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见邦哥
梁家荣忙得不可开交，昨晚熬了一夜商定最后样式，早上洗过脸又和黎恩送分版去印刷样刊，回来后又检查有没有缺陷，等一切忙完，《男人周刊》杂志社总编又赶去帮从没露面的社长大人孙美岚去看房。
今天早上起床，霍东峻就对自己老妈岚姐说已经帮她选房，让岚姐心情大好，亲自下厨帮霍东峻做了香肠煎双蛋和蟹粉粥。
杂志社的工作是做不完的，梁家荣可以去看房，但是剩下的人却仍要忙碌。黎恩先去打电话通知印刷厂留出来的机位马上开工，然后又去了分发协会给那些理事看样刊，梁家荣则还要记得给东权合典打电话，催要下一期的照片，小新继续做第二期的分版，而且开始分出广告位，太山则一根根香烟不停，继续在办公桌前编黄色故事。
霍东峻对杂志发行不需要插手，他这本杂志的成本，印刷费，人工，买照片这些算在一起，十万册均摊开，一本的成本就高达六块一，比市面上所有杂志的卖价还要高，发给报纸佬的价钱是九块五，让报纸佬一本杂志赚半块，一本杂志到手的利润算到霍东峻手里才三块四毛钱，十万册不过赚三十四万，但是如果第一期卖得好，以后就赚得更多，印刷数量会提高，印刷册数提高，成本就均摊得更低，再加上广告费这一类，一个月过百万很轻松。
霍东峻之所以吃下罗文的两百万廉价a货，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拿了自己的钱，罗文多少会有些情面，不会因为眼红杂志的销量找上门来，也算是将可能出现的风险提前解决掉。
让大鼻林插旗秀茂坪去收童党也一样，如果真的有社团盯上自己的杂志社，晒马砍人一定会有，不把对手打痛打怕，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字头涌上来。所以霍东峻已经想过，无论哪个字头踩进观塘找麻烦，第一战都要把场面搞大，甚至不惜死伤，如果出现死伤，就让秀茂坪的未成年童党顶罪。大规模斗殴无非就是烧钱，自己前几期杂志的利润可以不要，大不了最后拿钱出来借兵。
在杂志社吃过打电话叫来的外卖，等梁家荣搞定房源，霍东峻拿过来钥匙才回到家，到家时就看到孙美岚正在兴奋地收拾房间，把一件件衣服都从衣柜里取出来，叠放整齐，童宝玲穿着一条朴素的长裙，侧坐在床边照顾着爱儿，两人正在聊天。
看到童宝玲，霍东峻才想起答应她带她去见邦哥一面，想想邦哥在九龙联合医院已经住了这么久，他住不腻，看守的警察也该腻了。
“宝玲姐，下午带你去见邦哥。”霍东峻挠挠头，从口袋里取出三千块港币，日本之行算上酒店机票也不过花了二十二万，还剩下十九万，留下十五万给梁家荣在杂志社应急，霍东峻把剩下的四万块装在身上。想想邦哥被抓之后自己还没给过宝玲姐家用，所以取出三千块走过去放在床边：“前几天手头有些紧，现在趁口袋里有钱，拿去用。”
孙美岚看到那一沓钞票，脸部扭曲了一下，看在儿子帮自己租独立别墅的面子上忍下，一边将一件霍东峻的衬衣叠起来一边说道：
“收起来啦，你以后带着爱儿过日子，冇钱寸步难行，我搬走之后，你自己小心点，有事就去找阿峻，阿邦无论生没生病，都替阿峻扛下这件事，无论你出了什么事，我们两母子都要承他的情，不要客气。”
童宝玲显然没有注意到三千块，而是站起身，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阿峻，我们去见阿邦？”
爱儿看到自己的妈妈起身，蹬动着双腿咿呀出声，童宝玲抹了一下眼角，抱起了爱儿，望着霍东峻。
霍东峻点点头，说道：“差不多，现在警察应该对邦哥没那么严密看守，能见家属，一会我们去找律师一起去，只是见面聊天时最好不要说起邦哥杀人的事，不然很麻烦。”
“嗯！”童宝玲用力点点头：“我只是想见邦哥一面，我不会乱说的。”
霍东峻看向自己老妈：“喂，你不要收拾啦，帮你租的独立屋是拎包入住的，里面家具电器都有，你把这些东西留在这里就是啦，我晚上还能上来睡一觉，衣服带常穿的几件，其余的等我帮你买就是啦？”
孙美岚瞥了霍东峻一眼：“就信你一次，是不是真的独立屋什么都有？你老妈我上一次泡浴缸还是十六岁，现在你都十八岁啦，我要有带浴缸的浴室。”
“钻石山别墅啊，你以为观塘公寓啊，带泳池的，浴缸。”霍东峻朝自己老妈眨了眨眼：“你就算是开泳装party都冇问题呀！我要是你，现在就去买套泳衣。”
“正点啊~！”孙美岚扔掉手里叠了一半的衣服，上前抱住霍东峻，揉着霍东峻的脑袋说道：“乖仔！你妈我总算没白养你这么多年！祖宗有眼！”
“喂！有伤来的，轻点！”霍东峻怕自己老妈碰到自己肩膀，出声提醒道：“我陪宝玲姐去见邦哥，等我回来陪你一起去别墅。”
“嗯！快点阿！我现在才发现，自己一秒都不想住在这里，住了几十年，自己还没闷死真是走运。”孙美岚帮霍东峻整理了一下领口，说道。
带着童宝玲下楼，去了律师事务所找之前自己雇佣的专门受理陈国邦杀人辩护的律师。霍东峻其实挺喜欢这名叫纪度的律师，三十四岁，英国法学院毕业，一表人才。
