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6章 挑拨
听了石姨娘的话,穆夜来温婉的面容突然转为阴沉,冷冷地道:“我所有的苦,都是因为诸素素那个贱人。若不是她敲诈我的银子,我怎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她有安子常了不起吗?哼,将来不过是跟着他五马分尸的份!”
这些日子,穆夜来常常在想她怎会又落到跟上一世的境地,明明是她处处占了先机,就连自己上一世被赐死的姐姐都已经在她的帮助下,登上贵妃的宝座,还成了陛下的宠妃。
可是这样的改变,只是昙花一现,就消失了踪影。
现在穆侯府毁了,爹爹和上一世一样被处死,自己的姐姐又从贵妃的位置上降了下来,尹德妃很快就取代了姐姐在陛下心中的位置,自己落到了南城这个小院子……
想来想去,穆夜来只能想到自己做的最错的事,就是因为被诸素素敲诈了五万银子,因此听信了嫡母和大哥的哄骗,去向萧士及借银子。如果没有借银子那一出,她现在还是妥妥的穆侯府三小姐,只要慢慢等着机会,由太子妃做主,她进柱国侯府一点问题都不会有。
可就是那十车银子,冲昏了她的头脑,让她做出了本来绝对不会做的事。
石姨娘听见穆夜来发狠的话,吓得魂飞魄散,扑上去捂住她的嘴,低声道:“你还要不要命了?人家是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就连你爹还活着的时候,都要对他点头哈腰捧着他,你算个什么呢?——你现在是罪臣之女啊!就算被太子妃赎身,你也不过是良家子的身份,跟人家比,是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天上,还要去捅老虎的鼻子眼儿?我真不知道说你是聪明,还是笨啊!”
穆夜来恨恨地撕着手上的帕子。恼道:“姨娘,你不懂就不要乱说!我现在是不如她,但是这世间的事,谁又能保证自己就一辈子一帆风顺呢?像我们家,去年的时候,也想不到会到今天这个地步吧?那你又怎知道,国公府就会一直平平顺顺下去呢?”
石姨娘摇了摇头。叹口气,往**爬去。道:“哪里有这么容易?咱们家,若不是你爹一心想着复国,怎会落到今天的下场?——什么买官卖官,其实都是借口!你这还想不明白,就想跟国公府斗,我劝你趁早收手,我可不想死啊……”她做了穆侯的宠妾这么多年,一直在豪门贵胄里面打转,眼界还是有一些的。
其实谁都知道,皇帝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异心。
只不过知道归知道,在极大的利益面前,没有人能忍住不动心的。
比如说,谁都知道杀人会偿命,但是这世间从来没有因为律法规定杀人要偿命。就杜绝了杀人犯。
只能说,赔本的买卖没人做,杀头的买卖却做得人多。
穆夜来低下头,默默地抱腿坐在墙边的炕上,不知该怎么办好。她没想到安子常来得这么快,几乎把南城道上的这些人都震住了,纵然她打着太子妃的旗号再要拉人做局,都不管用了。
她只能庆幸,她没有真人出面,跟那些人联系。
穆侯府虽然倒了,但是她手上的死士还有几个,都是她爹当年培养的,现在都在她手里。
不过安子常直扑南城,竟然把她的家都连带抄了,这是不是说明,安子常其实早就注意到太子妃给她买的这所院子了?
安子常为什么要这样注意她?——穆夜来绝对不会自恋地认为安子常是看上她了……
她皱着眉头想着:太子妃给她买这所院子栖身的时候,诸氏医馆还没有开放义诊,她也还没有拐弯抹角寻了张李氏出来去闹事,所以安子常这一次来南城,一下子就找到她的住处,让人查抄,肯定不是为了张李氏的事儿。
穆夜来很确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安子常绝对查不到张李氏的事儿是跟她有关的。
所以安子常这一次来到南城,肯定是别有目的,他这一趟发威,根本就不是为了他的夫人诸素素,而是……
穆夜来眼前一亮:他这一趟发威,根本就是为了别人的夫人——杜恒霜!
