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雨飞花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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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孽缘

床,柔软而宽大,枕被都用淡雅的香草薰过了。房中一尘不染,桌上一盆迎客松,墙角吊兰枝叶摇曳。小香炉里焚着檀香,雕花木窗上竹帘高卷,窗外景色尽入眼底。

萧雨飞略微熟悉了一下这新的环境,便开始回想这第一次出门初涉江湖的奇遇。其父萧威海与当今武林至尊的幻月宫主之父李啸天乃是同门师兄弟。李啸天一直留在冷香宫中辅佐宫主处理武林事务,萧威海则在扬州以经商为名,掌握江湖动态。此次是他初次涉足江湖,为萧威海送一件极为重要的密件到梅谷。也不知如此机密之事如何为谢谨蜂知晓,一路上他都走得极不太平。但凭着他的武功机智,终于平安来到梅谷。眼看在最后关头会落入马家四蜂之手,却又幸运地遇上了可情。

一想到可情,他脸上顿时露出温柔的笑意。母亲早亡,十八年来一直与父亲相依为命。父亲严厉稳重,不苟言笑,对他管教极严,他自幼连同性玩伴都不多,又何曾有过与异性如此浪漫、旖旎而又惊险的经历?

当随可情来到冷香宫,他几乎惊呆了:只见苍翠欲滴的湘妃竹与五彩缤纷的鲜花掩映着一条条碎石小径,芳草斜阳软照着雕栏画栋、翠阁朱廊,不时传来的鸟鸣与人们的欢声笑语使这人间仙景更添了无限生机,不由恍然如在梦中。

寒血蜂毒十分厉害,纵服下解药,也需静养几日方可痊愈,可情便把他暂时安顿在这飘香别院小憩,自己去向幻月宫主覆命,待他毒伤好了之后再去拜见宫主。他觉得四肢又活络了不少,便翻身坐起。刚一走动,立时便有一名紫衣女婢奉上了一杯香茗。茶一入口,便觉芳美无比,口齿余香幽幽不绝,不由赞道:“好茶!”

紫衣女笑道:“这是我们谷中特产好茶,沏茶的水也是春初我和众姐妹们扫取收藏的梅花上的雪。”萧雨飞道:“原来如此。这茶叫什么名字?”紫衣女道:“茶中加有雪莲子,所以我们宫主就称之为‘雪蕊莲子香’”。萧雨飞低头细看,果见茶中有四粒雪莲子,笑道:“雪蕊莲子香?好名字。”紫衣女淡淡一笑:“小婢噙香,奉命侍候公子,公子若有差遣,只管吩咐就是。”噙香去后,萧雨飞不由自语道:“师妹当真是个雅人!”

天色渐渐暗了,可情提着食盒走了进来。萧雨飞喜道:“我说你怎么还不回来,原来是给我准备好吃的去了。”可情从食盒中取出几碟精致的素菜,道:“好吃的倒没,不过是几样清淡小菜,我知道你这会儿不想吃油腻之物,你且尝尝比之小红的手艺如何?”

萧雨飞奇道:“你怎知我此时不想吃油腻之物?”可情道:“你中了寒血蜂毒,虽然毒已被解,但肝脏必已受损,自然只能吃些清淡之物了。”萧雨飞道:“你知道的东西好像比我还多,我简直要七窍生烟了。”可情笑道:“还好,没有焦头烂额。”

萧雨飞尝了尝这几碟素菜,由衷地赞道:“好香,要是这一辈子都能吃到这么好吃的菜就好了。”可情脸微红,又取出一大碗粥来,道:“这是我用雪莲子熬的梗米粥。你这两天只能吃这些,谁叫你太大意,中了别人的毒呢?”萧雨飞道:“别说两天,就是一辈子只能喝你熬的粥,我也心甘情愿。”可情马下脸来:“你说话是不是能正经点儿?你莫要以为,我是一盏省油的灯。”萧雨飞笑道:“是,是,我这盏灯倒挺省油。”

忽听帘外有女子娇笑道:“四妹,你在做什么呢?”珠帘掀处,走进三个服饰淡雅的少女,萧雨飞见了,暗道:“她们莫非是天上的仙子?”

可情迎上前去拉着她们的手亲热了一阵,回头介绍道:“宫主爱花,手下有四个护花使女,各人管理一季的鲜花,这是我大姐护兰使女可心,二姐护荷使女可思,三姐护菊使女可人。”又对可心等人道:“这便是宫主的师兄,萧老爷的公子!”

可心等人与萧雨飞行礼厮见过了,道:“听说萧公子身体不适,四妹奉命照料,我们就不打扰了,先行告退。”可情将可心等人送出门去,回头道:“喂,萧公子,你怎么不吃啊?”

