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夜半火起
“怕。”
她轻轻开口,眼睫微微颤动,在烛光中投下了一片阴影。
“但是想到是您,又觉得什么都好。”她唇角翘了翘,眉眼弯弯,悄悄去看谢桀,眸里仿佛有星光闪烁。
“我是个不太好的人,沈家人欺负我,我不喜欢他们,所以连带着觉得,陛下这样对他们还算轻了。”她丝毫不避讳自己的小小私心,撇了撇嘴,“我就是偏心,那也没有办法。”
谢桀直直地望着她,似乎在考量她这番话的真实性,眼中渐渐浮上了暖色。
他没有接着这个话题谈下去,只是一只手盖住阿赫雅的眼睛,不让她看到自己脸上的笑,声音放得轻了些。
“睡吧。”他说,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表情有多温柔,如果周忠在这里,恐怕会直接叫来太医,“很快,一切就结束了。”
很快。
阿赫雅眨了眨眼,长长的眼睫扫在谢桀掌心,就如一只蝴蝶扑棱着落到他的心尖,痒痒的,又让人难以割舍。
这个夜晚,是两人相识以来难得的温馨。
在满院的杀机之中,他们挤在一个炕上,仿佛一个不是君王,另一个也不是隐瞒身份的敌国公主,只是最普通的两个人,凑在一起,在这长夜里互相汲取了一点温暖。
夜色渐浓,万籁俱寂。
一片黑暗里,忽而出现了一点焰光,然后无限扩大,将整座小院笼罩入了火海之中。
“起火了?!”
阿赫雅被谢桀抱起来时,还有些懵,直到闻到空气中烧焦的气味,才回过神来,睁大了眼,不敢置信。
这里可是山林!沈三疯了吗!
“一个懦夫罢了。”
谢桀大概也没想到沈三会这么疯,此时脸色冷凝,带着杀意,一只手把阿赫雅往自己怀里按了按,快步往外冲。
便见小院之中,一队兵马呈包围状,把离开的路堵得死死的。
特吉领着一队北戎兵马,也在其中,警惕地盯着谢桀。
果然,是她北戎的好丞相派来的暗线。
阿赫雅收回目光,暗暗叹了口气,尽管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此时还是难免有些失望。
“暴君!”
叛军中央,一个青年男子端坐于马上,看见谢桀时,脸上的表情忽而变得扭曲,充满了仇恨。
他咬紧牙根,怒声大喊,“你杀我全家,我要你千刀万剐,死无全尸!”
显然,这才是真正的沈三,先前总兵府前死去的那人,不过是个替身。
“千刀万剐?就凭你?”谢桀低低地笑了一声,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
他眸光有些冷,更多的是讥嘲。
“你若是敢真刀真枪地与朕拼杀一场,倒还算个有种的。可惜啊……即便朕如今手无寸铁,你也依旧只敢做个放火的缩头乌龟。”
“暴君!多说无益!”
沈三被他激怒了,脸色十分难看,却怎么也盖不住那点心虚:“杀了他!”
“叛乱者,诛连九族。”
谢桀淡淡开口,只是一句,周身的气势顿时压过了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沈三,镇住了蠢蠢欲动的叛军。
阿赫雅躲在谢桀怀中,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他身为帝王的威压。
“阿赫雅。”谢桀忽然低下头,眼神幽深,似乎意有所指,“给你的软剑,拿好。”
“别手抖了,朕可不是金刚铁骨,刀枪不入。”
阿赫雅一怔,缓缓抬头,便见他的目光已经落到了特吉身上,心中不由得一凛。
他在试探她?
如果她真是北戎细作,想要他的命,没有比此时更合适的时机了。
阿赫雅早就知道他多疑,此时却还是莫名浮上一丝委屈。
她闭了闭眼,压下自己的情绪,语气轻快,仿佛没有听懂他的试探,应了声:“嗯。”
若她在他心中,连让他信任都做不到,其余的计划也便成了空中楼阁。
看来,还得想想办法啊。
阿赫雅眸光微动,便见沈三一声令下,叛军齐齐举弓。
直到此刻,他依旧不敢与谢桀正面交锋。而他不开口,叛军便无人敢射箭,担下这弑君之名。
谢桀积威之甚,由此可见。
身后是火海猎猎,身前是千军万马。
一声黄鹂鸟啼,刺耳地打破了凝滞的紧张氛围。
杀声骤起!
沈三一挥手,万箭齐发。
谢桀仗着身法,飞快地避过乱箭,往后退入火海之中。
阿赫雅愣住神,呼吸几乎凝滞。
漫天火焰,燃烧的横梁将断不断,屋内乱七八糟地倒着东西,一不小心就会绊倒,再也站不起来。偏偏又浓烟滚滚,让人睁不开眼。
谢桀疾步如飞,如履平地,他避过倒下的木架,快步穿过正屋,一脚踹开后门,
砰!
燃烧的木门与横梁同时倒下,盖住了身后的杀声与惨叫声。
“阿赫雅。”
谢桀的侧脸被烟熏出几道黑痕,微微低头,映着火光,仿若天神。
阿赫雅心脏如擂鼓,晃了晃神。
便听他叹了一口气,似是无奈,又似带着笑意。
“我们又要逃亡了。”
阿赫雅被他这么一说,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眼皮子跳了跳,忍了许久,才没有骂出声。
她又不是瞎子!更不是聋子!
方才那声黄鹂鸟叫,分明是金吾卫的暗号。谢桀抱着她走入火海时,身后的沈三叛军也已经被从后杀入,乱了起来。
这暴君是有什么毛病还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折腾了一整夜,还未玩够?
她抿了抿唇,压下眼中的火气,低下头,捏住谢桀的衣领,故作迷茫地问:“去哪儿呢?”
“你想去哪儿?”谢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分明已经收网了,却还不想回到帝王的身份,出了这么个昏招。
他一边往前走,目光长久地凝在阿赫雅身上,幽暗不明。
阿赫雅扯了扯嘴角,半天才带着几分愤愤,挤出几个字。
“去沈家的祖坟!”
她这么倒霉,罪魁祸首的沈家当然也要分享一二。
她双手揽住谢桀的脖颈,把自己的脸埋在他的肩上,掩住了眼中的怒火,虚伪地添了句。
“沈三一定想不到。”
新仇旧恨,她这就把他祖坟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