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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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 表演

钟聿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十点。

私立医院,环境自是不必说,因老爷子身份特殊,钟家几乎封锁了整个icu病房,从电梯出来就开始一路有保镖设岗,严密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钟聿到的时候就只有蒋玉茭独自坐在门口,旁边连她总是随行带的小保姆都不在。

"茭姨。"

坐椅子上的蒋玉茭刚才应该是在想事情,闻声身子明显僵了下,但表情无恙。

"来啦。"

"我爸怎么样?"

因为icu不准探视,所以钟聿也没法进去看看老爷子。

蒋玉茭似有可无地叹了一口气,"早上醒了一会儿,大概也就个把半小时吧,现在又睡着了。"

其实钟聿来的路上已经跟医生联系过,知道老爷子目前情况还算稳定。

"您一直在这里?"

"没有,天亮后回去了一趟。让小芸给你爸熬了一点粥,医生说如果待会儿醒了可以吃一点。"

她旁边椅子上果然摆了只银色保温壶,衣服应该也换过了,昨晚赶到医院的时候穿的是一件米色针织衫,这会儿换了黑白格纹的外套。头发也应该重新梳理过,半黑银丝在脑后挽成一个圆润的髻。

蒋玉茭也看到了钟聿手里拎的保温杯。

"你这拿的是什么?"

"家里阿姨煲了点鸡汤。"

他没有提梁桢,因为还不确定蒋玉茭到底知道了多少事。

蒋玉茭笑笑:"倒还算懂点事。"这话听着像是在夸奖。

钟聿没接她的话,只勾了下嘴唇。

"要不您回去休息吧,我在这就可以了。"

"不用。回去也睡不着,倒不如在这守着,何况你爸现在娇气了,待会儿醒了要是找不着我,估计又得闹脾气。"

这话真假参半吧。

老爷子以前其实跟蒋玉茭的感情一般,从夫妻角度看顶多算是相敬如宾,加上他工作太忙,一年大半时间都不在家里,所以要说钟寿成多依赖她,倒也未必。

但近几年情况似乎有了点变化,钟盈接手了海外市场,钟聿也留学回来了,尽管还不能完全挑大梁,但起码也能独立操作项目,加上唐曜森工作能力强,一直没让他失望,所以老爷子开始逐步卸担子,应酬没以前多了,出差时间也没以前长,留在南楼的日子就多了起来,但不知为何,大概是年龄越长脾气越古怪,吃喝用度他样样挑剔,一点不顺他的心意就会发脾气,慢慢家里佣人都伺候不了了,蒋玉茭只能亲力亲为。

他早晨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包括一天吃几颗药,什么季节喝什么茶,穿什么衣服出去见人,事事她都料理,久而久之,老爷子倒真的有点离不开她了。

蒋玉茭这么说,钟聿也没发表评论。

他在icu门口站了一会儿。通过窗户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形,老爷子躺在**,具体模样看不见,但能看到身上插了好些管子。

钟聿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半年前老爷子突发心梗,小中风。在医院住了段时间,恢复后出院,被劝着去国外散了一段时间心。

期间钟聿专门找他的主治医生聊过,知道心梗这种病极易复发,而且每次复发病情都会加重,也就意味着即使这次顺利过关了,下次会是另一道更加险阻的坎儿。

再过几天就是老爷子75周岁寿辰了,而这次犯病显然他也有一半责任。

当时钟寿成刚得知钟盈要跟唐曜森起诉离婚的消息,算是已经一个打击,转个身钟聿告诉他自己已经跟梁桢领证。豆豆并不是唐曜森的儿子,是他孙子。

这简直就是连环打击,换常人都未必守得住,更何况还是患有心梗的病人。

"阿聿。"原本坐在椅子上的蒋玉茭突然走了过来,"我听人说老爷子发病是因为受了刺激,当时你跟他在一起,到底怎么回事?"

这口气听着并非质问,而是单纯的询问缘由。

钟聿很轻微地扯了下嘴角,"是我的问题。"

"你的问题?你又惹你爸生气?"

一顶帽子就这么砸了下来,钟聿挑眉扫了她一眼。"我跟梁桢领证了。"

或许是这个弯拐得太大,也或许是蒋玉茭没料到钟聿能直接跟她把事挑明,居然愣了两秒才表示出震惊的样子。

"什么?你跟梁??就之前勾.引阿曜的那个女孩子?你跟她领证了?"

"??"

