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游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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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夤夜惊变

    正月十四日,凌晨丑时,高秋娘忽然被窗外的喊声惊醒,听到采薇在窗外喊:“郎主,郎主。”

    高秋娘问道:“采薇,喊郎主何事?”

    采薇回道:“主母,外院传话说,宫内孙常侍到府上,有要事求见郎主。”

    高秋娘道:“知道了,你去让外院传事好生侍候,郎主稍等就过去。”

    这时长孙晟也已醒来,对夫人道:“娘子好好歇着,我去看看有什么事。”

    然后起床,穿戴整齐奔外院而去,长孙晟明白,孙常侍半夜来到府上肯定是发生了大事,一点不敢怠慢。

    孙常侍正在外院大厅等候,见长孙晟进屋,放下手中姜茶,趋步迎了上去,叉手施礼道:“代州八百里加急,突厥又犯边塞,至尊召将军进宫议事。”

    长孙晟知事情紧急,也顾不上再换朝服,让家仆牵来马匹,上马直奔皇宫驰去。

    临行对家仆道:“去禀报主母,说我有要事进宫,让她不要担心。”

    行至坊门,夜禁未除,但守门武候已在门口候着,连忙打开坊门让他们过去。

    路上,长孙晟在心中盘算着见到皇上如何应对。

    长孙晟走后,高秋娘哪里还睡得着,三更半夜宫里来人也不知是福是祸,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待到外院传话说皇上传郎主进宫议事,议什么事郎主也没交代。高秋娘心中不免报怨夫君也不交代清楚,说是不让担心,但是这样急急火火地就进了宫能不让人担心吗?

    高秋娘心中忐忑着,焦急地等到天明,一眼也没再眨。夜禁一除就安排人到宫门打探。回来的人报说,宫里没有什么反常,高秋娘才稍稍安了些心。

    巳时左右,长孙晟从宫中返回,在大门外下马,将马交给家仆,见到在府门等候的长孙无宪,也没有停留。

    长孙晟一边走一边安排:“你马上通知所有随从集结,收拾行囊,准备今日返回大利城。然后告诉你大嫂、二兄二嫂、还有你家娘子一会都到内院前厅。再请你伯父\叔父和高家舅父到外院书房。”

    也不待长孙无宪回话,长孙晟就径直走向内院。

    长孙无宪知道发生了紧急情况,急忙命人把父亲交代的事分头作了安排。

    见长孙晟从外面进来,坐在罗汉床上的高秋娘欠了欠身,问道:“夫君回来了,发生了何事?”

    长孙晟也在罗汉床上坐下,望着夫人道:“塞北八百里加急昨夜奏报兵部,正月十二日突厥步迦可汗犯塞,败代州总管韩弘于恒安,掠走各类牲畜六万头。”

    “至尊召我商议对策,命我即日出发返回大利城,让启民可汗做好防备,待我与启民可汗会合后领兵追剿步迦可汗,探寻步迦可汗巢穴一举灭之。”

    听说长孙晟要即日离京,高秋娘神情黯然,手中静静地捧着暖炉,没有说话,两眼愣愣地看着长孙晟,也不知道是哀怨还是失望。

    长孙晟内疚万分,他不忍心看年轻妻子那无助的眼神,本来答应要在家中多住几个月,陪她生下孩子,现在却要把她孤灵灵地抛在这个关系复杂的家中,又面临生产,他真的是不忍心,也不放心。但是皇命难违,他没有其它的选择。

    长孙晟隔着几案拉住夫人的手,安慰道:“娘子放心,我走之前会把家中一切都安排好的。”

    高秋娘也是知书明理之人,知道孰轻孰重,轻声道:“夫君放心去吧,你经常不在家,我已经知道如何应付家中一切。”

    说完避开长孙晟的视线,眼睛望着对面的屋顶,泛起闪闪的泪光。

    长孙晟明白,此时任何的劝慰都是多余的,如果夫人自己想不通,说上千言万语也难解其心结。即使夫人自己想通了,也要过些时日才能抚平内心创伤。一切都只能靠她自己,夫人就是再伤心,他能不走吗?不能。

    长孙晟下了罗汉床,走到夫人对面,拿出帕子帮她拭了拭眼泪,捧起她秀丽的脸庞,深情地说:“又让娘子伤心了,你不会怨我吧?。”

    高秋娘笑了笑,说:“我怎么会怨夫君呢?只怨上天让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时间太短。”

    这时采薇在门口回道:“郎主、主母,几位郎君和娘子都已到了前厅。”

    长孙晟道:“知道了。”

    长孙晟又用帕子帮夫人擦了擦红红的眼睛,说道:“我们到前厅吧,临走前我有些事情要安排。”

