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身陷灌木林
sun jan 17 12:35:11 cst 2016
几道流光划破星迹，穿云破雾，相互追逐，它们像流星一般消失在西下。山头是红胜似火，像醉酒的汉子，像迷人脸蛋。须臾，霞晕已经覆盖了半边天地，而夕阳也只是剩下了眉末之梢。
了然一行人紧追不舍，竟到了万木峥嵘的灌林之处。
这是远古的山林，沉睡了上千年，林内灌木杂乱无章，倩影斑驳，遮天蔽日，夕照根本透不进去。灌林深处还不时传来几阵阴森狼嚎，树影之间，是诡形奇制，妖里妖气，这是妖界的领域，人类不敢涉足。
“还追吗？他可能就躲进这山林里，”紫蕴询问着了然大师，凭他们的本事，进入这诡异的荒野山林中，绝对是有进无出。林内全是滋养了上千年的鬼怪妖精，它们汲取日月精华，积久成精，妖术早就弘法西天。即便是顶级猎妖师，也未必敢闯入。
了然大师沉默不语，高悦显然急了，他知道，他们迟一分，凌琳就多一分危险。
“琳就在里面，为什么不追！”高悦一想到凌琳孤立无援的处境，想到她身边是个狂躁不安的妖孽，便立刻愤目急眼了，他感觉自己要失去了理智。
“你知道灌林里面的情况吗？如何硬追？”什邡望着那幽深的灌林，稍有缓和，“要知道，很少有人能活着走出这片山林。”
“可恶！”高悦失去了耐性，，懊恼地锤胸顿足，这与平日里简直是两样，“你们不敢去，我去！”他已经彻底失去理智，打算独自一人硬闯这鬼魅的山林。
“年轻人，沉住气！”天龙拦住了高悦，“我们又没说不追，但要分清楚时间和状况！贸然行进，不光救不了人，还会弄巧成拙。”
“我们先在附近宿营如何？”了然大师仔细观察了天色以及附近的地形，这追了半天，红日早就坠入地平线，“流枫虽然是妖怪，但他也曾在艾利斯顿中生活过，对于人性感情方面，他或多或少受了影响。我看他并非生性凶恶，”见到高悦平静了一些，了然大师继续安抚着，“他也作过承诺，不会伤害凌琳。所以放心吧，凌琳暂时不会有危险。”
“若是琳伤了半根头发，我绝不轻饶你，妖孽！”高悦朝着灌林之处狠狠说道。
……
夜是神秘的，有时候你感觉它星月交辉，美不胜收，有时候感觉它惊惶忐忑，慌乱不安。
流枫化作光球之后，落在灌林深处的一株千年槐槡底下，它佝偻的枝干历经沧海苍田，满目疮痍。这里，茂叶遮天翳日，幽深恐怖，光是透不进的。林中还不时传来苍凉的凄叫，是鬼哭狼嚎，是哀风怒吼，不免让人心中寒毛竖起。
凌琳挣脱了流枫手臂，退了几步，四周一片昏天暗地，她却不敢离他太远。她望着四周几眼，哀嚎过后，便是死寂无声，她感觉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在瑟瑟颤抖，内心的恐惧更是爬满心头。
摆脱人类了吗？流枫已经身心交瘁，他瘫痪在地，左目依然隐隐作痛，血迹干了，但染红了半边面孔，辨不清妖纹。
“喂！这是哪里！你带我来这干嘛？……混蛋！”凌琳冲着流枫乱喊，以驱除心中的寒碜。她又一次张望四周，隐约之中，一阵寒意袭身，她纤手环抱身子，眼中装满了惶恐。
“呃？”流枫这才意识到，身边还有个人类女人，不过也是因为这女人，自己才侥幸逃脱。他赶紧寻了个水谭，拭去眼角的血痕，扯下一块布衣，将双眼蒙上，林中一遍漆黑惨淡，眼睛已经毫无用处。
身后是浑身颤抖的凌琳，“喂！问你话呢！回答我！”把自己劫持到此处，却又对自己不闻不问，她对他心怀怨恨，她可从来没受过如此大的委屈，一种莫名的哭泣涌上心头，是委屈，是惶恐，还是是怨恨，不得而知。