"这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你最近不是在跟章礼女儿在交往吗?怎么又跟那丫头扯到了一起?"蒋玉茭连续问了好多问题,像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钟聿不打断她。等她把震惊的情绪都抒发完了,继续说:"我不光跟她领证了,还有了儿子,豆豆其实跟唐曜森没关系,是我儿子。"

"你等等。等等?"蒋玉茭一手扶额一手扶住墙,多刺激的消息,刺激得她要头晕目眩随时昏过去。

钟聿象征性地搀了一把,她借力缓步走到椅子前面又坐下。

"你说你??你说你??哎,糊涂啊!"痛心疾首地指着钟聿,又想骂又不忍心,最后只能反复拍了几下自己的膝盖,"当年你因为她差点吃官司,是你爸花了钱才摆平,你爸有多痛恨那丫头你心里应该清楚,怎么偏偏还跟她纠缠?"

"你要真喜欢养着就行了,反正那种丫头谁给钱她就能跟谁,可你怎么还跟她领证?你知道领证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她就是钟家儿媳,是你的法定妻子,你让你爸怎么接受?而且你还瞒着家里人,你说这算??这算什么事?"

经蒋玉茭这么一分析,钟聿好像真是个不懂事的混账儿子,不过他也不辩驳,静静看着她演戏。

蒋玉茭叹了一会儿,情绪好像稳定了一点。

"还有。你刚才说那孩子是你跟那丫头生的,怎么回事?"

钟聿顶着牙槽抬头看了看,走廊又窄又长,尽头处透着白光。

他有时候真是佩服这位老太太,无论遇到什么事,永远思路清晰,利弊分明。

"茭姨,这事我确实做得有欠妥当,但现在木已成舟,也只能这样了,至于我爸这边,还得烦劳您多操点心,要是可以的话帮我劝劝。"

"哎,你证都领了,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能怎么办!冤孽哦,冤孽,也不知道你爸醒过来该怎么接受这个局面!"蒋玉茭一声一长叹,仿佛钟聿捅了个破天的篓子。

钟聿在医院呆到一上午,老爷子情况稳定,医生告知如果到晚上没问题就可以转去普通病房。

中午钟聿有事要回公司,临走前蒋玉茭还在,小保姆小芸从南楼过来给她送了午饭。

"茭姨,舅舅那边来过人了吗?"

"没有,你爸入院后我让人把消息都锁了,你舅舅那边应该还不知道你爸住院的事,怎么了?"

"没什么,问一下而已。"

钟聿离开住院楼,去取车途中见到匆匆赶来的钟盈。

昨天老爷子入院之后她并没过来,蒋玉茭说她去了香港,这边扔了颗巨型炸弹,自己却跑到炸程之外窝着,挺像她的做事风格。

"姐!"擦肩而过之时钟聿喊了声。

钟盈止住脚步,撇头看了他一眼,"有事等我去看完爸之后再说!"

钟聿冷笑:"爸躺在icu,你去了也见不到。"

钟盈不理会,继续往里走。

钟聿倒退回去,一臂抓住她的手臂。

"你干什么!"钟盈怒吼。

钟聿似笑非笑,"发这么大火干什么,聊几句都不行?"

"我没什么可以跟你聊的,赶紧放手!"

可钟聿偏不放,不动声色间手掌握得更紧,几乎要把她的骨头捏断。

钟盈甩了几下都没甩开。

"你发哪门子疯,神经病吗?"

"你才有神经病吧?"钟聿突然含腰,刚还笑眯眯的桃花眼瞬间淬了寒光。

"钟盈我告诉你,我今天姑且还能站在这跟你好好说话,是因为还念及我们身上有一半血缘关系,但是如果你再借故对梁桢下手??"他顿了顿,几乎要贴到钟盈脸上,"你应该了解我的脾气,浑起来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信不信我毁了你?"

钟聿松手的时候钟盈往后生生跌了两步。

刚才还一脸邪气的男人此时又冲她眯着眼笑,一张俊颜展露在阳光下,甚是迷人。

他朝钟盈摆了摆手,"我的好姐姐,不耽误你去尽孝心了,回见!"他插着兜扭身走了,钟盈愣在那,身上一阵凉一阵热,愤怒和狼狈的情绪交替间,觉得刚才那张凑到眼前的黑瞳竟像是幻觉。

她捏着包带转身往住院楼的方向走,可是走了几步感觉额头冒汗。

她猛地转过身,数十米之外的钟聿朝她挥手,笑容灿烂。

钟盈几乎是逃似地进了楼,后背森森凉意。

疯了,都疯了!

钟盈跌跌撞撞地上了楼,找到老爷子呆的那层。

老远就见蒋玉茭后背笔直地挎着包坐在椅子上。

她走过去。

"妈?"

椅子上的老太太猛地起身,上去就朝钟盈煽了个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