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平块垒
鹅卵石铺成的小径旁，溪水潺潺，从玉石般透亮的竹子根茎上流过，偶尔发出叮咚的自然之音，很是悦耳。
在紫玉竹外围，翠竹成片，全都很晶莹，发出灿灿的光彩，如同最瑰美的神石雕刻成，在翠竹之中又有一整片奇异的白色竹子。
辟邪神竹，洁白如玉，每千年才长一节，此处十节万年的老竹比比皆是。它无比稀珍，价值惊人。可辟邪，防御诅咒、毒物等，还能滋养人肉身，又可用作诸多防御法宝的主材。
可惜洪荒的灵气急剧下降之后，这东西幼苗在天地中就很难再寻到，就更不要说成了气候的古竹了，而这里竟然有着一片辟邪神竹的竹林！不过这些洁白如玉的竹子中有几株金色的竹子，旁边又有碑文写着西方苦竹，俨然是洪荒版的竹子品类图文说明。
但在这片珍惜的竹林中又见居在中心的那竹子洁白如玉，几近透明，霞光万道，瑞彩冲霄，雷芒缠绕，混沌澎湃，神异而惊人！
有水缸粗细的竹子，不仅树干，就连叶子都雪白如玉，神圣光辉普照。
它耸入高空，不像是一般的竹子那般笔直向上，居然有若虬龙，主干是弯曲的，苍劲无比，叶片茂密，羊脂光泽璀璨。
伴着混沌气，在根茎处形成一个池子，洁白汁液馨香扑鼻。
而池子旁蓝衣少年正跪在地上，张开双臂死死的挡在了一只黑白大熊面前。
“我不想说什么前世种种，但我玄鸟这一世从小就是在长老你的看护下长大的。”
“你看师尊最气我求道懒惰时，我都没有跪下求情.......”
“如今我长跪于此，便是一生之中第一次所求.........”
“长老，求你不要出山！”
蓝衣少年便是玄鸟所化，他眼圈微红，俨然是动了真情。
而他面前是一人大小的熊猫，它有些迟疑，却不是迟疑出山而是如何安抚玄鸟。
正如玄鸟所说，他从小就在叶苏，树灵与熊猫看护下长大，如此多年的相处自然有着深厚的感情。
如果这般离开......这孩子傻了吧唧的就跟着我离开无量山，被一同卷入纷争之中，可就不好了！
它刚想开口，就听到玄鸟继续委委屈屈的说道：“您和我都差不多.......就只会吃了睡，睡了吃，出了山就真的会死的！”
“我们就在山里抱住师尊的大腿，安安心心在山中躺好，一样能得享逍遥自在！”
“您这是哪里想不开了，一定要去趟山下的浑水呢！”
.......
什么叫只会吃了睡，睡了吃？！
俺这吃灵竹，怎么也得算是修炼吧？
这孩子从小就不太聪明，这嘴还会胡乱说话！！
要不把他轮回一世，也不知道能不能让后土圣人安排一下，让他变得会说话一点......
熊猫升腾起来的感动一下就少了大半，它脑后浮现一轮神盘，一团古火带着仙雾，燃烧着重重神辉，无声无息的出现，映照玄鸟，浮现出各种大道烙印。
“俺这天生毛发就和熊族不同，以至于还没成年就被排挤出来自己发展领地。”
“可笑如今的熊族在之前选择入了妖族，如今被牵连得大罗金仙尽陨，只剩下小熊两三只，连金仙都没有几个，倒想起我这个在无量山中多年不出的族兄来了........”
