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雨夜十三年
tue jan 19 19:04:02 cst 2016
日上三竿，凉风送爽，如果不去想昨天的那场悲剧，穆庄的白天真的是度假休闲的好去处。有的人在为生计忙碌着，有的人在准备出殡的纸人纸马。村长从清晨来此维持秩序，已经有些累了。
一个壮汗接过手，指挥搬运和放置。村长则与穆云、许渊二人找了棵大树，席地而坐，探讨昨日之事。许渊虽然不在村中任职，但他毕竟是个读书人，所以村中大事，都会听听他的想法。
穆云把黑衣人、引兽阵、烈弓堂之事从对到尾说了一遍。许渊在纸上草草记录，好像在解一道迷题。片刻之后，道：“你是说，这一切，都是一个神秘女子所为？而这个女子的目的，很可能是你？”
穆云点了点头：“对。”
“这样的话，你应该去烈弓堂一趟。”许渊毫不犹豫地说。
穆云面露难色道：“许先生，其实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现在正是非常时期，如果她再次来袭，而我又不在，这可如何是好？”
“我教你的东西，都扔到哪里去了！”许渊佯装生气：“她没有伤你，也没有对村子造成致命伤害，可见她对穆庄不感兴趣，她要你去烈弓堂，如果你不去的话，以她的阴险程度，很可能做出更过分的事。所以无论是为了村子，还是为了弄明白她的意图，这烈弓堂，你是非去不可了！”
其实穆云内心就想去烈弓堂，只是担心村长不许，这次过来，也是探探口风，听知道了许渊的态度后，欣喜应允：“好，我就去看看，这对黑衣人到底什么目的。”
村长看着忙碌的人们，叹道：“唉！要是能听那个柳……什么的意见，早日除去妖物，也不至于走到这般田地。穆云，那姑娘去哪里了。”
这话自然是说柳亦冥，穆云道：“村中妖物已死，她下山继续修行去了。不过这次我来，还有一件要紧的事，不知道该不该问！”话到后来，穆云的语气已经像要抢劫。
村长与许渊齐问道：“什么事？”
穆云恭身向前，急切说道：“韩医仙死时，说出了我父母的事情。他说，杀我父母之人，留下一道弓符，如今村子又有‘烈弓堂’作乱，我怀疑这两者有什么联系。村长大人，能不能，告诉我他们死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渊十分识趣，知道可能有他听不得的东西，便摇了摇折扇，起身离开。
村长长叹一口气，摸了摸穆云蓬松的头发，一脸愁容，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他犹豫片刻，见四下无人，便开口说道：“这件事……要从十四年前说起……”
“其实你们不是穆庄人，穆庄里的穆云，只是一个巧合。那时候，村子并没有现在这么大，我也不是什么村长。一天早晨，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儿来到这里，还说要买一块地，他出手大度，村子里的人也很喜欢他。他自己盖了房子，长住下来，那个小孩儿就是你，而这个男人，就是你的父亲——穆沙。”
“穆沙……”穆云轻声念着这个名字。
“从你们搬来这里，我就没有见过你的母亲，穆沙也从来不提自己老婆的事。一个男人，单独带着孩子，可能是什么悲惨故事，村中人也没开口问过他。
“就这样生活了一年，有一天，村中来了货郞，我路过你家，便想问问穆沙要不要买点东西。可是却透过院门看到了一个男人，好像正在与你爹争吵。我很好奇，躲在门外偷听，因为他向来与外界没有什么交流，但是距离有点远，什么也听不到。不知道他怎么出手，院子里的雨棚一下子就碎了，我吓的赶紧逃命，这事就再也没向人提起过。
“当晚，我记得很清楚，一场秋雨下的很大，我们这里很少下那么大的雨，果子都被雨水冲了下来，连村子里的树都冲倒了两棵。
“第二天，我与几个壮汗去帮你家修雨棚，也想顺便打听打听发生了什么，可是进去以后才发现，穆沙已经死了，他旁边躺着一个年轻女人，虽然不知道她是谁，但你们眉眼极为相似，应该就是你娘亲。
“报案以后，鬼人派了一支小队来调查，可是也没有查出什么结果，只说‘是高手所为’和‘本案暂时封存’，我们知道的，只是穆沙用血画成的一个图案——弓字符。”
“弓字符……”穆云面带疑问，不知这弓字符到底是什么东西，却见村长折了一条树枝，在沙土上画起来。
