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断剑
fri feb 12 17:10:01 cst 2016
半日前。
大雨刚刚停下。
龙骧月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遮在床顶的白色纱帐，窗户没关，风从外面吹来，洁白的、洗的半透明的窗纱在风中翻飞，刺眼的阳光从天而降，倾泻在大地上，窗外是一株不知名的古树，油绿的树叶随风摇曳。
龙骧月怔了怔。
什么情况？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下雨的夜晚，血从他胸口中溅出去，他对着孙翔疯狂的大吼，然后浑身的力气就像是被抽干了一样，四肢无力的垂下，视线渐渐模糊下去，这时有雷鸣般的声音在天空中炸响，接着黑夜明亮起来，仿若日出，然后强烈的冲击波扑面而来，所有的一切就都黑了下去。
再睁开眼睛就是这么宁静的一幕，古色古香的房屋，古色古香的摆设，甚至还有两株盆景摆在窗户前，窗纱就像是女孩的发丝一样轻轻的飞舞，掠过两株盆景，送来凝神的沁香，如此安静。
仿若隔世。
这是到天国了吗？
龙骧月顿了顿，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把自己的脸颊抽的血红。脸皮上沉寂了几秒钟，剧烈的痛楚来传来，龙骧月呲牙咧嘴的揉着自己的腮帮子。
“疼啊，原来还真的没死啊。没想到，真是没想到……果然，像我这样的恶人，连天国都不愿意收，只能留给地狱了……”龙骧月叹了口气，翻身起床。他起得很慢，因为受过重伤，身体气血不足，所以他浑身都没什么力气。
龙骧月忽然停住。
他看见了立在床柱边上的轻吟剑。
他伸手触摸剑身，一点点的向上滑去，手掌来到剑柄处，他猛地发力，把剑握紧在手中，巨剑应力而动。剑身从床下一寸寸的上升……静。龙骧月瞳孔收缩成针尖一样大小，他忽然拿不稳剑了。
龙骧月手掌一抖，轻吟剑落在地上，一声闷响。没有往常的一声清脆铮鸣，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剑断了。
那柄乌金色的、自上古诸王时代流传下来的武器被某种恐怖的力量……熔断了。剑身上满是淬火后的扭曲铁痕，自上向下，剑尖的十之二三处消失了，断面处扭曲鼓胀，金属呈圆润的圆弧样，好像被什么极致的温度融化了一样。
龙骧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那可是上古诸王中铁王的武器，那可是轻吟神鸣，那可是天下绝无仅有的珍贵金属，代表了物质和精神的极端，如此坚硬的武器怎么可能会被熔断？
这一定是做梦！
可龙骧月却不得不相信。
“我去……”龙骧月单手靠在床边，另外一只手扶着额头，一副就要垂垂老矣将要随风死去的样子。
他心中被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填满了。就像阔别多年的老朋友聚在一起喝酒，老朋友转身倒酒，却再也没有转过来，转过来的是一具干裂的枯骨，那枯骨对着自己无声的举杯，无声的大笑，把酒水倒进腹中却浑然不知酒水顺着空旷的腹部流到了椅子上。
那很可怕啊。
也很悲伤啊。
龙骧月心中填满了那种混杂在一起的浓烈感情，是啊，很难受吧？多年的老朋友化成枯骨，你会恐惧你会害怕，可是会更多的悲伤，因为知道这世界上所剩不多的朋友又减少了几个，又多了几分孤独，如果不在那些还活着的朋友前面死去，就只能默默地看着悲伤的洪流将自己淹没，直到孤独的死去。
纵然是天下之恶，也会被悲伤的洪流吞噬。
然后孤独的死去。
如今龙骧月的剑断了，他又少了一个知心的好兄弟，再也没有谁能在空阔无人的黑夜里听他的那些废话，听他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静静的看着他一杯杯的把酒灌进腹中，不说一句话。
再也没有了。
龙骧月这一生过得都很孤独，他活到现在三十多岁，却没有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惟一一个死在了自己的剑下，如今那位不说话只杀人的兄弟也去了……在他往后堪称传奇的短暂一生中，他所剩下的只有随风而落的绿叶和孙翔的目光而已。
那真的很可怕。
那真的很孤独。
可怕孤独到可以截断以往的所有一切。
房门被人推开。来人一身黑衣，身材不算高大也不算魁伟，可是他一进来就直直的盯着龙骧月，把他那要哭出来的表情深深刻在了自己心中。
“醒了就好。”来人说：“我还以为你要一睡不起的。”
来人大步走到龙骧月的床边，低下头看看他的伤口，然后小心翼翼的揭开纱布看了一眼伤口的状态，点点头才后退两步，搬了张椅子坐在了窗边。风忽如其来，吹动来人一头墨黑的、齐肩的长发。
