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勇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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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一首童谣

    刚进入十月,气温便骤降,这天气冷得猝不及防。

    左文灿刚走上衙门前的甬道,迎面一阵风吹来,打在脸上,从脖颈钻进官服的缝隙里,当真是冷得刺骨。

    左文灿有个印象,自他为官以来,入冬似乎越来越早,体感也越来越冷,而国事却是眼见着日渐衰落,世道也一天比一天崩坏。

    身在官场,左文灿这些年耳闻目睹不少事情,他也算是个见证人了,毕竟官位、银子就那么多,你多占了,别人就得少拿,大家为了一丁点儿利益,争得你死我活,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官场的黑才是真得黑,黑得暗无天日。

    这天道和人道之间,冥冥之中似有关联,或许天谴之说,亦非虚妄之言。

    走到衙署门口,左文灿突然感到脸上有些异样,抬头观瞧,天上灰蒙蒙的,定睛再看,似有柳絮一般的东西正往下飘落,左文灿伸出手去,接来一看,竟是雪花。

    “还真是下雪了。”

    左文灿摇头一叹,抬脚进了正堂大门,在办事房书案后面坐下,衙役过来上了茶,左文灿怔怔地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心里升起不祥之感。

    呆坐一阵,左文灿从怀里掏出王大人的信,正要吩咐人去把谢大人找来,不料,谢文治手里拿着卷宗,自己倒找上了门。

    “左大人,落雪了。”

    谢文治还没进门,就说起外面的雪,“这才多大一会儿,地上已经有积雪了。”

    谢文治在门口跺了几下脚,这才进了屋,两人就着天气,谈了一阵。

    天气突然转冷,会带来一系列的问题,贫苦人家原本就缺衣少穿,突然间降温,还不知要冻死多少人。

    有些地方秋粮还没来得及收拾,猪马牛羊的饲料还未备齐,如果持续冷下去,耕牛冻死或饿死,来年农民耕不了田,明年的税赋也要受到影响。

    谈完了天气,左文灿把知府王大人的信拿给谢文治看了,寻问应对之策。

    “大人,沈继之是海寇啊。”

    谢文治抬头看着左文灿,特意提醒一下,“动了他,牵一发动全身,依下官看,此事应当慎重。”

    “凡事都要慎重其事,这次王大人亲笔来了信,在信中催得紧,本官正着急寻你,便要找你慎重对待,这大雪天的,也算是缘分了,呵呵呵。”

    左文灿先是打了个哈哈,显得很随意,随后却又正色道:“谢大人对沈家堡知根知底,人头也熟,将沈家堡纳入海州治下一事,谢大人要尽快拿出个章程来,最好能去沈家堡走一趟,本官也好回复王大人。”

    “大人言重,为大人分忧乃是分内之事,下官自当义不容辞。”

    左文灿说的冠冕堂皇,至于他想要什么,谢文治也是门儿清,官场里都是阴阳大师,当即一拱手,说道:“待下官忙完手里的案子,尽快到沈家堡走一遭,想来那沈继之也不会为难下官滴。”

    “谢大人到沈家堡走一趟,该说的狠话也要说一些,摸一摸沈继之的底也好嘛。”

    谢文治却话锋一转,说道:“倘若大人正想纳沈家堡于海州管治之下,下官倒是有个简单的办法。”

    “说来听听。”

    “大人应该知道,沈家堡归治一事并非今日才有,早在大人在海州就任之前,淮安府、淮安卫都曾讨论过...”

    谢文治便跟左文灿说起了一段往事,当时云台一带倭寇闹得很凶,官军曾一度跟沈继之有过合作,沈继之借机提出要归顺朝廷,不过他跟当时的指挥使提了个要求,索要沈家堡守备一职,官军方面没有答应,此事便没了下文。

    “倘若我们能为沈继之谋个守备的军职,下官可保证沈继之必然归顺朝廷,大人也算为国立了大功啊。”

    左文灿闻言,连连摆手道:“如此,牵扯的人员甚多,我可不是贪功之人,不妥不妥。”

    谢文治笑了笑,却把手上的卷宗放道桌面上。

    左文灿正要端起茶杯送客了,这才注意到那些卷宗,想起是谢文治来找的他,便问道:“谢大人还有事?”

    “大人昨日一直在忙碌,下官在府衙收到一些状子,这些状子却有些...敏感...”

    “敏感?”左文灿放下茶碗儿,皱眉道。

    “梅镇一个叫何起风的猎户状告梅镇的郑世道,把他爹何老金活活打死,这是不久前发生的事,现在梅镇闹得沸沸扬扬,看来是真死了人,有人又把郑家早年的旧案再次提出来,也写了状子,一共三起命案...”

    谢文治俯身过来,小声道:“郑世道乃是衙署铺头郑世聪的胞兄,因为涉及命案,所以...”

    左文灿眉头皱得更深了,未及谢文治说完,便从谢文治手里接过卷宗,粗粗看了起来。

    郑世道的小舅子以何老金越界偷猎为名,把何老金绑在树上殴打,乃至活活打死,卷宗上说的是失手打死。

    此事已近在梅镇引起民怨,闹得不可收拾,有人扬言,州城不能伸冤,便要告到府城。

    郑世道仗着他有个在州城当铺头的胞弟,飞扬跋扈,横行乡里,过去就闹出过不少命案,也确实不像话。

    但话又说回来,梅镇是山区,山民民风一向彪悍,现如今赋税名目繁多,不使用些暴力,很难征收上来,郑家在梅镇负责征收赋税,也算是为官府出力。

    过去出了命案,他的胞弟郑世聪也舍得掏银子,都给摆平了,这事儿左文灿当然也知道,因为他就收了不少银子,以郑家过往的做派来看,何老金的命案十有八九是真的。

    左文灿郁闷坏了,冲谢文治摆摆手,谢文治收拾好卷宗,起身离去。

    整个上午,左文灿就呆在办事房里,这雪天来得太突然,让他有些心神不宁,索性在屋内踱起步来,不时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

    这帮刁民竟然抱团来喊冤,若真闹到府城,势必影响到他的升迁考评,要尽快地压下去。

    雪越下越大,很快,外面已是银装素裹,一片雪白的世界了。

    中午回到后院,左文灿跟夫人封雅雯说了郑家的案子,这些年,他已经养成习惯,遇到难事总是要跟夫人商议一番。

    封夫人在一旁安静地听着,突然说道:“那些翻陈年旧案的人,背后一定有人在主使。”

    “夫人,何处此言?”

    “上午,妾身和翠儿一道外出赏雪,听到有一群小童在唱歌谣......唱歌的娃儿你莫骄,郑家大门有几高,郑家大门两尺高。几十几部上马镫,三十几步上马镫。几十几把杀人刀,七十二把杀人刀。”

    夫人站起身来,冷笑道:“我说那些小童怎地专门跑到我跟前儿唱个不停,他们真是有恃无恐啊。”

    “夫人,你是说沈继之?”左文灿大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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