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凋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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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知己者谁(三)

南宫暮雨在悬崖对面听见,大喜叫道:“姐姐,姐姐,你莫怕!我们这里人多的很,方大侠也在,一定可以给你解毒的!你快往山下跑便是!”他知龙惊非对柳若丝似是甚有情意,决计不会喂她吃甚厉害的毒药,想来必有办法可解,当真无解,再找他不迟,料想他也决计不会不理。这两座悬崖此刻虽已无法一掠而过,却必定另有路可通,故此出声要她快跑。柳若丝瞧了瞧对岸两人焦急的神色,又想到龙惊非适才给自己吞下去的毒药,想起藏宝洞中那些人死状之惨,脸色一白,险些儿便哭了出来,一时迟疑不决。龙惊非哈哈一笑,拉住她纤手直往那山深处奔去。柳若丝犹疑一下,终于被他牵着去了。

南宫暮雨眼睁睁瞧着她被龙惊非带走,气得直跺脚,道:“没见过这么贪生怕死的人!”梅落尘默默看她和龙惊非掠远,静立半晌,慢慢在地上坐了下来,轻轻道:“她只是贪生,不是怕死。”

南宫暮雨怔了怔,叹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道:“你倒真是她的知己,可惜她却不是你的知己。她不懂你的好!不过,我懂,还有另外一个人也懂。”他转向梅落尘,微微一笑,道:“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你怎么想?”梅落尘默然抬头望天,并不回答。南宫暮雨见他不说话,又道:“我本来是很想叫你姐夫的,不过,若是能叫你表姐夫,那也很好!”梅落尘不答,望着天上那一轮缺月出了半天神,突然道:“我很累,你帮我揉揉肩!”南宫暮雨一笑,居然真的转过去伸手帮他揉肩。

又不知过了多久,梅落尘才终于垂下头,淡淡道:“龙惊非教她武功了!”南宫暮雨点头道:“嗯。”二人虽不识龙家折花手,但总看得出来她刚才的出手和龙惊非是一样的。两人也并不吃惊,龙惊非既然会在泰山之上救她,教她武功又有甚好稀奇的?

沉默片刻,南宫暮雨忽然一笑,道:“他们刚才用的武功真是又实用又好看!你说那是不是就是龙家折花手?关于龙家折花手的传说,你总是听过的。如果当真是的话,那龙惊非……”突然又住了口,自己也觉得这个笑话实在是不好笑,江湖上,尤其是情窦初开、方慕少艾的青年男女,又有谁没有听过关于龙家折花手的传说,还有当年的龙天随和方轻洛之间的旖旎情事?

梅落尘道:“她懂萧应寂的好就行了。”南宫暮雨叹口气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可是你也知道的,其实我一开始就不喜欢姐姐和他在一起。他……他什么都好,可是你不觉得,他每次出现,带来的都是腥风血雨?泰山之上,风满楼之前,因为他的出现,有多少无辜的人送命?我知道他不是故意,可是事情还是因他而起!好,就算这些都已经过去了,那接下去呢?泰山之上,究竟是不是他下的毒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经杀了那么多六派之人,不管他是否无辜,六派都是必欲杀他而后快!天下虽大,却无他容身之处,姐姐跟着他,你要我怎么放心?还有,风满楼和这干江湖朋友,本来和这事都没有关系,现在却都已经给牵连了进来。不管始作俑者是谁,六派、风满楼,还有这干江湖朋友,都已经有这么多人死在对方手里。这么多条人命,一条人命就是一段血仇,段段都是不死不休!血债要血偿,谁也逃不掉!只怕从此,江湖再无宁日!”

转头望向梅落尘,声音渐渐激动,“三年前冷纤月突然出手杀了萧家满门,只怕多半也和他有关。我若说是,说是他间接害死了外公外婆还有舅舅,那也不算冤枉了他!”停了一停,声音有些哽咽:“我只有这个姐姐!她认我也罢,不认我也罢,我不想她……,我心里很怕!我们赶到泰山的时候,一知道她身受重伤,生死不明,你知道我心里有多怕?我只怕,我只怕我这么多年的努力守护,都要成空!”他把头靠在梅落尘背上,一滴眼泪慢慢自眼角滴落:“萧应寂给不了她幸福,他只会连累她!我宁可她和龙惊非在一起,也不希望是萧应寂!我想让她好好儿地嫁人,不要再这样东漂西**了。嗯,再好好儿地学学琴棋书画,她上次说帮我画像,结果没有人看得出来她画的究竟是谁。她其实很聪明,看过的书不多,可是记得很快,琴棋书画什么的,她一定也会学得很快的。”

二人回到风满楼之时,六派之人和一众江湖朋友都已撤走。少林玄无方丈仍在和冷纤月低声说着什么。冷纤月一见他们回来,急忙奔了前来。她见两人居然是独自回来,忙问道:“应寂呢?”南宫暮雨道:“没看到,不是和你们一起的么?”花玉蝶道:“事了之后,他也追去了。你们路上没见他么?”南宫暮雨脸色微变,他也追来了么?若是,若是他听到了自己方才的话……,心中顿时有些怔仲不安。

梅落尘默然瞧着冷纤月,忽然道:“萧夫人风采如昔,可喜可贺!”再不看她,缓缓地步入风满楼,却未回房,举步走入了观风阁。留下冷纤月等人一脸愕然。

观风阁里,果然有人正在等着他。云舒卷瞧着他木然的神色,叹了口气道:“你知道了?”梅落尘茫然点头。云舒卷道:“我本想带了你走,等事了之后再让你出来,那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唉,现在这样子!你也是,你说你那会儿不过五岁的小毛孩子,你记得那么多事情干什么呢?”烦恼地踱了几步,道:“你有何打算?”梅落尘默然半晌,才道:“我能有何打算?我该有何打算?你放心,我知道现在不是时候,过段时间再说罢!”

离适才那悬崖大约二十余丈的一块巨石后面,一个黑色的人影依旧一动不动地坐着。无边黑暗中,只有一双比夜色更暗的黑眸微微地闪着暗淡的光芒,无力地宣告着他的存在。不知过了多久,慢慢地,黑色的人影牵动了一下嘴角,扯出一丝似讥还苦的轻笑。抬头望向无边苍穹,今夜,月冷,星淡。

暗淡的月辉之下,黑色的背影缓缓起身,拍了拍身上灰尘,大步向山下行去。渐渐愈走愈快,劲风呼呼从身旁掠过,一抬头,到山脚下了!

月亮渐渐落到山后,山的阴影巨大而狰狞,将他的身影淹没。黑色的身影一时有些茫然。他该往何方?天大地大,何处可容身?

缘起缘灭,皆有定数,何须烦恼?何必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