而此刻她又冷又饿，又慌又怕，四处是死一般的沉寂。她干脆蹲下，抱住小腿，将脸蛋深深埋入膝盖之处，低声啜泣了起来。或许这样，可以减轻她心中的委屈和恐惧。
已经将伤口洗干净，流枫才留意到女人的啜泣声，他重新掩住双目，生了火堆。附近或许有些野果子可以食用，转身便去寻可食的野果。
“你去哪里？喂！”凌琳听到了动静，带着哭腔赶紧起身尾随，她害怕流枫会抛下她。
火堆虽然驱除了一些寒意和恐惧，可身边还是有个人比较安心，女孩子就是这样胆小。凌琳虽然十分埋怨他，可还是乖乖地尾随着他，而流枫一言不发。或许他知道自己理亏，或许他从来就是沉默寡言，凌琳想着，却恨不得狠狠踹他一脚，以解满满的心头之恨。
晚餐过后，流枫倚靠在古树傍，依旧一言不语，凌琳则孤零零地坐在火堆傍边烤火。与其说是晚餐，不如说是随便充饥，果子又苦又涩，她嚼了一口便吃不下，从小便是山珍海味，八珍玉食，她哪里受得了这种委屈，所以宁愿饿着也不肯屈服。
“装什么清高？强盗！流氓！笨蛋！”凌琳憋不住委屈，对着那沉默的流枫低声嘀咕，却又生怕被他听到，“既然不愿意搭理，又何必带我来这儿，我也懒得理你！”
她决定同他怄气，她环抱双膝，掩面而睡。可却不由自主想起温蕴的小床，迷人的彩灯，还有棉软的小熊，想起爸爸，妈妈，还有爷爷。自小便娇生惯养的她，想起如今的遭遇，掩面而睡竟变成掩面而泣，她恨死他了。
远处不时传来毛骨悚然、阴森恐怖的凄吼，黑暗吞噬了寒夜的一切。
呃？流枫开始重新思考自己，审视自己，自己已经闯入漫无边际的夜色，前行，他别无选择！
妖怪之路便是这样吗？平静，自由，同时要承受着恐惧，威胁，还有孤独。……力量！没错，只有力量！他脑中执着地闪烁着：只有力量，我才能追求平静与自由，才能得到我所要的！是妖怪，那又怎样？受万人唾弃，那又如何？
流枫抓过树痕，站立着，手中的利爪深深陷入树干之中，他仰视着被黑暗淹没的天空：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
……
第二天，天气阴沉沉的，一片泥泞，一遍凄冷，烟雾弥漫了整个树林，辨不清虚实，而古木发着清雅的淡香。
凌琳醒来，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她伸了个小懒腰，揉了揉半睡半醒的迷离眼睛，凌乱的长发盖过肩膀，却显得楚楚动人。昨晚她不知道哭了许久，朦胧之中便睡着了，现在眼睛还有些涨痛。
她理了理凌乱的乌发，白色的抹胸裙已被泥土沾湿，胸前峰涌的轮廓如此妩媚诱人，还有这粉色的鸭嘴舌帽也沾上了泥垢，她慌忙寻视四周。
旁边已经放置好鲜艳的水果，盛放在树叶之上，和昨天苦涩的水果样儿明显不同，或许是这妖怪良心发现了，才这么早为她弄好早点。她才发现她差不多饿昏了，便顾不上淑女形象吞咽起来。
嗯？流枫已不见踪影，凌琳瞬间慌神了。他会不会真打算把自己扔这里，可那把生锈的折龙戟还插在灌木干中，凌琳赶紧直起身子四处张望着。
流枫已经握着几株不知名的野草赶了回来，尽管布衣蒙住双眼，但他嗅觉异常灵敏，一下子就蹿到树干之上，便背靠树腰，咀嚼着野草，不动声色。
凌琳顿时觉得好笑，妖怪毕竟是妖怪，竟然是吃野草的。她索性在水谭旁边洗漱，重新整理着扮，不过流枫已掩住双眼，凌琳的一举一动，他自然不会在意。
……
两人差不多半天没过说一句话，就这样僵持着，流枫寻路，她便默默跟着，她才不要向他认输！山林之中，尽是野兽撕吼，豺狼作祟，隐约之中，还有鬼妖窥视。
果不其然，突然丛林深处散发着数只绿幽幽的瞳孔，它们低声撕吼，渐渐逼近。那尖牙利爪，恶液唾涎，几乎个个都是面目狰狞、不堪入目的鬼妖，给人一种不寒而颤的感觉。
