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女罪妻:将军偏宠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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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转籍长安

    沈霁月从那场政治风波里死里逃生,自此之后便恨不得世人皆忘记了她的存在,好让她安稳度日,于是便主动收起两耳,不喜闻窗外之事,不喜听人是非,对国家大事,自然也不甚知晓,所以她不知道司马煦年很正常。

    但别人不是,尤其是教坊司掌教,这种龙蛇混杂之地的一把手,怎么会不知道军事奇才司马煦年!此人以三千敌五万,硬是牵住西北夷狄精锐长达一月之久,为我军主力反攻布防赢得战机,之后率领五万精骑,直捣敌军黄龙,将夷狄逐出西域千里之外,彻底击溃其有生力量,保我朝边境重归安宁。

    边境一役,让司马煦年一战成名天下知,随后,他在军中的其他战绩,也被挖了出来,广为传唱,他已俨然成为太平年代里最耀眼的一颗将星。

    掌教已经惊得目瞪口呆了,她根本无法把沈霁月和司马煦年联系起来,他们一个是当朝名将,一个是罪臣孤女,怎么会有联结?!当然,这世间也有不少专门猎艳的纨绔子弟,全天下搜罗美丽女子,但司马煦年,不像这种人。

    “夫人”,司马煦年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有耐心好脾性的人,“一个寻花问柳的浪子要买走一个风尘卖艺的女子,是什么稀罕事吗?”他拿出一份文书,继续说道,“调动文书我已经办好了,上面有颍川郡守和长安府尹的印鉴,我明天来接人。麻烦夫人好生帮沈小姐收拾,不要落下什么才好。”

    掌教看过文书,说道,“司马将军,容我回禀郡守大人后,即可送霁月出行。”

    “好,在下告辞。”

    沈霁月房中。

    “什么?他要把我带走?!”当沈霁月听到掌教说司马煦年已经办好文书要把她带走的时候,大吃一惊,满脸的不可置信。

    “霁月。你真的不认识他?甚至从未见过?”掌教问道。

    “我很肯定,司马家族的人,都是王孙贵胄,如果我见过,哪怕听过这个名字,绝不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那你父亲呢,和他们家有没有交集?”

    “父亲平时交往的都是一些普通僚属,几乎不与皇亲国戚往来,也不太可能会和他有交集。”

    “那就奇怪了,莫不是真如他所说,只是想要你?可是,你一直深居幕后,连露脸的时候都很少,他又是怎么知道你的呢,更何况你在颍川,这里距长安府有上千里远,他长年征战于并州、凉州边疆,少说也有数年了,不可能会有交集。不过……”

    “夫人,不过什么?”

    “不过这世上确有不少豪门富户,四处猎艳,为此不吝千金。有买就有卖,礼部的主客司,也会兜售乐籍人员信息给这些人,所以,珍珠总归难以掩藏……”

    沈霁月越听掌教的分析,心就越乱。

    她的人生,已是风中柳絮、水中浮萍,难道这次,又是一次撕裂式的变故?她把目光移向窗外,只见一轮明月高悬天幕,周边星辰闪耀,果真是天朗气清,一派祥和。

    她的心,忽然就沉静了下来。

    “夫人,霁月若不是承蒙宋大人和您照料,现在怕早已身死他乡、草席裹尸了。这几年的平稳岁月,也算得上是上天恩赐于我的,我本就不该。”

    “霁月,你别这么说……”

    “夫人”,她继续说道,“我们多想也无济于事,目前只能见一步走一步。不过,您切不可将我之事告知宋大人,他受我父亲一案牵连,已经被贬谪到江夏,如果因我再生事端,被有心者当做把柄,后果怕是不堪设想。你们要是有个万一,我真万死难辞其咎。”

    沈霁月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幽幽地说,“他是什么人,要对我如何,都不重要,我沦陷风尘,清白之躯本就难保,给谁不是给呢……”,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只盼有一天,能重获父兄消息,若能得知他们平安无虞,我也了无牵挂了……”

    “霁月……你放心,我一旦打听到他们的消息,一定及时传达给你。长安府教坊司的掌教,是和我同一批没入乐籍的姐妹,我们素日里也有些私交,我明日修书一封,嘱托她好好关照予你,但长安府毕竟天子脚下,人事复杂,各方人马盘根错节,她能做的恐怕也不多。平时我嘱咐众人的,你也听过了,但今天我正式和你再说一遍,入了娼门,再难翻身,你所能倚的,唯有自己,你所能做的,唯有忍耐,得宠时戒骄戒躁,失宠时戒嗔戒妒”,掌教边说边走到沈霁月身边,牵起她的手,用力一握,说,“我们这些人,在他们眼中,只是一只蝼蚁,是死是活,没人会在乎,你切记!”