这样想,就能解释得清安子常拿她做筏子的举动了。——他其实是来给杜恒霜撑腰来着!他看不惯自己把杜恒霜挤兑得快无立足之地了!
穆夜来心里陡然有了一个好主意,她在黑暗中抬起头,微微地笑了。
既然安子常还是放不下杜恒霜,她是不是应该在背后推他们一把呢?
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多好?!
如果能让安子常跟杜恒霜搞到一起,不仅能让萧大哥彻底厌弃杜恒霜,而且能让杜恒霜的好友诸素素跟她反目成仇!
在穆夜来看来,杜恒霜的最大助力,其实不是已经偏了心的萧士及,而是诸素素——这一个上一世根本就没有出现过的最大变数!
这真是个一石二鸟的好计!
穆夜来用手指绞着一缕垂下来的头发,一排雪白的贝齿轻轻咬着下唇,目光渐渐移到已经在**睡着的石姨娘身上。
有石姨娘在,她很不好动手呢……而且知道的人越多,就越容易走漏消息……功亏一篑可就不好了……
穆夜来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石姨娘,慢慢从炕上起身,跻上鞋,来到对面的床前。
五月初的长安,晚上还是有些凉意。
穆夜来伸出手,将石姨娘身上裹得紧紧的被子轻轻拉开……
第二天,石姨娘的咳嗽就加重了,而且高烧不退,尽说胡话。
穆夜来家里被安子常前一天派人抄得一干二净,别说像点儿样子的衣裳和首饰,就连装粮食的粗陶瓮都被他们砸得稀烂。
穆夜来一筹莫展的样子出了家门,到处找人借钱,要给姨娘治病。
南城的人家也没有有钱人,大家都是手停口停,哪有余钱来接济穆夜来?
有人就给她出主意,让她去酒楼当炉买酒,还能挣不少银子。
穆夜来当然不肯。但是找了一个差事,帮人洗衣裳,挣了几个大钱,也只勉强够吃饭的,当然没有银子去请郎中给石姨娘瞧病。
穆夜来等了两天,等石姨娘病得气息奄奄的时候,才红肿着眼睛。来到柱国侯府附近等着。
她等了半天,就看见萧士及从角门里出来。穆夜来忙跑过去,跪在萧士及面前,哭着道:“侯爷,请您救救我姨娘吧!我只有她一个亲人了,我不能失去她啊……”
萧士及本待不理她,可是听她哭得痛哭流涕,居然是为了她的姨娘,又有些心软。
不管穆夜来做了多少错事,她到底是个孝顺的姑娘。
萧士及很欣赏孝顺的人。
“你姨娘病了,去带她瞧郎中。找我做什么?”萧士及摇摇头,“是不是又没有银子了?”说着,从袖底里又拿出一个装着碎银的荷包,扔到她手里,“拿去请郎中吧。”
穆夜来捧了荷包。给萧士及连连磕头,“我不是故意要诳侯爷的银子,只是安国公前些日子带人抄了我家,将我家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抄走了,我姨娘被他们吓得大病一场,至今人事不省,我实在没办法,才厚着脸皮来求侯爷……等我姨娘病好了,我再带我姨娘一起来谢侯爷!”