“不过年幼那时真是九黎巫族的大巫见俺可怜，护了俺一段时间，不然早就成为其他家伙利爪下的食物了。”
“这份恩情一直铭记，可多年未曾偿还半分，以至于如今已成执念，将我在大罗金仙境界牢牢困死，这么多年修为不得寸进半分。”
“若是这遭已经稳坐竹林俯瞰九黎部落应劫，那我将来该如何自处？”
熊猫笼罩在光环之中，身躯逐渐膨胀，它缓缓将玄鸟捧起，如同许多年前在林中对昏迷的叶苏一般。
“这些年在风灵的庇护下，俺在这一等一的洞天福地中尝尽了洪荒之中灵竹，也算是全了幼年的一大心愿。”
“若是......此时再能还那一份恩情，俺这一生又也就没有遗憾了。”
玄鸟还想再说什么，却见熊猫将他放入辟邪神竹凝聚的神液中，一入池中内蕴先天之精疯狂涌入他的道躯之中。
一缕又一缕霞光溢出，化成彩虹，布满虚空，交织在一起，绚丽到让人迷醉，并且还有电光划过，更加瑰丽。
熊猫在池子旁一个赤金神芒环绕的熊爪就将那能媲美洪荒灵根的先天辟邪神竹直接拍断！
在熊猫的催动下，这被他滋养多年的神竹如燃烧一般，迅速变小，同时它折断的根部不断用出洁白神液注入池子当中。
“这本来就是为了你突破大罗金仙才准备的池子，你就在其中好好的修炼吧！”
“玄鸟.......前程往事成云烟。我们都已经不在意了，你又何必为了前世种种装成一副混世模样？”
“你当好好振作，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无量山！”
“只因你是风灵的首徒.........必将在这天地留下的属于自己的痕迹！”
熊猫这么说罢，也没给玄鸟再劝的机会，架起灵光遁向了无量山外。那可镇压万物的重重灰雾没有丝毫的动作，任由它出了山中。
一声震荡天上星斗的熊吼响彻一方。
这么多年，熊猫终于离开了无量山，选择奔赴了自己的宿命！
...............
无量山之巅，明月仿佛近在咫尺，只要轻轻跃起就能到广寒宫中一游。
清冷的月光如轻纱般披下，而叶苏只是负着手遥遥望着熊猫远去。
“不试着留下它吗？”
动听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与叶苏同款青衫的后土缓步走来与他并排。
其实早早就赶回无量山的叶苏，最终还是没有露面去拦住熊猫。他回首看着玉盘般的巨大明月，淡然的说道：“能平心中块垒，也总好过在岁月中后悔惋惜。”
“.......也是。”
后土静静陪着叶苏望着熊猫的遁光消失在天际之后，才又听到他坚定如铁的说道：“所以我心中的块垒.......也绝不会留！！”
只见他双手托举，这百万里的灰雾陡然翻滚起来，搅动着不断穿梭天地之间的百万把飞剑快递都被生生压回了地面。
“快看！！”
“无量山的山峰浮起来了！”
山中的生灵突然见到了此生再难以忘记的景象，那顶天立地的神峰居然从山腰缓缓升起，在无穷无尽的灰雾笼罩中消失不见。
而叶苏手掌上已然多了一枚灰色的岩石，正是化为无量山多年的分宝岩！
他以混元道果定住无量山的山体，在以大法力暂时分离出分宝岩，便是为了一平心中块垒！
叶苏绝不容忍圣人们这般肆意以熊猫来算计他！
“那我也同去好了！”
后土望着他托住至宝即将离去，她千言万语便也成了一句同去。
青衫仙子化成一朵盛开的曼珠沙华入了叶苏手中，一叶扁舟自虚空中飘来，他一手持花一手至宝跟着扁舟随风潜入夜中。
当叶苏再次浮现身影，一轮大日已从极东升起，仔细看像是一头金乌的尸体，在横渡，烈阳滚滚，厚烟阵阵。
他在虚空中寻找圣人们的踪迹，再显化天地中后正好赶上了旭日东升，一轮巨大的天日仿佛就是从这山顶升起的！
这大日从海中跃到了空中，景色壮丽，无比的瑰美。
“当！”
玄黄小钟，悠悠轰鸣，振聋发聩。
这一声大响，从铺天盖地的金色朝霞中传来，让人如醍醐灌顶般，要在此证道。
叶苏静静注视着那前方的一座道观，通体都是金色的砖石，非常的神圣祥和，沐浴朝霞，处在金光中。
若是生灵有幸能观想到它，都有一种舒畅的感觉，就像是疲累多日，不眠不休，突然间放松了，周围金色光雨洒落，伴着钟声，要羽化飞仙。
这是一座悬空的道观，瓦片都是金色的，通体祥和。
