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舞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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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6 辍学

    韩说原本忧心忡忡地等候在长平侯府的门外,见卫青闻讯而来,忙迎了上去。

    谁知他目光冷峻,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进府去了。

    韩说极度郁闷跟李鸾抱怨,都是因为她,才让自己遭了那样大的白眼。

    李鸾笑他夸张:“刀口舔血都过来了,被他瞪上一眼可会少块肉吗?”

    韩说撇了撇嘴:“你可知这世上什么东西最吓人?”

    李鸾思虑片刻,摇了摇头。

    “便是惯温柔的人突然生起气来。”他说着不自觉打了一个寒噤,连忙摆手道:“你是不知道他当时那个眼神,简直是要将我生吞活剥了。”

    李鸾浅笑不语,抬手斟了茶递到他的手边。

    “他方才没有同你这样厉害吧。”

    “没有。”

    韩说抬手饮茶,嘴里却嘟囔了一句:“就知道他不敢……”

    “不是不敢,是不会。”身后突然响起一声。

    韩说一口水险些喷在李鸾的脸上。

    身后人行至身边,正襟危坐下来,却不正眼望他:“你今日出来多久了,夫人有孕在身,难道就不惦记吗?”

    韩说倒是知趣,忙起身行礼:“卑职失礼,卑职告辞。“

    说罢跟李鸾做了一个鬼脸,背过身慌忙离去了。

    李鸾不禁被逗笑了,却见面前人饶有兴味地望着自己,不禁有些诧异:“看我做什么?”

    他沉默片刻,忽而浅笑道:“看来以后要叫那家伙常来。”

    李鸾狐疑地望着他:“为何?”

    他的眼睛分明是在笑,说出来的话却有一些悲伤:“若是我不行,总算还有一个人能逗你笑。“

    李鸾闻后不禁心酸,他本是勇敢坚定的人,她竟让他变得诚惶诚恐,患得患失起来。

    她轻轻去握他的手,他偏巧此时抬眸,与她的目光撞上。

    “人生须臾,世事无常,我已经没有力气再离开你了。”

    卫伉与卫不疑被安排在他们母亲曾住过的地方,卫登也被卫青安排到了那里去,想要他们三个兄弟多多亲近亲近。

    一日晌午时分,李鸾原本在屋外的海棠树下,晒着太阳小憩,桃花突然唤醒了她,说是三位小侯爷的先生请求见她。

    那先生进来时脸色苍白,先是朝着李鸾作揖行礼,随即自请离去。

    李鸾赶忙起身回礼:“先生教习这些孩子多久了?”

    “回姑娘的话,在下受大将军所托,教习两位公子已有三年之久。”

    李鸾不禁讶异:“那先生又为何突然要请辞?”

    “在下实在是德薄才弱,只怕耽误了公子们……”

    李鸾知他这是推辞,想想便也不难猜出究竟是哪里出了幺蛾子。

    “大将军既然让先生来教习小公子,自然是信得过先生才学。若是二位公子有什么过错,我代大将军跟您赔罪了。”她说罢拱手俯身向着那位先生鞠了一躬:“恐是换了新居,比不上大将军府优渥,两位公子不适应也是有可能的,还请先生多担待一些。”

    与那位先生说好了三日后再来,又亲自将先生送出门去,李鸾方才得空去西阁瞧瞧。

    午后西阁书斋,卫伉在竹简上写着什么,忽然听到一声“娘亲“,手下的简牍便被人一把抽了去。

    他猛然抬起头来,见面前人低眉端详着他方才写的小字。

    “放肆!”卫伉愠怒,一把扯过她手中简牍藏到身后:“你这个人还懂不懂规矩?”

    “自然是不如小侯爷你懂规矩……”一双美丽的眼睛镇静地望着他:“维鹊有巢,维鸠居之……堂堂长平侯府的小侯爷,却一副深闺怨妇的模样,怪不得要把先生都气走了。”

    一旁的卫不疑目不转睛地盯着李鸾,他只听兄长卫伉说是一个极漂亮的女人蛊惑了他们的父亲。

    他原本想,漂亮女子而已,当真能迷惑父亲那样的人吗?那除非是她真有越国西子之容姿。

    今日一见,当真不凡。

    “你……你看的懂……?”卫伉不禁有些惊讶。

    “我娘亲又没有瞎,自然是看得懂。”卫登愤愤不平地在一旁补了一句。

    原本端坐在一旁打量李鸾的卫不疑回过神来,愤而起身一把揪住了卫登的衣襟:“臭小子你说什么!“

    “是他先对我娘亲无礼!“卫登也丝毫不示弱。

    气氛一触即发,谁想始作俑者却突然坐下来饮茶。

    “你这是做什么?”卫伉狐疑道。

    “没什么……”李鸾给自己有斟了一杯热茶,眉也不抬:“只是想欣赏一下大将军的儿子是如何手足反目,再回去学给他听。”

