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男人一样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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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背对家门(二)

    这是一条河,垃圾河。河水泛绿,夜晚荧光堆叠,如星河。

    河东是垃圾场,河西是垃圾回收站。

    人们早出晚归,在河东扒垃圾,找出玻璃瓶子、铝制罐子、纸壳泡沫等东西,到河西的回收站换钱。对于某些人,这里是肮脏丑陋的粪坑。对于某些人,这里是美丽富饶的乐土。小孩子赤脚奔跑,满身泥土,怀中抱着没有脑袋的娃娃。女人蓬头垢面,张嘴黄牙,吆喝孩子回家吃饭。

    任何地方都有人类生存,三合板搭的窝棚,便成了家。

    他们也许并不喜欢这样的环境,他们也许并没有选择。

    咬掉过滤嘴,烟丝直抵舌尖。

    微苦,有回甘。

    阿井深吸一口,尼古尼转过肺叶,激起一层颤栗。

    他从酒店退房,那里监控繁多,走过必留下痕迹。如果世界上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一个人生无影死无踪,那么应该就是藏污纳垢的“动物园”了。

    阿井站在窗前,夜色渐浓。

    有人敲门,是个女人。

    阿井来到这家旅店三天,这个女人来敲了三天门。

    阿井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笑颜如花:“你也说中文?都是中国人,给你打六折。”

    她也问阿井:“你叫什么名字?”

    阿井说:“我叫没兴趣。”

    她说:“嫌我丑?”事实上她并不丑,反而很美。

    阿井摇头,她又说:“嫌我老?”事实上她也不老,反而很年轻。

    她说:“那为什么?别的男人都扑过来,只有你退回去,你那家伙不管用?”

    阿井面无表情,漆黑的眼,苍白的脸。推开她,锁门,离去。

    “真是个怪人。”她望着阿井的背影,大叫道:“你****一次,我就告诉你名字,六折哦……”

    ……

    阿井融入黑夜,在阴影中行走。他没有任何线索,除了吉诺制药,他想不出还有什么人会针对他。

    “爸,我会找到你,等着我。”

    晚风摇动树冠,金链“哗啦”作响。阿井停住,背包中拿出望远镜,不远处便是他死里逃生的大楼。

    偌大的建筑看不见丝毫光亮,他不敢靠近,怕露出马脚。

    大门紧锁,空无一人。

    阿井放下望远镜,沉思半晌,仍毫无进展。

    他连续来了三天,每天蹲守20个小时,没有一人出入。曾经那个充满科技感,拥有众多员工公司,一夜之间蒸发掉了。

    天光大亮,阿井颓然,又浪费了一天。

    他漫无目的,在脑海中寻找模糊的记忆。或许能找到那天逃离的“血池”,顺藤摸瓜,也是个办法。但他当时早已处在崩溃边缘,任凭想破了脑袋,也忆不起一丝一毫。

    距离垃圾河三百米,已闻到粪便、腐烂、化学制剂等乱七八糟的东西混合成的怪味。脚下泥泞,阿井视若无睹,趟过泥水,转进错落窝棚,便看到三层小楼。

    推门而入,一股酒臭迎面扑来。

    只见一楼摆着桌子,女人左右逢源,陪同两名粗壮汉子喝酒。还有一个倒在地上,似是喝醉了。

    女人朝他招手,媚眼如丝:“小哥,过来喝两杯。”酒桌上的汉子一把拍上她的屁股,大力揉搓:“有我们还不够啊?”说着眼角撩到阿井这边。

    阿井面无表情,只想上楼睡觉。却突然停住,径直来到桌旁,拉过椅子坐下。给两名汉子和女人倒满,自己举杯:“喝。”

    不管他们如何,阿井自己先干了。

    那汉子也是痛快,扬手便喝。在他扬手时,手背上的蝴蝶刺青格外显眼!!!

    女人轮流坐在三人腿上摩蹭,不时“咯咯”浪笑,伸手拍那汉子脑门:“坏蛋,你这么硬干什么?”

    汉子面露红光,笑道:“干你。”

    一顿酒喝到天黑。阿井问她:“楼上还有人住?”

    女人奇道:“这鸟地方除了你谁来住呀。”

    “嗯。”阿井点头,起身离开,将窗帘拉好,大门反锁。

    众人莫名其妙,汉子问他:“老弟,你不用害臊,没人看你,想干啥就干啥,哈哈哈。”

    笑声戛然,烟灰缸猛飞过来,重重砸在他头上。鲜血四溅,汉子翻身栽倒。

    女人双手捧心,吓得后退。却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她喜欢有人打架,特别是为她打架。

    另一个粗壮男人暴怒而起,抄过板凳抡向阿井。

    阿井很难解释自己的状态,他接替杀手身份后,有认真研习此人留下的东西。每一个字都精练到以杀人为准则,他虽不能烂熟于心,却也理解了大半。最奇怪的是他明显感觉到自己与之前的不同,感官更加敏锐,他甚至怀疑自己能用筷子夹住苍蝇翅膀!!!

