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兰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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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旅程 10

10.逃出升天

    亨巴Honba,是健壮的土伦族人,他们的下巴总是长那么一点点,兜住上唇,多半会有两颗牙露出来。他不是生活在帝国东南部的罗瓦Lowa部落的土伦人,而是地道的多普利斯城居民,这让他很自豪,因为多普利斯是正了八经的大城市,而他也算是一个体面人,至少每年城防维护时,健壮的身躯总能为他谋一份活。

    每当部落的远方亲戚来城里看他时,他都可以告诉对方城墙上哪块破损的地方是他亲自运过去山石料砌上去的。

    同时,他是个简单的老实人,他相信多普利斯,相信城主,相信秩序下的美好。然而有一天酒后对着过路的人类的女性吹了一次口哨,他就被抓起来了,更可悲的是,他还借着酒劲儿拒捕,反抗了两个治安守卫。等他清醒过来时,已经躺在了冰冷而黑暗的牢房之中。他以为自己完了,作为第三代,从小长大的多普利斯居民,他很清楚自己已经没有了任何希望。

    他努力奔跑着,上气不接下气。“混小子,你,你这是,这是要往哪里跑?这不是城门的,方向。”

    “城门早就封住了。”

    “再往前可是十里路,普通人可不允许踏上去。”

    “我们可是越狱的囚犯,不是普通人。”

    “就算上了十里路,我们又能逃到什么地方?”

    “找伟大的法里亚庇护我们。”

    “你是真疯了,我宁可杀几个人也不想冒犯神殿。”亨巴竭力想劝说艾力放弃那个念头,却毫无效果,只好也一起跟着跑。

    逃亡大军中有人开始称赞艾力:“好小子,这主意不错,看那帮混蛋卫兵怎么接近我们。”

    有人又开始咒骂:“******,老子三年前偷偷拿了水果店几个橙子,就被关到现在。”

    “你知足吧,我有一回说鲁宾斯Rubins的女儿太丑,到现在已经关了八年了。”

    “好吧,现在的,城主,是诺伊斯Noiris。鲁宾斯早就,告老了。”亨巴边喘边说,脚下倒是没有停止运动。

    这段话让不少人笑了出来,慌乱的逃亡气氛被冲淡了一些,不知觉间,十里路接近了。

    “往山上跑,现在天还没亮,小心爬到半山的时候,会遭遇两边塔楼的弓箭。”威弗列德难得插了一句嘴。

    白色的十里路,除了奔跑的囚犯,没有一个人,所有的追兵都聚在白色道路的两边,几乎每个街口都有人,士兵和他们的长官高声喊着渎神者,咒骂着他们这种对神大不敬的行为将导致坠入无尽的深渊。

    突然有人带头,将手中的矛枪掷了出去。没有砸中任何人,长矛滚落在地,艾力顺手抄了起来,继续奔跑。

    当第一根枪被投出后,马上有了效仿者,武器被他们当做石块一般扔了出去。很快就有囚犯不幸遇难。紧接着,大部分逃犯都拾起了武器,随手挥击飞来的长矛或利剑。

    “永远不要放弃自己,生命拥有着无穷尽的潜能,哪怕已经陷入沼泽,只要呼吸没有停止,就有生还的可能。”后来,每当回忆起这段惊心动魄的逃亡旅程时,艾力总会发出这样的感慨,不过在当时,他完全没有时间考虑这些,只是带领着身后的犯人,不停的奔跑着。

    人数越来越少,等他们来到山脚下时,已经有三分之一左右的家伙永远倒在了路上,即便是侥幸活下来的人,也有不少身上带伤。

    “越往上越危险,因为我们的体力会越来越差,而距离两边的瞭望塔楼会越来越近,弓箭的威胁会越来越大。不过这也是最后一段黑暗的道路,我想神已经抛弃了大家很多年,该是他照顾我们一下的时候了。”这时道路两旁已经没有了追兵,艾力停下脚步,做着最后的鼓舞。

    “我们不被神唾弃或是惩罚就谢天谢地了。”亨巴牢骚着。

    白色的石头台阶,通往山顶;神殿,被暮色与云雾遮掩,黑暗中看不真切。囚犯们奔袭了半宿,已经疲惫不堪,路,仿佛没有尽头,但是没人停歇,也没人想过黑色面罩下的年轻人是否有把握带着大家看到天明的太阳。

    除了虔诚的亨巴边跑边祈求神的宽恕,没人说话,没人质疑,哪怕是无情而邪恶的火焰法师,也只是唇齿微动的念着咒语,用熊熊烈焰焚毁着两侧塔楼射来的漫天箭矢。

    山路走到一半时,众人呼吸愈发粗重,跑动的速度越来越慢,费德罗的火焰也越来越小,小的最后只能护住自己。没有减弱的是射来的箭,铺天盖地。倒下的人越来越多。

    “熄了你的火焰吧,如果它已无法继续保护你,只会成为弓箭的靶子。”不知什么时候,达科利尔在威福利德的搀扶下来到了费德罗的身边。

    “熄了它我死的更快。”对方不屑的回答,苍白的脸上依旧挂着邪邪的笑容。

    “大家都往我这里靠拢!减少承受弓箭的面积。”老商人高吼。

    “可那样不是让弓箭更集中?”黑暗中,不知是谁表达着不解。

    “那是白天,现在他们只是依靠大面积的铺射,你能看到那些塔楼,但他们看不清我们。只是依靠费德罗的火焰大约做出判断。”