萧雨飞道:“我在想,冷香宫中的女弟子个个都是人间佳丽,也不知师伯和师妹他们从哪里收来这么多资质俱佳的弟子。”可情道:“我们这儿的姐妹们,有不少都是老爷从外面拣来的孤儿,或从坏人手中救出的苦命女子。平时老爷与宫主除了教我们武功,待我们也亲如家人。宫中弟子无人不把冷香宫视为自己的家一般。生活在这里,是咱们的福分。”

萧雨飞低声道:“你也是我师伯他们从谷外带回来的么?”可情叹了口气道:“唉,从前之事,不提也罢。我幸被老爷带回宫中,做了宫主的贴身使女。宫主对我情如姐妹,我现在过得很好。”

萧雨飞怜惜地望着她,道:“你的大仇报了么?如有何用着我处,决不推辞。”可情避开他诚挚的目光,道:“不劳公子费心。我的事自会处理。你的毒伤好些了么?”萧雨飞道:“好多了,已无大碍。今天真是多亏了你。”

可情道:“公子不必客气,你远道而来,却在梅谷遇险,我纵然救下你,却仍让你中了寒血蜂毒,已是十分失职。”从怀中取出一枚绿玉符令道:“宫主说,既然你中了毒需要休养,就先将你此次带来的东西让我转呈给她过目。”

萧雨飞对着绿玉符令行了一礼,道:“这绿玉符令是宫主信物,武林中人,见令如见宫主,我自该从命才是。只是此次所带东西关系重大,临行前家父再三叮嘱非见宫主本人亲手交接,不得出示他人,望请见谅。”可情道:“既如此,我如实回复宫主便了。我先走了,你今晚运功将余毒排出,身子复原了,就可去面见宫主了。”转身欲走,萧雨飞叫住了她:“你——待会儿还来陪我么?”

可情笑道:“你要人服侍,自有噙香,我是宫主的贴身使女,晚上还要陪宫主到吟露园的溢香亭焚香抚琴,又岂能一直陪着你?”

萧雨飞道:“我的毒伤已无大碍,我能否一同前往吟露园?久闻师妹琴技天下无双,我正好见识见识——也正好可将此行之事办妥。”

可情打断他道:“萧公子,难道令尊没有告诉过你,冷香宫中有几处禁地,其中存放冷香宫开派祖师遗体的‘断肠院’乃第一禁地,擅入者死,而宫主寝居冷香小筑所在的吟露园为第二禁地,男弟子不得入内?”

萧雨飞失望地道:“哦,我一时情急,忘了——”他忽然想起自己有些失言,可情陪宫主弹琴而不来陪自己是理所当然之事,自己“情急”个什么?连忙住口,脸色微红。可情见他神情颇为尴尬,微微一笑,转身飘然而去,只留下一缕幽淡的素香。

好一个幽雅、恬静的夜晚。整个冷香宫沉浸在如水的月光里。淡淡的月光透过竹帘,穿过纱帐,照在萧雨飞身上。他正在运功调息。不知从何处飘来了一缕缕琴音。这琴音脉脉含情,似高山流水,催人遐思。

萧雨飞将真气纳入丹田,立刻想到这是幻月宫主在抚琴,否则世上又有谁有这般琴技。他随即想起了可情。也不知怎的,短短几个时辰的分别,已让他牵肠挂肚,脑中满是可情的一颦一笑、一嗔一俏。一想到可情此时就在吟露园内陪着宫主抚琴,不由心中一热:“我要见见她,哪怕是在暗中悄悄瞧上一眼也好。”冲动之下早已将吟露园不许男弟子入内的规矩抛之脑后,侧耳倾听了一下动静,人如淡烟般掠出。

月下的冷香宫别有一番朦胧之美。夜风轻拂,满地花影颤动。宫中地形复杂,到处都布满机关玄阵。好在萧威海从小就教他奇门八卦之术,给他细细讲解过冷香宫之地形阵法,此时又有琴音指引,他很快就已辩明方向,穿梭于花树假山之间,竟没被巡夜之人发现。

园中果然景色绝佳,小桥流水,花红柳绿,幽香浮动,沁人心脾。园中有一小湖,湖中有一四面环水的小亭,亭内香雾袅绕,在朦胧的月色下平增神秘之感。亭中却没有可情,只有一位面蒙轻纱的雪衣少女正专心致志地抚琴。她轻裳如雪,披着玉色轻罗,乌黑如云的秀发松松披散,纤纤十指拔动根根琴弦。她虽然面蒙轻纱却也掩盖不住那绝世的风姿,雾中观美反而别有一番情趣,姿势之幽雅已足令任何人心醉。

亭中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二顾倾人国。萧雨飞已瞧得痴了。毫无疑问,眼前这少女便是闻名天下的幻月宫主了。月前,李啸天已传书武林各门派,定下了第三女接任宫主之位,待明年她满十八岁生日之时,便要举行继位大典。蓦地,琴音止了。幻月宫主抬起头来,望着岸边低声道:“树后何人?”

