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凋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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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春归如过翼(四)

正自纠缠,方正清匆匆奔出,叫道:“柳姑娘手下留情!”柳若丝恨恨道:“方正清,你养的好儿子!”方正清脸色微变,沉声道:“我养的儿子,品行虽然不敢称好,倒也还过得去!”摘星剑客方宇轩,在江湖上确实向有侠名。方正清虽知他下毒之举,心中也颇有怪责之意,但父子情浓,知他情苦,毕竟怜多于怒,又想他对你痴心如此,人家来怪责他也罢了,你却怎可如此无情?

柳若丝大怒,喝道:“你的意思,是我无理取闹来了?”她满腔怒火,正无处发泄,听方正清这话隐有怨怒之意,霎时一腔怒气都对着他爆发出来,不再打话,大步上前,挥剑便刺。方正清吃了一惊,慌忙举剑挡过,接得几招,心中叫苦。泰山之上见她之时,剑术虽也称得高明,却只稍在方宇轩之上,远非自己对手,不想数月不见,对方剑法竟已精进如斯。

但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二人以快打快,眨眼间便交换了数十招。柳若丝激怒之中,出手狠勇无比,方正清渐感吃力,又想再拖下去,事情不妙,心中忧急,暗思对策。柳若丝毫不放松,叫道:“叫方宇轩出来!”方正清略一思付,道:“你若真要找轩儿,我带你去便是,不过,你可别后悔。”柳若丝怒道:“休来诳我!我后悔作甚?”方正清收手后跃,冷笑道:“好,你跟我来!”带头往后院奔去。柳若丝紧紧跟上。

二人一前一后,不多时便奔到里面一处偏僻小楼前,方正清带她上了楼,在一间厢房前停下,道:“轩儿就在里面,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进去,在外面听过再说罢!”柳若丝不待他说,早已自己停下,听着里面断断续续的声响,粉颊羞红,神情尴尬已极,呆了片刻,掉头就走,直到急步出了楼,这才停住道:“这,这是……”又羞又气,不知何从问起。

方正清道:“你可知我方家为何要对外宣称千心蓝无解?”柳若丝跺脚道:“我怎知道?”方正清道:“这解药配方复杂无比,无人能制,所有解药都是先祖方轻洛于百多年前亲手配置,于今已所剩无几,又兼这解药药性猛烈,既是解药,也是烈性**,服药之后若不得好好舒解,一样要血脉迸裂而死,我方家为防后人子弟滥用毒物,犯下无可挽回之错,这才一直宣称此毒无解,此事连方家也只有掌门一人知晓。”

柳若丝这才明白,道:“那方才……”方正清道:“如今和轩儿一起的便是他的未婚妻子林青青,所以你尽可放心,轩儿很快便会成亲,以后再不会纠缠于你。”柳若丝哼了一声道:“罢了。”心中懊恼,暗想此刻可不便进去寻仇,看来只得以后再说了,正要离去,忽然脸色大变,叫道:“你方才说,这解药,是烈性**?”方正清点头,冷冷道:“不错,姑娘既是身在此处,那此刻和萧应寂在一起的,想必便是那位冷霜容姑娘了?”柳若丝呆呆站立,恍若未闻,呆得片刻,忽然一阵风般掠了出去。

她一路狂奔,心中不断叫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她竟什么要求也没提,没让自己立下任何誓言,便让自己这般轻易离去。可笑自己竟还自以为得计,还想着先顺着她意渡过这一劫,日后再寻萧应寂便是,却原来对方早有算计,要叫她这一离去,便再难挽回!

她此刻心思已是一片混乱,伤心、愤怒、忧急,在心头混成一团,也不管还身处闹市之中,出了方家,努力辨别了方向,纵身跃上道旁屋顶,直向先前那山奔去。

风声劲响,她一身绝世轻功,尽在今日发挥无遗。恍惚之中,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似乎漫长到已过了几辈子的时间,又似乎只在弹指之间,眼前终于现出了那山的影子。她慢慢冷静下来,心中开始琢磨眼前会是怎样一番情景,自己又该如何去面对。想得许久,咬牙暗道,便是当真已不及挽回,此事也需怪不得萧应寂,但要自己就此放手,那是绝无可能!要么自己杀了冷霜容,要么死在她手下便是!

心意已决,更不犹豫,奔到那破庙之前,大喝道:“冷霜容,给我滚出来!”擎剑在手,纵身跃进,预备一见冷霜容便挥剑斩出。忽然微怔止步,只见里面空无一人,静悄悄地毫无声息。

她满拟一到便得大战一场,万料不到竟会是这般情景。满腔战意无处发泄,呆得半晌,提剑在庙中查看一圈,叫道:“应寂,应寂!冷霜容,冷霜容!”

只是无人应答。奔到神坛上将神像一脚踢下,上下打量,并无人藏身其后。木立许久,正要跃下,忽然脚下踢到一个灰布包裹,她随手拿剑划开,却见里面是一身敝旧僧袍,一双芒鞋,庙中出现僧袍芒鞋等物倒也并不稀奇,她瞧得一眼便不再瞧,正想离去,忽见一旁角落微有异样,一时却不知异样在何处,瞧了片刻才想到,原来此处竟是特别干净,这庙遍地灰尘,独有此处却是干干净净,似乎有人特意打扫过。

她微微奇怪,仔细查看一番,未见其它异常,暗道看来是有人曾在此住过,只不知这人为何要躲在神像之后的角落里。她此刻正值心烦意乱,想了一下不得要领,便也罢了。跃下神坛,又四处搜寻一番,未见人踪,突然见到地上几片黑色碎布,她只瞧得一眼,便知这碎布正是自萧应寂衣上撕下。她瞧得片刻,忽然泪落,俯身拾起,紧紧捏在手里。

她来之前便已知道多半已不及阻止,但未亲眼见到之前,就算早已盘算好即便如此,我也要如何如何,心中却总是存了万一之念,盼望一切都还来得及挽回,但此刻虽未亲眼见到二人当时情景,由这几片碎布,却已可以想见,一时间,只觉心痛如裂,想要仰天痛哭一场,张了张口,眼泪一滴滴落到地上,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过得许久,才踉跄着步出庙外。这一次出来,心头更加地茫然无措。独立庙门之前,山风冷冷,漠然吹动她单薄衣襟,举目四望,但见群山苍翠,尽伏脚下,却是静悄悄地空无人声,天地之中,空茫一片。

她痴立片刻,心中凄凉之意渐浓,想起就在几个时辰之前,自己还和爱侣亲密相依,窃窃私语,浑忘今夕何夕,此刻却突然成了孤身只影,飘飘****,不知更向何处去,凄怆之下,恍惚间竟生隔世之感。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轻轻拭去颊上泪滴,缓步下山。此时既已没了去处,便只由得自己心意信步而行。走得许久,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却又走回了洛阳城。站在繁华街道之中茫然片刻,想到萧应寂曾道南宫暮雨等人住在鸿运客栈,当下向人问了路,缓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