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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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重理家事 (1)

    杭天曜温热的气息扑到风荷脸上、脖颈里,引起一阵轻微的颤栗,她无措的扭了扭身子,试图背对着杭天曜。

    时至今日,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她自然不是因为两人没有爱情而拒绝杭天曜,而因为时候未到,于她而言,这种事也是经过精密计算的,要发生在最适当的时间,那种从未见过面新婚初夜就把自己交给男子的女子第一步就失了先机。

    任是杭天曜再腹黑,也不可能想到他的妻子从新婚当日就给他设了一个局,他却一步步陷进去,化为她手心的绕指柔。他理所当然地以为那是一个女孩儿对初次的恐惧,或是对他的不信任。

    而实际上,杭天曜并不是完全没有私心的,他亦想用这种方式感动风荷,想看到她心甘情愿在自己身下的魅惑风姿。不然,以他一个成熟男子的生理,只怕早就忍不住了。过去,为了安全他对那些女子都是避而远之的,只有风荷让他觉得安心,却不得不忍耐着,他相信他坚持不了太久了。

    杭天曜没有阻止风荷背对着自己,他也侧了身,从背后环绕着风荷,一手在她腰间流连,一手游移到了她的胸前。肚兜薄如蝉翼,他能清晰感到她身体的曲线与肌肤的每一寸质感,细腻得有如最上等的瓷器,有微凉的触觉。

    风荷倒吸一口凉气,狠狠咬住了唇角,没有叫出声,只是身体不受控制的紧绷起来。她再一次想要脱离他的怀抱,但没有料到她的摩擦使得他已经坚硬的地方越发滚烫起来,她甚至能感到那个东西狠狠顶在她大腿侧。

    这样的结果使杭天曜哭笑不得,他很想解释自己不是色狼,可他的举动实实在在把他此刻的心思暴露无遗。他苦笑着往后挪了挪,拼命吸了一口气,声音喑哑:“娘子,娘子”

    尴尬使得风荷小小的结巴起来:“呃,什么什么事”

    其实,杭天曜只是试探着唤她,并没有事情,绞尽脑汁想起之前太妃让风荷学着管家的事情,忙道:“你明儿开始就要跟着王妃学管家了吗”

    “嗯,是啊,你有什么话要嘱咐我的吗”风荷渐渐放松下来,身体开始柔软,语调平缓。

    “你那么能干聪明,我有什么可说的。也亏了祖母,想到在这个时候让你学管家,三哥、五弟那边都被自己院里的事弄得焦头烂额,估计没有时间来给你使绊子了。只要他们不动,其他几房弄不出什么幺蛾子来,你能轻松不少。”杭天曜随着风荷的柔缓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他用心想事,倒没有先前那么难受了。

    风荷心里是很感激太妃的,自她进府一直颇为照应,又竭力为他们争取,上次管家被人暗中破坏,这次再不能容许发生那样的事了,不然对她的能力是极大的否定,她势必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去应付。她轻道:“是呀,祖母这般为我们着想,我们不能让她失望了。五弟那边,出了什么事不成吗”

    杭天曜坏坏得笑道:“算不得什么事,不过是争风吃醋罢了。”

    风荷只是愣了一瞬,很快就了然于心,笑道:“莫非是要给五弟房里安排人了。照理说,这也符合规矩,五弟妹身子不好不能伺候,安排一两个房里人是应当的,难道五弟妹不愿”她想起蒋氏的性情就知事情没有这么容易,但有些事是势在必行的,不由抿嘴道:“即便王妃怜五弟妹受屈,可这怜惜之情能持续多久,总及不上对自己儿子的疼爱。五弟妹若是个聪明的,就应受了,不然王妃、五弟那里,她都得不了什么好。”

    这绝对是风荷的肺腑之言,如果是她,对自己的夫君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不会在纳妾之事上与他对着干。男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你越反对他越要那样行事;你若委委屈屈接受,他反而能怜爱你几分,心中升起悔意。当然,对现在的杭天曜来说,这一点不符合,因为他已经有太多妾室了,风荷有足够的理由拒绝。

    听了风荷的话,杭天曜倒是哈哈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这小醋坛子会同情蒋氏呢,没想到你心眼这么坏啊。我哪日想要纳妾了,你许是不许呢”