萧雨飞见行迹已露,也不再隐藏。幻月宫主见树后突然走出一少年男子,斑驳的月光正照着他棱角分明的面庞,不由一惊,随即镇静下来:“阁下可是萧师兄?”她的声音是那么美,同她的人一样有着一种无法形容的魅力,让人听了觉得仿佛近在耳边,又仿佛远在天上。

萧雨飞为她风仪所慑,不由自主地轻轻道:“在下正是萧雨飞——只是你如何知道?”幻月宫主道:“我宫中男弟子从来不敢擅入吟露园半步,除了萧师兄你,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么好的功夫。”萧雨飞脸上红了红,却笑道:“师妹取笑了。我被琴声吸引,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这里。只怪师妹的琴声太美。”

幻月宫主微微一笑,道:“师兄毒伤好了,真是可喜可贺。既然来了,何不入亭一叙?”萧雨飞道:“恭敬不如从命。”身形拔起,白鹤般掠入亭内,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坐下。这一来两人都把对方看得更真切了。他隔着面纱也能感觉到她脸上充满摄魂夺魄的笑意。

只听她道:“听可情说,你们遇上了月夜留香蜂?”萧雨飞道:“不错。梅谷虽是武林圣地,一般武林人士都不敢越雷池一步,但这谢谨蜂武功太高,竟悄悄潜入了梅谷,也不知意欲何为?难道他就是冲我此次所带的这份东西而来么?只是此事十分机密,除了我爹与我谁也不知,不知消息怎会泄露出去?”

幻月宫主道:“最近武林中表面上还算得风平浪静,实际上却已隐有危机。你也知道,武林中忽然崛起了一个秘密庞大的组织‘聚雄会’,积聚了天下的武林败类。这谢谨蜂正是聚雄会的少主。想要伺机在江湖上掀起血雨腥风。为此事,我爹爹与哥哥都已离宫数月四处查访去了。我虽在宫中,心里却半刻也不得安宁。”

萧雨飞道:“师妹也不必太过担忧,邪派势力终究压不过正义。我这次前来,就是为了将我爹爹这几年来安排进聚雄会中的三十六名死士的名单交给你。此事事关重大,临行前我爹再三嘱咐,要我亲手交到你手上,好在一路上有惊无险,总算不辱使命。”说罢,从腰带中取出那对相思断肠剑,在剑柄上一按一扭,从露出的缝隙中取出两片薄薄的绢片,递于幻月宫主。

绢上写满密密麻麻的奇怪字符,用的正是冷香宫专有的暗语。除了那三十六名死士的名字外,还有其身世、性情、特征与各自的专长等详细资料。幻月宫主仔细看了一遍,眼中露出欢喜之色,道:“太好了,没想到师叔暗中不动声色地安排下此等策略。只是聚雄会主老谋深算,也不知是否在我冷香宫与各大武林门派安排下了同样的死士?”萧雨飞道:“这也在所难免,只有在暗中查访,多加留意了。”

两人谈了一会儿武林中事,气氛渐渐融洽。萧雨飞记挂着可情,忍不住将话题转移了过来:“怎么师妹独自一人在此抚琴,也没人相陪?”幻月宫主道:“我一向夜晚都由可情陪伴,今天她出谷接师兄回宫,我念她辛苦,叫她先歇息去了。”萧雨飞道:“今天若不是可情机敏,只怕这份名单就落入了谢谨蜂之手,那我百死也难赎其罪了。”幻月宫主道:“可情这丫头聪灵机智,是我的得力助手,有她办事,我一向放心得很。”

萧雨飞试探着道:“师妹,你手下四位护花使女个个才貌双全,也不知当今武林中有哪几位少年侠士能够匹配得上。”幻月宫主沉吟道:“我这四个使女都已过及笄之年,又都是万里挑一的人儿,自然都早已名花有主。”

萧雨飞心中一跳,脸上露出一丝掩饰不住的失望之色,道:“哦——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只是不知都是哪些武林子弟有此福分?”幻月宫主敏锐的目光凝注在他脸上,似已看透他的心里,缓缓道:“有劳师兄关心。她们四个的终身大事自然都由小妹作主。尤其是可情,虽然相貌平平,却是兰心慧质,一直是最得我宠爱的一个,宫里宫外,也不知有多少人想求之为偶,目前我心中已有几个人选,正准备让可情再从中挑选。”

萧雨飞心慌意乱,讷讷地道:“不知她最中意的是哪家子弟?”幻月宫主收回目光,岔开了题:“久闻师兄雅知音律,且听小妹再抚上一曲为师兄洗尘如何?”萧雨飞心中怅惘若失,却又不便多说,口中应道:“也好。”

琴声响了起来,在他耳边袅绕。能独自一人与幻月宫主相对,聆听那天下无双的琴音,这正是天下武林人士都梦寐以求的时刻,萧雨飞目光呆呆地凝视着那具七弦琴,似已听得痴了。余韵却突止,幻月宫主压住琴弦,不悦地道:“师兄,你在想什么?”萧雨飞如刚从梦中惊醒般一愣,随即红着脸道:“没什么,我在听师妹弹琴——你的琴艺真好。”

幻月宫主纤指从七弦上一一划过,发出一串叮咚的响声道:“你不用瞒我,你的心思逃不过我的眼睛,你在想可情,对么?”