凌琳赶紧躲到流枫身后，她暂时不计较个人恩怨，就死死撺住他衣袖不放！流枫的嗅觉异常敏锐，迅速洞察空气中弥漫的恶味，判断出众鬼妖的位置。
“杂碎！”流枫勾起右手食指，根本无视这些小妖，碍眼的鬼妖。顷刻间，光束乱舞，如电似火，横尸遍野，树倒地塌，一遍狼藉。
“哇？”凌琳彻底犯傻了，瞪大了眼睛，眼前这妖怪如此盛气凌人，眉骨之间还藏有一份冷俊，不过自己可是和他有着深仇宿怨，她马上提醒自己不要被他魅惑。
……
这森林什么时候走到头？下一步，我该如何做打算。流枫望着一棵枝叶繁茂的参天大树， 它的根蔓如同雄浑山脉般巨大的黑色蜈蚣，缓慢地爬着，所到之处，岩土崩裂。他倚靠着暴露于地面交错的根蔓，行了半天的路，这人类女子自然受不了，他望了她一眼，她满脸疲倦，一身虚弱。
凌琳瘫弱地坐在松软叶堆之上，小腿阵阵酸痛，白嫩的手腕更是半紫半红，樱桃小嘴也变得干裂起来。她一脸疲意，从不曾步行过如此漫长的行程，身子自然吃不消。
流枫从容起身，打算前去。
“你又要去哪里？”凌琳有些惊促，以为又要继续行走，小腿差不多已经瘫痪了，却不愿起来，她心里还不时抱怨着。
“呆在那儿，我寻些食物，”流枫冷冷说道，却不愿多说半字，落寞的影子无比冰冷。
他们终于打破沉寂，对上话了，凌琳这才意识到是自己先开的口。
“才不是呢？是他先开口的，”凌琳却不承认是自己输了，暗暗叨念，“今天可是他先说‘杂碎’的，他输了，”如此说来，确实是流枫输了，这是凌琳跟他暗暗的较劲，而流枫毫不知觉。
“好，既然可以说话了，我就要喋喋不休，哓哓不停，看你还如何沉默寡言，看你还如何清高不语，我要烦死你！”凌琳决定要用言语报复流枫，今天他害她走了那么长的路途，而且如今的落魄全是拜他所赐。此时，她不知道突然哪来这么多的能量。
“我也去！”凌琳赶紧起身跟着，她寸步不敢离。
……
附近几乎都是荒野丛生，树木虽多，可大都是灌木，很少有果树，凌琳依偎在其身后。
“喂！妖怪，你名字呢？”其实，凌琳知道流枫的名字，那天她听过了然大师喊过，可她故意这么问。
流枫的心思全部放在野果上，不想周围的清静竟被她一下子扰乱破坏了，也就没搭理她。他持着折龙戟做盲棍，如今折龙戟也就这作用了。他费了那么多功夫，竟是这样的结果，心中难免抑郁不平。
“问你话呢？你哑巴呀！”凌琳故意猛地推搡了一下流枫的后背，扰乱他心神。
流枫回头瞪了她一眼，虽然蒙着白布，可是个人都知道那是恶瞪。凌琳以为他要伤害自己，赶紧后退了几步。流枫继续嗅着辨别方向，不过，凌琳的体香确实让他辨不清南北，他也不好意思让这女子寻路。
“好！既然不说话是吧，那我叫你臭妖怪好了，”凌琳继续肆无忌惮说着，而流枫竟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哎！臭妖怪，你凭什么说折龙戟是你的，我爷爷收藏它已经四五十年了，你真是一强盗！”她望着那被用做盲棍的折龙戟，心有不堪，小嘴不时嘟囔着抱怨，似乎还不解气，“强盗，强盗，强盗！”
嗅觉被乱了不说，听觉上，还不时受这烦人的女人混淆，女人都是这般烦人吗？流枫停驻了一会儿，他心神不定，顿时没了方向感，只能四处盘绕着，重新找回方向！
“呃？对了，上次在我们学校见过你，”凌琳突然记起不久之前那件事，想起他救走蒲芜的事情，他那时悲凉的眼神确实让她神伤了好几阵，“那女孩后来怎样了？还有，她是你怎么人？女朋友？妻子？还是妹妹？”她真打算这样没完没了了，“不过她不像你妹妹，倒像是你妻子，见你那么在乎她！”
