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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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死并不难(上)

    第二日早上,两人对坐着吃了饭,太妃照例带了人来看望二人,其间又提到关于流苏怎般处置的问题。

    杭天曜笑了笑,满不在乎地说道:“这个流苏,昨日之话只怕不实,孙子想着今儿正好审一审她,看她背后是否有人主使,若果真是无心之过,娘子她大人大量,也不会把她怎样的。倘若是有心陷害,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太妃一心要找出背后几次陷害风荷的人,连连点头:“正该如此。这些子下人,真当咱们府里宽厚待人,连这种陷害主子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再不好生治理,日后都要踩到我们头上来了呢。我不管是谁指使的她,都不会姑息。”

    “祖母别动气,有世子爷亲自出马,定会问个清楚明白的,这样咱们也都能安安心心过日子。”风荷笑着看了一眼杭天曜,似乎极为崇拜他。

    杭天曜一阵寒战,强笑道:“是啊是啊,听说厨房做了火腿炖肘子,祖母在这与我们一道用饭吧。”

    太妃笑嘻嘻得看他:“你们不是才用了中饭嘛,难不成就要用午饭了。”

    一时间,众人都哄堂大笑,弄得杭天曜面上显出一层薄薄的绯红,暗里觑了风荷一眼,风荷只作不知。

    这里太妃坐了一会就散了,前边萧尚倒是来看他们夫妻俩了。两人都是行动不便,忙叫丫鬟将人领进来。

    杭天曜站在院门口等他,看他穿了一件簇新的黑裘衣,脚蹬紫金靴,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怎么,不是说你腿受伤了吗如何还能出来”萧尚讶异得问道。

    杭天曜把人往屋里领,应道:“养了这两日,略略能走几步路。何况你来了,我能安坐着不动吗”

    萧尚细看他走路的姿势,确实一瘸一拐的,也放慢了脚步,说道:“本来早就要来看你与表嫂的,奈何这几日事多,一时也脱不开身,如今表嫂可好些了。曹太医可是专给皇上皇后诊治的御医,医术是太医院里头把交椅。”

    两人分宾主落座,上了茶,杭天曜才道:“吃了曹太医的药,倒好算安稳,盼着这几日都能顺顺利利过去了。她这会子正在里间歇息呢,回头我替你传话。”

    “妹妹闹着也要来,可她前儿出去吹了风,伤风感冒的,母妃怕她来了传给表嫂,严令禁止了,出门时还与我呕气呢。听说表嫂这次出事是有人暗中陷害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有眉目吗”萧尚说着不由疑惑,以杭家之势,要查个事真不算难事,只是瞧这边的动静,只怕是尚未有结果呢,这却不应该啊。

    “既然身子不好,还是在家养着吧。与此事有关的人都两个月前就跑了,一时追查起来颇为不易。不过昨日抓了一个小丫头,脱不了干系,我正准备从她身上入手呢。”他与萧尚,那是从小到大的哥们儿,尤其这几年两人渐渐大了,偶尔也有了共同的秘密,倒不用瞒他。

    正说着,云暮打了帘子进来,对萧尚屈膝行礼,笑道:“娘娘问世子爷好,王妃娘娘、世子妃娘娘、郡主娘娘好。另外,娘娘遣奴婢来问问,最近董姨娘如何,若她有不知礼的地方,还请世子爷和娘娘多多包涵。”

    萧尚一一听了,虚抬了一抬手:“你们娘娘可好董姨娘很好,很明白事理,叫你们娘娘放心吧。”

    董家发生的事起初也无人特意去告诉凤娇,不过凤娇长时间未接到家中的信,才觉不对,后来差人去打听了,方知董家老太太和杜姨娘都被关在了佛堂里,她登时吓得慌了。哭着闹着要见萧尚,想要回娘家,又想让萧尚帮着说情,萧尚岂会答应她,索性叫人把她关了,待到她渐渐安定下来,才拿假话哄着她。

    如今,凤娇那是再不能安分了,真是一物降一物啊,人家凤娇再厉害,就是逃不出萧尚三句好话。

    云暮听了,进去回给了风荷,风荷又叫人预备了几样点心小吃,让萧尚回去时一并带去给王妃世子妃和小郡主。

    萧尚一直和杭天曜呆到吃了午饭才走。

    他一走,杭天曜就开始提审流苏了,当然这一切都是公开的,院外许多人都听到了流苏的惨叫声、喊冤声,不过除了凝霜院的人,究竟无人看到流苏的情形。

    只是到了晚间,整个庄郡王府都在流传流苏被打得多么惨,世子爷是个多么狠心毒辣的人。也有人说流苏是活该,企图谋害世子妃肚子里的孩子,不把她全家都关了已经是世子爷仁慈了。