    事实证明,老商人的丰富人生经验又一次救了大家,聚拢在一起的囚犯三两的搀扶着,用腾出的一只手拿着捡来的武器拨打着飞来的箭矢。费德罗没有再说什么,熄灭了火焰,就像一个虚弱的普通人。凯蒂走在他的前面,冰冷的小手牵扯着他,小猫女似乎并不怕这个杀人机器,时不时回头鼓励的看他一眼。

    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谁也不知道这群“穷凶极恶”之徒接下去的命运如何,包括他们自己。这场几乎没有经过周密策划的越狱,莫名其妙的发生了,然后成功了,虽然最终来到神殿前的幸运儿只有不到1/5,但是依旧有二十多人存活了下来。

    没有了追兵,弓箭也射不到那么高,甚至那些奉劝他们投降的喊话也几乎听不见。

    神殿孤独的耸立在高峰上,背后是陡峭悬崖,翻山而过的美梦破灭了。

    “接下去怎么办?”亨巴摸着自己的脑袋。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大家走进了神殿。

    “这就是创世神法里亚?”艾力问道。借着光导增幅术的柔和光芒,大家看到了神殿中央的石像。石像站立在一个石台上,就像是一个普通人类。相貌普通,衣着普通,也没有神圣的表情,庄严的姿势。

    “你觉得他应该是什么样子?”达科利尔笑着反问。

    “至少,他应该看上去更像一个神,而且,有谁见过他的样子吗?”

    “据说这是他创世后留在世间的石像,不知道有没有谁见过他,但是这个石像已经留存了不知多少岁月。或许比这座城更古老。”

    “达科利尔先生,您曾经说过,哈伊皇帝,有时会来这里避暑,可是,这间神殿除了这个石像,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嘿,皇帝陛下确实来过这里,不过我觉得咱们应该先想法子离开这里。我不想被神盯着看。”亨巴插嘴道。

    艾力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神秘的族人临别时的话语:追随神的足迹。他顺着石像脚步所冲的方向看去,是殿门外,什么都没有。

    “追随神的足迹。”艾力默默的念着,走到石像跟前,轻轻抚摸。

    虽然总体上保存完好,然而岁月多少在上面留下了斑驳的痕迹,触碰上去好像沙漠角蜥的粗糙皮肤。艾力丝毫没有在意半兽人在旁边喋喋不休的警告他亵渎神灵的惩罚,从石像的小腿,摸到脚面,又摸向石台。突然,他感受到石台四边,有一条细细的缝隙,光线不好的情况下,很难发现。原来石像与下方的石台并非一体,而是站立在一块石板上,嵌入了下方的底座。

    “石头地面上,怎么会有脚印?”威弗列德冷不丁的冒出来一句。

    艾力低头看去,隐约的看到了一对浅浅的脚印,就在石像下方不远处。

    …………

    这是一套大大的房子,埋在多普利斯山峰的里面,七八间房,有卧室,有餐厅,有厨房,甚至有仆人的住所。看得出,一整套房都是山体里挖凿而出,然而每一间装潢都很考究,墙壁整体光滑如玉,不知打磨了多久;高高的穹顶上雕刻着精美的浮雕,房屋的陈设全部用坚硬的山石做成,却难得的没有一丝龟裂。每一间房间内的四角和走廊内,都有魔法宝石做原料的长明灯,让原本漆黑的世界变的暖和明亮。

    “嘿,这里还有酒,”忽然,有人欣喜的大叫。

    不一会,餐厅里挤满了衣衫褴褛的家伙,他们有的坐在椅子上,也有的直接用屁股拍在了餐桌上,实在没地方的家伙只好站着,每个人都端着酒杯,哪怕是费德罗的脸色也被琥珀色的酒映的暖和了许多。

    “敬我们的新生。”每个人都端起了酒杯。

    这天晚上到来前,他们还是一群没有任何希望的囚犯,被关押在世界上最恐怖的地方。随后,他们经历了没有任何准备的逃亡,看着身旁的同伴一个个倒下,最终少数幸运儿活了下来。虽然自由的前路还没有被找到,然而此刻所经历的对他们来讲已经是无法想象的了。就好像一群乞丐突然被请进了富商的家里做客,甚至更加夸张:他们原本连乞丐的自由也没有,而山腹中这个宫殿一般奢华的地方也默默的告诉了大家主人的身份---哈伊皇帝。

