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天秘传
字体: 16 + -

第四十二章 传奇再现(上)

    sat jan 23 08:00:00 cst 2016

    这次战争爆发的极其突然,对于大唐皇帝李天易来说,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最近这些年,北狄一直蠢蠢欲动,战争迟早肯定会来临,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来的如此之快。边疆守军与北狄骑兵之间多有摩擦,这些年来这种情况愈演愈烈,但还不至于让两国陡然发生战争。

    对大唐来说,战争仍处于准备阶段,对北狄而言亦是如此,所以李天易在愤怒之余也不无疑惑:耶律延光虽然长相粗豪,但为人精明谨慎,雄才大略不在乃祖之下,如此轻易的开启战端,不像是他一贯的作风;公子至今仍在北疆,也不知平安否,而且战争发生的如此突然,公子竟没来得及传递消息,这件事中透露出的某些信息让李天易有些不好的预感。

    大唐国力雄浑,唐人彪悍善战,对于战争,倒也并不畏惧,可是一想到这次战争的诡异性,李天易就有些烦躁――也不知道公子现在怎么样了。

    让我们将时间拉在事发七日之前,公子此时的情况并不好,作为驻北大使,虽无任何官职在身,但他历来和北狄人的关系相处的还算可以,大唐和北狄之间因为有他的存在,关系一直趋于和缓,北狄首领耶律延光甚至私下和公子以兄弟相称,但他一觉醒来,情况竟然全变了。

    北狄大营中到处都充斥着一股肃杀之色,将领士兵来去匆匆,大兵调度之像异常明显。

    公子有些迷糊,昨晚还和自己相谈甚欢的那些将军们今早就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似乎压根就不认识自己。更令他隐隐有些不安的是,自己的那个马夫从昨夜开始到现在竟然一直都未出现,他修为日深,六识敏锐,身手高绝而且头脑灵活,这么多年以来,北狄人稍有风吹草动,自己都能在第一时间内发觉并做出相应的对策举措,可这次的事情实在有些出乎意料。

    就在他疑惑不解之时,身边的将领士兵们突然间变换了身形,竟隐隐有些合围之势。公子瞳孔微缩,不用问都知道肯定是北狄方面出大事了。

    数年前他曾以一己之力折服了北疆诸多势力,自己的能力上至将军下至士兵,无不清清楚楚,今日突然做出如此姿态,若不是有十分把握,想来是不会大动干戈的。

    他暗中防备,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站在他对面的是左都尉赫连勃江,这是单于耶律延光最为器重的一名将领,为人正直而且极善谋略,于用兵一途也颇有建树,是个难缠的人物。

    赫连勃江脸色阴沉,语气中隐有些愤怒,他说道:“公子,请您见谅,今日之事,非我所愿,但单于有令,身为军人,唯有服从!”

    公子目光一凝,说道:“大单于呢?我亲自问他……”

    “大单于已于四日前回了牙帐,公子,您为人处事深得我等的钦佩,我不愿让大家兵戎相见,今日你若束手就擒,赌上我一个军人的荣誉,我可以保证对您不伤分毫。”

    公子淡然一笑,正要说话,士兵外围却起了稍许纷乱,一个人浑身是血,踉踉跄跄的直奔他而来,公子心下微沉,抢前几步扶住来人,那人气息已弱,看到公子后,精神一松,直接摔倒在他怀里。

    “公子,耶律延光于三日前亲率十数万人围攻墉州,情况岌岌可危……有人在背后捣鬼,是个老头……”车夫说完这番话后再也支撑不住,双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车夫前胸被人刺了两剑,后背中了五箭,这还不算严重,最关键的是他被人以独家内力重创了五脏六腑,经脉已然移位,此刻即使大罗神仙下凡,恐怕也救不了他了。此人能够以如此重伤挣扎着赶到自己身边,全凭一股信念支撑,此时终于完成了自己要传达的消息,他这一晕便再也无法醒来。