    风荷保证,自己不是有心看蒋氏的笑话,而是真心为她好,夫妻之间,计较的不是一时的得失,而是长久的拉锯战。她难道就没有委屈,杭天曜那么多的妾室,外头还不知有多少女人呢,她不一个个欢欢喜喜接受了,难不成把她们赶出去

    倘若她那样做了,只怕一开始就彻底失了杭天曜的心,风荷自问自己不是那样刚烈的人,她只在关键时刻强硬,平时嘛,就得温温柔柔伺候那个男人。

    她转过身来,将面颊贴在杭天曜脸上,低语道:“有一日,你看上了别的女人,我也不拦你纳妾,一定为你办得风风光光的。只从今以后,你也别怪我待你清冷,我为你尽一个妻子的义务,却不是你的玩偶,你不用指望我会为你哭哭啼啼以泪洗面的,君若无心我便休。”她的声音娇弱得似春日刚发芽的柳条,随意一折就会断裂,偏偏迎风拂动,让你一时还抓不住。

    杭天曜每次都会不能自已的沉沦在她淡淡哀伤的语调里,为她的难过而心痛,为她的忧愁而苦闷,他紧紧搂了她的头放在自己胸前,让她听自己的心跳。

    夜,静静滑过。

    安庆院比往日更显肃穆些,王妃还在里屋。风荷一早用了饭,先去太妃那边请了安,伺候了杭天曜出门,就来王妃这里了。姚黄等几个大丫鬟都没有在里边伺候,而是在堂屋或是厢房里各做各的,见了风荷进来,紫萱已经笑吟吟迎上来:“四少夫人来得真早,娘娘那边还有些事,四少夫人先用些茶水吧。”

    紫萱本来生得不错,尤其今日的气色上佳,一身嫩黄的衣裙,衬得她如最娇嫩的花瓣,言语间也比往时不同些。

    风荷暗暗诧异,随着她去了耳房坐下,仔细打量她行事。她从小丫鬟手中接过茶,亲自奉给风荷,行动间隐隐有轻快怡人的感觉,风荷更觉惊讶。

    她与王妃的接触多半都在太妃院里,所以对王妃身边几个丫鬟并不熟悉,也就几个大丫鬟能叫出名字来,四个贴身大丫鬟,分别是姚黄、绿漪、紫萱、红袖,六个二等大丫鬟的名字倒是好记,都是带月的,拢月、掬月、待月、月容、月华、月清。其余许多小丫鬟却是记不住了。

    这个紫萱她只是会过几面,感觉是个有点心高气傲的丫鬟,平日待人不甚热情。她应该是府里家生子,爹娘都在府里的,年纪看着近二十了,也到了配人的时候。以前来,她似乎没有这么热情,难道好事近了

    王妃从前陪嫁来的丫鬟都嫁人生子了,现在这些都是王府里挑上来的。

    外头传来略重的脚步声,风荷屏声细听,不像是女子的,王爷此时上朝去了,那可能是五少爷的了。从脚步声听来,好像有些烦躁,随后有丫鬟的问安声,的确是杭天睿。不过怪异的是,杭天睿脚步不停,也没招呼人,就远远地去了。

    以杭天睿的脾气,待下人是颇和气的,尤其这里的都是他母妃跟前的姐姐,他至少要有礼才行,看来是心情不好。风荷对昨晚杭天曜说得更有几分把握了,心下冷笑。

    不过一小会,王妃就遣人来唤她了。她忙起身,平整了衣衫,就随着丫鬟过去。

    王妃穿着藕丝琵琶衿上裳和银纹绣百蝶度花裙,妆容比平时略浓些,风荷一眼就瞥见了她眼底淡淡的鸦青色,知她事事不顺没有歇好,故用妆容掩盖着。魏平侯老夫人的病,也不知是真病还是假病。

    她福身行礼:“媳妇给母妃请安。”

    王妃勉强笑着道:“不用这些虚礼。这些日子来,府里事情一件连一件的,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恰好还有你能帮着些。往后你慢慢会了,就能替我分担一部分去,也让我能好好养几日。”