    在囚犯们兴高采烈的畅饮着皇帝的美酒时,多普利斯的城主,满头大汗的在自己的府邸书房转来转去。诺伊斯是个循规蹈矩而又苟克的家伙,他深信作为一个官员,能够长期在位的诀窍就是什么都不要改变,什么都不要做。所以,当他上任后,一切事情都严格依照帝国律法,他从来没有为这个城市有过什么创新的贡献,换个角度来讲,也没惹什么麻烦。

    “没有的先例,多普利斯的监狱竟然出了问题。”他苦笑着自嘲,这可是能够上史书的大事,偏偏幸运的落在了自己的头上。他清晰的记得城市法则第一条就是:十里路是神的道路,只有皇帝陛下每年会过来听从“神的召唤”,任何其他人严禁踏入。在他的领导下,没有任何士兵敢冲上这条神圣大道追捕逃犯。

    监狱里尚在昏睡的牢头被偷偷处决,也算是便宜了这个家伙。巡逻的士兵早已在各种刑具的招待下供述了事情发生的经过。非常简单又离奇:先是监狱外的几棵大树莫名其妙的着火,然后是突如其来的喷火巨龙逍遥的飞走,在士兵慌乱的从山上的营房爬起来救火时,监狱里所有的囚犯集体越狱,虽然城防警卫和士兵都参与了追捕,然而依旧有不少人似乎跑进了神殿。每个情节听上去都像是笑话,然而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对了,似乎还有个人没有逃跑。”诺伊斯想起了那个家伙,事实上,谁也不知道那个家伙什么时候进的监狱,而每一任城主都会交代自己的后辈,不要招惹监狱最深处的神秘人,甚至最好是展示出自己的善意。

    苦思不得解后,城主大人准备亲自去访问一下,就算不是这个人做的,起码他也应该目睹了事情的经过。

    …………

    监牢深处,穿着便装的诺伊斯,看着眼前这个传说中的人物,嘴唇有些发干,原本应该高高在上的他,在对方的目光下,变成了一个卑微的小丑。

    “尊敬的……”诺伊斯突然发现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也不知道这话怎么起头,这种感觉比每年国家庆典时对皇帝做述职报告还要难受。

    “这都是命运的安排。”空灵的声音响起,让诺伊斯不安的心稍稍放平。

    “您一定知道事情的经过。在下是科.诺伊斯Ko.Noiris,多普利斯的城主,”紧接着,诺伊斯突然摆出了一副悲伤的要哭的嘴脸,他沉痛的接下去说道:“您要知道,这是一群穷凶极恶的罪犯,作为这里的衣食父母,我不能让自己的百姓受到伤害。”

    “事情的经过并不重要,所有发生的,都是应该发生的。你需要的只是平息这件事的方法。”神秘的年轻人,微笑的对城主说。

    “对,对,您说的太对了,为了百姓的安全,哪怕是让我上刑场也可以。”城主尽量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他希望自己的正义感能够打动眼前这个家伙,透露给自己一些有用的东西。

    “他们应该已经进入神殿了吧?”神秘人平静的问道。

    “是的,不过您怎么知道?”诺伊斯很惊讶,但随后他认为自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点,马上态度硬朗起来:“如果这件事情与您有关的话,那么我认为您应该配合安排,去一趟坦帕城了,我的士兵会保证您沿途的安全,这可是大事件,多普利斯和帝国的尊严不容侵犯。”

    正当他还想长篇大论的继续说服对方承认犯下的滔天大罪,却发现神秘人从自己眼前消失了。他惊慌的转过头来,看到了对方在自己的身后,依然平静的看着自己。

    “您是大魔法师?”诺伊斯感觉自己说话都有些哆嗦。虽然基础魔法是大多数人从小就要接受的教育,然而真正的魔法师需要通过帝国工会严格的考核,这是高贵的职业。换句话说,如果一个丑陋的半兽人,通过了魔法师的考核,那么他的身份地位甚至要比一个“普通人类”还高,这简直是不可思议。当然,除了人类,大多数种族都是蠢笨不堪的,至少诺伊斯这样认为。

    “这是我自愿接受惩罚的地方,没有人能限制我的自由。”神秘人脸上淡然的微笑不见了,有些冰冷高傲。

    “不过,如果你想解决困难,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方法。”

    …………

    第二天一早,多普利斯的监狱里不再空旷,参与追铺逃犯的士兵成为了这里新的主人。一切消息被严密封锁,而昨晚街道的狼藉被清理干净,城主府向普通市民发来解释和慰问:昨夜的模拟镇压暴乱演习圆满成功,多普利斯永远是最安全的城市,对市民造成的打扰表示诚挚的歉意。

    不过这些事情,是艾力很多年后重新回到这座城市时听当地百姓讲的,正当诺伊斯为平息越狱事件而心急火燎时,艾力正在找寻离开多普利斯的方法。严格意义上来讲,他们现在还是在这座城内。

    当达科利尔端着酒杯,眉开眼笑的向一众囚犯吹嘘自己的两个保镖多么强大时,艾力和小伙伴兴奋的跑进这个皇帝与犯人都用过的餐厅喊道:“找到出去的密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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