萧雨飞心中一惊,却笑道:“你怎知道?”幻月宫主道:“你一入梅谷,言语行动无不在我掌握之中。何况你适才言语中的弦外之音,难道我还听不出么?”

萧雨飞心事被说破,也不再羞涩,叹了口气道:“唉,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们明明才相识一天,我心中竟会——总想着她。”幻月宫主道:“也许你这是一种错觉。以前你从未与女子交往,可情活泼可爱,容易亲近,一天之内又对你有两次救命之恩,你心中感激,所以就对她念念不忘。但萧师兄乃师叔独生爱子,品貌俱佳,武功卓绝,不是天下无双绝色不堪以配,可情相貌平平,恐非佳配。”

“不,”萧雨飞不知不觉中已把这才见面的师妹当作了知已,把自己萌动的少年情怀毫不隐瞒地说了出来:“我喜欢的女子,一定要是秀外慧中,能从心底深处吸引我的奇女子,外貌倒非头一等紧要事。我们虽只相处一天,但我见她出手对敌时,谈笑间意态从容;温柔待人时活泼而又优雅,一举一动无不令我赏心悦目——这也许就是所谓的缘份吧!”幻月宫主道:“只可惜你们这却是孽缘!师兄难道忘了,你已订过亲了?我怎能把可情的终身托付给一个有妇之夫?”

萧雨飞道:“我爹替我订亲时,我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我这次回去就会去解除婚约。待我有了求亲的资格,我会再来找你。”幻月宫主道:“久闻师叔家教极严,你身为人子,当遵父命。你要退亲,师叔若不应允,你又当奈何?”

萧雨飞道:“这是我自己的终身大事,我要自己做主。只有抢亲的,没有逼娶的,我自会想办法说服我爹。”幻月宫主道:“师兄想得太简单了,苏州月家乃名门望族,你萧家也是武林世家,退亲之事可非比一般。”

萧雨飞道:“月家既为名门望族,当不会不通情理,强人所难吧?其实,退亲之念我早已有之,而遇上了可情,只不过更坚定了我的想法而已。也不知怎的,从在酒店中看到她的第一眼起,我心中便模模糊糊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一天相处,那奇异的感觉更深了。这莫不就是一见钟情?”

幻月宫主眼中闪过一丝异彩,似娇羞,又似感动,喃喃道:“一见钟情,一见钟情?”又沉默了不知多久,起身抱起七弦琴:“师兄,小妹还有事,先行告退。”一阵风拂过,幻月宫主长纱飘飘,已随风消失在了朦胧的月色里。

萧雨飞呆呆立在亭中,象是刚刚做了一场梦,只有亭内那袅绕的檀香在证明刚才的一切都是真的。“师妹她本是一个不俗的雅人,为何要熏这么浓的香呢?”

次日一早,萧雨飞被一阵清脆悦耳的鸟叫惊醒。这才发现太阳已爬上了树梢,将一缕温暖的金光投射在雪白的墙壁上。他掀开被子坐起,暗笑自己竟睡得这般死。

洗漱之后,端起噙香沏来的“雪蕊莲子香”,凑近鼻前闻那异香,忽然,一只手按上了茶杯一推,茶水顿时都呛进了鼻子里。耳边响起了可情的欢笑声:“萧大公子,你的鼻子也太小心眼了,见到你的嘴居然喝着这么好的茶,心里不服气,就争着尝了一口,怎么样,滋味可好?”她身法太快,萧雨飞又未曾提防,所以才着了道,本想反唇相讥,无奈这一次呛得太惨,一时竟开不了口,啼笑皆非,好生狼狈。

可情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恼了,忙柔声道:“你别生气,我只不过闹着玩儿。”一面掏出自己的丝巾递给他。萧雨飞本想故作生气逗她一逗,无奈太不争气,听她第一次这么温柔地对自己说话,哪里还板得起脸来,不由自主地接过丝巾,笑道:“我何曾生气了?”

可情将手中食盒放在桌上,道:“快些吃了早餐,宫主命我今日带你去园中各处走走!”萧雨飞大喜:“你带我去?好极,好极。”心中暗暗感谢幻月宫主的体贴安排。

冷香宫实在是个很美的地方,亭台水榭,花草树木,错落有致。宫墙外是一片桑林,不时有女子欢笑声传来。可情道:“那是姐妹们在采桑。冷香宫地广人众,宫外谷中有大片桑林、果林、稻田、菜地。我们谷中人都是自给自足。”萧雨飞叹道:“这真是一个世外桃源。”

走不多时,在一大片幽僻的竹林中,隐约可见几间翠绿小屋,小巧别致。室无门、窗无棂,全用竹子搭成,从屋顶垂挂下的翠绿藤萝宛然是一道天然门户。萧雨飞道:“那间屋子似乎与众不同。”可情道:“那是宫主的书房‘无尘斋’。”