    风荷可不敢受她这话,忙带了三分慌乱得道:“媳妇年幼,从没有学过管家,只怕做不好,反而累得母妃给媳妇收拾乱摊子。媳妇愚笨,不敢期望能稍解母妃的劳烦,只求能陪着母妃说说话,让母妃松散松散。何况等三嫂与五弟妹身子好转,就能为母妃分忧了。”

    “你呀,就是谦虚,连王爷都在我面前赞过你行事妥帖的,比你五弟妹强多了。我母亲病了,我今儿要回去看看,府里的事你多照应着些,有不懂的就请太妃娘娘拿主意。左右都是有旧例可循的,下人仆妇们有不好的该打就打该罚就罚,你不要不好意思,免得那些下人欺你年轻。”王妃听了她的话,脸色好转不少。

    “是,媳妇谨遵母妃的教诲。”风荷可不信她会把事情真的交给自己处置,只怕会把府中的事一一安排妥当之后才走,何况即使她走了,不是还有茂树家的吗,自己不过是个跑腿的而已。

    谁知王妃接下来这句话真把她吓了一跳:“这才好。咱们王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每日的事情没有几百样也有几十样,你刚接触可能一时间没个头绪的。所以我的意思呢,你先学着打理账房,等账房的事情熟了,府里一大半的事务就弄明白了。那时候再各处走走看看,心里有了谱,上手就容易多了。你看好是不好”

    王妃笑眯眯的,彷佛真把她看成自己儿媳妇待,满心传授经验。

    若是那些没见过世面没管过家的,估计一听说是打理账房就乐得找不着北了,而风荷却是暗中出了一把汗。王妃啊王妃,果然对她使心眼,闺阁女子,虽会学点简单的管家小事,可是对账房多半是一窍不通的。那些账册,一拿到手就能看得人晕头转向,没个几个月根本理不出一个头绪来;假设不识字没有学过算术的,那就别想看懂了。

    许多大家族,都是分内帐与外帐的,一般女子只管内帐,外帐自有爷们打理,因为外帐比内帐更加繁杂琐碎几倍。而庄郡王府不同,外帐也并到了内帐处,都由王府的当家主母一处料理,能让人学上几年呢。

    风荷要没有一点看账的经验,去了账房就没出头之日了,还有账房那些老先生,仗着自己有资格,对她一个小辈的还不知怎样呢,愿不愿意说给她听没人解说,光靠自己揣摩,等到风荷吃透了账房,王府还不知落到了谁手里呢。

    好在风荷看过账册,王府的账册虽然会繁琐些,但道理是相通的,只要她细心探索总能掌握的。而且王妃不知她这是歪打正着了,一旦看懂了账册,王府日常之事就相当于了然于心了,这对风荷来说是利大于弊的。

    “媳妇听母妃的。”风荷没有耽搁,很快应了下来,一派天真。

    王妃满意,笑着与她说笑了几句,就打发她去账房了,还道账房管事是茂树,有事尽管吩咐他,她已经传了话过去。

    风荷再一次感激地道谢,然后辞别王妃,出了安庆院。

    王妃也不耽搁,很快去向太妃告了假,回了娘家,这一去,直到晚饭前才赶回来。

    话说账房设在王府外院,女眷们等闲是不去的,风荷多带了几个人,尤其有几个婆子护着。账房那边确实得了消息她今天会去,但没有很当回事,一个新过门的媳妇,丫头片子,能懂什么有太妃宠爱算什么,弄不懂账房流程,太妃再宠着也没用啊。

    风荷道了后,都只是勉强请了一个安,也没有茶水的,好在风荷从来不吃外头的,自己随身都会携带。

    倒是茂树身为管事,态度还不错,略微给风荷讲解了账房的职责,就捧出一大堆账册,意思让她自己看。

    风荷也不恼,笑着问道:“先生们都在这里忙活,我们一大帮子人反而打搅了,不知我能不能将这些账册带回去看,有不懂的再来请教先生。”

    她性子好,茂树更不能太过拿大,左右都是十来年前的旧账了,还是不大要紧的,自然满口同意:“少夫人尽管拿去,只要别丢了就好。有事使人来唤小的就好,免得少夫人来来回回的跑。”