“孙翔……你……你的……”龙骧月怔了怔，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压住了心中的惊讶，“你的头发怎么了？怎么这么长？”
是啊，来人不是孙翔还能是谁？
只不过孙翔变了。身材似乎比前些日子高了些，也要壮些，原本松松垮垮的跑堂衣服也被脱掉，换上了黑夜般的黑衣，头发也长了很多，原本只是一头碎发，现在长到肩膀上，被他用一根黑绳束在脑后，脸面似乎也比以前英俊了许多。
“你这……”龙骧月静了静，忽然想到一个可能，“难不成我……”
他以为有可能是自己的伤势太重，而昏迷了太长的时间，所以孙翔的身材会比之前高壮一些，脸也漂亮了，很有一派富家子弟的模样。可……头发都长到了肩膀上了，这该是过去了多长时间？
难道自己一睡就睡了半年？不不不，现在孩子长的都挺快，应该是三四个月吧？话说，自己这三四个月是怎么挺过来的？
“放心。你没睡三四个月那么长。”孙翔似乎看穿了龙骧月的心中所想，他把目光留在窗外古树上，“才过了半日而已，至于我的头发……我不知道也不想说，你也就别问。”
静。
龙骧月点点头，不再说话。
他如今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了解，只不过区区半日就像是过了百日一样，他觉得自己就徘徊在某些时间的边缘处，不加把劲就会沦为次世代的产物，可是这才半日啊，怎么就像过了几年一样？
是自己有问题吧？
可他不能再浪费时间了，既然杀了莲花军的人，就不可能不会遭到追杀，而且他的身份重大，是南陆浮屠军的一把手，怎么能冒生命危险长时间留在北陆？幸好才过去过去半天时间，还能些时间。
两种不同的心情同时出现在他心中，他自己都有些无言了。
孙翔看够了窗外风景，忽然起身，向着龙骧月走去。龙骧月也从混沌中醒来，他的目光忽然就停在孙翔的手中，他记得孙翔从进门就提着那块漆黑的东西。什么样的东西能让他那样舍不得松开？难道是孙阡陌留给他的？
孙翔毫不留情打断了龙骧月的胡思乱想，他把那块漆黑的东西放在床头，“你的剑。”
静。
龙骧月看着孙翔，孙翔也看着龙骧月，两人都不说话。窗外风静静地吹，树叶哗哗的响，窗纱轻轻地飞。他们之间的对视好像长到永远。
“你……”
“我困了，要睡会，你先出去吧，没什么重要事不要打扰我。”龙骧月忽然转过身去，背对着孙翔，用一张薄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不露一丝缝隙。
静。
孙翔挠挠头，叹了口气转身出门去。
房间中再次沉寂下来。
万籁俱寂。
半日前。
大雨刚刚停下。
龙骧月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遮在床顶的白色纱帐，窗户没关，风从外面吹来，洁白的、洗的半透明的窗纱在风中翻飞，刺眼的阳光从天而降，倾泻在大地上，窗外是一株不知名的古树，油绿的树叶随风摇曳。
龙骧月怔了怔。
什么情况？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下雨的夜晚，血从他胸口中溅出去，他对着孙翔疯狂的大吼，然后浑身的力气就像是被抽干了一样，四肢无力的垂下，视线渐渐模糊下去，这时有雷鸣般的声音在天空中炸响，接着黑夜明亮起来，仿若日出，然后强烈的冲击波扑面而来，所有的一切就都黑了下去。
再睁开眼睛就是这么宁静的一幕，古色古香的房屋，古色古香的摆设，甚至还有两株盆景摆在窗户前，窗纱就像是女孩的发丝一样轻轻的飞舞，掠过两株盆景，送来凝神的沁香，如此安静。
仿若隔世。
这是到天国了吗？
龙骧月顿了顿，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把自己的脸颊抽的血红。脸皮上沉寂了几秒钟，剧烈的痛楚来传来，龙骧月呲牙咧嘴的揉着自己的腮帮子。
“疼啊，原来还真的没死啊。没想到，真是没想到……果然，像我这样的恶人，连天国都不愿意收，只能留给地狱了……”龙骧月叹了口气，翻身起床。他起得很慢，因为受过重伤，身体气血不足，所以他浑身都没什么力气。
龙骧月忽然停住。
他看见了立在床柱边上的轻吟剑。
他伸手触摸剑身，一点点的向上滑去，手掌来到剑柄处，他猛地发力，把剑握紧在手中，巨剑应力而动。剑身从床下一寸寸的上升……静。龙骧月瞳孔收缩成针尖一样大小，他忽然拿不稳剑了。
龙骧月手掌一抖，轻吟剑落在地上，一声闷响。没有往常的一声清脆铮鸣，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剑断了。
那柄乌金色的、自上古诸王时代流传下来的武器被某种恐怖的力量……熔断了。剑身上满是淬火后的扭曲铁痕，自上向下，剑尖的十之二三处消失了，断面处扭曲鼓胀，金属呈圆润的圆弧样，好像被什么极致的温度融化了一样。
龙骧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那可是上古诸王中铁王的武器，那可是轻吟神鸣，那可是天下绝无仅有的珍贵金属，代表了物质和精神的极端，如此坚硬的武器怎么可能会被熔断？
