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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吴钩少年之第七节 江山作话柄

    thu oct 16 15:50:25 cst 2014

    成化二十年(1484)正月初二日京师地震,有声如雷。天寿山、密云、居庸关、古北口一带,城垣墩台驿堡倒裂不可胜计。同日,自京至大国、宣府诸路俱地震,坏城郭庐舍,裂地涌沙。宣府地裂。涌沙出水。永平府、辽东等地亦震,声如雷。

    这年守仁13岁。秋季的一天,王府出现了一个怪事。守仁发现,妈妈不见了?

    “爸爸,妈妈呢?”

    守仁满脸笑容,追着王华问道。

    “国事紧急,灾荒绵延,还如此聒噪作甚。”

    王华丢下一句话,坐上轿子急匆匆走了。

    “奶奶,我妈妈呢?”

    奶奶神色间有些支吾:

    “哦,你妈妈啊,你知道这些年她一直在京城待不惯,身体也不好。加上正月里又发生了地震这档子事,你爷爷就派人送她回老家调养去了,昨天才走。唉,你这孩子,贪玩的时候不知道死活,懂起事来又乖得不得了。你去问问爷爷吧。他兴许还有话给你说。乖,去吧!”

    看着守仁转身离去的背影,岑老太转身偷偷抹着眼睛,径直走进屋里,哐当把门关上。

    守仁越想越奇怪,不觉走到爷爷书房。

    “守仁,你来啦。”

    王伦坐在那里,今天看起来有些憔悴,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守仁越发奇怪了:

    “爷爷,奶奶让我来找你。我妈妈回老家了吗?她最近身体很不好,路途遥远,我很担心。”

    王伦把手一抬:

    “来,过来坐下。”

    守仁依言乖乖坐到王伦面前。

    王伦脸上依旧带着和蔼的笑容:

    “爷爷知道你很懂事。可是你妈妈的身体……”

    守仁抬起头,看着王伦。

    王伦干咳了一声:

    “她确实该回老家去调养一下了。兴许好得快些。你这小子,成天想着上天入地,玩够了才想起妈妈来。”

    守仁有些急了:

    “爷爷!你知道我没有!我就是想回老家,去陪妈妈。”

    王伦笑了:

    “她走了。我们都很舍不得她啊。你也渐渐大了,有些事应该是要慢慢学会面对的。”

    守仁心里咯噔漏跳了一下。

    王伦哈哈一笑:

    “你妈妈走了好,省的成天看着你张牙舞爪,心里不踏实。之所以没有告诉你,就是怕你不安心,又干出些异想天开的事情来。”

    王伦顿了顿,继续说道:

    “说些高兴的事吧。你学做圣贤的雄心还在吗?”

    守仁一听,当即收敛心神,恭敬地答道:

    “一日不曾忘记。”

    “好!”

    王伦站了起来:

    “我曾说要你在诸事上磨练自己,现在是时候了。”

    守仁眼里充满了兴奋。

    王伦继续说道:

    “我与你爸爸商量过了。私塾之学于你而言,并非难事。该是放你出去游历游历,增长见识的时候了。”

    “好啊!”

    守仁一下就跳了起来。

    王伦道:

    “我会安排2名家丁同去,一路照顾好你的起居。你可要用心,不要贪玩无度。否则,可是对不起你那,你妈妈哟!”

    “知道了,爷爷。”

    守仁撒起娇来。

    “孙儿定当用心体悟。”

    王伦无奈地笑笑:

    “事不宜迟,我已安排妥当,你们明日出发,北出长城,看看居庸关一带。那里震后初定,应该有不同的情势,你当用心,回来我要考考你哦。”

    “正合我意!还是爷爷最了解我。”

    王伦道:

    “此去路途遥远,我知道你有心雄万里之志,一两个月时间也是足够了。去吧。”

    于是,守仁暂时按捺下对母亲不辞而别的疑问,欢呼着踏上了游历之路。

    据记载,这居庸关(明朝是指军都关、蓟门关),为长城要口之一,控军都山隘道(军都陉)中枢。明代洪武元年(1368年)建关,与紫荆关(位于河北易县紫荆岭,为河北平原进入太行山的要口之一)、倒马关(位于河北唐县西北部,为河北平原进入山西高原的要口之一)合称“内三关”,形势险要,向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因为年初地震的原因,边关军队忙着救灾恢复农事,胡人也不再乘火打劫,局势一下缓和不少。这一路走来,小王同学察看山川地形,访问塞外人家,与戍边士兵闲时交谈,又与胡人追逐骑射。别人看他是个不满五尺的孩童,待人彬彬有礼,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一靠就上去了,很快打得火热,所以对他都比较友善。