    风荷笑着应了,又问了几句闲话,就让丫鬟抱了账册,一行人回院子。

    这来来回回,就近中午了。刚进院子门,就看见茂树家的过来了,还带了一个做管事媳妇打扮的中年妇人。

    风荷记得,王妃每日都是准时召见管事的,一般都在辰时正到巳时正,其他时候没有意外是不回话的。这个管事媳妇这时候来,已经过了时间,是不是故意轻慢就不知了。

    落座之后,风荷也不理她,只与茂树家的说话,茂树家的定力不够,先开口道:“四少夫人,这位是管下人人事调动的祝贵娘子,方才侧妃娘娘使人来说慎少爷年纪大了,想给他安排几个小厮使唤,祝贵娘子不敢拿主意,来请示四少夫人的。”

    祝贵家的连连点头。

    风荷闻言,就道:“侧妃娘娘说得也是正理,不知是几时使人去祝娘子那的”她表现得很寻常,像是随口问着。

    祝贵家的与茂树家的都是心中一咯噔,却强道:“因是外头的安排,所以是吩咐了我家男人,原是早上的事,偏我家男人手头上正有急事,来不及进来回给四少夫人。”

    风荷面容平静清冷,她说话的声音却越来越轻,四少夫人,她还是有几分怵的,即使有茂树家的在场。

    “人人都像你家男人那样,有事忘了,那母妃不是每天要被你们支使得团团转,一会一个人的。我是年轻媳妇,脸皮薄,有些话不好说,但也不得不说,主子们交代的事情,你们只该马上去做,如何能拖延,主子的事情也是你们能耽误得起的。倘若慎哥儿这回急着使人,那找谁去

    你们都是办事办老了的,原该比我明白,如何也糊涂起来了好在这不是什么大事,回头我会传话给富安,让他革你家男人半月银米,你们可服气”她端坐上首,自有一股子威严与气势,何况说得又在理。

    祝贵家的自知理亏,不敢辩驳,呐呐应了。

    见她无话可说,风荷才道:“此事先不着急,待我回头问明白了侧妃娘娘的意思再说,免得你们一时急混了也未可知。”

    给小少爷安排小厮,相当于贴身的人,这可不是小事,她不敢随便拿主意,还是请示过了比较妥当。而且侧妃那边,或许早就看中了人,不然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个话头。

    打发走二人,就是午饭时辰了。风荷用了饭,略微歪了歪,就开始看账册。顺便打发了沉烟、云暮分别去太妃、侧妃那边询问慎哥儿添小厮的详情。

    到底是王府,光女眷所用胭脂水粉就能单独一本账册,更别提人来客往了。风荷只拿了一部分,就有十来本了,一年的账册都加起来还不知多少呢。

    其他还能勉强看看,就其中有两本关于下人的赏赐,实在太乱,这里边记得并不是下人月银之类的,而是额外公中赏的,这个有那个没有,琐碎凌乱得要死。偏记账之人笔迹潦草,显然没有将这当回事。

    风荷看得头都大了,恰好另外几本里也有几个疑问,索性命人去传了茂树过来。

    云碧听令,还没走出门口,风荷重新唤住她道:“别急,你把秋菡也带上。”

    云碧听得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笑着应下,果真出去寻了秋菡与她一同去账房。

    过了有一顿饭功夫,两人才回来,带来的并不是茂树,而是另一位老先生,风荷点头笑了。

    “少夫人,茂树管事有事不在,奴婢作主请了王账房过来。”云碧脸上只有淡淡的不悦,还在努力控制着。

    风荷早知会这样,她估摸着账房那群老先生没有那么听话,真的随叫随到,必会想办法推脱。别人不敢应,王账房想来也不敢来,但他女儿去了,旁人就不好拦他,以为他是看在女儿面上。

    她笑着向秋菡招手道:“见了你爹还是这副样子,难不成我会把你爹怎样”

    秋菡小心翼翼看了她爹一眼,上前几步轻声笑道:“奴婢不敢,这都是府里的规矩,便是见了亲生爹妈也不能坏了规矩。少夫人待人和善,奴婢不担心我爹。”她说得很乖巧。

    看得出来王账房为人小心谨慎,连带他妻女都是如此,你见他低垂着头,眼睛盯着地上,半点不敢斜视。一身青布衣衫很寻常的料子,半旧的,头发鬓角处显出了银白,身体却不错的样子。