在朝霞中，它悬在那里，在观前竟六人盘坐砖石地面上，与天地相合，闭目冥想，恍若神游太虚。
这些生灵有老有少，一动不动。他们身上都流动混沌气息，看起来神圣无匹。
这不是一群凡人，每一个人都有一种让人敬畏的气息，面对他们，竟想要跪下去，顶礼膜拜。
“哼！”
叶苏一声冷哼，尽显来者不善的意味：“你们当年就是在这谷商议如何算计巫妖两族的吧？”
“然后现在就轮到我了？”
他就站在高山之巅，与六位圣人遥遥相对，而他们之中的山谷便是当初人族栖息的无名山谷。
圣人们缓缓睁眼，这一瞬间连天上的阳光都为之黯淡。
六位圣人之中便是修为最高的太上老君缓缓说道：“风灵道友何必动怒？”
“难道我们这般放任你扶持的人皇，就没能让你多得了几分天道赋予你的神通伟力？”
“不然何以能驱动混元河洛大阵，又怎能这般分离分宝岩而不动无量山根基半分？”
叶苏不做回答却直接反问道：“所以就要我接受你们的制衡？”
“若是我扶持的人皇在无量山的支持下做大，必将夺取你们多年来算计得来的大势，凭白给我做了的嫁衣。”
“所以不惜加强人族面对的磨难，也要将熊猫引出无量山，从而让我不能全力支持人族。不然人族实力增长过快，必将让熊猫应劫而死！”
“当真是好算计！当真是圣人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叶苏的逼问时，他腰间的玄黄小钟毫光隐隐，他手中的分宝岩灰雾垂落，竟然是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模样。
女娲连忙说道：“此劫之中，蚩尤与熊猫长老自然不会陨落，一切种种........皆有苦衷。”
“说起来.......这人族生来便于风灵道友有缘。”
“那日我便是模仿道友奥妙道躯，造出人族，我便以此登临圣位，成就混元。”
“那时我等六位圣人于谷中誓约共扶人族，但.......人族成就天地霸主之位后，万年中六圣不得插手人族事宜。”
“本是如此顺利就好，但后土与你接连成圣，让我等的誓约变成束缚。”
“风灵道友与后土道友........恍若一体，而风灵道友的无量山时常有左右天地的事物出现。若是给与道友万年之期，不知会将人族变成何等模样？”
“那时才是真正白白给道友做了嫁衣。”
“所以我们才不得不这般先引道友与人族相纠葛，再以制衡之法防止.............”
女娲的解释，没有让叶苏有任何的迟疑，后土自花中显现轻弹混沌钟，他托举分宝岩灰雾弥漫。
两件混沌至宝合击！
“不管如何，尔等今日比受我一击！”
天地大道，宏阔无边！
它无形无质，没有具体规模，更无真正的体魄，它是无上的，高不可攀。
圣人相斗，不斗神通，不斗法力。斗的是天道赋予的权柄。
叶苏勾连着圣人伟力与至宝加持，一道恢宏的波动碾压而下，让乾坤颤栗。
而六位圣人稳坐道观前，至宝与伟力同样不缺。
无声无息，洪荒所有的生灵心中闪过惊悸，紧张的观想天地却又什么都没有发现。
叶苏擦净嘴角的血，凝视虚空。
大势，大道！
毫无疑问，他在刚刚的交手之中，落了下风。
“多谢六位道友赐教！”
叶苏没有再出手，而是缓缓收敛了气息，像是刚刚撒完气的样子。
他已经展示了肌肉，也得了熊猫不死的承诺。
这般闹下去，对所有圣人都没有好处。而且从刚刚的试探中，六位圣人团结的模样也不是他与后土就能压制的。
所有叶苏先缓缓说道：“人族当..........大兴！！”
这是圣人们那时立下誓约所说的话，叶苏这般重复就相当于加入了他们共扶人族的策划当中。
六位圣人才准备露出大欢喜状，然后就听到他的下一句，剑指西方教两圣：“你们二人送与我山中的竹种当中是费了不少心思吧？”
“今日诸圣见证，我们无论如何都需往虚空中做过一场！”
“不然如何平我心中块垒？！”
苦竹，苦竹。
心中最苦之事莫过于意难平！
熊猫竹里中的苦竹有着猫腻，这还是从阴阳八卦阵中算出来卦象，才让叶苏有所警戒。
这可是在圣人的道场之中，都让他这般难以察觉。可想而知这苦竹费了他们多少的心思！
而那苦竹便是源自西方！
叶苏不惜挪了无量山，便是真心实意的想殴打一顿圣人出气！
六圣，我是暂时不敌，但你西方教两圣实际动的手，那我便要打断你们的狗爪子！