这一定是做梦！
可龙骧月却不得不相信。
“我去……”龙骧月单手靠在床边，另外一只手扶着额头，一副就要垂垂老矣将要随风死去的样子。
他心中被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填满了。就像阔别多年的老朋友聚在一起喝酒，老朋友转身倒酒，却再也没有转过来，转过来的是一具干裂的枯骨，那枯骨对着自己无声的举杯，无声的大笑，把酒水倒进腹中却浑然不知酒水顺着空旷的腹部流到了椅子上。
那很可怕啊。
也很悲伤啊。
龙骧月心中填满了那种混杂在一起的浓烈感情，是啊，很难受吧？多年的老朋友化成枯骨，你会恐惧你会害怕，可是会更多的悲伤，因为知道这世界上所剩不多的朋友又减少了几个，又多了几分孤独，如果不在那些还活着的朋友前面死去，就只能默默地看着悲伤的洪流将自己淹没，直到孤独的死去。
纵然是天下之恶，也会被悲伤的洪流吞噬。
然后孤独的死去。
如今龙骧月的剑断了，他又少了一个知心的好兄弟，再也没有谁能在空阔无人的黑夜里听他的那些废话，听他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静静的看着他一杯杯的把酒灌进腹中，不说一句话。
再也没有了。
龙骧月这一生过得都很孤独，他活到现在三十多岁，却没有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惟一一个死在了自己的剑下，如今那位不说话只杀人的兄弟也去了……在他往后堪称传奇的短暂一生中，他所剩下的只有随风而落的绿叶和孙翔的目光而已。
那真的很可怕。
那真的很孤独。
可怕孤独到可以截断以往的所有一切。
房门被人推开。来人一身黑衣，身材不算高大也不算魁伟，可是他一进来就直直的盯着龙骧月，把他那要哭出来的表情深深刻在了自己心中。
“醒了就好。”来人说：“我还以为你要一睡不起的。”
来人大步走到龙骧月的床边，低下头看看他的伤口，然后小心翼翼的揭开纱布看了一眼伤口的状态，点点头才后退两步，搬了张椅子坐在了窗边。风忽如其来，吹动来人一头墨黑的、齐肩的长发。
“孙翔……你……你的……”龙骧月怔了怔，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压住了心中的惊讶，“你的头发怎么了？怎么这么长？”
是啊，来人不是孙翔还能是谁？
只不过孙翔变了。身材似乎比前些日子高了些，也要壮些，原本松松垮垮的跑堂衣服也被脱掉，换上了黑夜般的黑衣，头发也长了很多，原本只是一头碎发，现在长到肩膀上，被他用一根黑绳束在脑后，脸面似乎也比以前英俊了许多。
“你这……”龙骧月静了静，忽然想到一个可能，“难不成我……”
他以为有可能是自己的伤势太重，而昏迷了太长的时间，所以孙翔的身材会比之前高壮一些，脸也漂亮了，很有一派富家子弟的模样。可……头发都长到了肩膀上了，这该是过去了多长时间？
难道自己一睡就睡了半年？不不不，现在孩子长的都挺快，应该是三四个月吧？话说，自己这三四个月是怎么挺过来的？
“放心。你没睡三四个月那么长。”孙翔似乎看穿了龙骧月的心中所想，他把目光留在窗外古树上，“才过了半日而已，至于我的头发……我不知道也不想说，你也就别问。”
静。
龙骧月点点头，不再说话。
他如今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了解，只不过区区半日就像是过了百日一样，他觉得自己就徘徊在某些时间的边缘处，不加把劲就会沦为次世代的产物，可是这才半日啊，怎么就像过了几年一样？
是自己有问题吧？
可他不能再浪费时间了，既然杀了莲花军的人，就不可能不会遭到追杀，而且他的身份重大，是南陆浮屠军的一把手，怎么能冒生命危险长时间留在北陆？幸好才过去过去半天时间，还能些时间。
两种不同的心情同时出现在他心中，他自己都有些无言了。
孙翔看够了窗外风景，忽然起身，向着龙骧月走去。龙骧月也从混沌中醒来，他的目光忽然就停在孙翔的手中，他记得孙翔从进门就提着那块漆黑的东西。什么样的东西能让他那样舍不得松开？难道是孙阡陌留给他的？
孙翔毫不留情打断了龙骧月的胡思乱想，他把那块漆黑的东西放在床头，“你的剑。”
静。
龙骧月看着孙翔，孙翔也看着龙骧月，两人都不说话。窗外风静静地吹，树叶哗哗的响，窗纱轻轻地飞。他们之间的对视好像长到永远。
“你……”
“我困了，要睡会，你先出去吧，没什么重要事不要打扰我。”龙骧月忽然转过身去，背对着孙翔，用一张薄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不露一丝缝隙。
静。
孙翔挠挠头，叹了口气转身出门去。
房间中再次沉寂下来。
万籁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