    公子心中异常冰冷,马夫跟了他七年,这七年中他始终勤勤恳恳,待公子犹若待自己的主人般忠诚,自己无意中救了他一命,这人便死心塌地的跟在他身边,无论寒暑,不畏艰险,不管自己做出多么不可思议的决定,他从未有过半分疑虑,始终坚定不移的站立在自己身后。

    公子烂醉时,他可以彻夜不眠的守护在自己屋外;心情不好时,他也会尽其所能去宽慰和开解自己。荒漠里,他冒着酷热找水源;森林中,他总会第一时间打好野味,这个人不是女人,但比女子心思还要细腻。自己的坐卧行走,此人都会在第一时间替自己准备好,而令他愧疚的是,七年多以来,他竟一直都不知道马夫姓什么,叫什么名字。每当问到这个问题,他总会憨然一笑,挠挠头但并不多言……

    公子心中有些酸楚,更多的却是愤怒,他多少年来都没如此愤怒过了,那些能够让他生气的人早就进了黄土。这些年来,他修身养性,脾气变得好了许多,很少有事情能够让他情绪如此波动,但今天,他不介意开开杀戒,传说之名久矣,世人似乎已逐渐遗忘了自己原本是个怎么样的人,看着他现在成天笑眯眯的,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便会以为他是无害之人,当初那句“公子出世乾坤转”所描述的不仅仅只是谋略,既然有人如此健忘,那他也该给这些人好好上一课。

    他将马夫轻缓的平放在地上,然后转身,面朝人群,从腰间抽出一柄长剑。唐风若此,唐人无论文人还是士子,腰间都会悬挂一柄长剑,并不是表明此人会武,只是一种习惯性的装饰。公子从出道始便佩戴这柄长剑,这些年来,此剑几乎都未出过鞘,而且在很多人看来,一个如此英俊而又文质彬彬之人,佩戴长剑也无外乎便是一种玩具,但今天,赫连勃江才意识到,这个玩具真的异常危险,要起命来也并不是很难。

    公子一手执剑,一面缓步前行,赫连勃江脸色微沉,挥手间,士兵如流水般变换阵型,然后便冲着公子杀了过去。

    公子挥剑,和那些传统的剑道高手不同,他的剑不刺,不砍,不削,而是砸,是拍,这柄薄如蝉翼的长剑拿在公子手中也像是轻的没有丝毫重量,但每一剑挥出,便有数人被击飞,他仅仅是用剑面来伤人,轻若鸿毛的长剑在他的尽情挥舞下便重逾千斤,那些被他击中的士兵胸腔会直接坍塌下去,然后口吐鲜血直直的摔出,再也站不起来。

    数百人围攻一人,无论怎么看那一人都是弱者,是被屠杀的对象,但在此时此地,这种情况却是反了过来。公子方圆丈许之内,没有任何人是他的一合之敌,与其说这是战争,倒不如说是一场舞蹈――一场名为残酷的曼舞。

    他的脚步移动的并不快,但倏前倏后,忽左忽右,每到一处,便如油锅中倒入了一瓢水,瞬间便会沸腾起来。事情发生的太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地面上已经躺下了不下一百具尸体,还有数十具将死未死的士兵正痛苦的翻滚。

    公子依然一袭白衣,身上不染尘埃,别说是血,就连尘土也没沾上多少。人群静默,场间只有粗重的呼吸声以及那些受伤士兵的惨嚎声,活着的兵士眼神中已然露出恐惧,就连赫连勃江也是一样。

    这个人太恐怖了,这不是人力所能够对付的――赫连勃江第一次冒出了这样的想法。公子出名久矣,但他却并未见过这人的出手,传言中这个年轻人武功修为深不可测,是真正的万人敌,但作为一名疆场厮杀的将军,他压根就不信所谓万人敌,充其量此人的谋略过人,而世人多有夸大之处,只不过今天他才发现,传闻并未夸大,甚至将这人的能力说得有些低了。

    赫连勃江是真正的职业军人,尽管对于此次剿杀公子一事他并不赞同,甚至激烈的反对过,只不过单于一旦下了命令,他会不折不扣的执行,他武学也已进入大家之列,一柄龙泉枪真如龙蛇飞舞,死在他手下的将军和江湖高手数不胜数,但习惯了战阵厮杀,似这等单方面的屠戮,他从未经历过,就连听也没听说过。

