。’

    于妈沉默良久,看着窗外翻飞飘扬的繁杂世界,下定了决心,转过头,直勾勾的看着我。

    她告诉我,她这些年的研究可以挽救我的性命。只是......

    只是什么?

    我等了好久,才知道她所说的研究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原来,她在研究人体机械,并且已经取得了巨大的成就。只是她的研究还不够完善,距离最后的成功还差一些重要的步骤。不过,保住我的性命,替我更换上机械器官,还是不成问题的。

    只是......

    依旧是一句只是......

    我却从里面读出了一些重要的信息。

    在这个人类高速发展的时代,病毒似乎也在迅速的进化着。

    ‘恶魔病毒’就是出现在人类世界中无解的一种病毒。它凶猛,顽固,一旦被侵入身体中,立马便会散布到全身各处。

    它是现代医学中出现的唯一一种无解的顽症,人们拿它毫无办法。

    它会一点点的坏死宿主的器官,身体,彻底的瓦解生命堡垒。

    我作为一名病人,深切的知道自已的情况,心脏坏死只是初步。接下来,我的肝、脾、肾、胃等包括身体都会逐步的坏死。

    想要拯救我的生命,除了更换我身体中的器官之外,还得更换身体,把身体更换成机械,然后再包裹上一层人皮,这样才能够彻底的拯救我的性命。

    可若是这样,我还是我吗?

    还是一个会哭,会笑,充满了欢乐,对人生充满了希望的人类吗?

    答案肯定不是,一旦到了那个地步,恐怕将会与一个活死人没有多少的区别了。

    我想这恐怕就是于妈所顾虑的东西了吧!

    ‘于妈,替我更换器官吧!’

    我有心拒绝,想着就这样离去算了吧!还是不要耗费于妈的精力,替我更换上这些冰冷的机械部件了。

    可是看着于妈伤心的神情,想着世界的美好,我抵挡不住这种诱惑,最终低下了自已高傲的头颅,恳请于妈替我更换机械心脏,让我再好好的看一看这个美丽的世界,哪怕最后依旧是绚丽收场,也无憾了。

    ‘放心,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在你的其它器官坏死之前。’

    于妈放心的笑了起来,她最怕的就是我心灰意冷,不肯把握这个唯一的保命机会,自暴自弃。

    ‘好。我相信你。’

    我笑着闭上了眼睛,任由于妈的助手在我的身体上注入各种各样的东西,替我准备着更换机械心脏的机会。

    2062年3月7日

    天空下着大雪,如一头从天而降的白毛怪物,趴在天地间,俯视着躲避在屋内的人们。

    今天是我进行第五次更换机械心脏的日子,也是我越来越绝望的日子。

    一个更换机械心脏的手术,我做了五次手术,却依旧没敢真正的开始更换心脏的手术。

    看着于妈额头上渐渐浮现的几根白丝,内疚像是滋生的毒药将我坑坑洼洼的心脏侵蚀的千创百孔。

    这些天来,于妈一直在想办法调理着我的身体,以便更好的应对即将到来的更换心脏的手术。

    只是,于妈对我身体的状态估计的太过于乐观了。我的心脏已经处于坏死的状态,早已经失去了鲜活的动力,各项功能根本无法达到指标,还在一步一步枯竭着。

    ‘恶魔病毒’不愧为世界上最为可怕,令人闻风丧胆的一种疾病。它一次又一次的让我见识到了它可怕的手段。

    我的身体在它的折磨下越发的脆弱了。

    据了解,在世界上有很多例的血管疲劳症状,这种疲劳会造成机体萎靡状态,会使身体活动减少,血流缓慢,血液沉滞,可导致程度不同的病变,将人拖进黑暗的深渊。

    血管疲劳是‘恶魔病毒’所给我带来的另一重可以危及生命的可怕症状。在这种症状下,不管你有多么高超的医术,多么可怕的手段,都显的苍白无力。

    因为你无法向我的身体中注射任何的一种药物,只能焦急,却于事无补。

    于妈又一次的展开了紧张会议,她要讨论出一个可行的法子,解决掉血管疲惫无法进行药物注射的难题。

    这是她的研究团队,都很神秘,鲜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就连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在这个小小的村镇上竟然有如此强大的一批优秀人才。