    木屑迸飞,划破女人大腿。

    男人惨叫,脚踝已扭曲断裂。

    阿井问他:“你们在一起工作?”

    手背有刺青的男人破口大骂:“去你妈的,我们一起在你家工作。”他要挣扎起身,阿井膝盖压住脊椎,飞快地掰断他一根手指。

    “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阿井拉过椅子,坐了上去。

    男人目眦欲裂,狠朝他吐了口浓痰。

    “嗯,我明白了。”阿井点头,反手抽出匕首,抵住脚踝扭断那人的脖子,面无表情地割了下去。

    鲜血泉涌,激射上屋顶。男人像离开水的金鱼,不住扑腾,喉间“吱吱”地尖叫。他抽搐了半分钟,死在自己的血泊当中。

    阿井转头问刺青男:“现在呢?”

    男人哭爹喊娘:“大哥您放过我吧,我都不认识您,要是有什么地方得罪,我倾家荡产也赔给您啊。”

    女人脸色苍白,她喜欢有人为她打架,却不喜欢有人为她杀人。而且她觉得这事好像跟她没多大关系,她想走,半天才挪动一步,一步之后小便失禁,边哭边尿。阿井看了她一眼,她立刻坐倒,连走的勇气都没有了。

    阿井漆黑的眼,苍白的脸,慢慢蹲下,问他:“你们在一起工作?”

    男人磕头如捣蒜:“是是是……是是……”

    “那些尸体都怎么处理的?”

    “绞碎了做饲料,喂猪、喂狗、喂鸡、喂鸭……”

    “但有些人还没死呢,怎么办?”

    “活着绞碎也一样,不一定非要死的。”

    “哦……”阿井点点头,笑道:“不错,工作上还知道变通。”

    “是是是……”男人感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忙改口:“不是不是不是……”

    “到底是不是?”阿井皱眉,怎么沟通起来这么困难呢。

    男人猛抽自己两个大耳刮子,哇一声哭了起来。

    “行了。”阿井制止他自残,接着问:“活着的人多吗?”

    男人想了想,抬脸道:“不多,十天半月碰不上一个。”

    阿井顿了顿,突然问:“尸体是从哪来的?”

    男人眼中闪过犹豫,但看到惨死的同伴,立刻变得坚定:“每三天有车送一次。”他似是知道阿井要问什么,抢道:“车上是什么人,从什么地方来,我真的不知道。”

    “下次送货是什么时候?”

    “明天晚间。”

    “成。”阿井拍拍他的肩膀:“起来吧,听说你还有个姑娘,病治好了吗?”

    闻言,男人刚站直的腿又弯了,泪流满面,痛不欲生:“哥,亲哥,您要杀要剐冲我来,求求您千万别碰我闺女,她有病,从小受罪,没享过啥福。您让她多活几天吧。”

    任何人都有可爱的一面,而可爱就像所有美好的事物一般,都是短暂的。

    阿井没有让他的可爱延长,只是“嗯”了一声。男人不由得提心吊胆,悔不当初了。

    “走。”阿井架起男人,转身要走。

    “等一等。”女人突然拦住他。

    ……

    女人曾经是女孩,1997年,那年她16岁,尝到了爱的味道。她爱上了一个赌徒。赌徒极尽所能,口吐莲花,每每哄得女孩心甘情愿为他从家里骗钱。

    她记得那是个夏天,阳光晒过的裙子有清爽的味道,实际是螨虫的味道。

    赌徒说带她去一个地方,一个她从没见过的地方。

    就是这家旅店,旅店的主人叫马老板。

    赌徒给女孩下了药,醒来后他已不见,而马老板光着屁股站床边。她感觉下身撕裂般剧痛,从此她成了女人。

    马老板说:“你男朋友收了我五千美金,只要你给我赚够一万美金,我就放你走。”

    女人不从,日夜遭受折磨,三番五次试图逃跑,抓回来变本加厉地虐待她。有一天她对马老板说:“我早晚杀了你。”

    马老板咬着她的胸脯说:“你不应该杀我,应该杀那个赌徒。”

    从此女人不再抵抗,放肆****,玩弄过往行人,让他们为之疯狂。

    ……

    女人伸手:“刀给我用用。”

    阿井没问缘由,递了过去。

    屋中醉酒的男人倒地不起,此时他的裤脚却在剧烈抖索。

    女人对他说:“我早晚杀了你。”随即捅了下去。

    “刀还给你。”女人略显疲惫的脸颊染着一丝血迹。

    阿井接过刀,女人在他身后问:“我能跟你走吗?”

    阿井干脆道:“不能。”

    两天后。

    在垃圾河洗澡的小孩大哭大叫,他看见一片白哗哗的屁股漂在河面上。打捞上来,是女人自杀。

    最近半年马老板对她的看管早已松懈,她有机会逃走。直到最后,他也有机会回去。

    但她没有,她选择了背对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