提到幻月宫主,萧雨飞心中忽然想起一事:“宫主为何总是蒙着面纱?”可情道:“因为上一代幻月宫主死时,立下规矩,凡幻月宫主在没有找到真心爱自己的人之前,不得以真面目示人。宫主的相貌连我们都不太清楚。”

萧雨飞道:“听我爹说,上一代幻月宫主乃是师姑叶秋烟。虽然他从没跟我提起师姑为何年纪轻轻就死了,但我想她一定是因情而死,否则也就不会立下这条怪规矩了。”

游历半日后,可情道:“现在,我带你去冷香宫两大禁地之一的断肠院去看看。那是本派祖师生前所住之所。”

她带着萧雨飞在冷香宫中绕来绕去,最后在一所荒废的小院前停下。小院不大,院门紧闭。可情拍了三下手掌。少倾,沉重的大门开了,露出一条缝隙。

门缝后站着一个黑衣老妪。至少也有七十岁了,白发苍苍,佝偻着身子,一双干枯粗糙的手瘦得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一双眼睛却极亮。可情出示了那枚绿玉符令。黑衣老妪这才开了门。

两人踏进院内,只见庭院深深,虽然没有半根杂草,打扫得无比洁净,却总有一股阴森之气迫人眉睫而来。院子很空旷,只有几间小屋,其余空地上种满了一种不知名的小花,鲜红的花瓣红润欲滴,象是要流下血来。这花是如此之红,如此之美,竟有几分与虞美人相似。

萧雨飞已忍不住要去摸一摸那花,嗅一嗅这花倒底香不香。一双鸡爪般的手闪电般伸了过来一格,已将他凑近花前的手挡了回来,出手之人力道沉猛,迅急而准稳,正是内外功都已至绝顶的高手。萧雨飞回头一看,正是那黑衣老妪。眼见他已缩回手,这才又退过一旁。

可情道:“别动,摸不得的,更不能嗅。这花便是天下最美也最毒的‘海兰花’。它的根茎叶花全都是毒。不过它的根茎虽毒,用得适量却是解毒之佳品。宫中的冷香丸就是以它的花蕊与天山雪莲做主要配料。而号称毒中之王的‘绝情酒’就是用它的花粉调制。”萧雨飞笑道:“想不到这么美的花儿有这么毒。”

穿过花丛,走进正屋。屋中陈设极其简陋。一桌,一椅,一床而已,空****的墙上连一副画也没有。可情在他身后道:“这里以前的陈设自祖师仙逝后,已全部烧掉。这是给方才那守陵的老婆婆住的。祖师死后就葬在她生前居住之所下的地宫里。”

跪在屋正中的蒲团上,虔诚地拜了三拜。她面前的地板忽然向两边移去,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黑黑的入口。可情回头道:“跟我来!”举步走了进去,道:“跟着我往前走,不要迷路了,这是一个迷宫,一步走错则万劫不复。”

也不知走了多久,可情道:“到了。”只听“啪”的一声响,眼前忽然一亮。石壁上嵌着一粒鸽卵大小的明珠,将地室照得亮如白昼。面前出现了一个小石门,石门紧闭,门上排有九粒明珠,闪着柔和的珠光。可情将那九粒明珠按顺序拔弄了一阵,随着一声沉闷的低响,石门开了。

石门内是一个干燥的洞府,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药味。一块巨大的青石平台上陈放着一具巨大的半透明的玉石棺。

可情道:“这玉棺内便是祖师玉倩影与她丈夫宋如玉的遗蜕。”两人先跪在地下,对着玉棺叩了三个头,这才站起身来。隐约可见棺内躺着一对身着吉服的璧人。他们都曾是一代风流人物,都曾有过辉煌多姿的一生。纵已死去多年,却仍能让人不由自主地为之惊叹,为之倾倒。

萧雨飞道:“他们死时怎么这么年轻?祖师一手创立了冷香宫,武功机智当非常人能望其项背,难道还有谁能将她与祖师爷害死么?”

可情凝注着棺中的人,目中充满叹惋之意,缓缓道:“有,无情师太。”萧雨飞道:“无情师太?她是谁?”可情道:“玉倩影。”

“什么?”萧雨飞吓了一跳:“你是说玉倩影杀了宋如玉后自杀了?”可情道:“不错。怎么,这个本派的秘密令尊没告诉过你么?”萧雨道:“没有。爹只告诉过我玉倩影乃冷香宫创派祖师,以及后来的那两代幻月宫主是谁和一些冷香宫的概况,别的什么都没有说。”

可情想了想道:“也许令尊不想有损她的形象吧!何况,这本是她的私人恩怨,以令尊的为人,自是不会告诉你了。大约六十年前,江湖中忽然出了一位绝代佳人,她的名字同她的人一样美,天下人竟无人知其来历。她武功高绝,心性善良,惩恶扬善却从不杀人,被天下人奉为神女一般,”可情用她那清柔的声音将这段武林轶事娓娓叙来,直听得萧雨飞如痴如醉。