伤心之事再被提起，流枫终于忍无可忍，“多说一句，剪断你舌头！”他冷冷恐吓着，这女人真是喋喋不休。
凌琳小心翼翼地捂住嘟嘟不停的小嘴，沉默了半分钟，又忍不住开始胡言乱语了。两个人在深林之中，只要半刻不说话，孤独恐惧就会支配全身，况且她发誓一定要烦死他，此时她完全忘记了对他的怨念！
“我听说你和审判者月神月打过照面，那时传言闹得沸沸扬扬。我还听说，你被月神月治得落花流水，落慌而逃，”凌琳故意激怒他，他越是生气，她就开心，“月神月嘛，他可是我心中的偶像，神一般的存在，不！他本来就是神嘛……现在，我允许你说话，说说月神月的容貌，还有你是如何被他治的？”
流枫依旧一言不发， 惜字如金。这女人要疯了吗？自己要是多说半句，恐怕她就要叽叽喳喳多说七八句，可自己又如何奈何得了她。当初劫她作为人质的时候，毕竟承诺过不会伤害她，将她安全送回。要是知道她如此烦人，还不如随便抓个人质，好现在清静一刻！他无奈地想着。
果然，一路上，凌琳伶牙俐齿，滔滔不绝，简直是口若悬河，没完没了，却不知道她何来的力气。晚餐过后，凌琳依旧不依不饶，喋喋不休，她知道她计策成功了，可她还要再烦他半个小时，叫他以后还敢与她较劲。
流枫根本不打算理她，蹿到高树之上闭目养神。任你如何无休无止，任你如何任性喧闹，与他何干，掩住了双耳，世界的清静就属于他的。
黄昏时分，红彤的余辉透不进这层叠的乱叶，叶面一片绯红，杂乱无章。丛林不打算接纳夜幕的降来，这里本没有昼夜之分，只有暗淡与寂寥，而短暂的一天就是这样过了……
有时候，孤身一人惯了，当有一天，突然发现身边有个语无休止的女人。你会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在改变，变得言不由衷，连你也会悄然转变，变得身不由己。
几道流光划破星迹，穿云破雾，相互追逐，它们像流星一般消失在西下。山头是红胜似火，像醉酒的汉子，像迷人脸蛋。须臾，霞晕已经覆盖了半边天地，而夕阳也只是剩下了眉末之梢。
了然一行人紧追不舍，竟到了万木峥嵘的灌林之处。
这是远古的山林，沉睡了上千年，林内灌木杂乱无章，倩影斑驳，遮天蔽日，夕照根本透不进去。灌林深处还不时传来几阵阴森狼嚎，树影之间，是诡形奇制，妖里妖气，这是妖界的领域，人类不敢涉足。
“还追吗？他可能就躲进这山林里，”紫蕴询问着了然大师，凭他们的本事，进入这诡异的荒野山林中，绝对是有进无出。林内全是滋养了上千年的鬼怪妖精，它们汲取日月精华，积久成精，妖术早就弘法西天。即便是顶级猎妖师，也未必敢闯入。
了然大师沉默不语，高悦显然急了，他知道，他们迟一分，凌琳就多一分危险。
“琳就在里面，为什么不追！”高悦一想到凌琳孤立无援的处境，想到她身边是个狂躁不安的妖孽，便立刻愤目急眼了，他感觉自己要失去了理智。
“你知道灌林里面的情况吗？如何硬追？”什邡望着那幽深的灌林，稍有缓和，“要知道，很少有人能活着走出这片山林。”
“可恶！”高悦失去了耐性，，懊恼地锤胸顿足，这与平日里简直是两样，“你们不敢去，我去！”他已经彻底失去理智，打算独自一人硬闯这鬼魅的山林。
“年轻人，沉住气！”天龙拦住了高悦，“我们又没说不追，但要分清楚时间和状况！贸然行进，不光救不了人，还会弄巧成拙。”
“我们先在附近宿营如何？”了然大师仔细观察了天色以及附近的地形，这追了半天，红日早就坠入地平线，“流枫虽然是妖怪，但他也曾在艾利斯顿中生活过，对于人性感情方面，他或多或少受了影响。我看他并非生性凶恶，”见到高悦平静了一些，了然大师继续安抚着，“他也作过承诺，不会伤害凌琳。所以放心吧，凌琳暂时不会有危险。”