    看着公子持剑而立,他心中冰冷,知道此刻命运或许正要到来。无论怎样,只有一死以报单于。

    公子并不理会此刻赫连勃江和一众士兵们的想法,他一旦出手,就绝不留情,像今天这种场面,以前也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

    感觉右臂有些累,公子将手中薄剑递于左手,长吸了口气,然后继续缓步前行。

    士兵们终于不再吼叫着一拥而上,而是缓缓的退后,赫连勃江咬了咬牙,喊道:“三才阵……”

    这是赫连将军一生中所说出的最后一句话,或者说是最后三个字,因为他这句话并未喊完,就在他喊出这三个字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身体变轻了好多,然后迅速的飞了起来,他低头,一具无头尸体仍站立着不肯倒下,意识开始模糊,临死前他才明白,飞起的并非是自己的身体,仅仅只是头颅。

    就在赫连勃江喊出这句话的瞬间,公子左手动了动,甚至都没有太大的幅度,然后士兵们愕然发现将军的头颅飞了起来,而公子仍然缓步前行,薄薄的剑刃上面依然干净,没有丝毫血迹。

    都尉一死,众兵士群龙无首,而且面前的这个年轻人行动之间有如神助,对于一个异常相信幽冥之事的民族来说,这人肯定是长生天派下来的,不然为什么这么多人竟也杀不死他?

    有人开始溜走,接着越来越多的士兵后撤,待到最后,所有的士兵转身逃命,虽然回去后也免不了一死,但总比在这里被人砸成肉饼好一些。

    在所有人的感觉中好像过了世纪之久的这段时间其实并不漫长,从开战到结束,前后也不到半个时辰。

    偌大的兵营中除了公子和一地的尸体外,再也没有别人。

    这场战斗来的突然,去的迅速,结果却仍在公子的预料之中。区区数百人的狄人就想留住自己,无疑于痴人说梦。只不过此时他心中毫无半分得色,马夫拼了命传递的消息对公子来说仍感突兀和难以置信,发动一场战争并不是小孩子玩过家家,仅是后勤一项便是个极为沉重的负担,自己一直驻守北疆,对于大兵的调动竟无丝毫察觉,公子并不认为是自己警觉退化。

    北疆之地极为辽阔,但就算如此,他也不认为耶律延光在丝毫不惊动自己的情况下完成调兵的举动。自己派出去了数十名探子,这些人这些年来都经过自己的点化,武功虽谈不上一流,但隐匿追踪之术冠绝天下,除了千年前传说中的“铁骑”外,他不认为有哪支队伍能够比这些人更加出色。既然如此,单于是从哪里调的兵,又是从哪里弄来了这么多的物资来发动一场战争?

    他沉思了半晌,撮唇吹出一声极为响亮的口哨,远处山丘之上,那头白色的麋鹿若闪电般朝着公子奔来。普通麋鹿并不以速度见长,但这头颇具人性化的动物以速度比骏马快了不少,而且看其神态,犹有余力。

    公子飞身上了鹿背,箭也似的朝着南方奔去。

    他离开后不久,两个身著白袍的神秘人来到兵营,这两人一老一少,看其装束,应该是大草原上最让人敬奉的白衣萨满,北狄人和中原人不同,他们笃信萨满教义,认为这些穿着白色长袍的神秘巫师具有控制天气、预言、解梦、占星以及旅行到天堂或者地狱的能力。

    萨满也分好几个等级,有灰衣萨满、黑衣萨满、红衣萨满和白衣萨满。白衣萨满被认为是最具神通的人,他们能呼风唤雨,瞬间疾行千里,能起死回生,这些白衣巫师在北疆人的地位中不亚于大单于耶律延光。平常人终其一生也很难见到一位红衣萨满,此时一下子来了两个,还都是白衣,表明即使连常年呆在大雪山,从不理世事的巫王也极为重视此事。