“就在她名满江湖、声名正盛之时,却忽然失踪了!有人说她和‘天下第一美男子’宋如玉联姻后归隐了,有人说她暴病而亡了,也有人说她自杀了——众说纷纭,不知其可。人们一提到她,总是用流星、昙花等词来形容。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也逐渐淡忘了此事。”

“在她失踪后第五年,由五大剑宗、三十二帮派和二十九家武林世家在泰山联合举行了一次武林大会,意在选出一位才智武功双绝的人来组织一个武林联盟,意在以调解江湖各帮派之间的仇杀火拼。被选中之人将由大家联名授权,奉他为武林至尊。但这人必须公正秉直、善良诚实,方能令天下人信服。”

“经过半个月的文武擂台赛筛选,只剩下了十七人。正当他们准备继续较量时,一位自称无情师太的年轻女尼来到了泰山,以一对相思断肠剑连败那十七位高手,文采谋略也胜那十七人一筹,一举夺魁。但当选之人有一个最重要的条件—双手不曾染过血腥,未有任何仇家,这无情师太是否够格呢?”

这时,有人认出了无情师太,高叫道:“她就是玉倩影,她就是玉倩影。”天下群英都无比震惊,细细一看,果然这无情师太便是玉倩影!不料,无情师太淡淡一笑,说:“玉倩影已死五年了!贫尼无情,愿担此重任,哪位施主不服,请上台赐教!”

“无情师太长袍飘飘,美艳绝伦,分明就是失踪了五年的玉倩影。人人见她如此说,心中都明白她定有隐衷,也就未曾过问。只是都有些奇怪,玉倩影此前独来独往,生性淡泊,怎么也会到泰山来?当然,若要调和武林各派的仇杀火拼,她自是最合适的人选,当下,众人一致赞同拥立她做了武林至尊。”

“玉倩影倒果真是一代奇女,不但武功高绝,文幍武略也无人能及。两年之内,她便在梅谷建立了武林圣地—冷香宫!同时,她广收门徒,将毕生绝学尽心教授,冷香宫弟子十年之间遍布江湖。若有帮派之间发生仇杀火拼,便会有冷香宫弟子赶去调解。初时,尚有不少帮派不顾盟约,还想以武力私下解决,但冷香宫弟子个个武功高强,而冷香宫绿玉符令所到之处,如玉倩影亲至,可以立即调动附近的所有帮派听命,故最终还是将一场场血雨腥风化为乌有,避免了多少武林门派的灭顶之灾,也保存了整个武林的实力。冷香宫声威日盛,门下弟子人人尊敬。而玉倩影又出手制服了几个人人深恶痛绝却又无计除掉的大魔头,交与天下人处置,人人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武林中也安定下来,出现了一番新景象。”

“但是,玉倩影内心却是痛苦万分,只因她爱上了一个她不该爱的人—宋如玉!顾名思义,其人自是长得如玉一般。这宋如玉号称天下第一美男子,但其外表虽俊美,却是野心勃勃,也可说得上是‘天下第一恶人’!”

“当时,江湖上人人对玉倩影青眼相加,千方百计只为博其一笑,据说江湖上平均每天都有一场为了她而引发的争斗。也不知怎的,玉倩影最后竟将一颗心给了宋如玉这伪君子。本指望夫唱妇随,白头到老。哪知宋如玉却是一个不爱美人爱江山之人,他一心想利用玉倩影,一来可学得她的绝世武学,二来玉倩影风华绝代,颠倒众生,为之倾心者无数,只要有她相助,他的计划便成功了一半。”

萧雨飞忍不住问道:“宋如玉的计划是什么?”可情一字一顿地道:“征服群雄,称霸武林,进而推翻朝延,易主天下。”萧雨飞叹道:“宋如玉野心虽大,却也算不得聪明,玉倩影岂是易与之辈?”

“不错,”可情道:“他致命的错误便是低估了玉倩影!玉倩影委身于他不久,便识破了他的阴谋。宋如玉花言巧语答应她从此放弃他的霸业,愿与她归隐梅谷。但他并未真的死心,身在梅谷,心在江湖,暗中继续培植自己的势力,玉倩影无奈,终用‘绝情酒’毒杀了宋如玉,而那时她才二十二岁。”

萧雨飞道:“绝情酒?号称毒中之王的绝情酒?”

可情道:“不错!绝情酒便是以海兰花粉为主加入其它十二种药物所配的毒酒。喝了之后人毫无知觉,慢慢睡去死得倒也舒服。而且死后尸身百年不烂,玉倩影想得很周到。而海兰花的种植方法与绝情酒的配制方法只有历代幻月宫主才知道。”

“这就是玉倩影失踪的原因!从宋如玉死那天起,她本想一死以殉情,却又担心师门绝学就自己手上失传,于是将宋如玉的尸身保存在这玉棺内,出家为尼,自号无情师太。不料后来她发现自己竟怀了宋如玉的遗腹子,便将孩子生了下来。是个女儿,取名宋问心,这就是咱们老爷与令尊的师父、第二代幻月宫主!这都是本宫绝顶机密,江湖上只知宋问心乃玉倩影的义女、首徒。”

“玉倩影待宋问心十八岁继任幻月宫主之位后,便悄悄喝了绝情酒,躺进了这具玉棺。她早已心存死念,侍诸般心事了结,自也无牵无挂地去了!死时年仅四十岁,因她驻颜有术,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

萧雨飞默然半晌,轻叹道:“也许是她太完美了,反遭天妒吧!”