“若是琳伤了半根头发，我绝不轻饶你，妖孽！”高悦朝着灌林之处狠狠说道。
……
夜是神秘的，有时候你感觉它星月交辉，美不胜收，有时候感觉它惊惶忐忑，慌乱不安。
流枫化作光球之后，落在灌林深处的一株千年槐槡底下，它佝偻的枝干历经沧海苍田，满目疮痍。这里，茂叶遮天翳日，幽深恐怖，光是透不进的。林中还不时传来苍凉的凄叫，是鬼哭狼嚎，是哀风怒吼，不免让人心中寒毛竖起。
凌琳挣脱了流枫手臂，退了几步，四周一片昏天暗地，她却不敢离他太远。她望着四周几眼，哀嚎过后，便是死寂无声，她感觉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在瑟瑟颤抖，内心的恐惧更是爬满心头。
摆脱人类了吗？流枫已经身心交瘁，他瘫痪在地，左目依然隐隐作痛，血迹干了，但染红了半边面孔，辨不清妖纹。
“喂！这是哪里！你带我来这干嘛？……混蛋！”凌琳冲着流枫乱喊，以驱除心中的寒碜。她又一次张望四周，隐约之中，一阵寒意袭身，她纤手环抱身子，眼中装满了惶恐。
“呃？”流枫这才意识到，身边还有个人类女人，不过也是因为这女人，自己才侥幸逃脱。他赶紧寻了个水谭，拭去眼角的血痕，扯下一块布衣，将双眼蒙上，林中一遍漆黑惨淡，眼睛已经毫无用处。
身后是浑身颤抖的凌琳，“喂！问你话呢！回答我！”把自己劫持到此处，却又对自己不闻不问，她对他心怀怨恨，她可从来没受过如此大的委屈，一种莫名的哭泣涌上心头，是委屈，是惶恐，还是是怨恨，不得而知。
而此刻她又冷又饿，又慌又怕，四处是死一般的沉寂。她干脆蹲下，抱住小腿，将脸蛋深深埋入膝盖之处，低声啜泣了起来。或许这样，可以减轻她心中的委屈和恐惧。
已经将伤口洗干净，流枫才留意到女人的啜泣声，他重新掩住双目，生了火堆。附近或许有些野果子可以食用，转身便去寻可食的野果。
“你去哪里？喂！”凌琳听到了动静，带着哭腔赶紧起身尾随，她害怕流枫会抛下她。
火堆虽然驱除了一些寒意和恐惧，可身边还是有个人比较安心，女孩子就是这样胆小。凌琳虽然十分埋怨他，可还是乖乖地尾随着他，而流枫一言不发。或许他知道自己理亏，或许他从来就是沉默寡言，凌琳想着，却恨不得狠狠踹他一脚，以解满满的心头之恨。
晚餐过后，流枫倚靠在古树傍，依旧一言不语，凌琳则孤零零地坐在火堆傍边烤火。与其说是晚餐，不如说是随便充饥，果子又苦又涩，她嚼了一口便吃不下，从小便是山珍海味，八珍玉食，她哪里受得了这种委屈，所以宁愿饿着也不肯屈服。
“装什么清高？强盗！流氓！笨蛋！”凌琳憋不住委屈，对着那沉默的流枫低声嘀咕，却又生怕被他听到，“既然不愿意搭理，又何必带我来这儿，我也懒得理你！”
她决定同他怄气，她环抱双膝，掩面而睡。可却不由自主想起温蕴的小床，迷人的彩灯，还有棉软的小熊，想起爸爸，妈妈，还有爷爷。自小便娇生惯养的她，想起如今的遭遇，掩面而睡竟变成掩面而泣，她恨死他了。
远处不时传来毛骨悚然、阴森恐怖的凄吼，黑暗吞噬了寒夜的一切。
呃？流枫开始重新思考自己，审视自己，自己已经闯入漫无边际的夜色，前行，他别无选择！
妖怪之路便是这样吗？平静，自由，同时要承受着恐惧，威胁，还有孤独。……力量！没错，只有力量！他脑中执着地闪烁着：只有力量，我才能追求平静与自由，才能得到我所要的！是妖怪，那又怎样？受万人唾弃，那又如何？
流枫抓过树痕，站立着，手中的利爪深深陷入树干之中，他仰视着被黑暗淹没的天空：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