    两人站立在这里良久,似是在感觉些什么,过了半晌,其中一人说道:“我对此人的估计已经算是极为客观,现在看来,似乎仍有些保守,这个人能力已和巫王相差无几,看他刚才杀掉赫连将军时的手法,显然已达以气御剑之术,如此年轻修为却如此了得,也算是异数。此子不除,于以后的大业恐怕会有极大的影响。”这个人说话腔调极为怪异,每句话的结尾总感觉像是有金属摩擦,尖利而刺耳,听其声音,年纪应该不会太大。

    另一个人冷哼一声,“公子、萧楚寒,流云飞瀑,这三人成名已久,久到似乎有很多人都忘记了当初的天山一战是何等的血腥与残酷。今日以后,想来不会再有人怀疑他们的能力……”

    “那又怎样?神将大人再过段时间便能下界,圣后娘娘本身就是天地,一个人能力再高,难道还能高过天?”

    “你大概忘了国师的预言……”

    “什么预言?”

    “那首流传江湖甚广的偈子……”

    “嘿嘿,我还以为是什么让你如此慎重,原来只不过是一首似是而非的预言,国师一向神神叨叨的,我们笃信的是萨满教义,崇拜的是巫王,他一个中原人,知道些什么?”

    “住口!这些话最好烂在你的肚子里,以后千万不要随口乱说,国师学究天人,哪是你我这等凡夫俗子所能猜度?江湖人只知道前面四句,但国师在预言中可不止这些……”

    “哦?这个我倒是不太清楚。”虽然被旁边另一个萨满出言警告,但很显然,这个说话如金属摩擦般的白衣巫师对于那个什么国师并不是很尊重。他本身无论武功还是巫术皆是顶尖,除了巫王外,这世上他谁都不服,即使是传说中的神将和圣后娘娘,他也没感到有多少敬畏。他还年轻,语气狂傲一些也是在所难免。

    另一个巫师叹了口气,这个人说话声调倒是正常,但每次说话,总是让人觉得有些意犹未尽,一句话说完后好像还要接着说,实际上他已经表述完了。年轻的巫师和他相处了十数年,仍有些不太习惯他的语调。

    “你不知道的是,在公子等三人还未出名前国师便以说出了那首偈子,所以我们才称它为预言,我说国师学究天人并非无的放矢,北疆能有现在的局面,和国师的努力是分不开的。你年纪还小,根本不明白国师的可怕,即使巫王和大单于,对于国师也都是礼敬有加,这不是没有原因的……”

    听到这句话后年轻萨满才脸现惊异,他问道:“你是说国师很早就说出了那四句话?”

    “不是四句,是八句……原话是这样的,我说一遍你听听就好,可千万别往外传,否则,你我都是吃不了兜着走……”

    看着年轻的巫师点头,他才缓缓说道:“雾隐归八方,萧萧楚音寒。公子出世乾坤转,流云飞瀑在人间。一叶落,秋风起,三才归元裂天山。庄子梦蝶亦虚幻,璃纹相聚终胜天!”

    老巫师带着虔诚的语调说完这段预言后,神色凝重,他沉声说道:“虽然神将大人和圣后娘娘会来帮助我们,但我每每想到这首语言中的最后两句,心下仍是担忧。巫王也问过好几次国师,国师却总是摇头不答。用他的话来说就算是他自己,也不明白这后面几句话的意思,只是隐隐觉得第五句和第六句同样是说了一个人,但这个人姓什么叫什么却也是无丝毫头绪……也不知道国师所言是真是假,圣后娘娘法力通天,但如若国师预言成真,那后一句‘璃纹相聚终胜天’恐怕……”

    年轻萨满悠悠叹了口气,他虽自负,但也清楚自己和巫王大人的修为相差甚远,即使是面前这个年老的巫师,自己都并无十分把握能够胜他。看老年巫师说的如此凝重,他心下也不由的有些忐忑,中原地大物博,像公子这样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北疆以后的命运很难说,自己等人心中的大业最终能否完成,也还都是个未知数。

    白云悠悠的飘过天地,两个萨满转身离开,看其背影,多少显得有些凄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