    流苏家人到处求人,可惜连太妃都发了话,谁敢往枪口上撞。他们求到王妃那里,王妃正好一场气呢,狠狠将人训斥了一顿,赶了出去。

    接下来几日,府里除了议论流苏一事,就再没别的话题了。连续三日,杭天曜日日都要叫人把流苏往死里打,可惜又不把人打死,吊着她一条命,等她招供。

    据说到了第三日晚上,流苏已经不省人事了,连冤枉都喊不出了。可是陆太医一到,她就醒转了过来,而且陆太医说了,再这么打半个月也死不了人。

    传闻说得恐怖至极,听得人心惊胆颤,生怕被流苏牵连。府里下人第一次对世子爷生了敬畏之心,别看世子爷从前胡闹,当真做起事来比王爷还要雷厉风行呢。

    消息传到方侧妃那里,一开始她毫不在意,接连几日都是这般,也有些坐不住了。

    她在屋子里慢慢踱了一圈,烛火映着她的人影,明明灭灭的,一会纤细一会矮胖,有几分说不清的怪异。她抚着额角,想了又想,尤有些不信,蹙眉问道:“世子爷当真这么责打流苏,难道世子妃不说一句话,不为肚子里的孩子积德王妃也没意见,这么打流苏叫她的脸往哪儿搁”

    伺候的娘子是个三十出头的人,穿着素净的蓝色小印花棉袄,应道:“可不是,据说世子妃这两日身子不顺畅,世子爷越发迁怒流苏,大有流苏不招个人出来就不会让她好死的架势。王妃娘娘即便有心说情,上有太妃王爷,也不好开口了。何况那流苏不过她院里一个三等小丫头给了五小姐的,一向也不太得王妃娘娘器重。

    每日,凝霜院里传出来的凄惨的声音,吓得小丫头们一到晚间都不敢从那附近过,生怕流苏一不小心没气了。连着两日了,每次世子爷问完话,就会传了太医进去,听说就是给流苏看伤的,世子爷不让她死,也不会让她好过。”

    “请的哪个太医”方侧妃握了握手中的帕子,淡淡相询。

    “是太医院的陆太医,寻常也常来咱们府里走动。”娘子低眉顺眼,脸上闪过惊恐之色。她不知自己主子在这件事情里边扮演了什么角色,但她明白,他们院子是不可能独善其身的,如果被世子爷查到身上,会不会也像流苏一样惨。

    方侧妃轻轻倚着炕桌坐了,端起茶盏放到唇边,没吃,就放下道:“陆太医是怎么说的”

    娘子摇摇头,答道:“这个奴婢不曾问过,不过有人瞧见陆太医的脸色,每次出来都不大好看,有一次还呐呐自语,说什么这么活着还不如死了罢了。”

    陆太医,不是她的人,她不敢去打听,只是这件事情不问个明白,她这心下无论如何都安定不下来。

    虽然为了家人,流苏会死死扛着,但真照这个打法,只怕她坚持不了几日了。杭天曜又是个心硬的,倘若也拿流苏家人相要挟,流苏必会实话实说,不行,决定不行,不能让她说出去。

    情形的紧急让她的思绪有些许烦乱,这一次,看来凝霜院是打定了主意要从流苏身上寻证据了,早知这样,应该事先就嘱咐流苏,将事情一并推到王妃身上。只是到这个时候,怕是晚了,说得越多错的越多,流苏,不能再开口了。

    藕荷色绣红梅的帕子拧得几乎看不出形状了,她轻轻叩击着桌面,终于抬眸盯着地下的娘子说道:“把杜鹃叫来。”

    “是。”那娘子被她一看,就是一阵害怕,忙下去了。

    不过小半刻,进来一个身材颀长、瘦削肩膀、瓜子脸的十七八岁的丫头,穿着浅绿色的对襟褂子和紫色棉绫裙儿,低着头福了一福,口里说道:“娘娘唤奴婢来,有何吩咐”

    方侧妃吃了一口茶,望着窗外的月色,低声说道:“流苏,留不得了。”

    丫鬟愣了一愣,屈膝点头:“奴婢明白了。”

    “此事必要做得人不知鬼不觉,最好是伤重不治而亡。凝霜院不是好糊弄的,叫他小心些,万一露了行迹就不要来见我了。”她语气平和,听在人耳里却有一种北风夹杂着冰雪的冷酷无情,叫人彷佛堕了冰窖,连心都是凉的。

    “奴婢知道了。”丫鬟再次退下,空留下一角晃动的毡帘。月色清清冷冷的,透过那毡帘的缝隙照进来,说不出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