    风荷赏了他坐他还不敢,直到他女儿再三说他,方勉强坐了。

    还没来得及说话,含秋就满脸带笑的进来了,走到风荷身边压低了声音回了几句话。

    风荷脸上亦是带了笑颜,欲要站起来的样子,终究没有起身,只是问道:“都有几个人,先安置在前院库房吧,回头我再来看看。”

    “除了少爷身边的平野之外,还有两个车夫,八个抬东西的小厮,都不是我们府里的人手,但车钱、雇钱已经支付过了。”她忙回道,看着风荷的样子有些不一样。

    风荷被她看得微红了脸,轻轻瞪了她一眼,道:“每人赏二两银子一吊钱,再送些茶水点心过去,让他们歇一歇再走好了。如果平野有什么说得,说给你也一样。”

    含秋越发抿了嘴,笑道:“奴婢也是这么说的,可平野不听,非说少爷有话要他亲自带给少夫人。”

    风荷无法,让秋菡陪着他爹,自己起身带人出去。平野等在院子里,见了风荷,笑嘻嘻行礼问安。

    “你们爷有什么说的”

    平野为难地看了看风荷左右的人,动了动唇没有说话。风荷只得摆手让人退后。

    平野见大家站得远了,低头笑道:“少爷说,现在天气还凉,晚上不敢睡在外头,少夫人若是还怕热,就,就换了薄些的被子吧。”平野发誓,他绝对不是故意传错少爷的话的,他是真的不敢说啊,叫少夫人少穿些,他敢开这个口,就别想活了。

    风荷登时涨红了脸,又是恼怒又是无奈,咬牙回想着昨晚的事情。杭天曜一直抱着她,搂得那般紧,又盖了被子,害得她热出了汗,半夜一直蹬被子踢人,几次踢在杭天曜身上。早上他还拿此事取笑过她呢,没想到贼心不死,当着下人的面说这些,让她的脸儿往哪搁

    她也不说话,径直扔下了平野,快步回了屋,心下气难平。他自己身上那么烫,弄得自己害热,居然还有脸来说,哼。

    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风荷不好意思得吃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开始问起王账房账本的事。

    王账房老老实实与她讲解,虽然语速慢,但说得很清楚明了,一听就能懂。风荷越发看重他,就把一些隐秘为难的地方都拿来问他。堂堂王府,不知有多少油水可捞,账房那边不可能没有做过一点手脚。王账房不敢直说,但隐隐约约透露了不少,风荷听得暗暗心惊。

    别小看一项两项都只有几十两百来俩银子,累积起来可不是小数目,一年算下来怕是被人从中贪了好几千两去。眼下风调雨顺,王府庄子上的出息好,不用怕,但往后呢,一家子几百口人,子孙越来越多,每一代都要分出去不少,靠着庄上的出息,靠着王爷的俸禄,这日子只有越过越差。

    听王账房的口气,近十年来,王府就没有添过什么产业,只买过一片山地和两家铺子,这够做什么的。她有些不解,太妃应该是知情的,为何也没有虑到这处去,难道是为着府里形势太过纷乱,一时间顾不到。

    云碧是从前就学的记账看帐,风荷让她一同听,有不懂的多问。王账房没有想到不但少夫人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连身边的丫鬟都能算是半个账房先生了,不由对当日自家媳妇的选择刮目相看起来。

    请教了有一个时辰,才把手头的账目理清了,风荷好好谢了他一番,让秋菡送他爹出去。没有给他赏赐,以免他犯了众怒,要赏赏给王婶子还不是一样。

    候他一走,沉烟与云暮早回来了,等着给风荷回话。

    云暮先道:“奴婢去见侧妃娘娘的时候,看到侧妃娘娘在教小少爷外头的事,什么茶楼啊酒肆啊之类的,小少爷听得津津有味。”

    “侧妃娘娘给小少爷说外头的事”风荷止住云暮的话头,突然问道。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千金,后来的王府侧妃,居然对外头的事知道的比自己还多,真是不容易啊。

    “是呢,说男子汉大丈夫的,以后免不了应酬,但也不能被人欺了,让小少爷早些学着见见外头的世面,别总在妇人的羽翼下过活,那样不会有出息。”云暮对侧妃的见识还是佩服的,至少她不像贺氏那般,把一个男孩儿每日带在自己身边,一味问他读书识字,都不许他出门。男孩儿这样教法,与女孩儿有什么不同,那可是王府子嗣啊,不是小门小户的。