……
第二天，天气阴沉沉的，一片泥泞，一遍凄冷，烟雾弥漫了整个树林，辨不清虚实，而古木发着清雅的淡香。
凌琳醒来，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她伸了个小懒腰，揉了揉半睡半醒的迷离眼睛，凌乱的长发盖过肩膀，却显得楚楚动人。昨晚她不知道哭了许久，朦胧之中便睡着了，现在眼睛还有些涨痛。
她理了理凌乱的乌发，白色的抹胸裙已被泥土沾湿，胸前峰涌的轮廓如此妩媚诱人，还有这粉色的鸭嘴舌帽也沾上了泥垢，她慌忙寻视四周。
旁边已经放置好鲜艳的水果，盛放在树叶之上，和昨天苦涩的水果样儿明显不同，或许是这妖怪良心发现了，才这么早为她弄好早点。她才发现她差不多饿昏了，便顾不上淑女形象吞咽起来。
嗯？流枫已不见踪影，凌琳瞬间慌神了。他会不会真打算把自己扔这里，可那把生锈的折龙戟还插在灌木干中，凌琳赶紧直起身子四处张望着。
流枫已经握着几株不知名的野草赶了回来，尽管布衣蒙住双眼，但他嗅觉异常灵敏，一下子就蹿到树干之上，便背靠树腰，咀嚼着野草，不动声色。
凌琳顿时觉得好笑，妖怪毕竟是妖怪，竟然是吃野草的。她索性在水谭旁边洗漱，重新整理着扮，不过流枫已掩住双眼，凌琳的一举一动，他自然不会在意。
……
两人差不多半天没过说一句话，就这样僵持着，流枫寻路，她便默默跟着，她才不要向他认输！山林之中，尽是野兽撕吼，豺狼作祟，隐约之中，还有鬼妖窥视。
果不其然，突然丛林深处散发着数只绿幽幽的瞳孔，它们低声撕吼，渐渐逼近。那尖牙利爪，恶液唾涎，几乎个个都是面目狰狞、不堪入目的鬼妖，给人一种不寒而颤的感觉。
凌琳赶紧躲到流枫身后，她暂时不计较个人恩怨，就死死撺住他衣袖不放！流枫的嗅觉异常敏锐，迅速洞察空气中弥漫的恶味，判断出众鬼妖的位置。
“杂碎！”流枫勾起右手食指，根本无视这些小妖，碍眼的鬼妖。顷刻间，光束乱舞，如电似火，横尸遍野，树倒地塌，一遍狼藉。
“哇？”凌琳彻底犯傻了，瞪大了眼睛，眼前这妖怪如此盛气凌人，眉骨之间还藏有一份冷俊，不过自己可是和他有着深仇宿怨，她马上提醒自己不要被他魅惑。
……
这森林什么时候走到头？下一步，我该如何做打算。流枫望着一棵枝叶繁茂的参天大树， 它的根蔓如同雄浑山脉般巨大的黑色蜈蚣，缓慢地爬着，所到之处，岩土崩裂。他倚靠着暴露于地面交错的根蔓，行了半天的路，这人类女子自然受不了，他望了她一眼，她满脸疲倦，一身虚弱。
凌琳瘫弱地坐在松软叶堆之上，小腿阵阵酸痛，白嫩的手腕更是半紫半红，樱桃小嘴也变得干裂起来。她一脸疲意，从不曾步行过如此漫长的行程，身子自然吃不消。
流枫从容起身，打算前去。
“你又要去哪里？”凌琳有些惊促，以为又要继续行走，小腿差不多已经瘫痪了，却不愿起来，她心里还不时抱怨着。
“呆在那儿，我寻些食物，”流枫冷冷说道，却不愿多说半字，落寞的影子无比冰冷。
他们终于打破沉寂，对上话了，凌琳这才意识到是自己先开的口。
“才不是呢？是他先开口的，”凌琳却不承认是自己输了，暗暗叨念，“今天可是他先说‘杂碎’的，他输了，”如此说来，确实是流枫输了，这是凌琳跟他暗暗的较劲，而流枫毫不知觉。
“好，既然可以说话了，我就要喋喋不休，哓哓不停，看你还如何沉默寡言，看你还如何清高不语，我要烦死你！”凌琳决定要用言语报复流枫，今天他害她走了那么长的路途，而且如今的落魄全是拜他所赐。此时，她不知道突然哪来这么多的能量。
“我也去！”凌琳赶紧起身跟着，她寸步不敢离。
……