萧士及听了一愣,下意识问道:“安国公去南城抄你的家?却是为何?”他们以前不是昭穆九姓,同气连枝吗?眼下穆侯府被陛下连锅端了,按理说,安子常就算不去暗中帮着穆侯府,也应该觉得唇亡齿寒吧?他怎会再去踩穆夜来几脚呢?——实在是想不通。
穆夜来站起来摇摇头,抹着眼泪道:“我真是不知道。我那院子,本是太子妃……废太子妃在被废之前给我买的,我本以为,除了太子妃……废太子妃,和侯爷,不会有别人知道。结果安国公居然早就把我的院子记在心里,一逮着机会,就要去祸害我。我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安国公,让他要下这样的狠手。我姨娘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说着,又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萧士及的眉头皱得更紧,他有些不信穆夜来的话,“安国公什么都没说,就去南城抄你的家?——不会吧……”
穆夜来低了头,眼底闪过一丝狡黠,道:“安国公说是给他夫人出气,说有人要算计他夫人……可是别人算计他夫人,关我什么事啊?我从来都跟他夫人没有过节。这个世上,如果有人真的生我的气,也不会是他夫人,而是侯爷您的夫人才对……他不知道是发哪门子疯,非要踩我给别人出气。”隐隐约约、话里话外之间,直指安子常是为杜恒霜出气。
萧士及的双唇抿得更紧。那一天,确实有人在诸氏医馆门前闹事,他也是亲眼看见的,还派了小厮跟着那张李氏母子俩,想看看他们幕后的人到底是谁。结果这张李氏真不愧是老江湖,居然七弯八拐地,就把跟踪她的小厮给甩丢了。那小厮后来垂头丧气地回来回报,说没有找到那张李氏的去向……
萧士及看了穆夜来一眼,寻思也许他要亲自去南城一趟,找一找当年跟他有交情的人,看能不能查出张李氏背后的人是谁?就想了想,道:“……别瞎说,也许是弄错了。你快去给你姨娘请郎中吧。”
穆夜来抹了抹泪,点点头,“我这就去。真是不好意思,又向侯爷借钱了,我这辈子,欠侯爷的,真是还也还不清了。”
萧士及回头叫了小厮过来,道:“给穆姑娘准备一辆车,我跟她去南城瞧一瞧。”
那小厮忙去传话。
穆夜来又惊又喜,只得强行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跟着萧士及回到南城家中。
一进院子,她就忙跑到屋里,对石姨娘大声道:“姨娘,你怎样了?我这就去请郎中,你千万要等我啊!”
萧士及没有进去,而是在外面找人说话。
很快南城的里正来了一个,还跟着几个他以前打过交道的人,不过都没有混出头,四五十岁了,还在道上混。
萧士及就跟他们找了一家酒楼,问起那一天的事情。
果然穆夜来没有骗他。那一天,安子常确实带着内城护军来南城查抄,说是要给他夫人讨公道,但是并没有找到张李氏,只是抄了几个人的家,其中就包括穆夜来家。
“穆姑娘的姨娘确实一直在病着,那一天被那些护军从**拖起来,扔到大街上,脸色就很不好。穆姑娘这几天一直在求爷爷告奶奶的借银子,要给她姨娘治病,您也知道,我们这里都是苦哈哈,谁家有那个闲钱接济别人?眼看她姨娘都不好了,才出去求您老人家吧?”那里正小心翼翼地套着萧士及的话。
萧士及笑了笑,没有作答,挥手让那里正走了,然后请另外两个以前道上的人说话。
他跟他们说了半天,发现他们也不清楚张李氏幕后的人到底是谁。如今张李氏已经带着儿子逃出长安城了,似乎是因为幕后的人手段了得,她失了手,担心这些人不能容她,所以先一步就跑路了。
萧士及只跟他们说了几句话,又叫了一桌酒菜,让他们自吃。他会了账,走出酒楼,正要上马回家,就听见从穆夜来家的方向传来一声尖叫。
“去看看。”萧士及对自己的小厮扬了扬下颌。
那小厮忙小跑着过去。
一会儿哭丧着脸回来道:“侯爷,那穆姑娘的姨娘……死了。”
“死了?”萧士及一惊,“不是病重吗?怎么就死了?”
“郎中还在屋里呢,说是高热不退,整个人都糊涂了,然后咳嗽得痰呛了嗓子,没人在身边帮她吸出来,就给憋死了……”
萧士及面色沉了下来,他牵着马走了过去,正好看见几个男人冲了进去,对穆夜来道:“你姨娘死了,这笔账是不是该你还了?——不还就给我去酒楼卖酒去!”
穆夜来攀着屋门,哭得声嘶力竭,拼命摇头道:“不要!我不要去做那种下贱的事!你让我死吧!”说着,一头往对面的墙上撞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