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案 红颜忆 第26章 美男
只不过这一晚的村长家例外,因着晚间小姑娘果然发起烧,闹了一家人。毕竟借住人家家中,就是陆安然也派了春苗过去关心一二。
外面脚步声来来去去,陆安然倦极却也一时入不得睡,好不容易有了点睡意,但总让经过的动静弄醒。
就这样几番来回,陆安然本睡不踏实,迷迷糊糊中被一声急呼惊醒,然后是更加嘈杂的声音,好似很多人,脚步声凌乱又急促。
陆安然披衣刚坐起来,春苗裹着一件短袄从外面夹着寒气进来,“小姐别起来,外面冷的厉害。”
“怎的?”春苗点了灯,才发现她脸蛋冻的通红,头顶发丝落了水汽,一看就是雪初化开的。
“是村长家二子,傍晚还没回来,使了人去找,结果发现醉酒从山路摔落了。”春苗一手捂着油灯放到陆安然床边的桌子上,边说道:“还好发现的早,否则一个晚上冻外头,准得出事。”
陆安然拽紧了衣襟靠在床头,“人没事吧?”
“折了腿,身体也给冻伤了。”春苗帮陆安然掖了掖被子,“不过镇上的大夫今晚留宿了,正在看病呢。”
陆安然透着窗外看了眼,不是想象中的黑,倒眼见一丝亮堂,“下雪了。”
“嗯,小姐快睡吧,这雪也不知道连着下几日,徐甲说趁着路还没冻,明日我们得早点出发,否则就难走了。”
陆安然颔首:“马车上有些药,你看着那边缺是不缺,酌情送一些过去。”
春苗出去后不久,夜深了,外面动静渐小,估摸着病人已经安顿下来,多余的人也都回了房。
落雪的晚上尤其安静,陆安然就着床边油灯看了会书,直到疲倦再次涌上方熄灯睡觉。
不知睡了多久,一道响声平地而起,震的窗棂颤了三下,连地面都跟着抖动,再次惊醒陆安然。
天光很盛,却估摸不出时辰,外头漫天飞雪,盖的天地大白。
院子里很快有了动作,透着窗纸,能看到不同身影乱窜,想来是声音太过震撼,惊了整个村子的人。
徐甲作为陆氏培养出来称职的护院,自然第一时间也去查问了一番,这会儿站在陆安然房间门外,转而禀报。
“出村的路旁一座山体崩塌,其他倒是无碍,不过我们却暂时走不成了。”
春苗代为问道:“便是雪大了点,怎么就塌了。”
徐甲俨然是询问了当地人,当即道:“说是前阵子这边雨水多,山上泥土给润的松了,本就不大结实,加上昨晚暴雪,这一下直接给坍了一小个山头。”
陆安然道:“绕路可行?”
“尹家村只有这一条道去往王都,若是绕路,就得从东面翻山经过王家村。”徐甲算了算,又道:“别说如今大雪封路,平日小路通顺也需多走半个月左右,还要考虑万一那头也被山石堵路……”
陆安然叹气:“还不如等着。”
“是这一说。”徐甲认为,天气这般,走小路未知危险太甚,马车也不容易过,即便官道他们还走的小心翼翼。
随后,陆安然叫徐甲再问过尹村长,知晓清理整个路面要十几天,可只要清理出一块刚好够马车通过,加上徐甲这些护院帮忙的话,估计有个三五天差不多。
权衡之下,陆安然决定就等这三五天。
早饭是尹村长的二媳妇魏氏送过来的,一个穿着比长相更妖艳的女人。
春苗很不高兴女人进门后到处乱扫的眼神,在陆家的家教里,这样显得很没规矩。
“村里的饭食简单,小姐吃不惯吧?”女人站在旁边,抬手抚了抚云鬓,笑起来眼角透着股妩媚。
春苗蹙眉,刚要开口,听得陆安然说道:“劳烦夫人了,春苗。”给春苗使了个眼色。
等到春苗不甘不愿给了魏氏几片金叶子,再道:“还要多叨扰几日,望夫人和家里人包含。”
“哪里的话,小姐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如今住在我们这里,能照的祖宗牌位都发光喽。”魏氏又笑说了几句,扭着腰肢出去了。
春苗合上门,嘀咕道:“见钱眼开。”
“出门在外,少说多看。”陆安然喝了口粥,自然和在陆氏的吃食没法比,不过前几日路上啃干粮也有过,相比之下,吃到口热的不错了。
饭后,停歇了半刻的雪又开始往下落。
一下雪,屋子里到处都是寒气。
春苗往袖炉里添加银丝炭,又取了香草放在最上头驱炭味,递给陆安然,“窗口风大,小姐仔细别吹着了。”
地上也烧了炭炉,屋子里味道有些重,陆安然叫/春苗开了半扇窗透气。
春苗见陆安然不动,知道她懒病上来了,干脆上前打算把窗合上,却见一道身影匆匆经过,到了窗下时,猛然停住脚步,像是不知道这里住的人换了,眼底闪过一抹愕然,双手合拢略略弓腰作揖。
春苗一蹙眉,吧嗒一声,窗直接落上,凶巴巴道:“便是寻常人也容不得你这般明目张胆的窥视,更何况我家小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惊了小姐,在下赔个不是。”男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等了片刻听不到里面回应,脚底动了动,转身离开。
春苗开了一条细缝,正巧看到男人的背影消失在一间房里,撇了撇嘴:“哼,乡野村夫,没规矩!”还装腔作势学人家书生作揖呢,做什么假斯文。
风自细缝吹来,陆安然脸上常戴不离身的锦布漾起水波般弧度,眉色沉静道:“他是谁?”