    高秋娘点点头。

    长孙晟小心扶夫人下了罗汉床,然后从衣架上取下一件斗篷披在夫人身上,两人一起沿游廊走向前厅。

    长孙晟和夫人在前厅正中榻上坐下,也吩咐儿子、儿媳们坐下,将凌晨皇上急召并命即日离京的事给大家说了。

    众人刚刚已听长孙无宪大致说了情况,所以并不十分意外,知道父亲临行前有事要交代,都屏息认真听着。

    长孙晟看了看厅里的每一个人,说道:“我等会见过你伯父、舅父就要起程,行前有几件事要交代。”

    “一是你母亲身体不方便,大郎娘子要协助母亲打理中馈,不能让母亲过分操劳。二郎、三郎在我走后要事事听从母亲安排,不能违拗,最重要的是要确保母亲平安无事,如有半点差错,我回来绝不轻恕。”

    听到父亲说话语气这么重,大郎娘子甄氏、长孙无宪倍觉责任重大。

    “第二,”说到这长孙晟停顿了一下,目光冷峻地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人。看到采薇等几个奴婢还在门口侍候,吩咐道:“采薇,你给她们说一声都退下吧。”

    采薇依言喊了前后门侍候的奴婢都退到南座房住室。

    接着,长孙晟压低声音,但神色严厉地说:“第二,近期京师事多,交往不可不慎。任何人不得私自与皇亲贵戚交结,要安守本分,不要想着攀高枝,不小心那高枝断了,会摔个粉身碎骨。”

    说到这里,目光又向四周巡视了一圈,把声音压得更低,右手手指敲着几案,一字一顿地说:“连故太子府都能安插进眼线,不要想着自己干什么事情没有人知道。”

    忽然抬高声音,问道:“我说的你们都记住了吗?”

    儿子、媳妇都回道:“谨遵父亲教诲。”

    最后,长孙晟又补充道:“二郎、三郎,有什么拿不定主意要向伯父、叔父请教,不得自作主张。大郎娘子,内院遇到棘手之事,可到长房请大夫人主持解决,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长孙无逸、长孙无宪二人点头,甄氏似乎已经心领神会,颔首回道:“媳妇明白。”

    长孙晟转向夫人:“娘子可有什么吩咐?”

    高秋娘微微笑道:“全听夫君安排。”

    长孙晟注视夫人道:“那么劳烦娘子为我收拾行装。”

    又向长孙无宪道,“三郎,安排总管准备干粮和盘缠。大家散了吧。”说完起身,快步走出内院来到外院书房。

    书房内,长孙炽、长孙敞和高俭早已来到,正坐在罗汉床上说话。

    长孙晟进屋也没有客气,挨着长孙敞坐下,将有关情况原原本本作了介绍,几人都觉得军情紧急,耽误不得,即使启民可汗已收到战报有所准备,也不可疏忽大意。如果启民可汗再吃了大亏,长孙晟就难辞其咎了。

    长孙晟把最不放心的两件事向三位说了,一是夫人临盆在即,担心她的安危。二是三个儿子的管束,怕走后二郎、三郎不明厉害生出事来。

    最后,几人商定,高秋娘的事大夫人杜氏和鲜于娘子多来走动,临盆之时由大夫人杜氏坐镇指挥。

    二郎、三郎由长孙炽负责管束,如有越轨之事家法惩治。一切安排妥当,长孙晟才放下心来。

    长孙晟下了罗汉床,向三人道:“阿兄和内弟暂且等候,我到内院向夫人告别后就启程。”

    高秋娘和长孙无忌正在前厅门前观望,见长孙晟转回内院,知道外面已安排完毕,起程的时间到了。

    长孙晟走到夫人跟前,没有再回到前厅,就站在院里右手搂着夫人的肩膀说道:“娘子,我要走了,你要多多保重。”

    高秋娘强忍泪水,微笑着道:“夫君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要多多保重。”

    长孙晟又低头对长孙无忌道:“无忌,你要记得听阿娘的话,不能惹阿娘生气。”

    长孙无忌连连点头:“孩儿知道了。”

    长孙晟又向夫人说了一次:“娘子,我走了。”然后向玉菡吩咐道:“扶主母回房。”

    长孙无忌跪下磕了三个头,高秋娘在玉菡搀扶下屈膝行了一礼,然后依依不舍转身走向前厅。

    到了门口,高秋娘又转身望向长孙晟,长孙晟挥手让她进屋,采薇才掀开门帘,扶夫人进去。

    长孙晟快步走出内院,和长孙炽三人一起走出府门。

    大门外,人马已经集结完毕,四人从家仆手中接过马缰,翻身上马带领众人缓缓前行,出永兴里北门,向东朝通化门行去。

    出了城门,众人下马,大家互道珍重,长孙无逸、长孙无宪跪下磕头行礼。

    长孙晟戴上突骑帽,披上貂裘斗篷,向二位兄长和内弟深深一揖,三人也深深一揖作了回礼。

    长孙晟手握马缰抱拳说了声“珍重”,便认蹬搬鞍上马,抖缰催马急驰而去,五十多名随从也都扬鞭催马紧紧跟随,官道上顿时扬起一阵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