可情神色有些黯然,道:“不错!也许幻月宫主这‘幻月’二字本就取得不祥。玉倩影与宋如玉之事在她自己看来的确如同水中幻月一样,但以此就取名为‘幻月’宫主却是大大不妥。后来两代幻月宫主在婚姻上也都不如意。”

“宋问心为第二代幻月宫主,不但继承了她母亲的武功事业,也同她母亲一样优雅美丽。她与欧阳俊生相爱,而欧阳俊生出生武林世家,武功卓越,人品出众,正是绝配。那婚礼之规模简直空前仅有,天下武林、江湖各派同庆,来贺之宾拥满梅谷,连皇家天子也自愧弗如。但不知为何,五年后,他们为一件事争了起来,欧阳俊生一怒之下,撇下女儿绿珠,离开冷香宫浪迹江湖,不知所终。宋问心后悔莫及,待女儿有了归宿后,将幻月宫主之位传于了爱徒叶秋烟,从此离开这梅谷伤心地,归隐黄山天都峰,与欧阳俊生至今天各一方,没有再见—这已是三十年前的恩怨事了,宋问心今年已五十五高龄了。”

萧雨飞摇头叹道:“这欧阳俊生也太绝情了!纵是天大之事,夫妻之间也该互相谅解才是!”

可情黯然道:“这还不算什么,第三代幻月宫主、你的师姑叶秋烟之遭遇才真真凄惨!她继位不过三月,便在宫后断魂崖跳崖自尽了,尸首无存。原因不详,听说是曾对她山誓海盟的情人抛弃了她,另娶了别的女人为妻。”

萧雨飞道:“那人是谁?”

可情道:“不知道。不过我们老爷知道,令尊也一定知道,但他们都不肯说。江湖上只谣传她乃是在崖上练功走火入魔,失足坠崖而死。叶秋烟死后,冷香宫多年无主。全仗老爷与令尊师兄弟二人,合力打理上下事务。一月前,才定下立我们三小姐为幻月宫主。明年三月,宫主十八岁生日之时就要正式举行继位大典。”

萧雨飞道:“师姑之死,我爹他们为何不追究,这里面莫非有什么隐情?”可情道:“这我也不清楚。这已是十七年前的恩怨事了,怎能查得清?叶秋烟死后,我们老爷很难过,就给我们大公子取名思卿,给我们宫主取名诗秋,而二小姐因我们夫人家香火不盛,跟着夫人姓梅,夫人取名为月娇。思与诗同音,意即思念之意。”

萧雨飞道:“听说梅谷之所以谓之梅谷,便是因为这断魂崖上终年寒冷,积雪春秋冬三季不化,一年之中,六个月都有梅花飘香,你什么时候带我上去看看如何?”可情道:“现在正是春天,晚梅开得正艳,我们今晚就趁着月色上去,踏雪寻梅如何?”

萧雨飞含笑道:“好,我听你的——只是,你今晚不用侍候宫主了么?”可情突然神色一变,温柔之色尽敛,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顿时郁郁起来。萧雨飞不明究里,也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诧道:“你怎么了?”可情勉强一笑,道:“没什么。”

天色已晚,玉兔东升,却不见伊人踪迹。萧雨飞不由坐卧不安,自语道:“她莫不是在陪宫主抚琴抽不开身?但为何又未听见琴声?”

屋外,月色正明,百步见人。一条人影似电闪,如轻烟,掠进了吟露园,只奔幻月宫主寝居冷香小筑。却见院中寂寂无声,小楼上烛光煌煌,纱窗上却没有一个人影。人影一转身又掠往湖边溢香亭。

桃花纷飞,无声零落水面。溢香亭中轻烟袅绕,石桌上摆着一盘棋。可情却没在,唯有幻月宫主静坐桌前,月光将她绝美的身影投射在平静的水面,隐约如月中仙子。她闲敲着一枚棋子,缓缓道:“师兄既已来了,何不进来陪小妹下一盘?”

