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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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九 见面 上

    辗转到达医院,时间不过两点半,离我估测的最佳时间还差半个小时。

    我站在熙熙攘攘的医院大门外面,扫视了一下四周,发现了几家花店和水果店,就进去买了一束花和一兜水果。毕竟是来探望病人,两手空空总是不好。接下来要做的就只有等待,等待三点钟的到来。我应该尊重自己绞尽脑汁预测的那一盘卦。可是,时间实在过得太慢,哪怕是一分钟,也漫长得像一整个黑夜。最终我还是按捺不住性子,只等了不到十分钟就急匆匆走进医院。

    我先到咨询台打听,今天从杭州来的温姓病人的病房在哪,然后按照护士的指点向楼上走去。温雅父亲的病房是四零三,上了四楼,左手第二间就是。我两手提着东西,低着头,小心翼翼,步步恭谨。当一只脚迈上四楼,积压在胸口的那团火热刹那间急速升温,我不得不停下脚步,缓和了一下情绪。

    四零三的房门紧闭着。敲门之前,我先侧着耳朵聆听了一下房间里的动静。有年轻的女孩在轻轻说话,但声音太低,听不清说些什么。我猜应该是温雅的声音,心底又是一阵不可遏制的激动。

    等了这许多年,我从未想过我们还有见面的这一天。我做了一次深呼吸,准备敲门,而恰在此时,门忽然开了。

    我的心突突狂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却见一个年轻的护士小姐正从房间里走出来,一转身间看见我,微微一怔,问了一声:“看病人吗?”

    我略显局促地点了点头。

    “那进去吧,轻点,别吵到病人。”

    说着,她把门轻轻推开一角,示意我可以进去。我再无犹豫的余地,只好又点点头,壮着胆子走进病房。

    不过,我并没有看到温雅。

    房间里有三张病床,三个病人都在熟睡。另有一个中年女人坐在窗前,正端着一杯茶,见我进门,神色平淡地上下打量了我几眼。我傻傻地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作为回应,她小声问我:“看哪家病人?”

    “姓温。”我答道。

    她向着门边的一张病床努了努嘴。我把目光转过去,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面色微黄,正在熟睡。我立刻认出来,那的确是温雅的父亲。

    几年前我曾经见过他,在他带温雅去办入学手续的时候。那时候人显得帅气精神,但一晃几年,经历过许多人事沧桑,再加上身染重病,已经比那时憔悴了不知多少。好在温雅度过大难,又重新苏醒过来,不然,若再失去唯一的女儿,他恐怕会彻底倒下去。

    “他女儿刚刚出去了。”中年女人淡淡地说。

    “哦。”我应了一声,把花轻轻放在她父亲床头,又把水果放在床边的小桌子上,接着,坐在椅子上,看着熟睡中的病人,脑子里安安静静空空荡荡,什么也不想。

    “你是他什么人?”那女人又问。

    “他女儿的同学。”我轻轻地答道。

    “大学同学?”

    “高中同学。”我笑了笑,但是马上,心里产生了一丝懊悔。

    她没再问什么,只专心致志喝她的茶。我也专心致志享受病房里的空灵安静。我盼望着温雅能回来,但又觉得她回来不回来已经没有太大区别。静下心来想一想,我反而不那么急着想见她了。

    我拿不出钱来救治眼前的病人,只这一点,就迫使我不得不多考虑一段时间。我心里明白,促使温雅真正下决心委身于人的,其实是她重病的父亲。如果不想办法解决钱的问题,见了面,勾起往事,只会让温雅伤痕累累的心越发纠结,在考虑周到之前,不见面反而更好。

    我想起自己那一盘卦,见不到便见不到吧,也许这是最好的结果。

    坐了一刻多钟,我站起来,向那女人轻声道了别,推门出了病房。扶楼梯缓缓而下,我走出住院部的大楼。正准备下台阶的时候,我发现不远处停下来一辆不知什么牌子的黑色豪华轿车。车门打开,走出来一男一女。

    我不经意地打量了那两人一眼,立刻便呆住了。

    那男人四十多岁,虽然不太看得清五官,但看身型举止动作,跟我那位姓沈的主顾一般无二。而另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身材高挑匀称,长发披肩,一身淡蓝色的针织连衣裙,虽已跟当年那个怪女孩的穿着打扮有了天壤之别,但不是温雅又能是谁?

    虽然距离太远看不清相貌,但我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变得很漂亮,身段曼妙婀娜,举手投足间气韵流动,只远远一望,便足以对男人产生致命的吸引力,让人颤动的目光不忍轻移。

    她再也不是当年的温雅。这是我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在此之前,我竟从来没有想过她也会变,印象中她似乎永远是那个不擅打理自己的怪怪的小女孩,低调而沉默,毫不惹眼。可是眼前这年轻女孩,走在人群中间,却能像磁石一样吸引男女老少各式眼光。

    其实用脚趾头也能想清楚,倘若她没有出色的美貌,怎么会入得了沈的眼睛?这年头只要肯花钱,主动投怀送抱的女孩哪还少了?可沈却偏要耍弄各种手段去虏获这一颗不甘屈服的心。

    只看这一眼,我便感觉我们之间的距离迅速拉开。原本记忆中亲切怪诞的女孩瞬间蒸发,只剩了那位娉婷走出车门的雅致女子。这简简单单的一眼,穿越了漫长的五个春秋。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是可笑。

    我一度设想自己要如白马王子般救出心爱的女孩,但眼前光彩照人的公主却是我从不敢奢望的可人儿。这一刹那苏醒的意识如一道闷雷从内心深处击中了我。我不禁倒退了两步。

    看着她和沈总争执着什么,我仓皇地逃入住院楼的大门,倚在楼道的墙壁上,脑子疾速地转动着,寻思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

    我太想挽救自己少年时代的那一份美丽纯洁,不让她被人攥在手里,轻轻捏碎。可我想得实在太少了。这样冒冒失失闯进她的世界,钱只是问题之一,更大的问题是,她能否再接受我,而我又该把自己放在一个怎样的位置?

    我也不能让她看到我。来时只一心想见她,欠缺考虑,现在才觉得,这样出现在她面前实在荒唐。我无从解释自己从哪得到她父亲病重的消息,更无法解释为什么能找到这家医院。

    就在我思绪无比翻覆的时候,一阵轻盈的脚步声自门外响起,那是高跟鞋轻触地面的声音。我猜测是温雅即将进楼,想也不想便慌忙蹲下身子,低头假装去系鞋带。

    能远远看她一眼便已足够,我暂且放弃了相认的念头。

    轻盈有节奏的脚步声越发临近,一股醉人的馨香也随之扑面而来。温雅一步步走近我,因为慌乱中我挑了个好去处,要上楼梯,这里是必经之路。思念多年的女孩就在身边,我的心跳剧烈加速,两只手不知道该怎样处理这该死的鞋带,三颤两颤系成了死疙瘩。正郁闷间,却见一双漂亮的白色小皮靴停在面前,接着,我听到了一个摄人魂魄的美妙声音:

    “要帮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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