一个变体的“弓”字出现在沙地上，那“弓”字弯成一条折线，就像一把硬弓，而弓弦上引的，不是箭而是一道三折的闪电。村长只是随手一画，竟透出一种霸绝天下的意味。
“就是这样的弓字符吗？”
村长没有回答穆云的提问，而是继续说：“虽然有屋檐档雨，但弓符已经模糊不清。你当时年纪还小，我们便将此事瞒了下来，本想在你成年时告诉你，但看你生活的那么快乐，又不想这件事困扰你，所以……”
“我知道了，谢谢村长。”穆云意外的平静，他继续问道：“我娘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村长又叹了一口气：“虽然我不认识生前的她，但从相貌来看，我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女人。她与你爹紧紧握着手，想必十分恩爱。我们从你爹身上找到了这个。”说道，从怀里掏出一块旧布，打开来，里面包着一块方形白色手帕，上面绣着一对鸳鸯，角落里还有一个娟秀的小字：锦。
“那晚以后，你就失踪了，村长派人找遍了林子，都没发现你的踪影。找到你的时候，你正在边城流浪，身子虚弱，什么也记不起来。又过了半年多，你才恢复神智。”
穆云眼睛湿润：“那……我爹呢？”
“你爹他很强壮，也很善良，经常帮助村里的人，不管是修理房屋，还是打猎种植，到处都能看到他的身影。有人遇到了伤心事，他会比那人更伤心，有人被欺负，他总是第一个出头，为此，还挨过不少揍……”村长一点一点讲着，仿佛在讲述自己一位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讲着讲着，就沉默了。
“我知道了。”穆云站起身，向着村东走去。
出殡的队伍一拉百米长，这一次穆庄变故，造成严重损失，男女老少，包括韩医仙在内，一共死亡三十九人，还有二十二人重伤、三十人轻伤，有一半以上家庭受到影响。
唢呐喇叭声响天彻地，黄白色的冥币漫天飞舞，几个假道士念着难听的咒文，走在队伍前头，众人抬着一人高的纸马，缓缓向着村子东面的墓地走去。
穆云跟在队伍后面，没有人看到，他的眼睛，已经微微泛红。
“娘！上马走吧！”队伍中间传来一声嘶喊，原本微弱的哭声就像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唢呐和道士的念咒声，有几个年轻少女哭晕在队伍中，马上就被抬到路边抢救。
“爹、娘，你们走好。”穆云心中叹道，可能是受了气氛的影响，也可能是已经忘记样子的父母用另一种方式回到了穆云的生活，他的眼睛也有了明显的湿润。
天边一声炸雷，今年的第一场春雨，竟在这时淅淅沥沥地飘下来，就好像老天也在为穆庄的遭遇哭泣。
送葬的队伍伴着冰冷的细雨前行，那雨水割在脸上，竟然有些生疼。到达墓地时，地上已经有些泥泞了。穆云走到两个并排的坟前，上面没有刻墓主人的名字，但穆云知道，这两个名字是什么——穆沙、锦。
他抓起一把纸钱，就地点着，抛向空中。
穆云早就想不想十三年前的雨夜发生了什么，可能是当时惨烈的场景对他的记忆产生了影响，又或者当晚的遭遇让穆云不想想起。自那时起，他就在边城挨家挨户讨饭，受尽冷眼与欺凌，偶尔会有好心人留他住宿一晚，但大部分时间是在街上游荡，夜里就捡些茅草盖在身上，有时冻得一整晚都睡不着觉。
这样的日子大概过了四个月，没死已经是奇迹。
有一天，穆庄人下山采购，一个妇人认出了穆去，才把他带回穆庄，几个家庭轮番收养，度过了不堪回首的童年。虽然后来认识了师傅，生活条件大有改善，但这样的经历已经像伤疤一样烙在骨头深处，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抹去的。
“爹、娘，我应该复仇吗？”穆云蹲在矮矮的坟头前，灰白色的墓碑没有说话，一滴滴雨水在碑顶聚集成一片汪洋，化做水痕，流淌在碑身上，就像……就像眼泪一样。
正犹豫间，穆云眼角瞥到一件怪事。就在这两座坟旁边，有一个更大更白的石碑。那碑是用天山冷岩刻成，十分坚硬，如果没有多年雕刻经验，一般的工匠是不敢在天山冷岩上动工的。但这一块碑，却有被人二次雕刻的痕迹。
对于这块碑，穆云再熟悉不过，因为那是他师傅东方墨的碑，可是这时那碑上竟然多了一道刻痕，细看之下，那刻痕深入碑中，边缘润滑、没有丝毫锯齿。而这一道刻痕，变字为图，霸天绝地，有着“弯弓射日月，引弦惊天人”的意味，正是一道弓字符！