只是这个西装笔挺外表斯文的年轻律师，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烂仔律师，他主要接古惑仔伤人的case，而且对香港法律相当熟悉，每次开庭必定能将被告的罪名和刑罚降低不少。最出名的一次，是观塘某位字头大佬砍人之后，因证据不足当庭无罪释放。
当然，他的费用也比其他律师收得要高，霍东峻就是请了这位纪度纪律师担任陈国邦的私人辩护律师。
听到霍东峻要去见陈国邦，这位纪度纪大状收拾了几份文件，拎起公文包，跟着两人乘车来到了九龙联合医院。
纪度几乎每天都要来这里提醒陈国邦不要对警察说话，所以熟门熟路，直接搭电梯上了肿瘤科的病房楼，在病房走廊里，霍东峻就看到一名军装警察坐在一间病房门口，正低头看报纸。
“喂，杀人不是应该重案组的便衣来盯？居然派个军装守在这里？”霍东峻对纪度问道。
纪度笑了笑：“我的当事人陈国邦先生自从进入这间医院，无论他们怎么问，只要涉及到案情就不开口，也不打算逃走和自杀，他们总不能把两个便衣探员放在医院浪费，所以调了军装过来，让便衣去查案。”
说完，朝那名警员走去，那名警员看到纪度和后面的霍东峻以及童宝玲，出声问道：
“纪律师，你身后的是？”
纪度一丝不苟地先从西装里掏出律师证展开在警察面前，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你好，我是这间病房的病人陈国邦的私人辩护律师，我的名字叫纪度，律师执证编号hkse76032，我身后的女人和孩子是我当事人陈国邦的老婆和女儿，这位年轻人是我当事人陈国邦的邻居，负责送他老婆童爱玲和女儿陈爱儿来医院探望，阿sir，我能不能进去看下我当事人？”
警察像是习惯了纪度的公事公办口气，把椅子挪开，看看霍东峻和童爱玲，让开了身体：
“别说警察不讲人情，半个小时。”
“多谢。”纪度收起律师证，朝童宝玲和霍东峻歪了一下头，示意他们进病房，自己则站在门口对警察说道：
“阿sir，人家家人聊天，有权力免于记录和旁听的，你不介意我关上门，站在外面陪你聊天吧？”
警察看看他，叹口气：“关啦，我真佩服你们这些律师，一张嘴就是人权和法律。”
纪度转身将病房的门从外面合拢，皮肉牵动算是回应给警察一个笑容。
……
陈国邦穿着一身病号服，正躺在**午睡，几天不见，似乎陈国邦气色好了不少，霍东峻心里想着坐牢坐得这么安逸，大概也只有香港这种法制社会才有可能。
童宝玲哪里还能忍得住，抱着爱儿坐在陈国邦的床边，伸手去握陈国邦的手，陈国邦迷茫地睁开眼，等看清床边人之后，迅速坐了起来，一脸不敢置信地说道：
“宝玲！你点会在这里？差佬说不让见家属的。”
童宝玲脸上挂着泪，**着鼻翼说道：“是阿峻带我和爱儿来的，叫了律师一起来。”
陈国邦这才看到坐在病床对面的霍东峻：“阿峻，你也来了？”
“怎么样，邦哥？住得还习惯？”霍东峻将窗推开一条空隙，病房里充斥着消毒液的味道，有些刺鼻。
陈国邦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病号服，又看向霍东峻，苦笑道：
“我现在上个厕所都有两个跟班，一个护士，一个差佬，不知道几威风，护士怕我死掉，差佬是恨我还不死。”
“当然不能死啦，一定要多消费香港政府的钱，那些差佬有没有找你麻烦？”霍东峻摩挲着zippo问道。
陈国邦将女儿爱儿抱在怀里，和她的小小头颅抵在一起说道：
“刚进来时有个便衣恐吓我，纪律师第二天来之后我告诉了纪律师，他直接打电话去了皇家香港警察的投诉科，之后就再也没有人理我喽，他们都知道我脑癌晚期，进来等死而已。”
霍东峻点点头：“那你和宝玲姐慢慢聊，我出去食支烟。”
等霍东峻走出去之后，陈国邦将老婆和女儿搂在怀里，轻声问道：
“阿峻有没有给过家用，照顾过你们没有？贵利杰有没有上门追债？”
童宝玲伏在陈国邦的肩头，摇摇头说道：
“岚姐每天陪着我和爱儿，阿峻今天给了我三千块家用，以后每个月都会给，贵利杰的高利贷也被阿峻扛下，邦哥，我和女儿都很好，就是差你出院陪我们。”
陈国邦拍拍她的肩头，开口说道：
“不要哭啦，我这个病已经问过医生，医生说如果做手术的话有很大可能延长寿命，也许能多活一段时间，差佬最初也劝我做手术，做过手术开过庭之后按照我的状况，是能继续住院的。你不要同阿峻讲我做手术的事，装作不知啦，差佬和纪律师会帮我安排的。不过手术都会有风险，成功呢，就能多活几个月，失败，就先走几个月。我已经想过了，要做这次开颅手术，如果成功，说不定还有机会陪你们多一点时间，如果不是为了手术前见你们一面，我早几天就进手术室啦。”
童宝玲紧紧抱着陈国邦：“几时手术，到时我带爱儿来陪你。”
“好啊，下周三手术，我舍不得离开你和爱儿，你一个人带着爱儿，很困难的，就算是阿峻，最多也只是给家用，不能事事照顾周全。”陈国邦松开童宝玲，抱起自己的女儿，举过头顶，慢慢地说道。
有机会能活下去，没有人再记得当初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