    小王可就暗地上心了。他知道了先朝于谦的故事,就写了一副对联放到于谦祠堂。梦到自己去了汉朝伏波将军马援的庙里,豪兴大起写了一首诗。心中暗自有了计较:

    “这些游手好闲的草原鞑靼人时不时在边境骚扰大明百姓,这才是人祸猛于灾荒。总是该有个根治的办法。”

    一个多月下来,眼界已经大为开阔,再不是成天嘻哈打闹,自命不凡的官家少爷。就这么雄赳赳气昂昂地回了家。

    回家以后,守仁好像消停了,再不怎么闹着要出去休闲放松一下了。整个人就关在屋子里捣鼓着什么。

    王伦在院子里见守仁用功,乐得逍遥,斜望长空,不禁诗兴大发:

    “长空一字排云上,秋风作嫁叶千金。”

    正在高兴,却见王华一脸愁苦地走了进来,躬身向王伦问了安。

    王伦正容问道:

    “你还在为陕西、山西、河南大旱的事发愁?”

    王华点点头:

    “正是。巡抚陕西右副都御史郑时等上奏,陕西连年大旱,至今更烈,饿死之人满路皆是……巡抚山西左佥都御史叶淇也上奏,灾区饿死者不可数计,父弃其子,夫卖其妻,甚至有全家聚哭投河而死的。”

    说到这里,王华朝皇城方向拱一拱手,接着说道:

    “圣上已命免其税粮,由南京、江西等地转漕运粮六十万石由水路运至河南,分发三灾区。已经颁旨明年正月前后遣官发帑金二十五万赈济。”

    “如此甚好。你还有什么事愁眉不展?”

    王华道:

    “倒也没有。只是最近忙于加班,突然放松下来,有些困乏。”

    两人慢慢地边说边走,一同走进了后花园,突然就想去看看最近这小子在做些什么。

    站在屋外,听到屋内传来诵读之声,王华与父亲王伦对视一眼,极为满意。突然听到守仁拍案大叫,冷不防吓了一跳。就听王守仁在里面激昂地大声念道:

    “男儿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而还!”

    王伦和王华忍不住推门而入。

    王华道:

    “守仁,你这生啊死的,唱的又是哪一出?”

    守仁看着王华:

    “爸爸,我要上书给朝廷,他日给我几万人马,我愿出关讨平鞑靼!”

    王华很是头大,走到守仁的书桌前一看,果然有一份“平安策”,稿一、稿二、稿三、稿四的这么叠在一起。拿起来快速扫了一眼,欲言又止,不禁摇了摇头。

    王伦却拿起仔细地看着,不时露出欣慰的微笑。

    “爸爸,我写得不好吗?”

    守仁郁闷地问道。

    王华答道:

    “倒是有一腔热血。但这是纸上谈兵。赵括的典故你可不要忘了。让那么多人陪你去赌生死,我第一个不答应。还有,你的书写退步了。叫你师法古人,可你这字,行气全无,有点不伦不类。还是先敦实你的学问,再来建功立业吧。”

    王伦说话了:

    “不简单啊!乖孙。爷爷和你爸爸在你这个年纪,可没有你的豪气。我看你字里行间,有些看法还真是不错。”

    守仁释然地微笑着。

    王伦似笑非笑,话锋一转:

    “可是,你舍得干这一尸五命的买卖,爷爷可是死活都不答应的。”

    守仁有些急了:

    “爷爷,你绕着弯子责怪我啊!”

    王伦道:

    “好了好了。文章不妨千回改。你毕竟太小,既然有这个抱负,那就依你老子的,好好读书,过些年争取入仕,再谈这些不迟。你要是现在递上去,让你老子那一帮文臣武将可怎么活啊?”

    守仁瞟了王华一眼,看见王华眼睛微微下垂,好像在思索什么,当下默默地点点头。

    王华是在思索:

    “这小子看问题入木三分,见解颇有新意……唉,我这状元是怎么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