日上三竿，凉风送爽，如果不去想昨天的那场悲剧，穆庄的白天真的是度假休闲的好去处。有的人在为生计忙碌着，有的人在准备出殡的纸人纸马。村长从清晨来此维持秩序，已经有些累了。
一个壮汗接过手，指挥搬运和放置。村长则与穆云、许渊二人找了棵大树，席地而坐，探讨昨日之事。许渊虽然不在村中任职，但他毕竟是个读书人，所以村中大事，都会听听他的想法。
穆云把黑衣人、引兽阵、烈弓堂之事从对到尾说了一遍。许渊在纸上草草记录，好像在解一道迷题。片刻之后，道：“你是说，这一切，都是一个神秘女子所为？而这个女子的目的，很可能是你？”
穆云点了点头：“对。”
“这样的话，你应该去烈弓堂一趟。”许渊毫不犹豫地说。
穆云面露难色道：“许先生，其实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现在正是非常时期，如果她再次来袭，而我又不在，这可如何是好？”
“我教你的东西，都扔到哪里去了！”许渊佯装生气：“她没有伤你，也没有对村子造成致命伤害，可见她对穆庄不感兴趣，她要你去烈弓堂，如果你不去的话，以她的阴险程度，很可能做出更过分的事。所以无论是为了村子，还是为了弄明白她的意图，这烈弓堂，你是非去不可了！”
其实穆云内心就想去烈弓堂，只是担心村长不许，这次过来，也是探探口风，听知道了许渊的态度后，欣喜应允：“好，我就去看看，这对黑衣人到底什么目的。”
村长看着忙碌的人们，叹道：“唉！要是能听那个柳……什么的意见，早日除去妖物，也不至于走到这般田地。穆云，那姑娘去哪里了。”
这话自然是说柳亦冥，穆云道：“村中妖物已死，她下山继续修行去了。不过这次我来，还有一件要紧的事，不知道该不该问！”话到后来，穆云的语气已经像要抢劫。
村长与许渊齐问道：“什么事？”
穆云恭身向前，急切说道：“韩医仙死时，说出了我父母的事情。他说，杀我父母之人，留下一道弓符，如今村子又有‘烈弓堂’作乱，我怀疑这两者有什么联系。村长大人，能不能，告诉我他们死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渊十分识趣，知道可能有他听不得的东西，便摇了摇折扇，起身离开。
村长长叹一口气，摸了摸穆云蓬松的头发，一脸愁容，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他犹豫片刻，见四下无人，便开口说道：“这件事……要从十四年前说起……”
“其实你们不是穆庄人，穆庄里的穆云，只是一个巧合。那时候，村子并没有现在这么大，我也不是什么村长。一天早晨，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儿来到这里，还说要买一块地，他出手大度，村子里的人也很喜欢他。他自己盖了房子，长住下来，那个小孩儿就是你，而这个男人，就是你的父亲——穆沙。”
“穆沙……”穆云轻声念着这个名字。
“从你们搬来这里，我就没有见过你的母亲，穆沙也从来不提自己老婆的事。一个男人，单独带着孩子，可能是什么悲惨故事，村中人也没开口问过他。
“就这样生活了一年，有一天，村中来了货郞，我路过你家，便想问问穆沙要不要买点东西。可是却透过院门看到了一个男人，好像正在与你爹争吵。我很好奇，躲在门外偷听，因为他向来与外界没有什么交流，但是距离有点远，什么也听不到。不知道他怎么出手，院子里的雨棚一下子就碎了，我吓的赶紧逃命，这事就再也没向人提起过。
“当晚，我记得很清楚，一场秋雨下的很大，我们这里很少下那么大的雨，果子都被雨水冲了下来，连村子里的树都冲倒了两棵。
“第二天，我与几个壮汗去帮你家修雨棚，也想顺便打听打听发生了什么，可是进去以后才发现，穆沙已经死了，他旁边躺着一个年轻女人，虽然不知道她是谁，但你们眉眼极为相似，应该就是你娘亲。
“报案以后，鬼人派了一支小队来调查，可是也没有查出什么结果，只说‘是高手所为’和‘本案暂时封存’，我们知道的，只是穆沙用血画成的一个图案——弓字符。”
“弓字符……”穆云面带疑问，不知这弓字符到底是什么东西，却见村长折了一条树枝，在沙土上画起来。
一个变体的“弓”字出现在沙地上，那“弓”字弯成一条折线，就像一把硬弓，而弓弦上引的，不是箭而是一道三折的闪电。村长只是随手一画，竟透出一种霸绝天下的意味。