    沈霁月点点头,她再坚强,终究也湿了双眼,她垂下眼帘那一刻,泪水就滑落了下来。晚风吹起她零落在额边的几缕发丝,她捋了捋,顺手拭去泪珠,只余一双雾蒙蒙的星眸,似与星辰相辉映。

    今夜,注定无眠。

    忆儿不是乐籍,是掌教的私人奴仆,自沈霁月来了这里,便派了她到跟前伺候,现在沈霁月要走,掌教干脆就舍了忆儿与她,好歹有个熟悉的人照应照应。

    忆儿年方十五,脸上尽是稚嫩之色,还是个未长大的小女孩。沈霁月只长她三四岁,但家门的巨变、亲人的离散、沦落娼门的辛酸,早已让她染上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成熟和深沉,她看着忙来忙去收拾行装的忆儿,回想自己小时的场景……

    在她孩童时代,父亲在扬州为官。母亲在她尚在襁褓时就因病去世,父亲也没有再续弦,只纳了一门侍妾,一来照顾家中事务,二来照顾她与兄长起居。二娘后来生养过一个孩子,但没到一岁就夭折了,大夫说是先天不足,自此之后二娘也没再生育,把她和兄长视如己出,她的琵琶,即是受二娘所教,说来也可笑,当初在深闺中打发时日的琵琶,现在倒成了她谋生的手艺。

    等她懂事了,便知道了原来二娘是扬州教坊司的乐籍,据说艳绝群芳,更是弹得一手好琵琶,是教坊里的头几位花魁。父亲在一次应酬中与她相识,后来动用关系,让她进入朝廷恩赐脱籍返乡的乐籍名单,回归平民身份,嫁入府中。

    官家的乐籍人员和奴仆,没有赎回机制,只能通过每年岁末的赐恩政策脱籍,但僧多粥少,不是谁都可以成为脱籍的那个幸运儿的,大多数的人,都是在籍终老,连同儿女也要跟随自己的籍别,成为娼门中人或奴仆,另有极少数,能得郡守赏识,成为掌教,脱乐进吏,但仍终身受困风尘。父亲一向为官清正,让二娘脱籍,恐怕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徇私。

    第二天一早,教坊司恢复往日平静。娼门之地,皆是昼伏夜出。

    一大清早,掌教就想动身求见郡守,欲求证调动文书一事,顺便探看是否有回旋余地。不料未及出门,郡守便派了属官过来,听到通传她赶紧整理行头,出门迎接,发现来的是郡丞。吏员编制的机构,不入流,本来从九品小属官即可管辖,但教坊司毕竟地位特殊,不仅是地方小金库的重要来源,也藏污纳垢,掌握了不少官员的私德把柄,因此由郡守直辖,平时由郡丞实际管理。

    “韶舞见过郡丞大人”,掌教上前行礼。

    “起来入座吧。”

    “谢大人。”

    双方告座。

    “夫人,我此次来所为何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司马将军昨天上午便已到达驿站,提领沈霁月一事,半月前太守大人即已收到他的书信,驿站驿员也一并送上了长安府的迁入文书。只是他在信中嘱咐,此人由他亲自提领,事前也不得走漏风声,所以我们不便相告。”

    “是,奴家照办便是”,掌教随后问道,“不过奴家有一事相问,不知郡丞大人可否告知一二。”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问什么,左右不过是有否回旋余地,或者为何提领此女等等。不过不管是什么,我一概不知,非但我不知,太守大人可能也并不知情,只知司马将军是要定了此女,话说回来,你怎么对此女另眼相待呢?”

    掌教已知再说无益,牵扯出霁月背后的故事更不妙,便笑道,“哎哟,哪里有什么另眼相待,我只是看她乖巧可爱,会体贴人,想着不如认个干女儿吧,将来老了也有个人嘘寒问暖不是。”

    “呵呵,你的干女儿还不够多?这教坊司里哪个不是你女儿?”郡丞开始不正经了。

    “咳,看大人您说的。您这一早过来,喝口茶吃点点心再走?”掌教赶紧岔开话题。

    “不了,本官还有事要处理。沈霁月的事,赶紧准备妥当,司马将军下午应该就来要人了”,说完,就起身要走。

    “是,奴家恭送大人。”

    送走了郡丞,掌教知道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便到沈霁月房间,推开房门,只见行装基本已收拾妥当,忆儿在整理一些零碎物件。行装不多,就一箱日常什物、一箱书籍,另有她一直随身带着的琵琶。她正在桌面上收拾一些陈年信件,不知是扔是留。

    掌教走了过去,问到,“这是……”

    看见掌教走过来,她随手将信件放到一叠书籍中,吩咐忆儿放入箱内,微微说道,“夫人,您来了,是有最终结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