    风荷听得点头不已,这个方侧妃,当年就是这么教导杭天瑾的吗,能让一个庶出子弟被京城人推崇,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啊。慎哥儿有她抚育不会吃太多亏,就怕他日后与他父亲一般。

    她顿了顿,问道:“侧妃有没有说想要哪几个小厮”

    云暮细细回着:“侧妃娘娘说,照理,小少爷跟前可以配八个小厮,但小少爷不常出门,少几个也使得,有四个就够用了。只要生得干净清秀些儿,聪明伶俐的,没有坏习气,就行。”

    风荷不由忖度侧妃的意思,难道只是单纯的为了给慎哥儿安排几个小厮吗这也不是不可能,慎哥儿年纪太小,眼下实在没有什么能利用的地方,有几个小厮陪着他耍乐就行了。她看向沉烟,不知太妃是什么意思。

    沉烟会意,回道:“太妃娘娘说,侧妃娘娘虑得很是,就照规矩给小少爷安排八个小厮吧,府里人手不够,就从庄子里去挑,再不济买几个也使得。年纪不要太大,以免小少爷不习惯,就要八九岁的那种,让教了规矩再送去给小少爷。”

    听太妃的意思,似乎不让她等王妃回来拿主意,直接把这事交给了她,让她自己定夺。她虽不解太妃的顾忌,也没有多做犹豫,直接下令道:“那你们一会去人事那边照侧妃的要求挑十来个小厮,回头带来给我过目,我亲自送去给侧妃。”

    她自然不能只带八个人去,侧妃要对其中一两个不满意还得换人也麻烦,不如一次多挑几个,侧妃看中哪个留哪个。只是太妃让教了规矩再送去,是送到外院教规矩呢,还是让三少爷拿主意

    风荷想着晚上再去听听太妃的意思,或者太妃另有打算也说不准,就按住了话题。

    沉烟二人领命去了。

    忙完这些,风荷才有时间去看杭天曜命人送回来的东西,是一个很大的竹塌,能容两人睡得很宽敞,再有一个竹制的小圆桌,几把竹椅子。做工精细,主子打磨得光滑细腻,不见粗粝,只让人觉得有趣而新鲜。

    她用手摸了摸,凉意顿时袭上心头,越看越爱。笑道:“把小圆桌和椅子就摆在咱们后院的空地上,回头吃了晚饭乘凉去,这个竹塌就等到再热些搬出去用吧。”这还是她几个月前玩笑时与杭天曜提起的,没想到他记下了,还真的命人做了一个。

    杭天曜回来时已是晚饭后,他想起平野回的话,就忍不住想笑,加快了脚步。在拐角处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抬眼看到一抹绿色的裙角,忙赶上去叫道:“风荷。”

    那人没有应他,但停下了脚步,杭天曜走近,就着月色一看,原来不是风荷,而是个丫鬟,就有些兴致缺缺,问道:“你是谁”

    “奴婢梨素,是雪姨娘的丫鬟。”梨素穿了月白色的上衣浅绿色的纱裙,低头行礼,眉目间有一缕书卷气。

    杭天曜恍惚想起雪姨娘跟前有个气质清冷的丫头,又觉她身上味道熟悉,问道:“这么晚在这做甚你熏得什么香”

    梨素依旧淡淡得道:“雪姨娘丢了一块帕子,着急得不行,让奴婢出来寻。奴婢并没有熏香。”

    “一块帕子有什么大不了的,再换一块就罢了。”他应付着。

    梨素似乎小小的吃惊,抬头用她那双清亮的双眸盯着杭天曜看了看,方垂眸低语道:“那是从前少爷送给姨娘的,她爱得什么似的,每日都捧在手心看几遍,刚才发现没了,都急哭了。”

    杭天曜仔细回想着,想不起来自己几时送了人家一块帕子,便是送了也没放在心上,懒懒应了一声,就要抬脚走路。

    他刚走两步,就有一阵风吹来,熟悉的味道再次弥漫在周围,他停住脚又问梨素:“你身上哪儿来的兰花香”

