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凋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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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少年事就中多少凄凉意(五)

一转头只见龙惊非恨恨瞧着他道:“我若是你,如此女子,我怎敢有负?”心头更是散乱,暗道难道当真是我负她?她为我一生孤苦,我却连为她放弃武功都做不到,甚至连想也没有想到过。只怕在自己心里,龙家武功,龙家血仇,果然是始终都要比她重要。那么,当真是我负了她了?心里大痛,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喃喃道:“是我负她,是我负她!我,我去见她,我现在就去见她…”龙惊非哈哈狂笑道:“你要去见她?你要怎么去见她?我离岛当日,她为你一死以徇,你要怎么去见她?”龙行远一呆,她死了?霎时间只觉万念俱灰,蓦地里心中一空,张口喷出一口鲜血,喃喃道:“我,我要怎么去见她,我要怎么去见她?……”踉跄着走到门边,再不看众人,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龙惊非看他走出去,伸出了手想要叫他,却终于还是收回了手,垂下头去不看众人复杂的眼神。

再次抬起头来,便看到渡空大师慈悲怜悯的眼神,这眼神突然让他觉得很愤怒,让他想要就此远远地逃开。可是他逃不了,只能无力地靠在**,听着渡空大师缓缓问道:“玄灭他虽然无法真正放下龙家仇怨,可是他宁可负你母亲,在少林孤寂一生,也要让这百年仇怨自他而绝。当中慈悲深意,你可有体会?”

龙惊非冷冷地瞧着他,讥讽地冷笑道:“我怎么体会?我一生下来,就是为了给他报仇,给龙家先祖报仇而活着的!没了这些,我还怎么活得下去?”渡空大师抬头思索片刻,道:“龙家的武功太过邪门,乃是以逆天之法,生生将自身精血融合天地之气转化成阴阳两股内力,虽然威力强大,可是终究是有违自然之道。阴阳两气始终无法真正融合,便不断冲突,终有一日,会走火入魔,狂性大发而死。便是侥幸不走火入魔,长此以往,也会戾气渐长,为心魔所控,心智渐灭,最终堕入魔道。反而不如萧冷两家,单练阴柔之气或阳刚之气,虽然进展慢些,威力也有限,却无阴阳交攻而至走火入魔之虞。我当日收玄灭为徒,便是因为只有我少林的易筋经,才能化解这两股真气,保他性命。”

转头问龙惊非道:“少林易筋经,绝不可外传!你可愿入我门下?”龙惊非道:“入少林?做什么?一辈子敲钟念佛么?那龙家的仇呢,谁来报?龙家先祖百多年来的夙愿呢,谁来了?”渡空叹口气,摇了摇头道:“你本有佛性,奈何却已入魔,若不及早回头,苦海无边!”龙惊非哈哈笑道:“既已入魔,何必回头?”再不看他,挣扎着起身走了出去。

渡空微微摇头,瞧了瞧萧应寂道:“放下屠刀,立地即可成佛!”萧应寂摇了摇头,虽知他话中所指,无奈他既已入了这江湖,这屠刀,便由不得他说放就放。渡空合什道:“你有万千心结难解,我却有涅磐妙理可为你安心,可愿入我门下否?”

萧应寂一怔,他早自玄灭口中得知只有易筋经可解自己体内真气冲突之祸,原已和柳若丝定下计策,要和龙惊非联手夺取易筋经。但见过渡空大师之后,心里顿时一凉,只觉他修为深不可测,只他一人,便已难以应付,何况还有玄无方丈,少林名震天下的十八罗汉,五百棍僧,不为人知的高手更是不知凡几。顿觉两人原先盗取易筋经活命的设想煞是可笑,若要解危,只怕当真只有拜入少林门下方可。只是自己正当年少,难道当真要就此古佛青灯一生,说什么涅磐妙理可安心,他安心了,萧家又如何,柳若丝又如何?难道当真要先负萧家再负柳若丝?只是若不能解了此祸,只怕便是朝不保夕,终有一日要发作而死,岂非一样是害了柳若丝?若不然,难道要如龙惊非所说,自行散功以保性命?只是如此武功,却又有哪个练武之人肯当真舍弃?何况如今他仇家遍天下,若无如此武功,只怕是寸步难行,眨眼便要为人所杀!思来想去,爹爹,娘亲和柳若丝的身影在眼前一一掠过,霎时间只觉心头混乱,额上冷汗涔涔而下,竟不知如何作答。

渡空大师等待许久,看他仍是怔仲不语,微微一叹,起身道:“你自己好好想想,若是想通了,就来少林找我。”起身走了出去。

到得客栈门前,见龙惊非仍然未走,斜靠在软轿上望着他,知他心中所想,微微一笑道:“我自会去找他,找到他之后,便会同回少林。你什么时候愿意了,便来少林罢!”

柳若丝一直屏息静气地看着萧应寂,看渡空走出去,这才松了口气,挨到他身边握住他手笑道:“做什么和尚?难道要我做尼姑不成?”萧应寂勉强一笑道:“你便是想做尼姑,人家还不见得肯收呢。你若当真做了尼姑,就你这性子,定要大坏佛门清誉!”柳若丝不觉扑哧一笑,笑得一声,便再笑不出来,看着他道:“以后的事,现在想有何益?天无绝人之路,便是当真有甚过不去的,左右,我都和你一起便是了!好过他人平淡一世。”话虽是如此说,神情却是难掩凄楚。萧应寂知她心意,心里难过,携了她手走了出来,径往自己房里而去。经此一事,两人更不知将来究竟还有多少时日。此处人多,两人不欲在此停留,便径自离去。两人都是一般的心意,能多独处得一刻便是一刻。

冷霜容木然瞧着二人背影,瞧了片刻,提剑奔出客栈,不顾而去。众人也无心拦阻,只是暗暗叹息。

到了房里,萧应寂只管搂住了她不说话。柳若丝默不作声地靠在他怀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都已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忽然被一阵吵闹声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