“就是这样的弓字符吗？”
村长没有回答穆云的提问，而是继续说：“虽然有屋檐档雨，但弓符已经模糊不清。你当时年纪还小，我们便将此事瞒了下来，本想在你成年时告诉你，但看你生活的那么快乐，又不想这件事困扰你，所以……”
“我知道了，谢谢村长。”穆云意外的平静，他继续问道：“我娘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村长又叹了一口气：“虽然我不认识生前的她，但从相貌来看，我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女人。她与你爹紧紧握着手，想必十分恩爱。我们从你爹身上找到了这个。”说道，从怀里掏出一块旧布，打开来，里面包着一块方形白色手帕，上面绣着一对鸳鸯，角落里还有一个娟秀的小字：锦。
“那晚以后，你就失踪了，村长派人找遍了林子，都没发现你的踪影。找到你的时候，你正在边城流浪，身子虚弱，什么也记不起来。又过了半年多，你才恢复神智。”
穆云眼睛湿润：“那……我爹呢？”
“你爹他很强壮，也很善良，经常帮助村里的人，不管是修理房屋，还是打猎种植，到处都能看到他的身影。有人遇到了伤心事，他会比那人更伤心，有人被欺负，他总是第一个出头，为此，还挨过不少揍……”村长一点一点讲着，仿佛在讲述自己一位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讲着讲着，就沉默了。
“我知道了。”穆云站起身，向着村东走去。
出殡的队伍一拉百米长，这一次穆庄变故，造成严重损失，男女老少，包括韩医仙在内，一共死亡三十九人，还有二十二人重伤、三十人轻伤，有一半以上家庭受到影响。
唢呐喇叭声响天彻地，黄白色的冥币漫天飞舞，几个假道士念着难听的咒文，走在队伍前头，众人抬着一人高的纸马，缓缓向着村子东面的墓地走去。
穆云跟在队伍后面，没有人看到，他的眼睛，已经微微泛红。
“娘！上马走吧！”队伍中间传来一声嘶喊，原本微弱的哭声就像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唢呐和道士的念咒声，有几个年轻少女哭晕在队伍中，马上就被抬到路边抢救。
“爹、娘，你们走好。”穆云心中叹道，可能是受了气氛的影响，也可能是已经忘记样子的父母用另一种方式回到了穆云的生活，他的眼睛也有了明显的湿润。
天边一声炸雷，今年的第一场春雨，竟在这时淅淅沥沥地飘下来，就好像老天也在为穆庄的遭遇哭泣。
送葬的队伍伴着冰冷的细雨前行，那雨水割在脸上，竟然有些生疼。到达墓地时，地上已经有些泥泞了。穆云走到两个并排的坟前，上面没有刻墓主人的名字，但穆云知道，这两个名字是什么——穆沙、锦。
他抓起一把纸钱，就地点着，抛向空中。
穆云早就想不想十三年前的雨夜发生了什么，可能是当时惨烈的场景对他的记忆产生了影响，又或者当晚的遭遇让穆云不想想起。自那时起，他就在边城挨家挨户讨饭，受尽冷眼与欺凌，偶尔会有好心人留他住宿一晚，但大部分时间是在街上游荡，夜里就捡些茅草盖在身上，有时冻得一整晚都睡不着觉。
这样的日子大概过了四个月，没死已经是奇迹。
有一天，穆庄人下山采购，一个妇人认出了穆去，才把他带回穆庄，几个家庭轮番收养，度过了不堪回首的童年。虽然后来认识了师傅，生活条件大有改善，但这样的经历已经像伤疤一样烙在骨头深处，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抹去的。
“爹、娘，我应该复仇吗？”穆云蹲在矮矮的坟头前，灰白色的墓碑没有说话，一滴滴雨水在碑顶聚集成一片汪洋，化做水痕，流淌在碑身上，就像……就像眼泪一样。
正犹豫间，穆云眼角瞥到一件怪事。就在这两座坟旁边，有一个更大更白的石碑。那碑是用天山冷岩刻成，十分坚硬，如果没有多年雕刻经验，一般的工匠是不敢在天山冷岩上动工的。但这一块碑，却有被人二次雕刻的痕迹。
对于这块碑，穆云再熟悉不过，因为那是他师傅东方墨的碑，可是这时那碑上竟然多了一道刻痕，细看之下，那刻痕深入碑中，边缘润滑、没有丝毫锯齿。而这一道刻痕，变字为图，霸天绝地，有着“弯弓射日月，引弦惊天人”的意味，正是一道弓字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