    梨素发怔,随即笑道:“是少夫人赏给我们姨娘的一块膏子,闻着很好闻,就与兰花的香味一般,正适合夏天用,清清爽爽的。恰好方才姨娘让奴婢也试了试,可能就是这个味道吧。”

    她的话未说完,杭天曜就有些不悦,脸上淡淡的发黑,甩袖就往前走。什么人嘛,自己的东西也能给别人用,难道她不知道自己喜欢她身上独有的香味吗想想又觉得自己无理取闹,风荷身上不只兰花香,她那种淡淡清幽的香味就像是夏日里的荷花,不是别人能够模仿的。

    直到他的背影走远,梨素静静得从怀中抽出一条帕子来,自己捧在手心看了看,就取道回了茜纱阁。这条帕子,雪姨娘一日都要看上几回,而帕子的所有人却根本不记得了,雪姨娘这般,又有什么意思呢,难怪终日无情无绪的,换了谁都受不住。只是不知这个少夫人,能霸住少爷的心有多久

    风荷领了几个丫鬟在后院摘枇杷玩儿,那里有一颗小小的枇杷树,结了几十个黄澄澄的果子,此时正是成熟的季节,有芳甜的味儿。

    杭天曜回房没看见风荷,浮上几分失望,抓了个小丫头问道:“少夫人呢”

    “少夫人带姐姐们去后院乘凉了。”小丫头不知少爷哪儿来的气,战战兢兢回话。

    他快步出屋去后院,听到清脆的嬉笑声,心中安定下来。后院树上挂了几盏明瓦灯,照的视线很清楚。

    “少夫人,你看这桃儿,青青的真好看,要等到几月才能吃呢。”

    “那个不能吃,这种只能赏花,结的桃儿都又酸又涩,吃不得。”是风荷的娇笑声。

    “侯府那边种了那么多桃树,难道都是不能吃的”

    风荷随手抚了抚耳旁的落发,将一枚青青的果子摘了下来玩,口里笑道:“那到不是,咱们当日看见的,有些能吃有些不能。具体我也不甚明白,要问韩小姐去。”

    应该是浅草的声音:“我上次听韩小姐身边的姐姐们说,韩小姐最喜欢菊花而不是桃花,倒是他们小侯爷喜欢桃花,府里的桃树有一多半是他命人种上的。”

    杭天曜也不知为什么,听着听着就像是吃了那一枚青涩的桃子一般,嘴里发苦。他故意放重了脚步上前道:“你们倒是会找乐子,也不等我一起来。”

    风荷对他扬起笑脸,指了指最高处的几颗枇杷果道:“这不是给你留着,就看你怎么取下来。”

    杭天曜顺着她的手指往上望,还好不算高,顶多也就不到两人高,但长得个头饱满,颜色鲜艳,应该是最好的几颗。他摸了摸风荷的脸颊笑道:“我若摘下来你待要怎么办”

    “那还用说,自然是给你吃了。”风荷偏头躲开他的手,这么多丫鬟呢,他又不知检点了。

    “我不要吃枇杷,我要吃别的。”他双眼亮的似夜星,彷佛要把风荷看穿一般,眼里带着蛊惑的笑意。

    风荷醒悟过来他的意思,就觉有火烧到了她的头,羞恼地给他使眼色,嗔道:“你先摘了下来再说。”

    她话音刚落,杭天曜就轻轻一跃,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迅速抓了几颗枇杷,落回地上。风荷不知他还会功夫,看得睁大了双眼,半日恼道:“这不算。”

    杭天曜浅笑着把果子放到她手心:“为何不算”

    “我说不算就不算。”风荷的话一出口,就听见满院子响起了丫鬟的笑声,她不知该恼还是该笑,跺着脚往屋子跑。

    “行,都听你的。”杭天曜也不落后,揽了她肩膀,又捏了捏她气得鼓鼓的粉颊。

    夜色如水,照在这一对玉人身上,美得就似那下凡的嫡仙。杭天曜少见的穿了白色长袍,而风荷是一袭水红色的曳地长裙,拖在地上有悉悉索索的响声,静谧而安详。

    偶尔,空气中能闻到甜丝丝的味,像是花香又不像。杭天曜频频转头去看风荷,看她侧面精致的轮廓,看她小巧的红唇,看她盈盈的笑意,他突然弯了身,出其不意得把风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