    “毒妇……”卫伉冷哼一声。

    “你说我是什么都可以,我自然也不会跟你一个小孩子家去论是非对错。”李鸾云淡风轻地放下茶杯,抬眼望着他:“前怨太深,旧债太重,只怕你这样的年纪负担不起。还不如想想眼前要紧的事,比如一会儿你们父亲回来,要我与他如何说你们将先生气走的事。”

    此话一出,三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不想我说也可以,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李鸾口吻放缓,低眉轻声道:“既然没法安心读书,今日且收拾一下回家一趟。我让师傅三日后来,三日后,你们若还是如此不堪教化,那就休怪我告诉你们父亲了。”

    卫伉和卫不疑狐疑相觑,半晌卫伉轻声道:“你可是想骗我们回家去,然后再告诉父亲我们私自离府?”

    “你父亲为人磊落,怎会教出你这样喜欢猜忌的孩子。”李鸾不禁皱了皱眉:“我不会做这样的事,你将心放在肚子里去。若是讨厌你们,撵你们走就是。”

    “你是说……你不讨厌我们?”卫不疑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却被卫伉严厉的眼神止住。

    “有些话,我与你们说,你们也听不懂,倒不如不说。”李鸾抬眼望着卫伉:“走吧,现在回去怕是还能陪着你们娘亲吃上一顿饭。”

    卫伉与卫不疑互以眼色,踌躇片刻,最终还是忙不迭地跑掉了。

    李鸾转眼望着独留在原地懊丧低垂着脑袋的卫登,脸上的表情比方才缓和了不少,将他徐徐拉到身边来。

    “生气了?”

    卫登摇了摇头,却依然不说话。

    “和你父亲倒是一样。”她不禁笑了,轻轻抚了抚卫登的头:“生气起来都是一副模样。”

    说罢,便顺手将他揽入怀中安抚。

    日暮西垂时,卫青方才从建章宫中抽身回来。

    若是平日里忙到这时候,他多半就宿在军营里。这些年,他算是将建章宫当做了家,他甚至不愿一个人在这暂明将暗之时踏上长安城的十里长街。

    他害怕看到长街之上行色匆匆归家之客,想起万家灯火照亮的归途尽头,却没有一个人在为他守候。

    还好是她回来,结束了这遥遥无期的寂寞。

    他刚入府,便闻到前厅飘来饭菜的香气,进门一看,只见她已经端坐在一桌饭菜前等他了。

    “孩子们呢?”他浅笑落座,不经意间问了一句。

    “呃……你回来晚,我就让他们先吃了。”她避开他的目光,只顾给他碗里舀汤:“你知道的小孩子长身体总是饿的很快,如今已都吃饱回房去了。”

    “是嘛……那我去看看他们。”他不动声色,撂下浅浅一句,起身便要出门去。

    谁知还未走几步,便被人一把从背后给抱住了。

    “你这是做什么?”他轻声问道。

    “你别走……我……想你了……”身后人怯生生地撒娇道。

    “将我扔下独自离开四年,也从未说过想我,如今只走了半天,便就想我了?”他颦眉苦笑,转过身来望着她被烛火映的通红的面庞。

    “我的儿子我知道,断不会未等我回来便自行用膳的。说吧,你将我的孩子都藏到哪里去了?”

    话音未落,面前人忽然踮起脚亲吻在他的面颊上。

    他有些诧异,却见她抿嘴浅笑,不禁问了一句:“你可知你在做什么吗?”

    她望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知道。”

    言罢,便被一个温热的吻堵住了口。

    夜凉如水,她枕在他膝上,借着他案头烛火的余晖看书。他忙于手头公文无暇顾及她,三四盏茶的功夫方才发现她已经读完了两三卷。

    “你倒是静得下心来。”他低下头来望着她:“既然先生不想来便不来了,你正好可以给他们几个做先生。“

    “我哪有那个本事。“她放下手中书卷,娇憨地望着他:”,你答应我的是会做到吧。“

    “你不是说你最最小气了吗?如今竟也学会了以德报怨?”他故意捉弄她,在她眉心轻轻啄了一下。

    她一股脑坐起身来,坏笑着向他摊开手掌来:“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他一把按下她的手掌,凑近去在她的嘴唇上轻轻一吻,笑眼道:“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她忍住笑意,捂着脸侧身又躺回到他的膝上,闷声道:“你这叫以怨报德。”

    “你觉得他们会领会你的用意吗?”

    “你的儿子,你不了解吗?”她放下手来,望着他被烛火点燃的眼睛:“不过也得意于你平日的教习。”

    他凝眉浅笑:“何以见得?”

    “比起那些被脾气火爆的父亲动辄打骂出来的棍棒孝子,大将军的三个孩子更像是被温水里煮熟的青蛙。”她佯装颦眉咋舌,长叹了一句:“当真是好可怜。”

    “何出此言。”

    “我深有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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