萧雨飞朗声大笑,从树后走出掠入亭中:“当真是巧,我深夜赏月,误入吟露园,不想又遇上了师妹,既然扰了师妹雅兴,自当陪师妹下上一盘陪罪。”幻月宫主拈了一粒白子轻轻放在棋盘上。她纤弱的手在长袖下隐现,宛如一枝空谷绝壁上的幽兰。萧雨飞顿时感到一阵目眩。

幻月宫主道:“师兄今日虽未游遍冷香宫,却也粗略走了大半,不知师兄有何感受?”萧雨飞漫不经心地放下一粒黑子,道:“好!妙!冷香宫不但景色绝佳,而且园中处处都蕴含着极深奥复杂的机关阵法,果然不愧为享誉武林五十载的武林圣地。”

幻月宫主秀眉微蹙,幽幽长叹道:“可惜我年少无能,武林动**在即,却苦无良策。若冷香宫数十年的基业在我手里有什么闪失的话,我有何面目去见祖师?你可知聚雄会之势力已遍布全国,其中还有当年漏网的宋如玉的属下?如今更与朝廷权要也有勾结。”

萧雨飞笑道:“师妹不必忧虑,各大门派帮会人才辈出,聚雄会要想颠覆武林谈何容易?只要正道中人齐心协力,聚雄会未为惧也。”幻月宫主点头道:“师兄所言极是。只要万众一心,何愁大事不成。”

两人一边谈话一边下棋,近百着之后,萧雨飞已呈败象。幻月宫主笑道:“师兄,你好象快输了。”萧雨飞心不在焉地道:“是吗?师妹棋艺过人,我本就不是对手。”幻月宫主凝视着他的双眼,缓缓道:“小妹知道,师兄并非艺不如人,乃是心神不宁之故。”萧雨飞没有说话,也没有否认。幻月宫主叹了口气,道:“师兄,小妹真不知该怎样劝你!”

萧雨飞淡淡道:“你本不必劝我。我一旦决定了要做一件事,便很难更改。”幻月宫主道:“等你见了你的未婚妻月丽人小姐,也许就会改变主意。她可是天下闻名的‘江南第一美人’。”萧雨飞道:“容颜再美也将老去。我一生所求却是心之快慰。月小姐美名我也早有耳闻,但无论如何,我都要退亲,哪怕将来我不过是一厢情愿,我也要先尽人事而后听天命。”

幻月宫主长叹道:“师兄,你切莫一意孤行,我不能看着你这样沉沦。而且我也不能为了一个可情,而让江南月家与咱们冷香宫结怨。你刚才已经说过,现在要对付聚雄会,最重要的是武林各大门派团结一致。为一己之欢而致武林安危于不顾,岂是大丈夫所为?”

萧雨飞道:“我萧某一人退婚之举会关系到整个武林的安危么?这未免太危言耸听。月家堂堂武林世家,当恩怨分明,又岂会为了退婚之事就与我萧家甚至冷香宫为敌?大丈夫敢做敢当,如有什么后果,我萧雨飞自当一力承担。”

幻月宫主冷笑道:“师兄说得好不轻巧。既然你意已决,小妹多劝无益。只是你就算真的退了亲,要娶可情也是万不能。我绝不容许我的手下做出半点有害武林之事。”

萧雨飞变色道:“你的意思是——”他忽然醒悟过来,道:“今晚可情失约也是你的安排?”幻月宫主点头道:“不错。我知道你会四处寻她,就先来园中等候,想劝劝你。”

萧雨飞冷冷道:“多谢师妹关怀。可情是师妹手下宫女,自不敢违拗师妹之命。但师妹,感情之事不是强制得了的,岂不闻抽刀断水水更流?”幻月宫主道:“你自信可情也对你有意么?”萧雨飞道:“至少她跟我在一起很快乐。她虽然口上没说,但我看得出来,感觉得到。只要假以时日,她一定会被我的诚心所动。”

幻月宫主幽幽叹息了一声,道:“你又不是她,怎知她心中快乐还是不快乐?”萧雨飞道:“你又不是我,怎知我不知她心中快乐还是不快乐?”幻月宫主沉默。良久,道:“此事非同小可,师兄,希望你能三思而后行。”忽然伸手拂乱了盘中棋局,用一种复杂而奇异的眼光看了萧雨飞一眼,人又已随风而去,只留下一声深沉的叹息在夜空中回**。

天微亮,月儿还未曾完全隐去,晨雾凄迷,春寒料峭。

萧雨飞踱出客房,在宫中散步,不知不觉来到了“无尘斋”外的那片竹林。如烟如梦的薄雾泛起,碧绿如织的竹林中却有人在**秋千。一根浅紫色长纱缠在两杆翠竹上,一位白衣佳人轻悠悠地**着秋千。她的人似比燕子还轻,双臂轻动,在竹林中**来**去,宛如仙子飞天。是幻月宫主,她似也一夜未眠。

萧雨飞勉强笑着与她互道问候,鼓足勇气道:“师妹,我有一事相求——”幻月宫主打断他道:“你可是想见可情?你来得迟了。半个时辰前她就出宫去了。”萧雨飞急道:“她何时回来?”幻月宫主道:“也许十天半月,也许一年半载。”萧雨飞用一种猜疑而奇怪的目光瞧了她半晌,忽地转身就走,头也不回地走了。幻月宫主呆呆地凝视着他愈去愈远的背影,什么话也没说,目中却泛起了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