附近几乎都是荒野丛生，树木虽多，可大都是灌木，很少有果树，凌琳依偎在其身后。
“喂！妖怪，你名字呢？”其实，凌琳知道流枫的名字，那天她听过了然大师喊过，可她故意这么问。
流枫的心思全部放在野果上，不想周围的清静竟被她一下子扰乱破坏了，也就没搭理她。他持着折龙戟做盲棍，如今折龙戟也就这作用了。他费了那么多功夫，竟是这样的结果，心中难免抑郁不平。
“问你话呢？你哑巴呀！”凌琳故意猛地推搡了一下流枫的后背，扰乱他心神。
流枫回头瞪了她一眼，虽然蒙着白布，可是个人都知道那是恶瞪。凌琳以为他要伤害自己，赶紧后退了几步。流枫继续嗅着辨别方向，不过，凌琳的体香确实让他辨不清南北，他也不好意思让这女子寻路。
“好！既然不说话是吧，那我叫你臭妖怪好了，”凌琳继续肆无忌惮说着，而流枫竟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哎！臭妖怪，你凭什么说折龙戟是你的，我爷爷收藏它已经四五十年了，你真是一强盗！”她望着那被用做盲棍的折龙戟，心有不堪，小嘴不时嘟囔着抱怨，似乎还不解气，“强盗，强盗，强盗！”
嗅觉被乱了不说，听觉上，还不时受这烦人的女人混淆，女人都是这般烦人吗？流枫停驻了一会儿，他心神不定，顿时没了方向感，只能四处盘绕着，重新找回方向！
“呃？对了，上次在我们学校见过你，”凌琳突然记起不久之前那件事，想起他救走蒲芜的事情，他那时悲凉的眼神确实让她神伤了好几阵，“那女孩后来怎样了？还有，她是你怎么人？女朋友？妻子？还是妹妹？”她真打算这样没完没了了，“不过她不像你妹妹，倒像是你妻子，见你那么在乎她！”
伤心之事再被提起，流枫终于忍无可忍，“多说一句，剪断你舌头！”他冷冷恐吓着，这女人真是喋喋不休。
凌琳小心翼翼地捂住嘟嘟不停的小嘴，沉默了半分钟，又忍不住开始胡言乱语了。两个人在深林之中，只要半刻不说话，孤独恐惧就会支配全身，况且她发誓一定要烦死他，此时她完全忘记了对他的怨念！
“我听说你和审判者月神月打过照面，那时传言闹得沸沸扬扬。我还听说，你被月神月治得落花流水，落慌而逃，”凌琳故意激怒他，他越是生气，她就开心，“月神月嘛，他可是我心中的偶像，神一般的存在，不！他本来就是神嘛……现在，我允许你说话，说说月神月的容貌，还有你是如何被他治的？”
流枫依旧一言不发， 惜字如金。这女人要疯了吗？自己要是多说半句，恐怕她就要叽叽喳喳多说七八句，可自己又如何奈何得了她。当初劫她作为人质的时候，毕竟承诺过不会伤害她，将她安全送回。要是知道她如此烦人，还不如随便抓个人质，好现在清静一刻！他无奈地想着。
果然，一路上，凌琳伶牙俐齿，滔滔不绝，简直是口若悬河，没完没了，却不知道她何来的力气。晚餐过后，凌琳依旧不依不饶，喋喋不休，她知道她计策成功了，可她还要再烦他半个小时，叫他以后还敢与她较劲。
流枫根本不打算理她，蹿到高树之上闭目养神。任你如何无休无止，任你如何任性喧闹，与他何干，掩住了双耳，世界的清静就属于他的。
黄昏时分，红彤的余辉透不进这层叠的乱叶，叶面一片绯红，杂乱无章。丛林不打算接纳夜幕的降来，这里本没有昼夜之分，只有暗淡与寂寥，而短暂的一天就是这样过了……
有时候，孤身一人惯了，当有一天，突然发现身边有个语无休止的女人。你会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在改变，变得言不由衷，连你也会悄然转变，变得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