“尹村长家长子。”春苗解释完,加了一句,“就是昨日里坠河小姑娘的父亲,也是我们进村时遇到那个女鬼的丈夫。”说到女鬼,春苗的身体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一大早春苗打水时就听说了,小姑娘晚上反反复复烧了几次,老大夫一个晚上轮流在叔侄两个人间转,差点转倒下。
“若是小姐您去看,说不准早就好了。”春苗对自家小姐的医术很是自信。
陆安然摇头:“这种话以后别出去乱说。”
春苗抿唇:“婢子说的实话,小姐医术高超,就是普通的跌打损伤药也比全蒙都药堂的好,得您看病,那是他们的福气。”
陆安然双手抱着暖炉,低头看手指,葱白细长,指腹淡粉色,搭在袖炉梅花纹路上,轻轻一颤。
医术高超……吗?
女子充满信任的明亮眼神仿佛在眼前,即便痛的不能呼吸,她全部灌注的信赖叫陆安然不由得深受震动。
“小姐请下针,死了也是我红姑命里该得。已经仰仗小姐大恩,不是那般不光彩的死,红姑此生不敢忘。”
陆安然抬头看向窗外大雪,最终她救回了红姑的命,却损了身子。
愧疚吗?
陆安然脸上出现一瞬茫然,事后既已猜出对方目的,她也果然如愿拿到了稷下宫的入学名帖,再说愧疚似乎显得过分矫情。
除却那么一点不适,更多的是遗憾,若不是第一次施针,她可以将伤害降至几乎没有。
老头儿说的没错,她有学医天赋,但缺乏悲天悯人的医者天性。
去稷下宫,不止是为了医术精进,更想找到属于自己的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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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午饭后雪停了,天空阴云散开,隐约有阳光照射云层,带出一片荧光白。
陆安然想亲自去坍塌的山路看看,出门后才发现虽然雪停了,天气看着好些,反而空气里寒气更盛。
“小姐先回房吧,待奴婢去马车里给小姐找一件斗篷来再出门。”昨日只打算借住一晚,东西大多在马车上并未搬下来。
陆安然没有随着春苗的心意回房,就着院中已经清扫出来的路往前走,走了几步,像是感应到什么,倏然抬头。
隔壁房间本该是尹村长夫妇居住,此刻俨然换了人。
窗户大开,本是夏日乘凉的旧凉塌,价值千金难觅的雪狐裘就这般铺在上头,一人单手支额斜靠,身上的衣服是一寸价值一金的织金锦。
他微垂目,像是睡着了。
尾指勾着一个空酒杯,轻轻一晃,杯底那一滴酒水似坠不坠,水光潋滟,衬的指骨如玉,仿若和酒杯融合,浑然一体。
雪光落在半边脸上,那容颜,忽如春风骤来,吹开漫漫白雪下,藏尽的江山秀色。
陆安然心中忽然就蹦出一个词——半边倾城。
他内敛着眉眼,嘴角却忽然挑起一抹凉讽的笑。
陆安然被那笑一惊,顿觉失态。
无意中,她盯着一个男子看了太久。
正是这个时候,男人发出低低的笑声,眼皮略略向上一撩,锦袖轻展倾泻半塌风华,雪色映眉,点墨江山。
“丑丫头,看什么呢?”被酒润过的嗓子带着丝暗哑,伴着低笑,说不出的轻慢。
陆安然抿了抿嘴角,脱口而出:“看天看地,看这方风景独好。”说完她就后悔了。
平日里陆安然并不是这般较真的人,不过这人委实叫人生气,倒不是那声丑丫头,而是口气太过疏狂,她不喜。
男人似想不到她会反调戏回来,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缓缓坐直身子。
顷刻间,陆安然感觉风雪迷了眼,眼中一张脸,唇如海棠眉如墨,轻描慢写,早就成了人间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