    会议整整讨论了六个小时,这此天才们拿出了浑身的解数提出了无数个方案,又一一的将之推翻,他们不断的讨论,不断的推翻;不断的讨论,不断的推翻;却依旧没有办法拿出一个可行的方案。

    直到我渐渐的感受不到心脏的跳动声,慢慢的陷入黑暗中。所有人才慌了,他们不允许我就这样死去,他们觉得这样是一种耻辱,他们必须要克服困难医治我。所以,他们决定要挺而走险的替我进行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一次手术。

    手术的时间是在五十分钟后进行的。当时的我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状态,根本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感觉到这一觉我似乎睡了很久很久。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于妈确定了一个可行性最大的方案,冒险将他们不成熟的各种理念都糅合了起来,郑而重之的对我进行了换心手术。而提出这个方案的则是一名跟在她身边许久的女子——牧珺瑶。

    2062年5月7日

    于妈的换心手术终于成功了,她将我从死亡的深谷中拉了出来,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今天是我更换心脏以来第一次成功站起来的日子。

    那一刻,我被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抱着于妈喜极而泣却突然发现。在于妈的脑袋上,白发化成一缕一缕的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妖艳而触目惊心。

    那一刻,我的心脏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心疼、心悸、难过、内疚、.......各种情绪纷沓而至,让我几欲窒息。

    树欲张狂影常在,鸟欲嘹歌母常忧。

    作为一个孩子,我忽然发现我是这么的混帐。于妈替我尽心竭力,我却只顾得惊喜而鸣,竟忽略了她的付出。

    ‘于妈’

    我歉疚的唤了一声,轻轻的替她挽起了一缕白丝,愣愣的看着,久久无法言语。

    ‘傻孩子’

    于妈推开窗户,轻轻的吸了一口纯净的空气,看着我笑了起来。

    我惊奇的发现,在于妈的眼角、鼻梁、脸庞都荡漾起了一种迷醉的光彩。这种光彩里有眩目的光芒,有绽放的花瓣,有芬香的光泽,美到让人惊叹。

    ‘于妈,你真像个仙女下凡。’

    木讷的我发自真心的称赞了一句,把于妈逗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她替我检查了一遍身体,刮了一下我的鼻梁,带着我走出了房间,将我推进了一辆轿车里面。

    我看到,在轿车的旁边有一名年轻的女子正将一个行李箱放在进后备箱中。她看到我们出来,笑着向于妈打招呼,向我点头,如同在询问我身体恢复的如何了一般。

    ‘这是牧珺瑶,我的门生。’

    于妈坐在我的旁边,随着车子的启动,告诉了我现在的状况。

    如今我的身体已经换心成功,一颗机械心脏成功的代替了原有的心脏,向我提供着源源不断的动力。我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的生活,可以做到正常人能够做到的一切事情。甚至,有些事情我可以比正常人做的还要好。

    只是,‘恶魔病毒’还在我的身体中,我的生命仍然是一颗炸弹,指不定会在什么时候突然爆炸,再次将我逼入绝望的深渊。

    所以,于妈决定要带着我到y市,把我安排进一所大学里面学习。而她,则会停留在y市替我研究解决方案。

    ‘谢谢于妈’

    我看着放在于妈身边的一本书,上面写着‘血管疲劳数学预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我原本是想趁着为时不多的时间好好的感受着生命弥留之际的美好,可看着于妈劳心劳肺的样子,最终没有把心中的想法给说出来。

    我不知道,自已这样做到底对不对。是该好好的享受自已余下不多的时日,还是依旧让于妈疲惫不堪的奔走、努力。

    我只知道,拒绝的话语,会像一根刺扎在我冰冷的机械心脏上,让我无法言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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